第7章 我可以管你叫爹

宋城南是三天之後才又見到秦見的。

用“見到”不太合適,“抓到”應該更貼切一點。

北方冬季的早晨與深夜是沒有邊界的,早晨六點依舊一片漆黑,這種“黑”似乎比夜半時分的“黑”更加令人窒息,明明知道下一刻曙光即將乍現,但在期待破滅的下一刻中,總會生出深深的倦怠和絕望的感覺。

踏雪的聲音一直到男孩兒家門外才停下,宋城南看了一眼已經亮著燈的窗戶,尋了一個背風的地方點燃了一顆煙。

還沒吸兩口,暖黃色的光源就滅了,門口一陣響動,男孩兒從裏麵推開了門。

宋城南看了一眼表,6點12,怪不得天天堵不到這小子,原來這麽早就出門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煙,然後將煙頭扔在雪地上踩滅。

小狼崽子顯然比尋常孩子多了份警戒,聽到了暗處發出的細微的聲響。

“誰在那裏?”

他像一個瞬間進入備戰狀態的小獸,肌肉拉緊,汗毛豎起,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著,下意識的已經開始尋找身邊趁手的家夥。

宋城南從房角的暗影中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影讓男孩兒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是我,別怕。”本來是想訓幾句小狼崽子的,可看到男孩的懼意,宋城南心又軟了。

這幾天他忙得昏天黑地,社區雜亂而細碎的工作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期,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抽空了解了一下秦見的家庭情況。

這孩子的身世確實令人唏噓,...可秦見本人又不那麽值得人心疼。

就像明明眼淚都存在眼眶裏了,又被告知整件事情中沒有完美受害者,一時間哭不出又收不回,著實讓人心塞。

“你來幹什麽?”宋城南的柔聲低語沒能讓男孩兒放下戒心,反而像隻刺蝟,抖著渾身鋒利的刺針。

“送你上學,我已經連著來三天了,今天才抓到你。你天天出門這麽早,是在躲我?”

男孩兒哼了一聲,很是輕蔑,低聲嘟囔:“躲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宋城南邁著方步過去,抬手在男孩兒頭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態度,不叫軍爺了?”

小獸眼睛一立,對宋城南逗孩子的舉動頗為不爽:“有事沒?沒事別耽誤別人辦正事。”

“呦,秦先生還有正事要辦呢?繼續到大街上拉人剪發染頭騙錢?”

“是又怎樣?我坑蒙拐騙,要管也是警察叔叔,輪不著你這個社區主任。”

“若我偏要管呢?”宋城南拽著羽絨服的帽兜將男孩兒拉了回來,偏頭打量了一下他瘦削的身材,“你有十三歲?未滿十四歲的娃娃,警察叔叔抓了也會讓社區和父母領回去批評教育,還不如我直接教育你,免得浪費警力。”

男孩兒像被扯了後脖子的狗崽子,恨不得轉頭給宋城南一口,他用狹長的眼睛斜睨著男人惡狠狠的說道:“這麽喜歡多管閑事,就把我落你們家戶口本上,你當我爹,我隨你姓,大把的鈔票拿來給我花,你想怎麽管就怎麽管!”

宋城南順著狗崽子的話想象了一下,不禁咬了咬後槽牙,若是真有這麽個不知好歹的兒子自己不得被活活氣死。

“我沒興趣給人家當爹,你也別惦念我家的戶口本,我就問你一句你以後還上不上學了?學校可說了,你若是再逃學就要將你除名了。”

奮力掙紮的狗崽子驀地靜止了片刻,也僅是片刻就又齜著牙凶道:“除名就除名,佬子稀罕!”

小獸瞬間流露出的忐忑和委屈悉數入了宋城南的眼,他歎了一口氣手上用了幾分力氣:“這事由不得你,小孩子要聽大人的話。”

他鬆開帽兜改拉他的袖子:“走,去學校。”

這回小獸隻象征性的掙巴了兩下,就不情不願的跟在了宋城南身旁。天色煕蒙,地平線終於呈現出淡淡的白色,那條光線將純黑的夜色平直的分割開來,好似撕開了一條口子,尤待光芒大盛再次開啟人間的又一個篇章。

此時去學校太早,一大一小兩個人踩著雪走到鎮子主街的時候天色剛剛放亮。

這個時刻,這裏有最直白的人間煙火。

這裏的煙火氣不是作家筆下可化繞指柔情的文字,也不是都市人心之所向的悠然田園,是實實在在煙與火的結合,是早餐鋪子從窗戶伸出的爐筒中呼呼冒著的熱氣,是人們呼吸間嘴旁縈繞的白霧,是挑起棉門簾從屋子裏傾瀉而出的白浪,是灰蒙蒙烏糟糟的一團市井之態。

宋城南看了一眼時間,離他上班還有一個小時。吃點早飯再送了小崽子上學,剛剛好。

他在新發鎮還沒找到房子,如今借住在張毅家中。張毅是個粗人,又與他有發小的情誼,絲毫不介意宋城南借住。但最近張毅新交了一個女友,女友每次與宋城南見麵都有些尷尬,畢竟一室一廳的房子多了個外人不好親熱。

因而宋城南早出晚歸,一日三餐都在外解決,他打算等這個周末休息就尋好房子,從張毅家裏搬出來。

又冷又餓,宋城南拉著男孩兒往一家早餐鋪子走。可到了門口小崽子卻往牆角一蹲,死活不肯起身。

“我在家吃過了,在這等你。”小崽子挑起丹鳳眼送了一個不耐的眼神,“我不跑,你快點吃,別讓佬子等太久!”

“跟誰佬子佬子的呢,”宋城南朝男孩兒屁股上踢了一腳,“進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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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南:聽說你想上我家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