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注視著她。她的慌亂,在一瞬間瞪大眼睛,眼尾微微翹起來,可愛中顯出幾分可憐。
月光照射在她白皙的臉上,好像她也變成了一團融融月色。她是銀色的。
多麽無辜又蒼白,仰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 冰冷。無措。這一刻的她無限接近了我,讓我覺得我是那個壞人。
是的,我願意是。]
言早一顫,那隻溫熱的手抓住了她的小臂,沒有給她溫暖的感覺,卻讓她從背脊一路向上地湧上一股寒意。
她觸電一般地縮回手,那隻手也沒有挽留,好像剛才那瞬間的力氣已經灰飛煙滅。
她的眼前,是 天花板?
言早的手臂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但這裏並不是2012年,她的宿舍。
屋子裏很黑,言早隻能看見眼前的天花板上有大片大片的汙漬,身邊是厚厚的灰塵。
更重要的是,她是躺著的。
言早覺得身上有點酸痛,地麵又冷又硬,她不知道躺了多久。
她艱難地扭動脖子,找到了那隻手的主人。
月光從窗子照進來,一直照進柏嚴的眼中,他在看著她。
這又是怎麽回事?
言早看了看不遠處的門,和她身旁的講台,她終於知道這裏是哪兒。
早上時他們推開門,回到了八年前,現在她又推開一扇門,從過去醒來 回到了2020年的a503。
言早撐著胳膊,從地上坐起來。
柏嚴望著她,好像也發覺了她眼底藏著的慌亂,很認真地對她說了一句:“不要害怕。”
怎麽可能不害怕。而且現在最嚇人的就是你了好嗎。言早在心裏吐槽。
在瑩瑩月光下,言早能看見手表上的指針指向了兩點半。
在2012年她沒有戴表,但她大概能記得自己是十一點半時昏昏沉沉地睡著的。
她這一覺隻睡了三個小時,雖然現在還是有些困,但是緊張和奇怪感更強烈,完全替代了她的困意。
至少有一個認識的人在身邊,不過他也真的夠嚇人的
外麵的月光似乎更亮了一點,言早終於適應眼前的黑暗,看得更清晰。
她的身邊也不僅僅有他,還有剩下的六個人。
他們一起橫七豎八地倒在a503的門口,除了言早和柏嚴,沒有人醒來。
言早還穿著她的衝鋒衣外套,外套下是溫暖的高領毛衣和牛仔褲,而她的背包被放在她頭下充當枕頭。
言早看向柏嚴,他點點頭,“我醒得最早。”
他拉著她站起來,言早拍拍身上的灰,走近窗子,月亮是正常的一個,外麵景色也和他們之前看見的一樣,樹木繁茂,反射出月亮的光。
她身上已經差不多幹了,但是略帶著潮濕的頭發黏黏得,言早皺皺鼻子。
教室裏積了厚厚一層灰,隻是他們走過,就揚起飛散在空氣中。
灰塵褪去,原來地上還有零零落落的蟲子屍體,一想到自己剛才還躺在上麵,言早感覺更惡心了。不過和2012年經曆的相比,這裏也算得上是好的。
也不知道廢棄了多少年,言早想,在校門口周滂似乎提過,h高是一五年的時候遷的新址,所以這裏差不多也有五年沒有人涉足了。
一開始還有蟲子在這裏繁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連蟲子都全部死掉,隻剩下沒有生機的灰和土。
她想起被她忘記的周滂他們,又走回到門口,柏嚴站在講台邊上,好像在想些什麽。
因為進門時言早和柏嚴排在最後,距離其他人都不算近,所以還不至於出現他們現在堪稱行為藝術的人疊人慘狀。
言早揉揉還帶著酸痛的肩膀,難以想象他們要是醒過來會有多痛。
她蹲下身,試圖去叫醒他們。
柏嚴察覺到她的意圖,開口道:“我已經試過了,沒有用。”
言早搖了搖距離她最近的金語語,果然沒有反應。
她有些緊張,把手指探到金語語鼻下,感受到她的鼻息。還好還好。
言早又拍了拍剩下的人,但他們沒有一個人醒來。
他們躺在地上,神色平靜,如果不是刻意去試探,完全感覺不到呼吸,像是一個個被剪斷了線的木偶。
一陣折騰,言早也不管講台邊上有多髒,托著臉坐了下來。
她的視力很好,感覺也很敏銳,言早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不過現在她可以理解一些了,如果是她在這樣詭異的寂靜中獨自呆上半天,估計也會對身邊的活人緊抓不放。
他說話了,聲音在黑夜中很是突兀,“把我們沒聊完的說完吧。”
他是指白天時,他們之間所討論的“他該怎麽對待他們”。
言早閉上眼睛,回憶似潮水流淌,和早上時相比,她記起的事情更多了。對於“他”也不再隻有含含糊糊的罪惡感,還增添了一份可憐和憤怒。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就 讓他們也承受當年他們自己做的事 吧?”
他一直在靜靜地等待,聽到她的話後笑了起來。
言早睜開眼睛,發現他的笑並不是鄙夷或者嘲諷,而是真心實意的笑。
他的眼神似乎更加明亮,還帶著點心滿意足。
柏嚴點點頭,開口道:“我想應該也會這樣。”
這次他的笑沒有很快就消失,他好像篤定了一直追尋的問題答案,整個人變得放鬆。
看見他笑,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言早臉上不由得也被他感染。言早想到更重要的事,她伸手插|進衝鋒衣的兜中,果然摸到了她的手機。
言早點了兩下屏幕,才想起來它在校園門口就莫名其妙地關機了。
她長按開機鍵,幽幽白光照在臉上,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的開機時間都比平常長。手機開機後,電量不足的警告彈窗立刻就跳出來,等運營商信號加載出來,言早歎了口氣。
隻有半格信號,還不如直接顯示不在服務區斷了她的念想。
言早試著給房姐發消息,隻能收到一個又一個發送失敗的紅色感歎號。
柏嚴見她一直在戳弄手機,說道:“去外麵吧,外麵可能信號更強些。不過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言早一拍大腿,對啊,又不是門被鎖住了,她完全可以直接出門找人來。
她的思維被局限住了,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竟然也不是快點跑。
但他話中的“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言早也覺得不會那麽簡單。
言早背上包,緊緊握著手機,和柏嚴一起下樓。
遊**在淩晨兩點半的校園,就算是這裏沒被廢棄時她都沒有體會過。
說是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還好言早來之前不知道什麽心理作祟,包中從強光手電筒到壓縮餅幹一應俱全。
她把手機放回兜裏,拿出手電筒。
柏嚴走在她前麵,雖然在言早看來,他身上主角光環還挺強的,但參考古往今來的小說電影,開路這種事危險性太高了。
更何況他除了有些奇怪,也是一直在照顧她。言早有些不好意思,拽上他的襯衫袖子,讓他們兩個可以並排走。
柏嚴怔了一下,卻也沒有掙脫她的意思,反而把腳步放慢,任由她一起。
在幾個小時前,言早還走過這條樓梯,不過那時候她身邊都是不可名狀的人影,現在隻有月色和黑暗。
從破裂窗戶中澆進來的雨在樓梯上形成了一攤攤積水,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鼻而來,言早發現外麵已經不下雨了。
雖然手電筒在她手上,但基本上也是他帶著她走。下樓後順著來時的路,他們很快就走到了校門口。
走近看清眼前的場景後,言早流下冷汗。
原本被拆掉的伸縮門完好無損,嶄新得像是剛出廠,粗重的鎖鏈把門繞了一圈又一圈。
如果隻是這樣就罷了 言早抬手,手電筒的強光束照向門外。
外麵隻有凝成實質般的黑暗,似乎包裹著什麽,最外層是絲絲縷縷的黑煙。
言早又走兩步,湊近黑暗,卻被柏嚴拉住。
與此同時,光束前不知道有什麽晃過去,它的速度很快,像是一團影子。
言早垂下拿著手電筒的胳膊,聽見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慌忙跟著柏嚴退後兩步,窸窸窣窣的聲音混著喘息似乎也慢慢變弱。
雨又開始下,但這次隻是毛毛細雨。
言早的心髒飛速地跳,她想,她也知道在宿舍門口的那個東西是什麽了。
柏嚴拉著她往回走,她心驚肉跳,也顧不上他的手拉著她的。
校園中有些泥濘,但是柏嚴的眼神很好,總能挑出好路。
言早在發現他這點後就關掉了手電放回包中,她不想再引起什麽恐怖的東西了。
夜深露重,似乎連風也不在夜間光顧這裏。
他們身邊靜得連微風吹拂的聲音都沒有,隻有點點冰冷的月光。
言早低下頭,看自己腳下的影子,也偷偷看他的。
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個,言早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的懷疑從哪裏來的。
如果按照恐怖電影中的鑒定方式,接下來她是不是就要從鏡子中找他的倒影。
與其想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還不如想想怎麽聯係到外麵的人。
想到剛才的黑暗,言早更泄氣了,看來現在隻能靠手機了。
她又從兜中掏出手機,驚喜地發現現在有兩格信號,但還沒等她打開應用,手機就又彈出電量過低的警告, 然後黑屏自動關機。
言早歎口氣,其實她本來也沒有太大的期望。她不覺得外麵的黑暗和奇怪的東西能讓他們出去,而且現在也不一定是2020年,誰能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