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見言早歎著氣把手機收回去,柏嚴向她詢問:“你帶充電寶了嗎?”

言早更失落歎息,誰能想到她英明地買了有用的沒用的一堆東西,就是沒帶充電寶呢。

“那充電線呢?”

言早疑惑道:“帶是帶了,但是哪兒都沒電啊。”

柏嚴思考片刻,“那就去圖書館看看吧,我記得那裏和食堂應該都會有發電機。我們先找找看。”

雖然不能確定是不是已經被帶走了。

言早點點頭,反正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他說去那便去嘛。

圖書館和食堂比起來,她是一點兒也不想去食堂了。

她記得圖書館就在a樓的後麵,小小的一棟,隻有三層,建築風格和h高中其他所有建築都不一樣。

聽說h高建校之前它就已經在這片地上,但不知道為什麽建校時沒有被推平,h高其他樓都算是圍著它建的。

無論夏天還是冬天,h高的師生們一進圖書館的門就能感覺到一股寒意。有些迷信的老師同學說它陰氣重,再加上裏麵的建築格局很奇怪,漸漸去的人也就少了。

有時候她不想上課就會去三樓的角落看書,或者在圖書館廁所裏躲著巡查的主任,算得上是她平凡高中生活中最驚心動魄的時刻。

她覺得自己算是那裏的常客了,但也一直不知道圖書館還有發電機。

言早有些驚歎:“這你都知道啊,你是去了多少次。”

柏嚴回答她,眼中似乎也湧現出回憶,“ 那裏對我來說比較重要。”

言早沒聽清,眨巴眨巴眼睛問他:“什麽?”

柏嚴恢複平靜,“圖書館都差不多,我也是猜的。”

“哦 ”言早點點頭,“那你也經常會去圖書館吧,我猜猜你是做什麽的?看你的樣子,學生?還是作家 ”

“圖書管理員。”某種意義上。

言早的話被堵住,好吧好吧,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還挺適合他的。

“那你呢?”他在問她。

言早語塞,隻好在心裏把話拆開慢慢回答,“我之前做過心理谘詢,”她越說越慢,“現在在做辦公室後勤,都算是公益性質的。”

柏嚴沒有做出評價,“哦”了一聲後發現她臉上有些僵硬,又多說了一句:“還是挺好的。”

言早覺得心虛,不知道是因為覺得自己不配做心理谘詢來“贖罪”,還是因為 連這都沒有堅持下來。

他們之間沒再說話,還好圖書館也很快就到了。

從稍遠的地方他們就一眼看到圖書館, 教學樓刷的彩漆都剝落成灰色,但這裏還保持著純白色,仿佛風雨從未侵襲。

言早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們牽著手,她輕輕把他的手鬆開,還好沒感覺到抗拒。然後自己微微紅著臉繞著圖書館門前走了兩圈。

簡直像個小學生!

圖書館雖然樓層不高,卻有一扇大約三米高的門,不知道是什麽金屬做的,在他們眼前泛著溫潤的光。

這扇門看起來很有年頭,雖然算不上破舊,也和當年的h高很不搭調。

即使是2012年,各地的圖書館也應該用上了玻璃門,而這扇門還需要落鎖。

現在這把鎖就擺在他們麵前。

言早仔細觀察,鎖上纏著鎖鏈,大概有一根食指粗,和校門上的鎖鏈似乎是一母同源,區別是這的鏈子細了很多。

但就算再細兩圈,她也不覺得自己能表演一個徒手掰斷。看一眼身後的柏嚴,他似乎沒比她強壯太多,即使是史沉來也夠嗆。

言早好奇地摸了一下金屬門,然後她瞪大眼睛。

在她摸上去的那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門是溫熱的。突突跳動,像是人呼吸時的皮膚,或者說,心髒。

她叫柏嚴過來,柏嚴也把手放在了門上,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什麽也沒有。”

言早又摸上去,入手都是冰冷,完全沒有剛才的感覺。

她又叫柏嚴把手放下,自己再去觸摸,可剛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真的是她的錯覺嗎,言早後退一步,眼神聚焦在鎖鏈上。

柏嚴說:“我記得教室旁邊的辦公室門口有鉗子,應該可以剪斷這個。”

言早又被驚訝到,“你什麽時候去看的?”

他眼神中有點無奈,“在你醒來之前。我把五樓的房間都轉了轉。501和502裏麵和503差不多,辦公室上著鎖,但門口的置物架上有工具箱。”

言早囧,總感覺他的眼神還帶著對她自作多情的控訴,她是真的有一瞬間以為他醒來後什麽都沒幹,光盯著她。

簡直變態,言早鄙視自己的想法。

一直被他們忽略的細雨又有變大的趨勢,即使被雨淋濕,言早也沒能抑製住困意,打了一個哈欠。

又冷又困,實在是慘。

不過至少不算餓,言早覺得晚自習前吃的那個麵包的飽腹感還在,這又讓她開始困惑:他們白天時是不是單純地一起做了一個“夢”。

可是夢裏發生的事情還是實實在在的。

那麽他們回到過去的究竟是肉體還是精神?

或者說,這裏就像她看過的恐怖電影一樣, 所有人的精神一起陷入夢境,但是夢境中經曆的都會反映到現實的肉體上。如果在夢裏死掉,現實也就同樣永遠醒不過來了。

可她想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他們沒有任何抗議的權力,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做的還是祈禱吧。

言早抹了一把臉,抬手看腕表,竟然快要四點了。

可能是因為剛才太恐懼了,她根本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柏嚴也建議道:“還是先回教室吧,晚一點再來開門。”

言早點頭,跟他快步走回去,因為急著避雨,還不小心把鞋沾上了泥。

她心中安慰自己,或許晚一點,等天亮了,世界就變得正常了呢。什麽黑煙、怪物或者活著的門,全都是噩夢一場。

但其實她也知道,這個想法天真得可怕。

言早沒再回頭,也就沒看見,在他們轉身的時候,雨點變大,澆在圖書館門口,那扇平滑的金屬門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回到a樓的第五層,言早又打開手電筒,想要趁著最後的清醒時刻檢查一遍房間。

501和502比503還空**,連一張桌椅都沒有,言早猜測學校是搬遷時把所有壞掉的桌椅都堆在503了。

隻有灰塵一視同仁,言早覺得自己走了一圈後整個人都變得灰頭土臉。

她還翻了翻教室後麵的櫃子和講台的抽屜,得出的結論是,當年的搬遷工作一定做得非常優秀,除了有用的東西外這裏什麽都有。

廁所和水房沒有電也沒有水,言早隻是進去看了看就退出來。

隻剩下503隔壁的辦公室還沒看。

言早從辦公室門口的置物架找到了工具箱,先把它搬到教室裏,言早才又去探索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反鎖著的,鎖芯內置,沒辦法從外麵破壞。

言早試著把手電筒的光從門縫照進去,卻發現辦公室的門縫隻有窄窄的一道,透過去的光根本不足以她看見裏麵。

隻是個辦公室,怎麽搞得像保險箱。

她把臉貼上門,想要聽裏麵的聲音。

沒有聲音。

沒有聲音才是正常的,但是她的生活都這麽魔幻了,就算裏麵再有些什麽東西,她大概也不會特別吃驚。

一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言早驀然回頭,看見是柏嚴。

他開口,“我試過了,如果沒有鑰匙是打不開的。”言早從他話中讀出不易察覺的欺騙。

沒道理整個學校都被廢棄,還要留下一個鎖著門的房間。

言早覺得他在隱瞞什麽,但這種“勸你不要打開門”的劇情也夠似曾相識:

有錢的貴族娶了窮人家的女兒,他把自己城堡的鑰匙都交給她,但特意叮囑她不許去打開一個房間。

她在貴族離家時背叛了誓言,發現那個房間裏麵吊著她丈夫前妻們的屍體,而她在驚嚇之下,也把鑰匙掉在地上,沾染上洗不掉的血跡

難道他們從《猛鬼街》又跳到了《藍胡子》?

至少那還是個童話故事,她現在經曆的可不是童話。

言早點頭,退出辦公室門口的區域,跟著柏嚴回到503教室。總有他不在的時候,到時候她再偷偷來看。

但這種想法本身就向《藍胡子》裏的女人趨近了,言早搓搓胳膊,不禁惡寒。

他們怎麽也找不出兩把完好的椅子,隻好坐回到講台的台階上。已經是淩晨四點半,外麵的天微微亮起來,言早定睛一看,太陽還是那個正常的太陽。

她心中又浮現起不該有的幻想:等到天亮,一切都能過去。

他們坐得很近,言早迎著熹微的日光看他的側臉。雖然他也有隱瞞她的地方,但是總體來說,他還是個好隊友。

誰能沒有秘密呢,言早感覺自己輕而易舉地又原諒了他。

柏嚴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用手撐起下巴,半闔著眼睛,眼睫毛也很長,顯得有些乖巧,像是言早小時候喜歡玩的洋娃娃。

言早越來越困,混沌之間,她聽見柏嚴問她:“你當時轉學後,是怎麽想的呢?”

是啊,她那個時候是怎麽想的呢?

在新的環境努力再努力地學習,然後考一個好大學,畢業後也不用擔心房租問題,終於成了一名冉冉升起的高材生。然後怎麽就選了一個這樣賺不到錢的工作呢。

或許正是因為不用擔心房租問題,才敢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大一時父母雙雙車禍去世時,她是怎麽想的呢?

好像是再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算奇怪,她痛了也沒有太久。

“活該”兩個字,就被隱形的墨水刻在她的腦門兒上,隻有她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才能看見。

應該是這樣想的。

可是過去的記憶好不清晰。

朦朦朧朧中,言早也記不清自己是不是回答了他,眼睛閉上前的最後一個瞬間,是她不忍心看他隻穿這麽點兒,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兩個人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