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醒醒,快醒醒!”

言早睜開眼睛,眼底映入於澤輝焦急的臉。

他握著言早的肩膀,不住地呼喚她。

言早眨眨眼,還以為他們在天台上。

可是周圍椅堆疊,即使一眾老師學生全都消失不見,也能輕易辨認出這是503教室。

“剛才怎麽都叫不起你,嚇死我了。”於澤輝看見言早清醒,終於舒了一口氣。

言早閉口不言,聽他述說,但她大致能猜測出他們應該一睜眼就又被送進了教室中。

現在的教室反而和八年後的那個相像,陰沉灰暗,地麵上還堆積著厚厚的灰塵。

於澤輝拍拍褲腿上的土,拉她起來。

言早順勢站起,後背倚著牆壁。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平複突然變得急促的呼吸,回憶昨晚空曠肮髒的操場。

她呆住了,隻能怔怔地看著地麵上閃著光的鑰匙,可手指顫抖之下卻沒有將它拾起。

腦子中的聲音不斷肆虐,警告言早。

一時教她記住,一時勸她離開。

更多問題湧上來,那些柏嚴避而不答,或者整個世界都冥冥中阻礙她獲取答案的問題。

言早無法再將它們拋在腦後。

黑色的怪物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開。

她緊緊攥著鑰匙,經過不遠處煥發微光的圖書館,向教學樓走去。

樓內同樣空無一人。

回到教室時,血腥味道幾乎把她淹沒,隨之湧上來的還濃濃的睡意

記憶中止,言早停下發呆。

她環視四周,現在羅鬱全然不顧地上的髒汙,蜷縮雙腿坐在不遠處,瑟瑟發抖。

眼前的窗子有被釘上過的痕跡,又被強行拆下,一道道裂縫於牆體蔓延,像是一簇簇預示著不詳的花。

之前幾次窗外都有黑色怪物,如此脆弱的防線自然無法阻擋,言早的後背湧起一陣緊張。

昨夜柏嚴的話語卻倏忽跳進腦海,

“我不該怕它們”,她用隻有自己可以聽到的音量喃喃。

又重複幾次,好像真的不怕了。

於澤輝觀察到言早的視線變化,也將視線投向了羅鬱,歎了口氣:“現在隻有我們三個人了,也不知道 ”

言早本來心不在焉地點頭,卻突然抬起頭,瞪大眼睛看向於澤輝,“三個人?”

於澤輝被她嚇了一跳,剛想回答,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就占據了他們全部心神。

又一次。這一次,還有下一次

可等待中粉筆剮蹭黑板尖銳的聲音還沒有響起,率先爆發的是羅鬱的尖叫。

她似乎終於無法忍受,捂住頭大叫:“憑什麽!”

連背景的樂聲都被遮掩。

言早握緊手心,聲音輕輕:“什麽憑什麽?”

“明明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做過錯事,卻隻有我們要承擔後果!這麽多年過去,所有人都走出來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卻還要回到這裏給青春期的蠢事買單!”

言早啞然,轉過頭看於澤輝,他眼中震動,卻一言不發。

這時被中斷的bgm重新出現,這似乎變成了壓垮羅鬱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站起來,流著眼淚深深看了他們一眼,隨後便與言早擦肩而過,攀上言早身後的窗子,一躍而下。

言早慌忙抓住她的手,身子也隨著探出窗外。

看見了。

她看見了。

窗外,沒有黑色怪物。

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濃霧,它們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圍繞著言早。

她眯起眼睛,黑霧冰冰涼涼,輕輕貼著她的臉。

她不怕它們,她不該怕它們。

“放手吧。”

聲音從身後出現,是於澤輝,他的聲音裏帶著顫抖。

言早不解,卻發現手中緊緊攥著的重量倏輕了。她抬眼望去,羅鬱已經完全沒入黑暗。

黑紅色從窗外向內延伸,占據羅鬱的身體,手腕以下都漸漸模糊。

時間的法則好像乘以億萬倍施加在窗外的世界,羅鬱的哭聲越來越弱,重量也越來越輕。

言早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卻又被未知的力量被迫一根根手指抽離。

窗外良久也沒有傳來落地的聲音,羅鬱整個人似乎憑空消失。

教室靜下來,落針可聞。

言早突然想起隨風翻動的學生檔案中,那扇屬於羅鬱的黑暗窗口。

她恐懼它,卻也終究順應了它的預言。

一瞬間,光影變幻。

言早和於澤輝出現在教室門口。

循環,循環,永無止境的循環。

於澤輝咽下口水:“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如果你覺得我們死光了就算結束,那應該快了。”言早悶悶地回複。

於澤輝閉緊嘴巴。

他們沒有進入教室,而是從半開的教室門向內窺伺。

往常向他們怒目而視的語文老師並沒有出現,早讀聲也早已消失不見。

教室中的人變得詭異萬分,他們和教室一樣黑暗破敗,從難以分辨的反光可以辨認出他們似乎還是人型。

仔細傾聽,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不存在。

這或許才是這裏本來的樣子。

“剛才你問我的 除了我們之外的人?”於澤輝將門關上,突然開口。

言早一時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想了想說道:“柏嚴,你不記得他了嗎。”

於澤輝搖搖頭。

一種荒誕從言早的心底升起,第一天時,他們表現得好像和柏嚴是什麽摯交好友,而把她這個小透明忘了個精光,現在卻說,不記得他了。

言早從腦子裏努力搜刮有關他的回憶,“坐在最後一排的那個 ”

於澤輝又一次搖頭,“最後一排不是隻有 他 在嗎。”

她忽略掉他話中隱藏的含義,終於又找出一個他們的交界點:“上次!上次和我一起去圖書館的那個 ”

可是這次言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於澤輝打斷,他睜大眼睛,敲了敲旁邊的牆壁,似乎想替代敲言早的腦子,可剛做完這個動作就因想起裏麵的黑色陰影而心有餘悸。

於澤輝嘴唇開合。

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言早不想聽見他接下來說的話。

但是即使把他們身邊的空氣抽光,她還是可以通過唇語讀出那些字。

他說的是:“圖書館?哪裏有什麽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