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柏嚴打開了門,其他四個人跟在他身後。

門後是刺目的陽光和巨大的太陽,他們隻能看見言早逆著光的影子,言早彎下腰,對天台邊說了什麽話。然後便聽見門開的聲音,錯愕地回頭。

言早還沒組織好語言,就看到了來人。

柏嚴迎著光,眼睛閃閃發亮,但是他並沒有退卻。言早不知道他是在看自己還是看自己身前的“他”。

可這瞬間,他應該在看言早,因為他們對視了。

引起言早焦慮的、她心中一直“滴答滴答”不停轉動的鍾似乎停擺了,不,它隻是慢了下去,慢到幾乎停滯。

周滂跑過來的動作很慢,天上的雲飄散的過程很慢,甚至 “他”在天台邊上,站起來,腳底懸空的瞬間也被拉長

拉 長

言早反應過來時,那個靜靜看著遠方的背影已經掉下去。

在變成一隻飛翔的小鳥之前,“他”回過頭,頭發被風吹起,貼在臉上,讓言早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可是言早感覺,“他”是在笑著的。

雖然她已經很累了,但言早還是跑起來,比撲上去的史沉還要快。

像是有人在下麵拽“他”一樣,“他”很快地消失在她眼中。

“再見。”聲音很小,言早隱約聽見這兩個字。

隻有這兩個字嗎?怎麽可以隻留下這麽短短的、毫無意義的話?

這次,她又沒有拉住“他”。

她又沒有拉住“他”!

言早上半身懸空,猛地向下夠,可剛才還慢下來的時間又“簌簌”重新走動,她即使用盡全力,也碰不到“他”。

“他”墜落下去。

柏嚴拽住言早的胳膊,言早目眩神迷,後腦勺發涼,才發現自己也差點掉下去。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或許也沒有多久,隻是a樓前的地麵又鋪上了那熟悉的血色畫卷。

他們沒有說話,周滂的臉上慘白,史沉嘴中不斷咕噥著未說出口的髒話。

柏嚴握住言早的手,他有些用力,於是言早抬起頭來。

所有人才看見,她在無聲地流眼淚。

淚水砸在天台的邊上,留下深色痕跡,有的直接掉落,可卻落不到十五米下“他”的身體上。

言早抬起頭,又一次撞進柏嚴的眼中,他竟然也在笑,可她沒辦法質問他,因為她從他的眼睛裏讀出憐憫和痛苦。

為誰憐憫?因何痛苦?

遠處的天空和言早長大後的夢中相差無幾,是湛藍色的。

言早擦幹眼淚,問所有人中唯一帶著手表的周滂,“幾點了?”

周滂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的樣子自己也說不出話來,隻是把左手舉給她看。

10:05:00

言早心中默默記住這個數字。

下一秒,太陽熄滅了。

他們重新回到教室。

不是他們自己走回來的,而是在他們都無法描述的那瞬間, 太陽像是一盞巨人手中的燈,巨人把燈吹滅,他們陷入黑暗,然後燈又亮起。

這次亮起的卻是教室裏的白熾燈。

教室裏除了他們,所有的老師學生也都消失了。隻有教室前麵的高考倒計時牌子能證明這裏是a503。

羅鬱撲向窗戶,向外看窗外的情景。

外麵是如墨一般的黑色,在羅鬱把窗戶打開後,黑色向教室裏擴張。

言早從那熟悉的“窸窸窣窣”聲音辨別出來,是它們,那些黑色的怪物。

史沉站在她身旁,看見詭異的黑色後,用力地把窗子關上。

“呼哧呼哧”聲加大,怪物像是被史沉夾到吃痛,更加憤怒。

聲音消失了一瞬間,然後窗子外麵突然傳來了瘋狂敲打的聲音。

隨著黑色怪物的敲擊,言早他們屋內的燈也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明明滅滅。

像是還嫌不夠亂一樣,黑板上出現字跡。

【任務失敗】

【很遺憾,現在你們中將會有一人出局。】

這次它沒有再故弄玄虛,戲弄他們,而是一氣嗬成地寫完了所有的字。言早透過粉筆字,似乎感覺到了對麵的“他”心情不太好。

尖細的bgm再次響起,和上次一樣,又像擊鼓傳花遊戲,又像一場抽獎。

何美娜坐在椅子上,言早想起剛才在天台,她似乎也沒有跟過去。

她一個人在教室,親眼看見所有人的消失,看見太陽熄滅,燈光亮起,言早有些無法想象,而她的臉上也帶著木然。

顧不上“咚咚”作響的bgm,羅鬱想要離開她剛才打開的窗前。

她發現,這次他們沒有被禁錮,於是她甩開史沉的手,向教室門跑去。

她欣喜地打開門,又尖叫著重重關上。

看見快速閃過的絲縷黑色,言早猜測,除了這間教室外,整個學校裏應該都是黑色怪物。

在羅鬱進行這一係列動作時,豔紅色的光點已經在他們每個人的腳下循環了幾圈。

隨著鈴聲急促,紅色的光終於不動了。

抽獎結果揭曉,“他”如願以償地抽中了周滂。

周滂臉色慘白,他已經猜到一些規律。

他也不相信所謂的“隨機挑選”是真正的隨機,他以為這次出局的人會在史沉、於澤輝、言早和他之間,可是四分之一的概率還是輪到了自己。

在確定了出局的人之後,史沉和於澤輝的臉上也帶上了輕鬆和釋然。

言早很累,但也說不清是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奔跑更累,還是“他”又一次無法挽救地死去,而現在,還要看著一張張冷漠的臉更累。

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教室裏充滿噪音,羅鬱後背倚著門,在低低啜泣;門外和窗外都有怪物在瘋狂敲擊;白熾燈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周滂站在教室中間,沒有人接近他,他就像是病毒攜帶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當初他也是對待金語語,可是反過來輪到他自己,他眼中還是帶上了不知所措。

他試探著開口,眼睛沒有看向屋裏哪個人,而是對著黑板。

“對不起。”他說。

“我當年不該那麽做,對不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真誠,“如果這樣會讓你心裏好一些,那 ”

下一個瞬間,教室中突然沒有聲音了。無論是怪物、羅鬱的啜泣聲和周滂的話都被打斷,“他”惱怒地按下靜音鍵。

隻在周滂周圍,漸漸出現了“滋滋”的機器運轉聲。

然後是“哢嚓”、“哢嚓”的聲音,將周滂包裹起來。

炫目的白光和“哢嚓”聲一起出現,言早他們看不清周滂在白光中怎麽樣了,而他也沒有發出呼救聲,或許發出了,但是都被巨大的“哢嚓”聲淹沒。

等待異狀消失,他們發現,教室中央空無一人。

原本周滂在的地方,隻留下了一遝紙片。

言早靠近那遝紙片,她覺得剛才的“哢嚓”聲,很熟悉,就像,

快門聲。

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言早拾起地上的紙,那是一摞相紙。

相紙上還殘留著灼熱的溫度,言早用力按在上麵,留下一個手指印。

其他人也錯愕地湊過來,看見相紙上的,周滂。

第一張,他睜著眼睛,滿臉震驚。

第二張,他眉頭緊皺,似乎感覺到疼痛。

第三張,周滂臉上出現傷口,還有被灼燒的痕跡。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

倒數第二張,是漆黑的焦炭。

而最後一張中,已經沒有周滂的身影。

周滂消失後,房間內的聲音又回來了。

隨著外麵黑色怪物不斷敲擊,白熾燈終於熄滅,這一次,沒有再亮起來。

門“吱拉 ”一聲,不知被誰打開,那些喘息聲越來越近。

羅鬱爆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語文老師用力地敲了一下講桌,“叫什麽叫!”

她兩條眉毛豎起來,雙目圓瞪。

原本隻是抬頭看他們一行人遲到便又低下頭的同學們,也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教室裏隻有六個空座。

教室中央的周滂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鏡片反射出白色的光,繼續寫試題卷。

金語語眨巴眨巴眼睛,笑了笑,似乎在邀請羅鬱趕緊加入自己。

羅鬱慌忙捂住嘴,緊緊抱著離自己最近的何美娜的胳膊。

何美娜嫌棄地甩開她,言早從何美娜眼睛中看見了恐懼和抗拒。

黑板旁邊的掛曆上,赫然寫著“2012年12月19日”。

言早已經覺得, 沒有什麽可吃驚的了,她很疲憊,無論是想到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讓她頭痛不已,她隻想趕快找個地方坐下。

語文老師向他們接近,嘴中不住催促他們趕緊回座位。

史沉木著一張臉,站在所有人前麵,這次沒有人再逃走,或許他們也都知道,他們在劫難逃。

“他究竟在哪裏啊?”於澤輝喃喃。

語文老師站在他身側,聞言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好像個木偶一樣,每一寸皮膚都被精準規劃好。

她說:“就在你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