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語文課、物理課,一模一樣的劇情。

除了早上時語文老師那詭異的一句“就在你身邊”外,一切和前兩次沒有什麽不同。

早上,語文老師在說完那句話後,僵硬的笑容便離開了她的臉,她又繼續催促他們一行人回到座位,仿佛剛才那一瞬間從未發生過。

但那句話帶來的衝擊卻沒有消失,至少在言早看來,所有人的臉又都白了兩個度。

即使每一次都沒有認真聽課,但言早也覺得自己能夠把老師講的內容都背下來了。

可她沒有繼續體悟美好高中生活,而是在語文老師發下古文常識要點後就在柏嚴的遮擋下,伏在桌麵上睡著了。

下課鈴上課鈴和大課間的喧鬧都沒有吵醒她,驚醒她的是何美娜的大喊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你又怎麽了?”

言早被吵醒,耳朵中不斷冒進來“周滂”的名字。

周滂,言早想,為什麽選周滂,其實她覺得自己是知道的,甚至她現在也能猜出,下一個出局的是誰。

他的死法,不禁讓言早想起了小巷中冰冷的快門聲,白光閃在陰暗的小巷中,是“他”悲劇的開始。

隨著周滂的死去,之前規劃好的隊伍也分崩離析。

比如現在,他們拋棄了小組的製度,不再避諱言早與和她一組的柏嚴。

羅鬱像弦上的箭一樣衝向對著周滂喊叫的何美娜,捂住她的嘴。

而史沉把何美娜拖到教室中唯一的空地,在言早座位旁。

史沉問她:“你為什麽說 周滂又怎麽了 ,你難道沒看到他死了嗎?!”

何美娜抬高眉毛:“死的不是金語語嗎?你有什麽資格拽我,你剛才不還在瘋狂質問金語語?搞得班裏那些東西又那麽奇怪。”

史沉拍了一下言早的桌子,對她怒目而視。

“有病吧你,”何美娜翻了一個白眼,“好了,我承認我跑是錯的,但也沒怎麽影響大家不是嗎。而且我已經親身驗證了,跑沒有用,最後還是要回來的。”

於澤輝沉默了片刻,臉色慘白,問道:“那 你的意思是,你剛才在哪裏?”

何美娜蹙起眉,“金語語旁邊的人都不動了,我就跑出去 ”她陷入了回憶,“我跑出去,一直在下樓,我感覺能走了十多層。但沒過多久,我就遇到了發光的出口。可沒想到,出了出口後我又回來了!”

“就這麽簡單?”羅鬱顫抖著問。

“廢話,不然還怎麽樣?”何美娜捋了捋頭發。

“你知道 這是第幾次循環嗎?”羅鬱深吸一口氣。

何美娜疑惑地瞪大眼睛,“第、第二次?但你們還沒回答我,周滂到底怎麽了啊。”

“是第三次,第三次!”於澤輝開口,還重重地重複了一遍,“周滂已經死了。”

何美娜眼中湧現出疑問和恐懼,他們又陷入沉默。

那麽,那個何美娜,究竟是什麽?

食堂的角落,他們還是按照之前的座位落座。

隻不過現在每一桌都有了一個多餘的空位。

沒有周滂來引導發言,他們都在靜靜地吃飯。

良久,終於有人說話,言早抬起頭,是羅鬱。

她的眼圈紅紅,好像經過了很大的心理鬥爭,發言:“我知道,當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對。”她抹了抹眼淚,“我一直覺得很抱歉 真的。”

不必這麽急切,言早想,下一個人不會是你。而且她的話太蒼白,也太簡略,沒有說出具體的事情,難道是她忘記了嗎?言早覺得不會。

羅鬱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錯漏,她艱難地開口:“我不應該 我不應該因為和 他 有了矛盾,就拜托別人去傷害 他 。”

她低著頭,沒有看向柏嚴,後半句話說得飛快,可仔細聽,還是推卸責任的說辭。

言早隱隱覺得她一定還藏起來了什麽,沒有說出口。

被她直白暗示的“別人”也開口說話,讓言早懷疑他們是不是約好的。

史沉的臉上無悲無喜,很快就被調整成真誠,“高三秋天那次關於 他 的流言,是我做的。”

他用胳膊肘杵了一下於澤輝,於澤輝也連忙發言:“照片是我拍的,後來它們洗好,也是史沉讓 ”他停住,改口,“也是我貼在了公告欄上。”

隻有何美娜驚訝地叫了一聲,她應該是桌上唯一不知道當年真相的人,剩下的人都如同沒聽見一樣。

言早瞥了一眼柏嚴,他麵無表情。

“我真的很愧疚。”史沉繼續說,“我沒有想到會有那麽大的傷害,但是主意是周滂出的,現在周滂也已經付出代價 ”

和柏嚴上個晚上與她說的相似,他們開始說給“他”聽了。

他們深深地記住了周滂在死之前對“他”的道歉,而現在,正盡心盡力地進行模仿。

一頓午飯,似乎變成了懺悔大會。

看著他們,言早似乎想起了她看過的一些可笑的社會新聞,學校組織感恩教育,台下的學生泣不成聲涕泗橫流,但那些人流露出來的悲痛和真情,也比不上他們現在的十分之一。

何美娜在大課間已經知道了上次循環的經過,但現在也搞不懂他們在做什麽,她錯愕地在他們的臉上掃視,“你們說這個幹嘛?當年在學校門口,你們不都說 他 就是個短命鬼,明明自己承受不住才去死的,還拖累了我們嗎?”

羅鬱有些怨恨地看著何美娜,何美娜卻不怵她,也瞪了回去。

究竟是死不悔改更惡毒還是連道歉都是欺騙更惡心?言早看著他們,竟然覺得何美娜都可愛了一些。

疲憊和憤怒一同到來,言早想起周滂死之前對著黑板說的話,看著似乎在真誠道歉的史沉,說道:“聰明的人直到最後一刻都在努力。”

史沉的情緒被打斷,他怒道:“你什麽意思?”

言早冷笑,“沒什麽意思,我就是也覺得自己好後悔啊。”她重重咬了“後悔”兩個字,臉上卻一點也沒有後悔之意。

羅鬱輕聲細語地維護史沉:“你少在這裏陰陽怪氣,難道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小心下一個就是你。”

“我已經說了,我很後悔。”言早慢慢說道,“是誰都無所謂,隻要別假惺惺地演戲。”

“對不起。”於澤輝發聲,言早看向於澤輝的眼睛,他的眼睛中真的有淚水,但是他卻不知道在跟誰道歉,隻是沒由來地說了這句。

跟我道歉有什麽用,言早想,隻有他,還帶了一點沒用的真心。

不理倒戈的於澤輝,史沉把手中的餐具往桌麵上一摔,端起餐盤就向食堂門口走去。

羅鬱跟上他,而於澤輝低下頭,又看了言早兩眼才跟著史沉離去。

何美娜見他們三人都走了,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了更熟悉的羅鬱他們。

食堂的角落隻剩下言早和柏嚴。

他終於開口,問她:“為什麽要那麽生氣?”

遇上他的問題,言早總是有些心虛,她剛才生氣的勁兒已經完全沒了,身上隻剩下疲憊。

她用手撐住臉,回答他:“不知道。”

他也沒非要強求她的答案,拿起她的餐盤疊在自己的上麵,起身,也向食堂門口走去。

言早跟在他後麵,看著他把餐盤放到回收處。

他身上穿著校服外套,而天上還掛著那麽大的一個太陽,對比2020年隻穿一件襯衫的他,真是個怪人,言早又一次在心裏感歎,好像不怕冷也不怕熱。

踏出食堂門口的那一刻,言早發現錯的是她自己。

外麵變冷了。

雖然天上還掛著那一輪碩大的太陽,言早揉揉眼睛,總覺得太陽比之前更接近他們了。

他們的距離在被不斷拉近。

但是陽光呈現出一種慘白色,熱度似乎也在消退。

有風吹來,刻骨的寒意爬上言早的脊背。

她連忙穿上校服外套。

柏嚴就站在她前麵兩步左右等著她,他側著臉回頭看她。

因為和史沉他們的爭吵,他們很快就出了食堂,並沒有像前幾次一樣拖遝,現在還有不少學生在食堂門口出出入入。

一個男生和言早擦肩而過,臉上有青春痘的痕跡,還有幾個人戴上了周滂同款的厚底眼鏡。

他也被投入到“數據庫”中了,言早想,他們會越來越豐富的。

不過那個女孩,應該會很失望,這次沒有一張漂亮的臉可以供她選擇。言早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長著金語語鼻子的臉。

她搖搖頭,跟上柏嚴的腳步。

言早看著不遠處的教學樓,卻不想回去,她不想看見史沉和羅鬱。

柏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他說:“要不要翹課,去圖書館。”

無關緊要的臉在這一刻全都消逝。言早點點頭,像她之前曾經做過的一樣。

他們繞過教學樓,到了圖書館。

或許是因為還在午休時段,圖書館的大門被虛掩著。

言早想要上前去開門,但柏嚴先她一步,緩緩打開了那扇厚重的金屬門。

之前言早總覺得圖書館很陰冷,但是今日和外麵一對比,竟然也算得上是溫暖。

即使沒有看到有人在裏麵,他們的聲音還是很小。柏嚴在她耳邊說道:“去三樓。”

言早點點頭,和他一起往裏走。

心中還有些疑惑,為什麽要強調去三樓?難道他不和她一起嗎。

言早向前走了幾步,即使上個黑夜,她和柏嚴在這裏遇到了黑色怪物,但她還是對圖書館討厭不來。

還沒有踏上樓梯,她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一樓的大廳中回響,卻聽不見他的。

她回頭低聲,問出口自己想問的問題:“那你呢?你不去三樓嗎?”

沒有回答。

言早發現,她的身後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