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見外麵的陽光,言早問:“如果我們不回教室,會不會發生什麽?”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可以試一試。”
聽他這麽說,言早反而不敢了,每晚都回到2020本身就夠詭異的,要是連他們的“存檔點”都失去
雖然很困,但他們還是啟程回了教室。
路上,言早為了抵抗困意,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
或許是因為太陽升起了,他們沒有再在校園裏發現黑色怪物。
果然嗎?言早想,白天和黑夜是兩個世界。
言早開口:“你是h鎮本地人嗎?”
“算是吧。”
言早一邊走,一邊回憶,“好像周滂他們也都是本地人,所以當年離開,對他們來說算是很難的決定。”她笑了笑又說道,“這麽多年沒有回來,我差點都認不出來這裏。”
“我想看一些東西,於是走了很遠的路才回來。”
聽著柏嚴這句話,言早汗顏,這是什麽突如其來的文藝青年回答。不過她又倏忽想起那天在學校門口,他渾身被淋濕的模樣,還是很符合這句話的。
柏嚴突然換了話題,“我還記得你不是h鎮人,你是從a市來的。”他的語速變慢,陷入回憶,“高三開學第一天,你轉學過來。”
言早似乎也能回憶起他口中的自己,那時候她的頭發很長,純黑色的馬尾,自然卷翹出弧度,開學第一天,學校還沒給她發校服,她便穿著一件白色半袖和運動短褲。
麵對台下人有些冷漠的臉龐,她鞠了一躬,抬起頭是一張白嫩嫩的臉,眼睛中閃出怯怯的光。
言早很喜歡自己的長頭發,可為什麽長大後她始終沒再把頭發留長呢?言早自己都忘了。
刨除疑問,言早有點感動,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班級的透明人,就算沒有當年的事,她安安穩穩地從班級裏待到高考結束,也不會有多少人記住自己。可是他竟然還能說出點兒有關她的什麽來。
“你沒有手機,怎麽聯係別人?比如 你的父母?”進入教學樓,言早的話也漸漸大膽,拋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
柏嚴的聲音卻很平靜,他說:“不用聯係,我沒有父母。”
言早很努力地辨別他的語氣,確認他不是在賭氣或者怨懟,而是真的陳述事實。
“哦 ”言早連忙轉移話題,“沒關係,我的父母也去世了。”
旁邊人卻沒有回話,比慘永遠是最糟糕的聊天方式,言早又閉上嘴。
感受到言早的尷尬,柏嚴慢慢開口:“雖然我沒有手機,但是他們應該都會有吧。”
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周滂他們,言早睜大眼睛,她怎麽把他們也給忘了。
“不過,最好下次再說,”他坐下,“在這裏留到太陽完全升起,並不會有好事。”
言早今天醒得很早,還沒等到那個女生來叫她,她就已經睜開了眼睛。
宿舍書桌上的日曆被翻到12月20日,言早歎了口氣,又回到了這一天,可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麽救下“他”。
等到言早已經換好衣服去盥洗室洗漱回來,女生才姍姍來遲。
她沒有敲門,而是站在宿舍門口看著言早,言早感覺她眼睛裏多了一些感情,就連本來僵硬的動作和笑容也更像人類了。
言早很清醒,也有些累,她大膽地拍了一下女生的肩膀,“我準備好了,走吧。”
女生領著她在食堂買了早餐,和上次一樣,踏進班級門就與她分開。
但她這回在兩個人分開時在她耳邊輕輕開口:“下次見。”
言早回頭看她,她卻移開眼神,隻有嘴角還掛著一抹微笑。
如果非去理解,也算得上是好事:既然她們可以下次見麵,那這次“出局”被選中的肯定不會是言早。
讓言早害怕的是,它,或者說它們,究竟還知道多少?
他們所麵對的,不僅僅是“他”。
其實這個校園中所有被他們看不起的路人甲都知道他們的命運,隻是在和他們演戲。
今天所有人都來得很早,言早看了看教室裏,隻剩下她一個空座位。
坐在教室中央的周滂,臉色也還好,沒有出現上次早上金語語的異常。
這個“臉色還好”,指的是他並不害怕和恐懼,言早在周滂臉上讀出了憤怒和不耐煩。
英語老師跟在言早身後進入教室,言早明白過來,不是別人來得早,而是她來得太晚了。
教室前麵的掛鍾在不停轉動,言早坐回座位上,盯著上麵的指針看。
7:30,英語早讀開始,英語老師坐在講台邊上向下看,言早的耳邊都是朗朗讀書聲。
前麵的周滂史沉他們坐立不安,隻有何美娜一直低著頭,言早當然可以想到這是為什麽,肯定是因為他們昨天什麽也沒找到。
8:00,早讀結束,上課鈴打響,英語老師站起來,開始講上節課的題。
她點了兩次金語語回答問題,金語語和當年一樣,是個積極的好學生。
8:45,英語課結束。
英語老師從不拖堂,她踩著高跟鞋離開,寂靜的教室傳出竊竊私語,有女生結伴去打水上廁所。
8:55,數學老師進入教室。
他把講義攤在講台上,轉過身開始抄寫題目,粉筆在黑板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他很年輕,對教育事業充滿了熱忱,時不時敲敲黑板,驚醒教室後排睡覺的人。
9:40,數學課結束。
秒針還在不停地走,言早心中默念“越來越近了”。
但她還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這裏似乎從來沒有過“他”的存在,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如果根本找不到一個人,又怎麽去拯救他?
她似乎也成了表盤中的一根秒針,被不斷推著向前走,卻不知道自己的意義。
9:50,周滂離開座位,走向言早。
周滂聲音中透露著疲憊:“你們昨天就沒有發現什麽嗎?”
史沉和於澤輝也圍攏過來,不過這在大課間並不少見。
羅鬱很害怕地在遠處看著他們,何美娜還坐在座位上。
他的身影擋住了言早的視線,讓言早看不見黑板旁邊的掛鍾了。
但是好在周滂的手上戴著一塊電子表,很普通的黑灰色,言早想起高中時流行的手表廣告,“做時間的主人,才能做自己的主人”之類爛俗的話。
言早盯著他的手表,上麵的秒數在飛速更迭。
坐在前麵的柏嚴替言早回答了問題:“和你們一樣。”
周滂見到柏嚴,氣勢似乎弱下去一些,又想說話。
很多聲音縈繞在言早耳邊,過道對麵的女生結束了聊天,語文老師中跟鞋“篤篤”敲在地上,她要進入教室了。
周滂的手按在言早桌子上,表盤上麵的數字不停變化。
9:59:58、9:59:59
10:00:00
言早推開擋在她眼前的周滂,飛快跑出門,和快要進教室的語文老師擦肩而過。
她似乎撞掉了語文老師的卷子,又似乎沒有,但是她沒有抬頭看。
言早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周滂的記憶裏:她拚命跑著,從食堂跑到小巷, 卻不敢再往裏走。
a樓的天台入口在水房旁邊,階梯式步入,沒有難爬的梯子,很多h高的學生都會偶爾去那裏。
言早似乎也躺在天台頂上曬過太陽,她記不清楚,但長大後卻做過有關的夢,夢裏有湛藍的天空,雲朵潔白無害,和這裏見到的吊詭情境截然相反。
這件事情之後,h高把所有通往天台的門都落上鎖,可這和離開了的言早他們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在言早推開周滂之後,柏嚴才反應過來,追著她離開,周滂他們跟在後麵。
言早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但她樸素地想著:如果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他”,至少這裏,“他”一定能出現吧。
爬上陡峭的階梯,天台的門有些沉,言早好不容易才把它推開。
燦爛到慘白的日光鋪灑著,她眯著眼睛,差點忘記了天空中還掛著那個碩大的太陽,難道是因為樓頂更接近天空?她覺得渾身發燙。
天台很大。
言早一時之間找不到方向,她深吸了一口氣,回憶503教室的方向。
地磚被長久地暴曬,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色。
她找到了。
一個背影,穿著校服,外套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
那個背影坐在天台的邊上,兩條腿懸空,似乎隻是在看風景,風吹起他的頭發,讓這一幕像一幅畫。
言早突然感覺好累,她彎下腰,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喘氣。
“你、你不要 ”她斟酌著詞匯。
身後的門又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