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言早本來以為下午的英語課也會和上次一樣平常地度過。

年輕漂亮的英語老師是所有老師裏最受人歡迎的,就算是抽人做題時學生做得一塌糊塗,她臉上也仍然帶著笑,溫柔地把題再講一遍。

上次言早還期待著,英語老師會點到“他”的名字,但結果是他們八個人和“他”全都不在名單上。

可這次她第一個點的名字就是金語語的。

隨著金語語清脆地喊了一聲“到”,他們全都看向了英語老師。

她站在講台上,雙手端起點名冊,似乎很隨意地說道:“這裏怎麽還有幾排空行 ”說罷將點名冊放在桌麵上,右手拿起一支筆,像是要往上麵寫些什麽。

他們都緊張地盯著英語老師,英語老師拿著筆沉吟了一會兒,臉上又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算了,老師想不起來了,等下次再補上。”

言早覺得她是故意的,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用眼神掃了他們所有人一眼, 至少言早與她對視時感受到了化不開的惡意。

言早確信她們的確對視了,因為剛才那瞬間,她讓言早想到她小時候最害怕的一個場景。

言早時常想象,她看的電視中的人物會忽然與她對話。

即使在她還沒有看過劇情裏有女鬼鑽出電視的電影時,這種幻想就已經根植於她童年的夢。

昏暗的房間中,隻有她和時不時發出“刺啦”聲音的電視。

電視機中有一個溫柔的女人,小小的言早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聽她播報新聞。

她臉上的微笑卻在某一刻突然變成大笑,本來直視前方的眼睛精確地捕捉到了小小的言早。

她開口:“我知道你在看著我。”

夢每次到這裏就會停下,言早睜眼就是雪白色的天花板。

明明不該有生命的東西卻獲得了生命,兒時的言早隻能感覺到感覺害怕,現在言早知道,那是對事情超出掌控的恐懼。

此刻她也好像在跟他們說:“隻需要再等幾次,這裏會填上你們所有人的名字。”

而對於已經被填上名字的金語語,他們又一次感受到了,即使他們與她同處於一個教室內,但已經相隔千萬裏。

體育課,班級散了一大半的人。

言早和柏嚴走出教室門外,史沉想要叫住他倆,卻看見了在走廊中不停巡視的教導主任。

躲著他嚴厲的眼神,他們一行人走到教學樓門口才開口說話。

周滂幾個人商量去哪裏,言早和柏嚴站在一旁聽著。

說是討論,其實也隻是周滂一個人提出方案,羅鬱和史沉進行附和。而於澤輝訥訥得沒有見解,何美娜不住地發呆。

最後的結果是周滂和於澤輝去操場,史沉他們三個去食堂的二三樓。

周滂說完後也沒有聽言早和柏嚴要去的地方,便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 他們要去的都在教學樓前方。

言早其實有些無語,她不覺得這能找到些什麽,尤其是去操場,難道他們在玩尋寶遊戲嗎?還是說,他們其實在心裏記得在哪裏傷害過“他”,想到那個地方把“他”找出來。

隻要他們中的誰不把她也拉到回憶裏就算是好的了。

但被拉回回憶中,對於言早也並不是完全痛苦的經曆。

她能感受到,她的回憶一次次地更加清晰,隨著對於“他”的感受,很多其他的記憶也紛紛湧向她的腦海。

可她還是不願意,既不願意重溫“他”所受到的痛苦,也不願意自己隻能做一個旁觀者,一次次想救下他,又一次次失敗。

看著周滂他們的背影,言早也有些煩惱,“到底去哪兒呢?”

柏嚴聽見她的嘀咕,說:“去圖書館吧。”

言早點點頭,不知道晚上還會不會回到2020,上次他們就沒能去成圖書館,而且她的確想看看圖書館裏是不是真的有發電機。

謝天謝地,圖書館這次沒有上鎖,甚至還已經有人把大門打開了。

言早又把手放在圖書館的門上,怎麽摸也是冰冰涼涼。

柏嚴攔住她,“快進去吧。”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十分罕見得帶上點紅。

言早也覺得很新奇,但還是跟他進去了。 畢竟一節體育課快過了一半,他倆還沒有進圖書館的門呢。

言早和柏嚴踏進圖書館內,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但這種冷在冬天也就沒那麽明顯,言早隻是攏了攏外套,就習慣了。

圖書館有三層,言早從來都不逛第一層,因為裏麵的書全是外文和古文,她幾乎都看不懂。

而二樓大多是社科類讀物,也被言早跳過。言早還是喜歡去三樓的角落讀小說,在那裏她總有一種溫暖又自由的感覺。

樓梯是回旋式的,言早站在樓梯前,拽了拽柏嚴的袖子。

他湊過來,言早害怕自己的聲音打擾到圖書館中看書的其他人,於是小聲地對他說:“你之前說的發電機,在幾層啊?”

在得到三層的答複後,言早又發現自己之前的擔憂純屬多此一舉。

因為直到他們上到三層樓,言早也沒有在圖書館裏看到哪怕一個人。

就連門口都沒有保安。

想了想,言早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把h高的圖書館和大學的搞混了,這裏也不像會配備保安的地方。

三樓沒有人,言早的聲音不覺中就大了一些,她問柏嚴:“在哪兒啊?”

柏嚴拉著她走向角落書架,在它的側麵有個小門,沒落鎖。

言早看見門裏靜靜躺著的發電機,又摸摸自己空空的外套兜,真是恨不得抱著它立刻快進到晚上。

可惜他們現在麵對的局麵是兩者不可兼得。

言早的失落和激動都很快褪去,隻能寄希望於晚上若能回到2020,他們也能順利地打開樓下的大門,而它也沒有被人帶走。

解決了目前最煩惱的問題,言早把注意力更多地分給了她很久沒有回來過的圖書館三樓。

她驚喜地看見他們現在所在的小門就在她當年經常來的角落旁。

“我之前來過這麽多次,竟然一次都沒發現。”這裏算是她寡淡青春中為數不多給她快樂的地方,言早指著這片角落對柏嚴說,“我那時候經常坐在這裏看書。”

“我也是。”柏嚴點頭,沒有看言早,卻在看這一片書架。

“啊?”言早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我怎麽好像一次都沒見過你。”

在這瞬間,下課鈴聲響起,鈴聲的聲音比在教室中還大,至少言早都快聽不清柏嚴的回答了。

可她還是聽見了,柏嚴說:“可能是沒有運氣吧。”

體育課結束就直接放學了,言早和柏嚴在食堂的超市買了麵包慢慢吃。

他們好像自然而然地就和周滂等人分開了。不過在周滂那麽抗拒她的情況下,分開似乎才算是好的選擇。

一直到晚自習結束,言早也沒和剩下的五個人說話。

言早收拾完課本,讓柏嚴先走,在座位上等待了一會兒那個女生。那個女生似乎和這裏的其他人都不同,這讓言早想見見她,或許就能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

直到人幾乎都散去,她以為她今天不會來給她帶路,她卻又出現在她桌前。

女生敲了一下言早的桌子,眯眼笑笑,“走吧,我們回宿舍。”

和她上次說的話不一樣了。

大家都穿一樣的衣服,女生也大多都是紮著馬尾辮,但言早有種感覺,她就是上次來找她的那個女生。隻不過現在她更像人了。

她的外貌似乎也有變化,上次言早看她,看到的還是那個“標準臉”的模板。但這次她的眼睛圓了一些,鼻子也比上次翹,她瞪大眼睛看著言早,像是等待著言早的反應。

她的眼睛讓言早想起了金語語。

言早再仔細地看了看,她的眼睛和鼻子幾乎和金語語一模一樣,與言早之前看到的她相差甚大。

而她似乎感受到了言早的審視,對言早綻放出一個笑。好像在炫耀自己的新衣服一樣眨眨眼睛。

女生拉著言早,拖著收拾好的書包便出了教室,路上言早又看到了連綿不絕的後腦勺。

變化在這裏也出現,言早發現身邊的路人臉上或多或多都帶了一些金語語的特征。

為什麽會這樣?

言早隻能順著這裏是遊戲的思路往下想,金語語出局,變成了遊戲裏的“人物”。可和他們之前猜測的不一樣,她不是被同化,而是她的一切被這裏的人共享

她的五官、發型,乃至聲音和個性,都加入這裏的設定模板,豐富這裏貧乏的人物。

這比他們之前的想法還要惡心,言早當初的恐怖幻想真的要成真了。

“你知道嗎,我也喜歡你的眉毛。”女生一邊踢踢踏踏地下樓,一邊湊到言早耳邊突然說了一句,讓言早心底一瞬間冰涼。

然後女生“嘻嘻”地笑了,仿佛剛才隻是與她開了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