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的學生時代,有沒有那種公認的聰明人?

學校裏,成績總被放在最前麵考量。

他們熠熠生輝地站在學校主席台上、成績單第一行上、作為同齡人的你媽嘴裏。即使他們中有的一些蒼白、刻薄、自私,卻也成了光芒和榜樣。

聰明,有的時候並不完全是褒揚。

言早不是這樣的人,但周滂應該是。

“是什麽呢?”周滂倚著窗戶,他似乎在喃喃自語,又好像是要跟言早表達什麽。

“我怎麽知道。是叫你來想個辦法!幹嘛還要再問我。”一個聲音在言早身後炸開,嚇得言早猛地一回頭。

然後,她穿透了那個人。

言早舉起自己的雙手,手指是白色的,指甲是淡粉色,很正常。

她又試著把手伸向周滂的肩膀,也穿過去了。

她站在那個聲音和周滂之間,但他們誰也沒有發現她,她不能和他們做出互動。

言早知道,她可能又回到了某段回憶中,但這次,卻不一定是也屬於她的。

言早退後兩步,想把身邊的環境和人看得更清晰些。

然後她發現,他們在一間和a503很像的教室中,房間中央堆滿了桌椅,應該是h高哪個不用的活動教室。

而且在她身邊,也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

周滂、史沉,和於澤輝。

周滂穿著夏季校服半袖,倚在窗子邊,身後是飛揚的窗簾和天空。

天空藍得刺目,如果說言早上次在水房的回憶是塗了一層油脂,那現在她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把飽和度拉到最滿。

言早不適地眯起眼睛,把視線移開,盯著白色的牆看緩解了一會兒。

剛才說話的就是史沉,現在他滿臉不耐煩地對周滂說:“你還在磨磨唧唧什麽,你來說,我去做,不就得了!根本用不著你在場。”

而於澤輝在一旁小聲地說了一句:“這樣不太好吧,我們不要做得太過了。”

史沉臉上帶著笑,眼睛卻惡狠狠得,向他的肩膀打了一拳,“你要是不願意跟我一起,現在就滾蛋!”看於澤輝吃痛的樣子,言早不知道他這還算不算是在開玩笑。

“好吧,”周滂無奈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我就是有點想不通,你有那麽討厭他嗎?他也沒惹到你吧。”

“是沒惹到我。”史沉也不管灰塵,坐在桌子上,“但羅鬱她 嘿嘿,你也知道的嘛。”

哇喔,言早在心裏叫道,沒想到他們當年還有這麽一段。她之前是真的很遲鈍。

“可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啊。這是他們之間的事,而且他沒做錯什麽。我們怎麽能欺負一個 ”於澤輝又在旁邊小聲說道。

言早盯著於澤輝看,他的劉海有些長了,耷拉在額頭上,眼中凝滿了不願。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言早想,如果沒有勇氣去阻攔,光是張開嘴說什麽話,以期待未來讓自己的良心得到解脫,這當然是最簡單不過的了。

史沉沒再搭理於澤輝,或許他也知道就算於澤輝現在說一些什麽,但等到要做的時候,他隻會跟著他,不會耽誤他的事。

周滂沉思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言早默默地等著他開口,雖然她在心底隱隱有感覺:他說出的話一定會再讓她的回憶受到傷害乃至 震撼。

她看著他,直覺他並不是沒辦法回答史沉,而是有很多種備選的方法,正在挑哪一個好。

周滂的臉上帶著一抹笑,就像他解數學題時終於找出了一個最優解時那種心滿意得的笑。

那笑在他平凡的臉上,給言早心中增添了些許冰冷。

等了許久,他終於開口,可言早卻聽不見了。

她又陷入一片耀眼的白光。

然後,再睜眼,她來到了校門外。

言早簡直熱淚盈眶,這是她第幾天被困在校園裏了,或許也沒有過去幾天,但是在她心中好似過去了一個世紀。

激動很快褪去,眼前刺目的顏色提醒了言早,她現在還在周滂他們的回憶中,就算跑出門了,也沒有用。

言早環顧一周,她還沒有等到周滂說話呢,自然也不知道他們一群人都去了哪裏。

現在應該是周五放學後,除了少部分周末也留校的學生,大多數人都開心地結束了一周的住宿生活,大包小包地回家。

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言早倍感親切。

這些臉都是正常的!

她終於又感受到了一回身邊圍繞著普通人,可惜普通人們卻看不到她, 好幾個人衝得太快,直接穿過了她,雖然不疼,但還是讓言早覺得難受又奇怪。

退到校門旁,言早覺得自己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學校裏放學的高峰期都過去,出校門的人越來越少,她還是沒有看到史沉他們。

如果這是他們的回憶,那他們肯定在不遠處,言早搖搖頭,仔細想他們都會去哪裏。

史沉對周滂說他不會到現場,是什麽現場呢?

暫時想不到這個,就猜一猜周滂在哪裏。

言早可以猜測出一點周滂的心理,無論做什麽事,他肯定不會甘心隻是事情的背麵等待結果。對於有些人來說,掌控事情的所有進程才能讓他們心安。

所以他現在一定在一個可以看到“現場”的地方。

言早跑進校園,還穿過了好幾個人的身體,看來這個還是有點用的,言早帶了點得意想。

不過她又回來了,這次可是她自己心甘情願進來的。

言早以校門口為圓心向外輻射,推測周滂會在哪裏。

她停在離校門最近的食堂樓下向上望,看見了食堂二樓有一雙鏡片在閃光。

是周滂!

他當然看不見她,但言早可以看見他非常認真地向校外的一個方向看去,眼神很專注,臉上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言早不知道,在剛才他跟史沉商議出如何傷害“他”的時候,他的臉上也是這樣的嗎?像是,把生活中所有的壓抑與不滿都宣泄到無辜的人的身上。

沒有人可以回答她。但她當然也知道他們在討論的是什麽, 所有的回憶,終究也逃不過“他”。

言早順著周滂的眼神向校外看去,2012年的h高還沒有經曆拆遷,周圍門店都圍繞它而成,飯店、書店、旅店 它們紮根於h高,像藤蔓盤纏著樹,一點空隙也沒有留。

隻除了校門外不遠處的一條巷子,因為過於狹窄,地段也不夠好,所以一般沒人會過去,和h高附近格格不入。

h高在小鎮裏當然算得上是所好學校,安保也抓得很嚴,言早在這裏待著的半年中,隻有一件事稱得上是醜聞。

學校沒有大張旗鼓地宣揚,可是被壓抑的消息就被同樣被壓抑的青春期少年少女嘴裏四處紛飛。

一開始隻是圍繞著“小巷”、“打架”而成的故事,在別人的舌頭上轉了幾轉後又增添上了類似“搶劫”、“強奸”的元素。

直到再後來,有人在公告欄貼上了幾張照片,照片上沒有太多**的事實,明明隻是青紫色的傷痕靜靜鋪在潔白的腿部和脊背上,整個鏡頭還因為掙紮而變得失焦。可它們依舊給如風一般的流言增加了曖昧的可信度。

然後毀掉一個人。

言早剛來不久,這場流言就浩浩****地開始了,直到他們所有人離開,也其實算不上結束,隻是和這場流言有關的人全都不見了而已。期間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承擔。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嗎?言早不再抬頭看周滂,而是拔腿就跑,她不怕有人擋在眼前,也不怕過馬路時被車撞到,她隻怕又一次看見她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或者真相。

跑到巷子口,言早反而有些膽怯。

比上一次還糟,現在她連這裏的人都碰不到了,又該怎麽救救“他”?

言早走近巷子深處,她聽見了史沉的聲音。

“這是我哥借我的,怎麽樣,還行吧。”2012年的小鎮高中生不一定都有自己的相機,可以聽出他的語氣中還有些開心。

史沉拿出一台相機,上上下下地開始擺弄,可還是沒辦法清晰對焦。

是於澤輝麵目蒼白地接過,說:“ 還是我來吧。”

明明表現出不願意,可還要一步一步地走向傷害別人的結局呢?言早想去阻攔他,但隻能一次次穿過他們的身體,於是她停下,站在原地冷冷看著他們。

夏秋交際,天黑得還不算晚,可巷子裏讓言早覺得很是陰冷。

於澤輝摁下快門鍵,白光在一瞬間點亮。

顯示屏上,是一具瘦弱的身體,露出來的地方沾染上點點青紫色。

像是一幅畫。

連續拍了幾張,雖然大多數都因為於澤輝的顫抖失焦,可史沉還是很滿意。

“得了,走吧。”史沉走在前麵,和言早擦肩,於澤輝跟在後麵。

小巷中沒有別人了,言早看見那個倚著牆的影子,他低垂著頭,頭發比她上次看到時短一些,隻到脖子中段。

怎麽總是,要讓她看見這些狼狽呢?

言早靠近“他”。

就在她的手馬上能碰到“他”的臉時,世界卻變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