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 回來了?

言早怔在原地,手還緊緊地抓著柏嚴的不放。

她感覺自己太用力了,以至於指甲都在他掌心留下印子,可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任由她抓著不放。

於澤輝念完日曆上的數字後,向後退了半步,一腳踩在周滂的鞋上。

可周滂沒有說話。

羅鬱和何美娜站著,隻是向講台下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不敢再看那個金語語。

第一個動起來的是史沉,他對著座位上的金語語撲過去,搖動著她的肩膀。

一邊還不停質問:“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你不記得我們是誰了嗎?!”好像要把他剛才對著黑板的未盡之言、他在這兩天內得到的壓抑全都發泄出來。

金語語先是震驚地睜大眼睛,然後便一邊尖叫一邊掙脫史沉,“你幹嘛呀!是不是神經病啊你!”

這個時候,她的聲音倒是和言早在水房回想起來的記憶相似了。

金語語不停尖叫,言早發現,金語語並不像這裏的其他“人”,她可以進行回應,而他們之間的爭執不會影響其他人,這也讓史沉越發粗魯。

可事實就是這樣,無論史沉如何糾纏,金語語表現出來的也是:她不認識他們了。

她好像一直就活在這個世界中、活在遙遠的2012。

而即使她的同窗和師長,都是一模一樣的傀儡,她也絲毫沒有察覺不對。

於澤輝看著這場鬧劇,小聲問:“如果那時候,被選的是我們,也會這樣嗎 ”

變成一個失去記憶的傀儡,被投放進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環境中,直到被同化。

可言早看著他的側臉,沒由來地覺得他才不會這麽早就被選中呢。

身邊沒有人回答於澤輝,還是柏嚴說話:“攔一下他吧,他幹擾到別人了。”

其他人看向史沉和“金語語”。

原來史沉激動之下,把金語語和羅鬱的桌子掀翻了,她們桌子上的課本揚出去,打中了正在早讀的學生。

羅鬱拉住史沉的胳膊,勉強製止住他,但以他們為中心的漣漪卻無法停止。

看著被打斷的人沒有感情的眼睛,羅鬱不住發抖,她終於明白昨天在食堂時,金語語為什麽走不動路了。

感受到教室中的變化,何美娜腦中在很久之前就一直繃緊的弦終於斷掉。

她推開擋在她和門之間的言早與柏嚴,飛快地跑出了教室。

言早追上去,但等她反應過來並跑到門口時,何美娜已經消失在了走廊裏。

“怎 怎麽辦呀 ”羅鬱轉過頭,眼睛裏都是細碎的淚水,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起在發抖。

“能怎麽辦,我們之間還有人能去追她嗎?反正我不願意去。”周滂避開她的眼淚,開口道。

於澤輝訥訥,“要不,我去吧。”說完這句,他仿佛得到了一些勇氣,繼續說,“咱們是一個整體,不能拋下誰。”

還沒等周滂回答他,是支持或者反對。他們眼前便又一黑,回到了進教室的那一刻。

史沉站在最前麵,言早和柏嚴站在最後麵,中間的羅鬱已經哭成了淚人。

言早確認了一下,何美娜在隊伍裏,但她現在低著頭,好像沒有什麽精神。

有史沉擋在前麵,周滂低聲問何美娜:“你剛才看見什麽了?”

但何美娜隻是低垂著頭,呆呆傻傻地不說話。

直到周滂又問了兩遍,她才抬起頭,嗓子裏像含著什麽一樣,不住哽咽道:“ 我、我向樓下跑,一直都在下樓,我不知道我走了有多久。十、十幾層嗎?可是咱們最高隻有五層啊!”她深吸幾口氣,“我終於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口子,我跑過去,可它不是樓梯口!”

周滂盡量保持著耐心,問她:“不是樓梯出口,那是什麽呢?”

何美娜卻不再回答,隻是哽咽著搖搖頭,重複自己剛才的回答:“它不是樓梯口!”

不知道是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周滂隻能點頭,掩蓋眼底的不耐煩。

大概是因為已經知道了結果,這次他們誰也沒有理會座位上的金語語。

可言早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和剛才相同的步驟,沉默、責問,語文老師靠近他們,說出那句已經重複第二遍的話:“遲到了還不知道快點回座位。在這裏杵著幹什麽!”

他們都回到座位,和昨天早上一樣。

言早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但是她又有些困惑,怎麽就算作“昨天”了呢。

言早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可以看到整個教室中所有人的背影,她看見金語語低著頭,認真地背著古詩,馬尾隨著她腦袋的搖動偶爾翹起來。對她來說,這是高三生活中的一個平凡早晨。

如果言早是她,言早覺得自己心裏應該會比現在好受上千百倍。

“可你就要留在這裏了。”

言早抬頭,是柏嚴,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換了座位,坐在她麵前。

“那也沒關係。”言早有些懊惱,自己想著想著就把話說了出來。但這算是她的一半心裏話, 她矛盾地希望著一切可以結束,卻也知道自己要付出代價。

要是和現在的金語語一樣,至少她再也不用煩惱了。

她按照記憶找出一會兒要用到的語文書和物理書,“反正外麵也沒有人需要我 ”看著柏嚴皺起的眉頭,她又改口,“算了,我開玩笑的,你別在意啊。”

語文老師發下來古文常識要點,他們兩個便不再說話。

語文課、拖堂、被高高拋起來的粉筆頭,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他們被迫欣賞了一場超清的全息電影,不僅如此,還必須成為裏麵的演員。

粉筆頭被男生接住,教室裏傳來哄笑聲,這種時候,倒好像是個正常的高中校園。但言早他們卻沒有人跟著一起笑,言早想,這裏每個人的笑聲似乎也是被規定好了的。

他們隻覺得處處都透露著危險。

物理課後,便又是大課間。

教室裏有人放著《那些年》,羅鬱伴隨著歌聲小心地躲閃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走到教室後麵的角落。

言早在看自己的物理課本,她在剛才上物理課時全麵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書桌,桌洞裏有幾團字跡模糊的紙團,像是被淚水洇濕後留下的痕跡,她沒有丟,因為她隱約覺得那些東西會有什麽用。

她沒有筆記和練習冊,隻有幾本幹幹淨淨的課本。言早蹙眉,想不到自己當年竟然不好好學習到這個地步,後來回了a市她還能考上大學,真是稱得上是個奇跡。

當年的自己還有沒有留下什麽呢?言早一頁一頁地翻著課本找尋,還分心地聽著身邊人說話。

羅鬱到後麵不是來找言早的,言早在他們之間一向沒什麽存在感,八年過去,她更是連言早的名字都險些記不住了。

她站在柏嚴的桌子前,因為哭了半個早晨,眼圈還是紅紅的,她開口,嗓子有些啞:“我 我能和你換個座兒嗎?”

第一句話說出來,羅鬱的勇氣似乎也能支持她把後來的話說完了,她話中的邏輯很勉強,可以看出她的確很害怕,“我實在是害怕她 我們都知道,她不是金語語了!你是我們中最冷靜的,就算是周滂,我也能感覺他害怕。你是不是不怕啊?!”揉了一把眼睛後,她繼續道,“我想,你肯定不怕 你就幫幫我吧,看在我們曾經是同學的份兒上 ”

看見柏嚴沒有溫度的眼神,羅鬱覺得他這瞬間和那些機械的同學好像。她咬著嘴唇,看見柏嚴身後的座位上的言早,言早沒有抬頭,她隻能看見她光潔的額頭和鼻尖,但言早臉上閑適的神態刺痛了她。

她鬼使神差地舉起手,指著言早說:“那我和她換座兒也行。”

言早還在過去的課本中尋覓蛛絲馬跡,她隻模模糊糊聽見羅鬱在和柏嚴說話,但都是她一個人說了一大堆,直到她指著她說了句什麽,這場單方麵的對話才結束。

言早抬起頭,隻看見羅鬱轉身的瞬間,她的臉很蒼白,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或者看見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

就算是金語語死的時候,她也沒見到羅鬱的臉上有這樣的神色。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柏嚴,想知道他剛才說了什麽,但他也低下頭開始翻著她之前那個前桌的課本,他的臉似乎比他們剛見麵時增添了生氣。要是現在他們遇見,她肯定不會再懷疑他是那什麽了。

他沒有主動與她說話,言早就又開始聽身邊人的談話。

與言早隔著一個過道兒的女生又談起了世界末日,言早無奈,又到了這個時間了嗎。

可又有點荒誕,言早想,當年他縱身躍下,隻導致了他一個人的末日,不,現在看來,也是他們所有人的。

既然現在連“他”都同意,這是一個遊戲,那麽必然會有規則。

規則,他們之前已經見識過了一些。

除了對這裏的人的互動有限製外,他們還有一個“不做就會死”的任務。

那那個任務是什麽呢?

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如果他們願意承認的話。言早在心裏默默地加上後一句。

“是什麽呢?”

腦子裏的聲音和真實的合在了一起。

言早扭頭,看見周滂,他走到了她身邊,說出了她心裏的話。

他站在窗台邊,風從他身邊吹過來,讓言早打了一個寒顫。

他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

言早發現自己站著,她沒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想要扭頭去找柏嚴,可柏嚴也不見了。

她又眨巴眨巴眼睛,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

原來他沒在跟她說話。

而她,也不在剛才的教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