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探出半個身子向外看的人瞬間被定格;語文老師的卷子被奔跑的同學撞到了,現在也卡在半空中。風停下,教室陷入一片寂靜。

不,不僅僅是教室,整個校園,或者說他們所處的世界都沒有聲音了。

隻剩下他們八個人低低的喘氣聲緩緩回響。

言早不願意再看樓下的場景,帶著踉蹌坐回到椅子上。

其他的人察覺到世界的異變,在教室中找尋彼此,互相交換著驚恐的眼神。

現在隻有言早和柏嚴還在座位上,其他人在看到了樓下的“他”後,都退回到了空曠的教室中間。

尤其是金語語,她好像知道要發生什麽,縮在周滂的位子上,雙手捂住耳朵,不住顫抖。

第三節 課還沒有上課,黑板在上節課就被擦幹淨,隻在最邊上留下今日課表四個字。

“刺 ”的一陣聲音從黑板上發出,好像有人在用尖利的指甲撓板麵。

在寂靜中,它顯得尤為刺耳。所有人都看向前方。

語文老師沒有回身,但黑板上開始出現粉筆字, 一根粉筆毫無憑借地飄在空中。

他們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這樣本來詭異恐怖的景象卻沒有人為之震撼了。

黑板上的字寫得很慢,卻也很用力,仿佛要在上麵留下永久的痕跡。

刺啦刺啦的聲音還沒有停下,伴隨著墨綠色黑板上出現的白色字跡。

【任務失敗】

【很遺憾,】

字跡停頓。

雖然黑板上這麽寫,但言早並不覺得字的主人會感到遺憾。

“媽的,我怎麽知道到底有什麽任務啊!”史沉大喊,似乎對講台大喊大叫就可以獲得精神上的勝利。

可字跡不會回答他,它隻是短暫地停下,又“刺啦 ”地開始。

【現在你們中將會有一人出局。】

“咚咚咚”

尖細又滑稽的bgm響起,讓人回憶起學生時代玩過的擊鼓傳花遊戲,但是沒人感覺到輕鬆或者好笑。它預示著的可不是獎勵或者表演節目。

羅鬱顫抖著想要後退,但是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言早也試圖挪動腳步,腳底就好像被黏住了一樣,索性她也不動了。

伴隨鈴聲,他們的腳下出現耀眼的光點,光點還在不住閃爍。

鈴聲越來越急促,八個人中,隻有一個人腳下光芒最盛,顏色也與別人不一樣。

羅鬱看見自己腳下紅色的光,再看看其他人的白色,捂住臉尖叫。

金語語見狀恢複了一些精神,眼中閃出希冀的光。

可也隻是幾秒後,紅色光便離開了羅鬱腳下,在他們八個中隨機閃現。

在這樣荒誕又恐怖的場景中,言早竟然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好像在抽獎一樣,她想,他們就是網頁上的獎品,任君挑選,可實際上,概率受人掌控,總是抽不到自己心儀的那個。

就如現在, bmg結束,白色光消失,隻剩下

隻剩下崩潰的金語語,她半蹲在地上,紅色光映得她的臉都有些猙獰。

像是為了嘲諷金語語一樣,教室中還播放了一段超級瑪麗角色死亡的音效,充滿了惡意。

羅鬱望著金語語,眼裏充滿焦急,她顫抖著聲線,問道:“出局 是什麽意思啊!”

所有人都想問這個問題,當然,所有人心中都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難不成還能是把人送出校門嗎?”周滂冷冷開口,看他慘白的臉,言早覺得他是在用冷漠掩飾他的恐懼。

史沉粗重地喘著氣,眼神怒視黑板。

羅鬱焦急又生氣:“你怎麽能這麽鐵石心腸啊?快想想解決的方法!!”

周滂歎了一口氣,“我們連任務是什麽都不知道,你覺得現在能有解決的辦法嗎?”

可他們的問題久久沒有得到回應,黑板上再也沒有添一個字,等了一會兒後,金語語腳下的紅光也漸漸熄滅。

“是不是隻是說說而已 ”感受到腳下禁錮放鬆,羅鬱跑到金語語身邊攙住她,“出局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於澤輝他們卻沒有動,站在自己剛才的位置遠遠地看著金語語。而周滂若有所思。

金語語坐在地上,眼睛睜大。

而其他人眼底實際也難掩恐懼, 所有人都沒想到本來無害的世界會突然發生變故。

看見羅鬱與金語語湊得那麽近,史沉走近兩步。

金語語仿佛現在才恍過神來,她顫抖著嘴唇,害怕地喃喃道:“為什麽是我啊 ”

言早看她被頭發遮擋住一半的側臉,又想起水房中她居高臨下的不屑和瘋狂,不由心中複雜。

可尖叫打斷了言早的想法,是羅鬱在叫,她一邊搖低著頭的金語語一邊問:“你怎麽了?”

所有人都看著她們倆,史沉本來走向她們的腳步也退縮了。

金語語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她痛苦地捂住胃部,俯下身,嘔出一攤髒水。

水中還混著油膩的飯菜、木屑和鐵碎。一瞬間就在地板上蔓延。

她的喉嚨被濁物纏繞,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幫、幫我啊 ”

然後便是連綿不斷的咳嗽聲,似乎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羅鬱慌亂之下也撒開了金語語,哭著爬起來遠離她。

除了何美娜還在不斷尖叫詢問任務到底是什麽,其他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木屑和鐵碎讓言早覺得眼熟,然後她環顧一圈周圍的人,看見了熟悉的眼神。

與那時如出一轍的漠不關心。

或許出自冷漠,或許出自缺乏勇氣,但是結果不容辯駁。

言早忽略自己心底沒有來源的厭惡,走向金語語,她不想和當年一樣,保有悔恨了。

走近金語語後,言早看清楚她嘔吐的東西,像是餐具的碎片。

金語語看見她卻把頭扭向一邊,痛苦吼道:“走、咳咳、開!”

言早被她嚇得退後一步,撞上柏嚴胸口,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著她走到了教室中央。

她說不出話來,慘白著一張臉,看向柏嚴。

柏嚴目光嚴肅,言早想從中捕捉到恐懼,卻失敗了。

他聲音低沉,在她耳邊說道:“這樣才算是遊戲開始了,你覺得呢?”

沒等言早仔細體會他話中的意思,她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攫取。

在他跟她說話的時候,金語語的掙紮越發微弱。

他們七個圍著她,她一個人痛苦地躺在地上,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這樣孤獨又冰冷。

言早抬頭看,老師和同學們還定格在那裏,如果隻看他們,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

而事實上,一半窗明幾淨,充滿生機,另一半卻在曆經折磨和死亡。

金語語徹底不再動,軟軟地趴在地上。她像是五層樓之下那個身影的複刻版,七彩油墨在她身下綻放,或許還要更肮髒狼狽。

史沉攥緊拳頭,正要說什麽,他們的眼前卻突然黑下去。

言早眨眨眼。

他們上一秒還在教室中,再睜眼,卻來到教室門口。

依舊是那個站位, 史沉在最前麵,她和柏嚴站在最後,隻不過,這次隊伍中少了金語語。

天啊,天啊,天啊。

不知道別人怎麽想,但是言早在心中尖叫,她感覺自己的手都是冰的。

站在她前麵的柏嚴似乎知道她是怎麽想的,輕輕抓住她的手。

言早沒有甩開他。

現在應該是史沉剛推開門的瞬間,陽光照進每個人眼中,語文老師在講台站著,瞪了他們一眼。

而班級中早讀的同學朗朗讀書聲飛進他們耳朵中。

同學們好奇地抬眼,又再看見隻是有人遲到時低下頭,言早呼吸一滯。

教室第一排,有一張熟悉的臉。

是十七歲的金語語。

她旁邊是空座,那是羅鬱的位置,看見羅鬱和他們一行人一起,她半低著頭往這邊看了好幾眼,仿佛在疑惑自己的同桌為什麽還不回到座位上。

但也僅限於此,她其他的動作都和教室中其他同學一樣。一樣平常,一樣合情合理。

她好像不認識曾和自己別離又重逢的言早他們,也未曾與他們一同經曆一個半日夜, 包括自己的死亡。

言早沒辦法把自己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她坐在這裏,身後全都是背景板一般相似的臉,可卻矛盾又和諧。

這就是真正的、當年的她嗎。

剩下的人順著言早的視線看過去,於是他們一同陷入了沉默。

這次他們沉默的時間有些久,語文老師踏著中跟鞋“篤篤篤”地接近他們,說出和昨天那句一模一樣的話。

“遲到了還不知道快點回座位。在這裏杵著幹什麽!”

言早看向講台旁邊的高考倒計時, 距離高考還有170天。

可是製作它的人已經不在這裏。

羅鬱的臉上還帶著淚水,將落不落,頭發卻沒有剛才抱著金語語求救時那樣雜亂。

言早又把視線轉向旁邊的日曆牌,念出上麵的數字。

有聲音比她早發出,是於澤輝近乎虛弱的聲音,而周滂也在旁邊喃喃自語般道:

“2012年12月19日,星期三。”

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