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池鴉縮在衛生間裏調整了很久,才勉強按住了心裏頭那股強烈的尷尬。
拍拍已經被冷水洗得冰涼的臉,他安慰自己:沒事兒,是個人總有忍不住哭的時候嘛,他淚腺又沒問題,也沒拿顧懷章的衣裳擦鼻涕!
所以他尷尬個什麽勁兒啊?!
坦然麵對啦~
池鴉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長舒一口氣,隨後轉身,表情淡定地拉開了門。
池鴉:“…………”
顧懷安:“…………”
秦玉澤:“…………”
顧懷安麵無表情:“如果我說我倆隻是著急用廁所並沒有偷聽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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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南湖莊園主樓裏這頓午飯吃得是前所未有的死寂,餐桌上氣氛也是前所未有的詭異。
池鴉抱著碗隻管埋頭苦吃,全程腦袋都沒有抬起過,但饒是如此,也能看見他擰成一綹一綹的濕漉漉的長睫毛和幾乎快要滴血的耳朵尖。
在他的對麵和斜對麵,顧懷安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著菜,秦玉澤一顆一顆地數著米,兩人的視線半分鍾之內能往對麵人的耳尖和睫毛上飛八百次。
在一桌的首位,顧懷章將所有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也若有似無地朝自己的左手邊投去目光。
眼瞧著小青年麵前那盤白灼蝦被他叨幹淨了一大半兒,然而他寧肯大口吞白飯,也不肯稍稍抬下腦袋去夠遠一點的菜。
顧懷章張了張口,想到自己定下的規矩,又默默地閉了嘴。
顧家的活閻王,平生頭一回在自家的飯桌上欲言又止。
三個男人就看著池鴉把一小碗白米飯匆匆刨完,一擱筷子才終於抬頭,對麵兩個人來不及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地跟池鴉麵麵相覷。
池鴉懵懵地看看顧懷安又看看秦玉澤,下意識囁嚅:“我、我吃飽了……”
一句話說完才反應過來,立馬就忐忑地看了眼首座上的男人。
顧懷章慢條斯理地咽下一口飯,才略略抬起眼皮,矜持地頷首:“嗯。”
顧懷安和秦玉澤露出了如出一轍的見鬼的表情。
顧家的餐桌上!終於!有活人!說話了!
從犯還是顧懷章!
秦玉澤立刻興奮地開口說:“池小鴉,你胃口怎麽那麽小,要不再去添——艸!”
他轉頭:“老顧你踹我幹嘛?!”
顧懷安用“你丫找死”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秦玉澤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驟然一收,趕緊去看顧懷章。
顧懷章眼神冰涼,琥珀色的眼瞳像無機質的玻璃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秦玉澤:“…………”
秦玉澤默默閉嘴,低頭塞了一大口米飯。
懂,“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嘛,他懂。
對麵椅子輕輕一響,池鴉撿起靠在桌邊的拐杖,一蹦一蹦地走了。
秦玉澤潦草吃完,把筷子輕輕一放,又覷一眼顧懷章的臉色,就輕手輕腳地起身,也跟著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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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結巴……”
“池小鴉……”
“池鴉!”
秦玉澤大步追上人,揪住池鴉的後衣領:“蹦躂那麽快要幹什麽去!”
池鴉被他揪得一個踉蹌,趕緊扶著拐杖站穩腳跟,冷冷地抬眸,吝嗇吐字:“我內急。”
秦玉澤:“…………”
他訕訕地蹭了下鼻尖:“你內急跑外頭來幹什麽,不怕蚊子蟄鳥啊。”
池鴉:“…………”
哪天這人嘴裏要是能吐出象牙,他一定要去申請世界第九大奇觀!
他麵無表情也沒吭聲,轉過身,順著院子前頭的林蔭道一瘸一拐地散步。
“哎,我跟你說事兒呢。”秦玉澤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你車禍的事兒事發突然,老顧讓我給你在學校請假了,大四最後沒啥課,去不去都沒事兒,但是前一陣答辯你也沒去——”
“答、答辯?”池鴉腳步一僵,顧不上別的,倏地回頭看他,“我、我還……沒答辯?”
要不要這麽倒黴!!
秦玉澤一愣:“你答沒答辯自己不知道?”
“……事情、太多,我給忘、忘了。”池鴉表情微僵,轉移話題,“你想、說什麽?”
想想前陣子青年的遭際也的確算得上多事之秋,秦玉澤表示李姐,接著道:“也沒其他事兒,就是你們導員聯係不上你,轉托我告訴你一聲,讓你這周末之前回學校單獨答辯,再有其他就是拍畢業照之類的零碎事兒了——我就想說這個。”
池鴉點頭:“我、知道了。”
心情瞬間就越發灰敗了下去。
讓他一個一沒親手寫論文,二沒自己上過課的社會人去做畢論答辯……不如讓他死。
秦玉澤就嬉皮笑臉地湊上去:“看我還為你這事兒專門跑一趟,跟顧大哥吃頓飯能把我噎死……你就別生氣了昂!”
池鴉麵無表情:“我沒、沒有,生氣。”
“那你笑一個。”秦玉澤呲牙,“就你平時那樣,高高興興笑一個,我就信你不生氣了。”
池鴉眼神奇異地看他一眼,磕磕絆絆道:“你、你何必在意我、生不生氣。”
“我們是朋友啊!”秦玉澤大言不慚,“哥們的老婆也是我老……呸!也是我哥們!”
他嘻嘻地笑:“我還當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呢!”
池鴉:“…………”
他默默望了望他,實在懶得跟這個無賴糾纏,隻好點頭:“行。”
秦玉澤目光期待地看著他。
池鴉頓了頓,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敷衍的笑。
不遠處,正走出來準備找人的顧懷安一眼瞧見他的笑,腳下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