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池鴉和顧懷安安靜對視兩秒,顧懷安挑高了眉毛,池鴉張了張嘴。

還沒想好要怎麽狡辯(bushi),摟著他脖子的秦玉澤就驚訝地“嗯?”了一聲,揪了揪他的衣領說:“你怎麽穿著顧大哥的衣裳?”

池鴉心不在焉地應:“你、你怎麽知道,這是、是顧大哥的衣裳?”

“這兒有繡字啊。”秦玉澤捏著手裏的襯衫領口給他瞧,“這兒,金線繡的,看見沒?”

池鴉看見了,終於從自己原來那麽早就已經露出馬腳的驚駭中分出了點神,有點驚訝地揪住衣領看:“真的、有字!”

顧、懷、章——三個米粒大小的小字,金線繡成,就藏在衣領內側布料拚接的地方,很隱秘,不注意都看不見。

難怪他穿了這麽久都沒發現。

秦玉澤想起什麽,忽的笑了:“以前我跟顧大哥是一個學校的,才初中,追顧大哥的人就多得不行……他一學期能丟好幾件校服外套。”

池鴉被他勾起了好奇:“有、有什麽、聯係?”

“被喜歡他的那些人偷拿的啊。”秦玉澤嘖嘖兩聲,“反正都是校服,穿身上誰也看不出,也不知道誰缺德到家起了這麽個頭兒,竟然還真偷偷摸摸的流行開了,甚至還有人專門偷了拿去賣,把顧大哥煩得不行,一學期人家買四套校服,他得買十套。”

池鴉吃驚地睜大眼睛,心說不愧是二次元的世界,擱他以前念初中那會兒,都是一群擦黑板都還要站板凳的小屁孩兒,誰還能想到去偷男神衣服啊!

當然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們的世界不曾有過顧懷章就是了……

就聽秦玉澤繼續道:“後來他就想了個辦法,讓張媽給他所有校服都繡上名字,繡在比較顯眼的地方,這下就誰也不敢隨便偷了。”

池鴉不由想象了下初中時候的顧懷章,一個有點清瘦的麵容精致的少年,穿白襯衫黑長褲,冷著臉站在人群散去的運動場上,茫然四顧尋找自己的校服……噗!

真是……莫名的可愛。

他忍不住笑,又問:“那、那為什麽,這件、也有呢?”

“問張媽唄。”秦玉澤哈哈一樂,“張媽那會兒對針線活正癡迷,繡完了校服不過癮,幹脆就把顧大哥所有的衣裳都給繡上字啦!”

顧懷安也過來瞧了一眼,有些意外:“張媽還有這麽好的針線活兒,我都不知道。”

看見池鴉朝自己望來,他扯了下嘴角說:“我高中以前是在法國長大的,又忘了?”

“……”池鴉被他看得心虛,抿唇挪開了視線。

總覺得他這句“又忘了”似乎意有所指……

等等,既然是一對親兄弟,那怎麽哥哥在國內,弟弟又從小長在國外?顧家父母似乎也沒離婚啊……?

池鴉心裏疑惑,又不敢問,正神遊,又聽秦玉澤道:“對了,說了這老半天,小結巴,你怎麽穿著顧大哥的衣裳,你自己衣服呢?”

池鴉心不在焉道:“我沒、換洗衣服,大哥把,把他的,借我穿……”

“前幾天沒有,這幾天也沒有?”秦玉澤奇道,“你不都住這兒半個月了,老顧不給你買衣裳嗎?!”

說著他轉頭,正要譴責顧懷安,結果就對上顧懷安詭異的眼神。

“你為什麽會覺得……”顧懷安挑眉,“我應該給他買衣裳?”

秦玉澤:“…………”

好、好像也是……??

自家這發小連帶他自己,好像本來都該很厭惡這小結巴的好吧?!顧懷安被他用手段要挾著做他的男朋友,不給他碗裏下□□已經是菩薩轉世了,又怎麽可能會給他花錢買衣服啊!

秦玉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由一下鬆開了搭在池鴉肩膀上的手。

池鴉滿臉無辜,結結巴巴地給自己辯解:“我、我也沒讓他,給我、買衣服……”

秦玉澤:“…………”

他懂了!這小結巴原來是改變攻略路線了啊!竟然會想出偽裝無害白蓮花來迷惑他們,果、果然夠陰險!

他心有餘悸地跳開一步,瞪著池鴉:“你可真是詭計多端!”

池鴉、池鴉無fuck說。

他看了看秦玉澤從自己身邊遠遠蹦開的距離,嘴唇動了動,什麽也沒說,垂下睫毛拄著拐,獨自轉過身,一蹦一蹦地上了台階,跳進了門廳。

徒留身後兩個男人麵麵相覷。

池鴉剛拆掉石膏的左腿還不敢也不習慣太用力,他就拿腳尖一點一點的走,重心偏移,右腿施力就更大些,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兔子在蹦躂。

顧懷章坐在沙發上,就看著他一跳一跳地跳進門,有點長長了的黑發軟軟的跟著一彈一彈,瑩白的臉蛋透出粉紅,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進了門也沒抬頭,就垂著睫毛扶著拐杖在那兒安安靜靜地調勻呼吸。

看起來他並沒有察覺客廳裏還有人在似的,顧懷章正想開口,就看見靠在門邊的小青年抬起胳膊,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顧懷章:“…………”

這人是……在哭?

池鴉是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客廳裏還有人,他還在想著剛剛秦玉澤的那個眼神。

短暫的茫然後笑意就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反感的、嫌惡的……

雖然知道那些並不是真的對自己,但他還是,有點點難過。

他從一個孤獨的世界莫名來到另一個孤獨的世界,睜開眼就看到顧懷安和秦玉澤,可能有一些所謂的“雛鳥情結”吧……他對這兩個人陌生又害怕……害怕又依賴。

剛剛秦玉澤那樣自然地跟他勾肩搭背,一起聊顧家大哥的八卦,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裏終於得到了一個人的友誼。

——可原來那隻不過是,他癡心妄想。

池鴉天生情緒敏感,淚點奇怪而低,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莫名其妙被戳中,然後像現在這樣,甚至來不及等他蹦回房,淚意就控製不住地洶湧而來。

池鴉又拽著襯衫袖子抹了下眼睛,抹完才想起這是別人的衣服,他小小聲地抽噎了一下,拉開袖口一看,原本雪白幹淨的布料上,赫然出現了一坨不規則形狀的洇濕的淚痕。

池鴉:“……”

更想哭了QAQ!

他又抽噎了兩下,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覺得自己好像哭夠了,就重新抓住拐杖直起身,準備蹦躂回房去洗個臉,出來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結果一抬頭,就直直地撞進了一雙清淺冷感的琥珀色眼睛。

——顧懷章正坐在沙發上,一手捏著一隻小茶杯舉在半空裏,神色複雜地望著他。

池鴉當即就被嚇出了一聲哭嗝!

顧懷章:“……”

池鴉:“…………”

所以為什麽還不從天而降個小行星一頭創亖我!

池鴉圓圓的貓眼眼圈紅紅,瞳仁被水洗後更是清亮得驚人,他瞪大了眼睛呆呆望著沙發上的男人好半晌,第一反應是:“我、我不是故意、拿你、拿你的襯衫、擦眼淚、的!”

顧懷章:“…………”

顧懷章沉默片刻,道:“沒事。”

池鴉眨了眨眼睛:“而且、而且我沒哭!”

他磕磕絆絆地辯解:“就是、就是剛剛、被風吹……”

顧懷章頓了頓,點頭:“嗯。”

池鴉、池鴉編不下去了,又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嗚!”的一聲抓起拐杖拖著瘸腿麵紅耳赤地逃跑了。

顧懷章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皺了下眉。

客廳門外,顧懷安和秦玉澤兩個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呆了很久才進來。

顧懷安還皺著眉,嘴裏道:“怎麽會沒有?你真的全找完了,一件都沒落下?”

秦玉澤跟在他後麵,說:“我辦事兒你還不清楚?就差把那小破屋翻個底朝天了,也沒找著什麽可疑的東西,老子也很鬱悶啊!”

他眉心裏浮出煩躁來,嘀嘀咕咕:“老子都不知道能找到好,還是找不到好了……”

顧懷安回頭瞥他:“什麽叫找不到好?”

“找不到,也不一定是說他藏得深,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秦玉澤低聲,“——或許他沒有……啊!”

話說到一半就被走在前頭的顧懷安一肘子捅到胸膛上,秦玉澤一個激靈瞬間噤聲,朝客廳裏頭的人下意識賠笑:“顧、顧大哥!”

顧懷安也有些緊張,猜測顧懷章到底聽到了多少。就看顧懷章淡淡瞥來一眼,沒什麽表情地低頭喝了口茶。

顧懷安和秦玉澤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眼睛裏頭的忐忑。顧懷安被人拿住把柄要挾這事兒顧懷安到現在都沒給他哥說,不敢說。

說了得被顧懷章拿皮帶活活抽死。

客廳裏寂靜半晌,終於聽見顧懷章淡淡開口:“你們做什麽欺負人的事了?”

顧懷安和秦玉澤兩個心裏登時就“咯噔!”一下。

“顧懷安。”顧懷章淺色的眼瞳轉向弟弟,冷聲道,“我不管你跟什麽人談感情,也不想管你是怎麽跟人談感情的,但既然已經在一起,你就好好的負起責任來,聽見沒有?”

顧懷章在顧家積威深重,顧懷安多少年來被他教訓怕了,對這個大哥是打心眼兒地又敬又畏,更別說他此時心裏正有鬼,立馬老老實實地應聲:“聽見了。”

心裏又微微奇怪。

剛剛和秦玉澤進門前說的那幾句並不算太露,他哥應該還猜不到池鴉身上去。

可為什麽現在訓他,字字句句都朝著池鴉?

秦玉澤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

顧懷章瞥了眼他,沒說什麽。秦玉澤這個人他知道,除了風流的毛病外,心思靈活,對朋友忠誠,最重要的是他心地還算良善,否則他不會任由顧懷安和他走這麽近。

他頓了頓,把茶杯放回茶幾上,就起了身準備上樓。

顧懷安心裏糾結,下意識叫住他:“大哥等等!”

“池、池鴉……他剛剛做什麽了?”

他哥一直都在客廳裏,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麽,才會多管閑事訓他那幾句。

“他……”顧懷章罕見地一頓,語氣微妙,“哭了。”

顧懷章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他的某些思維幾乎可以算“古板”。他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一個男人哭了,那一定是,真的很傷心。

而讓池鴉傷心到哭的,除了他弟弟,還能有別人?

顧懷章冷冷瞥了眼顧懷安,抬腳上樓去了。

顧懷安看著他背影愣住,秦玉澤先叫起來:“哭、哭了??”

他瞠目結舌,看向自己的死黨:“不會是,就因為我……?”

“不然呢?”顧懷安冷哼,“難道會因為我?”

他鏗鏘有力地吐字:“我又沒惹他!”

秦玉澤:“………………”

作者有話說:

大伯哥以後就知道,男孩子哭還真不一定就因為傷心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