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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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 透明空氣裏的粉紅泡泡全部碎掉,被一種異常的波雲詭譎給替代。

門口三個人,六雙眼睛, 同時看著病房裏的這一幕。他們看見周念俯著身體, 臉朝下, 雙手捧著病**鶴遂的臉。

無論怎麽看,兩人都很像一個要接吻的姿勢。

兩名警察麵麵相覷一眼。

站在左邊的警察闊麵方臉, 個子很高很壯。他的太陽穴上有一道疤,眼皮會微微**,說話時習慣隻微微眯起左眼:“小朋友們,搞早對象可不對哦。”

說教的意味不重,更像是調侃。

周念腦子瞬間卡頓住,像混亂的磁帶。

搞對象。

和誰?

——鶴遂?

就在這時, 身下的鶴遂突然開口,嘶啞的嗓音懶涼:“周念, 你還不起來?”

周念立馬回過神, 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捧著他的臉, 羞恥感在一瞬間爆發,臉皮噌地一下變成粉霞色。

她像是觸電般收回雙手,在鶴遂深邃的目光下, 迅速轉身從病床前離開,回到自己的畫具箱旁邊。

見周念如此驚慌, 宋敏桃立馬笑著站出來打圓場:“孩子們鬧著玩呢。”

周念站在一旁, 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覺得耳朵燒得厲害。

誰都不敢看。

她漲紅著臉, 垂著腦袋,抬起一隻手輕輕搓著自己發熱的耳朵。

起先說話的警察率先走進病房, 手裏拿著一個黑皮筆記本,筆記本皮麵夾著一隻樸素的銀色鋼筆。他一直來到鶴遂病房前,笑了下:“你個混小子,躺病**還有力氣撩小女生。”

鶴遂沒接話茬,一個字都沒說。周念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麽表情,她羞得不行,呼吸又熱又亂,隻得把腦袋垂得更低了,希望誰也別注意到自己。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那名警察把目光轉向周念,問:“昨晚就是你打的120是吧?”

周念緊張地抬頭,輕聲回答:“是的。”

說完,她下意識看一眼鶴遂,發現他在看她,她立馬心虛地錯開目光,然後一張小臉更紅了,畢竟是她害鶴遂被誤會。

“那你就在這裏待著吧。”警察說,“等下也有一點情況要問你。”

“好。”

周念這才認出,眼前的這兩個警察,就是前段時間在長狹弄處理鶴遂和肖護等人鬥毆事件的那兩個警察。笑臉

不過也沒什麽稀奇的,小鎮就這麽大,警力資源有限。

眼皮會**的那位警察叫盧強國,另外一位警察看著很年輕,叫段武。

宋敏桃幫兩個警察拿鐵凳。

盧強國回頭一看,便說:“自己來。”他伸手拿過鐵凳,在鶴遂病床前坐下。

段武也拿過鐵凳,坐在盧強國旁邊,說:“師傅,本子給我吧,我來記。”

盧強國把筆記本遞給段武。

“聽你媽媽說你醒了,我們就過來了解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盧強國微眯著左眼,神色輕鬆,“我倆也算是常見麵的老熟人了,別有壓力,老實說就行。”

“……”

周念很少見到有人對鶴遂態度這麽好,她不由得暗暗打量起盧強國。盧強國身上沒有任何迫人的氣場,笑容也很親切,是老百姓最喜歡的那一類警察,看著特別親民。

而且他還願意和鶴遂開玩笑,說明他沒戴有色眼鏡看鶴遂。

盧強國瞥一眼段武翻開本子,已經做好記錄的準備,便對鶴遂說:“小子,你說說吧?”

鶴遂神色平淡,但臉上的陰鬱依舊深濃。他沉默了下,淡淡道:“沒什麽可說的。”

盧強國嘖一聲:“沒什麽說的也要說,你得配合我的工作呀。”

鶴遂抬手放在額頭上,閉上眼睛漫不經心地說:“肖護帶人在家門口堵我,又打不過我,就捅了我一刀。”

相當言簡意賅的描述。

盧強國問:“肖護帶了幾個人?”

鶴遂:“記不清。”

“大概多少個?”

“七八個。”

“七八個都打不過你,所以捅了你?”

“也不算打不過,他們當時已經把我摁住了。”鶴遂語調無起伏,“主要還是肖護被我激怒了。”

盧強國:“怎麽被你激怒了?”

鶴遂:“我咬了他。”

盧強國:“咬的哪裏。”

鶴遂:“臉。”

聽到這裏,還在整理心跳和呼吸的周念突然頓住,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盧強國還在詢問:“咬得嚴重?”

“……”鶴遂有一瞬的沉默,他緩緩睜眼,黑眸陰鬱至極,他看著盧強國,一字一句地反問,“把他臉上的肉咬下一塊,算不算嚴重?”

話音落下,滿室寂靜。

周念也一下想起來,昨晚撞見肖護從巷子裏衝出來的場景。肖護當時用手捂著半邊臉,指縫裏流出很多血。

盧強國從警多年,辦過不少案子,經驗老道,但當他聽見**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說出來的話後,還是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寒意。他沉默了會,才又問:“然後呢。”

鶴遂淡淡道:“然後他給了我一刀,帶著人跑了。”

這時候,在旁邊的宋敏桃坐不住了,插話進來:“盧警官,我兒子算是正當防衛,他們那麽多人打他一個,他也是沒辦法才咬人的。”

盧強國抬手示意,安撫道:“別著急,讓我問清楚。”

宋敏桃點點頭。

盧強國又問鶴遂:“在肖護掏刀子前,他們手上有沒有東西?”

鶴遂回想了下:“有。”

“拿的什麽。”

“石塊和鋼管。”

這和醫生告訴盧強國的一樣,鶴遂頭上的傷口是被硬物砸出來的。

盧強國點點頭,又問:“當時打架的時候,你的手上有沒有拿東西?”

鶴遂說:“我也拿了。”

“哦,你也拿了。”盧強國看著他,“你拿的什麽。”

“……”

不知為何,這時候鶴遂漫不經心地掃了周念一眼,發現她正在低著頭,也沒看自己。他告訴盧強國:“一卷保鮮膜。”

“……”盧強國一下樂了,“這又不算什麽傷人的器械。”

鶴遂沒再說話。

盧強國最後再進行確認:“是他們先用石塊和鋼管等物對你進行毆打,你用保鮮膜進行抵抗,然後你咬了肖護,肖護就拿出刀子捅傷了你是吧。”

“嗯。”

盧強國回頭看向宋敏桃:“這種情況的話,鶴遂是屬於正當防衛的範疇。不過我也不敢打包票,刑事案件還是要看法院怎麽判。”

宋敏桃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問完鶴遂,盧強國轉了個麵,朝向周念:“小姑娘,到你了。”

周念立馬抬起頭來。

盧強國:“你叫什麽名字。”

周念乖乖地回答:“周念。”

正在記錄的段武問:“哪個念。”

周念:“念念不忘的念。”

段武沙沙地寫著。

盧強國詢問周念昨晚她看見的情況,周念如實告知,她經過小巷,看見肖護捂著臉跑出來,身上還有血,她覺得情況不對勁,就進巷子裏查看,然後就看見中刀倒在地上的鶴遂。

“差不多了解了。”盧強國說,“到時候法院會通知你出庭作證,這是不可以拒絕的,通知你以後要去哈。”

“知道了。”周念輕聲說。

問詢結束。

盧強國從鐵凳上站起來,眼皮又**了兩下。他看見周念腳邊的畫具箱,又想到周念的名字,恍然般噢了一聲:“你是咱鎮上那個畫畫天才。”

每次被人誇天才,周念都覺得十分過譽,她不過是比別人多花了點時間在畫畫上麵而已。

她不知道怎麽應付這種誇獎,隻能有禮貌地微笑。

盧強國突然回頭,看向病**的鶴遂:“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認識這麽優秀的小姑娘。”

鶴遂神色冷淡,沒給反應。

倒是周念,又忍不住覺得臉上在發熱。為什麽被調侃的是鶴遂,覺得不好意思的卻是她。

段武合上本子,盧強國:“師傅我們現在去哪?”

“還能去哪。”

盧強國輕輕踹了他一腳,“抓人去!”

段武捂著屁股說好勒。

兩名警察前後腳離開了病房。

宋敏桃還在病房裏,她一早就注意到周念腳邊的畫具箱,溫柔地笑著問:“你這是要給鶴遂畫畫嗎?”

周念點點頭:“嗯。”

“那好。”宋敏桃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兩人,“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就快步離開病房,腳步非常利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念的錯覺,她總覺得鶴遂的媽媽好像了誤會什麽。

周念尷尬地看向鶴遂,遲疑地問:“你媽媽……是不是誤會我們了。”

鶴遂眸光深寂,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慵懶地說:“憑你剛剛的動作,想不被誤會都很難。“

周念內疚地低下頭,小聲道歉:“對不起。”

鶴遂一怔,淡淡問:“你給我道什麽歉?”

周念沒看他,自顧地小聲說:“害你被誤會,還被調侃了。”

鶴遂沉默地注視著周念。

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內疚,他看見周念的小臉紅彤彤的,唇微微咬著,看著特別招人憐。

“不用給我道歉。”鶴遂說,“畢竟傳出去吃虧的是你。”

“為什麽是我?”

周念把頭抬起來,“就因為我是女生嗎。”

鶴遂黑眸裏凝著層陰翳,他低低道:“因為你是周念。”

周念沒聽懂:“什麽意思。”

“你是光鮮亮麗的周念,是買藥都能刷到臉的乖孩子。而我不一樣,我是人人喊打的瘋狗,隻是從門口經過都能被人家吐口水。”鶴遂的語氣裏沒有悲傷和埋艾,神色始終平靜。

周念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

鶴遂冷淡道:“所以你趕緊畫,畫完就走。”

周念的心顫了顫:“鶴遂,我……”

他用沒有溫度的口吻打斷她:“別再和我有什麽交集,對你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