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姝晚蹙眉, 這是何意?
“勞大人記掛,甚好。”她語間竟透露著愉悅和平靜,叫聞時硯生生氣笑了。
“那便好。”聞時硯斂下了神色, 自然的同她說, 二人又相對而立,聞時硯的身後是一從竹林,陽光灑在竹林內,隱隱綽綽的光暈撒在他的身上, 一如既往的俊朗矜貴。
“此來京城不走了?”聞時硯像個故人般與她寒暄,姝晚瞧他這般便也放下了警惕之色,自覺遠離了幾步,聞時硯皺了皺眉頭,未說什麽。
“不走了,寒哥兒高中,要在京城做官, 對尹家來說是莫大的榮光, 我這做長姐的亦是感歎, 多虧當初離開了國公府,要不然今日的敕命恭人便是國公府世子爺的良妾了。”
“說出去叫人笑話。”她垂著頭, 笑靨瑰豔,白的晃眼的脖頸猶如一隻玉藕, 叫人想掐在手掌心裏摩挲不停。
聞時硯頓時身形一滯, 隨即磨了磨牙根,三年不見, 倒是伶牙俐齒了。
“你…何時成婚?”時隔良久, 聞時硯啟唇道,姝晚詫異, 但還是回答:“兩月後。”
聞時硯默了默,點了點頭:“嗯。”,他想,他還是無法雲淡風輕的對她說新婚快樂四個字。
他明白,興許這是二人的最後一次見麵,再見時她就會成為別人的娘子了。
姝晚未瞧他,轉身便離開了,席麵已開,宗婦貴女們都已然落座了,姝晚姍姍來遲,也叫她方才未瞧見的故人們瞧了個清楚。
靖王妃坐主位,排下來徐氏和昭陽郡主坐一側,侯爵娘子蔣氏刻意被和徐氏隔開,不巧,姝晚對麵便是聞錦茵,她悠然落座,對上了聞錦茵淡笑頷首的視線,姝晚回以微笑。
隨著一聲清越的琵琶聲,女使們開始上前撤了點心,擺上了菜肴,蟹釀橙,炙羊肉,鹿肉脯、肘子、魚羹,桌子上擺著甜甜的米酒,還有幾道甜點,酪櫻桃、糖荔枝等。
靖王妃笑著招呼:“招待不周,還請各位見諒。”說著舉起了酒盞,其餘婦人和貴女們亦舉起了酒盞,一杯酒下去,話匣子也打開了,互相閑聊著恭維著,可大多數的眼神兒都瞧著那位尹娘子。
姝晚自若的拿起玉箸,嫩白的玉掌上帶著一隻極為漂亮的金鑲玉手鐲,叫好些宗婦極為詫異,忍不住出聲:“尹姑娘的鐲子瞧著可是前朝之物?”
姝晚被點到了名字,不慌不忙的放下玉箸,大大方方的笑著說:“是,申娘子好眼力。”
昭陽郡主斜著眼瞧見不知緣何笑出了聲兒,靖王妃不解:“郡主笑什麽?”
昭陽也不知為何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眾人也懶得與她計較,都知道國公府的昭陽郡主有些瘋瘋癲癲的。
“我笑呀,這鐲子當真是好物件兒,倒是比和田玉鐲強了些。”她這番話叫別人聽不大懂,可徐氏卻是門兒清,當即變了臉色,瞪了她一眼。
姝晚神色平靜的繼續吃東西,好似聽不懂般,這道炙羊肉味道不錯,身旁的貴女忍不住瞧她。
姝晚察覺到了視線,眸色不解,貴女笑了笑:“冒犯了,姐姐真好看。”
姝晚笑了笑,不欲多言,這一笑又叫那貴女瞧花了眼。
前邊兒的昭陽郡主用筷子夾起塊肉:“這炙子骨頭稀罕的很啊,王妃這是把禦廚拐過來了。”
靖王妃一聽,當即搖著扇子一臉神秘莫測:“還真不是,但是也大差不差,據說這廚子確實是在宮裏頭當過幾日的。”
昭陽郡主:“炙子骨頭會做的人不多,尹姑娘初來乍到的,可得好好嚐嚐這宮廷禦膳,當是長長見識了。”突如其來的發難叫靖王妃的笑容僵在原地。
霎時間席麵靜了下來,姝晚不緊不慢的接話:“這羊肋肉取得巧,火候也掌握的妙,就是色澤上還能再紅潤些,我想王妃府上的廚子應當極愛是重口的。”
靖王妃挑眉,“竟叫尹姑娘瞧出來了。”
昭陽郡主一時麵色扭曲,她未想到曾經上不得台麵的村婦隻過了三年便有這般見識,她麵色不大好看,重重地放下了酒盞,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靖王妃一時有些無奈,搖著頭笑了笑,心下卻對姝晚有些欣賞之意。
對麵的聞錦茵卻忍不住打量著她,變化不可謂不大,姝晚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但她做生意這三年已然學會了不顧及她人眼色。
席麵雖好,但宗婦貴女們卻並未吃多少,隻是象征性的夾起來嚐嚐,優雅至極,多數時候都在推杯換盞,嬉笑閑聊,姝晚始終挺直了腰背微笑應對。
飯食過後,女使們撤走了菜肴,各位宗婦移步庭院石桌,吃完飯打打捶丸,投投壺,姝晚被那貴女挽上了手臂,貴女名叫林珠玉,是將軍府的三姑娘。
姝晚一愣,遲疑道:“林珍珍是……”,少女笑了笑:“林珍珍是家姐。”
果然,姝晚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次雅集,“姐姐可與家姐相熟?”林珠玉問。
姝晚搖搖頭:“有過一麵之緣。”
“家姐實在鬧騰,被母親禁足在府上,所以這次的流殤宴並未來。”林珠玉主動解釋。
二人隨幾位宗婦一道兒坐在庭院裏,女使們端著食案上前,放下了點茶所需的器皿,宗婦們閑著無事便能打發時間。
不遠處便是男廳,姝晚隨意一望便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眼眸,如朗月清輝般明亮,姝晚率先移開了視線,本以為他也會避而不及趕緊躲開,誰知卻似是鎖住了一般,時不時的望過來。
他鬼使神差的走近了些,藏在假山後麵聽他們說話。
昭陽郡主率先拿起夾子夾了一塊兒茶餅放在一旁的小爐子上炙烤,指節上碩大的翡翠指環浮翠流丹,茶餅炙烤後放入茶碾走碾壓。
“尹姑娘怎的不動手?可是不會?”一與昭陽郡主相熟的婦人問道,眼中輕蔑之色溢出。
靖王妃咳了咳:“好了,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尹姑娘若是無聊,便去玩一會兒捶丸,你們年輕姑娘應當是喜歡的。”
姝晚知道這是靖王妃在替她解圍,她淡淡道:“無妨,點茶也很有意思。”
昭陽郡主嗤笑:“光瞧著可體會不著,你得親自動手,方得裏麵的趣兒。”
“我瞧著尹姑娘應當是不大會的,無妨無妨,珠玉,給尹姑娘點一盞叫她嚐嚐靖王府的茶。”說話的是靖王妃的嫡次女,溫成縣主,卻被靖王妃閑閑的瞪了一眼,登時噤聲。
聞時硯聽著直皺眉頭,他就知道,這些貴女宗婦定然就尋著由頭找人麻煩,姝晚本身別說會了,怕是見都沒見過這些玩意兒,他思緒流轉間想找個由頭出去替她解圍才好。
姝晚原本吃過飯後有些不大舒服,應當是積食了,所以才不大想動手,未曾想到想看她笑話的人這般多。
她當即便執夾子挑選了一塊陳茶餅,炙烤一番後碾碎,周圍的聲音靜了下來,姝晚細細地研磨茶粉,隨即用茶羅開始篩茶,隨後把茶粉倒入罐中。
擇水須得清、潔,把水倒入壺內掌控著火候,把茶盞燙熱後倒入兩匙茶粉,隨後開始調膏,七次注入沸水,每注入一次後須得擊沸。
姝晚動作不緊不慢,神情自若從容,最後綿密的雲腳聚集而成,她執起一支小筆,蘸了些茶膏在雲腳上一番繪製,赫然一副青竹圖躍然而生。
“呀,好漂亮的圖。”,林珠玉讚歎,姝晚當著眾人的麵兒把這盞茶遞給了靖王妃:“姝晚才疏學淺,王妃見諒。”
靖王妃很是高興:“好,好,未曾想我與尹姑娘一見如故。”
昭陽郡主麵色難看,心中暗歎這小賤蹄子這幾年做甚去了,變得這般圓滑,真真兒變了個人似的。
聞時硯透過縫隙瞧著姝晚的臉,無波無瀾的麵龐浮上了淡淡的訝異,隨即怔怔地瞧了一會兒,驀然低頭無聲笑了,倒是他小瞧了他。
宴席結束後,姝晚拜別了靖王妃,乘著馬車往尹府走去,驀地一輛馬車跟了上來,並肩而行,前麵是一道窄巷,兩輛馬車停在了巷口,車夫各自皺了皺眉頭。
姝晚察覺車停了下來:“怎麽了?發生了何事?”隨即她探頭出去查看,卻發覺另一輛馬車離她極近,車簾突然被撩開,露出了聞時硯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龐。
姝晚皺眉,她極為懂禮數的說:“您先走。”
聞時硯瞥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低聲:“你先走。”
姝晚不跟他客氣,放下簾子馬車便先他一步往前離去,聞時硯的馬車跟在後頭,兩輛馬車最終在一道岔口分道揚鑣。
翌日,聞時硯聽聞那日瓊林宴的刺客已然查出了眉目,被捉住的刺客經過幾日嚴刑拷打,最終供出了同夥,但同夥蹤跡難尋,最終大理寺查到了一新開的繡坊。
“就是這兒,清帛坊。”殿前司協同大理寺一起調查此事,而聞時硯又是他的第一心腹大臣,被派遣來負責監察,聞大人能者多勞,身兼數職,張春言常常說他是耕地的牛。
“此處是他們藏匿的據點,根據那刺客所言,他們接頭大部分是在這裏,因著這鋪子是新開的,沒什麽人注意,所以便選在了這裏。”殿前司指揮使高仕道。
“我們懷疑是淮王黨派還未殘留一部分。”大理寺卿補充道。
聞時硯淡淡道:“那便去清帛坊走一遭。”
清帛坊是京城新開的一家繡坊,巧的是就在吏部衙署不遠處,高仕感歎難怪那夥兒人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選在這兒,合著還有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想法。
白日當頭,在步入四月後,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清帛坊的鋪子正大開著門,高仕大咧咧的進去,“有人嗎,掌櫃的何在?”
“誰啊。”一道清冽溫婉的聲音響起,如春風拂過耳畔,叫人高馬大的高仕一愣,姝晚轉過頭來,對上了兩雙怔愣的眼睛。
“我嘞個去,繡娘西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