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聞錦茵在家中住的舒心極了,舒心到她第三日便想出門去走走,徐氏如臨大敵,苦口婆心勸阻著:“外頭都是人,擠著碰著可如何是好。”

聞錦茵三年苦寒之地的日子被養大了性子,原先是深閨中的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現下竟養出了兩分玩兒性,周雲朗縱著她:“嶽母放心,小婿陪著她,孕中人心情最忌鬱結,不叫她出門去,怕是不爽利。”

徐氏嗔怪:“你就縱著她罷。”,聞錦茵羞的雙頰泛紅,打了周雲朗一下,二人對視而笑,徐氏瞧著那顆心放回了肚子裏,姑爺是真心愛護茵兒的。

甜水巷

姝晚本想借著出門賣繡品的由頭把芸姐兒帶出門去,眼瞧著這幾日芸姐兒都清減了些,姝晚心疼的緊,想與聞時硯商量一番,卻又是好幾日不見。

楊嬤嬤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並不讓芸姐兒出門,彼時芸姐兒已經臨了快一整日的字帖了,姝晚便想與楊嬤嬤打個商量,哪知楊嬤嬤鐵麵無私,說不準那便不準。

姝晚無他,隻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腦海裏芸姐兒眼淚汪汪的神色卻揮之不去。

鄒媽媽想勸她,楊嬤嬤這般也是為芸姐兒好,但姝晚腦子裏並無高門那一套的東西,說了也是白搭。

二人再次進了那方鋪子,姝晚轉身對明荷道:“你先去陳記買些點心來。”,明荷瞧著人在鋪子裏應當是無事,便叮囑姝晚卻要在原地等著她。

老板見著她笑的眯起了眼睛:“喲,您來了,這次又帶了什麽花樣?您可不知,上次的繡品,賣的好的很,大娘子們頗為喜歡,獨一份兒啊。”

姝晚聽了,鬱結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掀開竹籃遞了過去。

聞錦茵正四處瞧著,時不時挑剔著,一邊單手扶著肚子,一邊與身旁的周雲朗低語,忽得她聽到了老板高昂的聲音,神思被吸引了去,入目是一道婀娜的身姿背影。

她被吸引的走了過去,視線落在了女子胳膊上掛著的竹籃裏,眸色一亮。

“呀,這虎鎮五毒如意紋繡的可真好。”一道清亮嫻雅的聲音在姝晚耳邊響起,姝晚不由自主的回頭去瞧,碧山色身影映入眼簾,旁邊的女子比她高了半個頭,發髻高聳,通身氣度嫻雅端莊,一手扶著腰肢,探過身仔細瞧著老板手中的繡品。

一旁的男子更是高大異常,容貌周正、濃眉大眼,二人湊在一處,大掌始終護著女子的腰。

聞錦茵瞧著這肚兜喜愛極了,一想到這肚兜穿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樣子便當即道:“我都要了。”

老板一聽,壞菜,賣家買家都聚在了一處,這不好吃回扣了。

聞錦茵轉頭對姝晚誇讚:“娘子好手藝。”她笑靨如花,親和異常,姝晚不由自主對她產生了好感。

瞧著聞錦茵愛不釋手的樣子,她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娘子謬讚了,隻是打發時間,比繡坊的繡坊還是不行的。”

聞錦茵不大同意這話:“可別這樣說,方才這老板都說賣的好,可見這東西就是好的,娘子實在妄自菲薄。”

周雲朗見著二人聊的火熱,自覺去付了錢,他非沒有眼色之人,瞧著老板的麵色便瞧出了大概,便給了兩份錢,老板喜笑顏開,周雲朗淡淡:“繡品做的好,也少不了您這中間商。”

身後的聞錦茵隨口問:“娘子貴姓?我瞧您這一手繡活兒熟練的很,若是方便,我以後便直接從娘子這般訂了,你可是不知,我這繡活兒比起娘子可差的遠。”

聞錦茵雖出身大家,琴棋書畫、品茶插畫樣樣精通,唯獨這繡活兒勉強過的眼,偏生眼光又高,做不出來一氣之下再也不動繡花針,連徐氏都說她在女工上是眼高手低。

姝晚低頭抿了抿唇,有些受寵若驚:“免貴姓尹,家住長安街甜水巷聞府。”

聲音好似驚雷般叫聞錦茵一愣,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般失聲道:“什麽?”,姝晚以為是她未說清,便緩緩的又重複了一次。

聞錦茵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腦子裏如螺旋般轉了起來。

聞府?還有哪個聞府,這上京城除了國公府一家姓聞還有哪人姓聞,甜水巷?若她未記錯,在她及笄後掌家的那三月,甜水巷有一處宅子是她硯弟用私產所購,這事因著徐氏那三月把對牌給了聞錦茵,也未曉得這一事。

而聞錦茵則未把這事放在心上,便佯裝不知。

驀地,姝晚痛呼出聲,眼前的娘子無意識的捏著她的手腕,力氣失了分寸。

聞錦茵還在出神,並未察覺此事,驀地身後一具溫柔的身軀環了上來,拽了拽她的手臂,聞錦茵如夢初醒,周雲朗並未出言指責,他很細心,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聞錦茵的不對勁。

她緩緩的鬆開了姝晚的手腕,勉強笑了笑:“原來如此,尹娘子。”

姝晚有些不解的瞧著聞錦茵,聞錦茵想了想又試探著問:“家夫名誰?”

周雲朗咳了咳,聞錦茵對上了周雲朗的視線,周雲朗的視線帶著些責怪之意,說哪有婦人問陌生娘子的夫君,成何體統。

聞錦茵也意識到有些唐突,便道:“娘子見諒,是我失態了,隻是聽娘子說起甜水巷,便想起了故人之居。”

姝晚被打消了疑慮,覺著也不是什麽好隱瞞便道:“家夫聞月疏,是宮中的侍衛。”

這下不止是聞錦茵,連一旁的周雲朗也吃了一驚,二人對視一眼,周雲朗及時出聲:“看來是我家娘子想岔了,尹娘子見諒。”

聞錦茵勉強笑了笑,從恍惚出拽回了神思:“是,天色不早了,娘子早些回去罷,改日定登門拜訪。”短短一瞬,她已收拾好了情緒,體麵的與姝晚比拜別。

姝晚未察覺到二人的心思:“好,先行一步。”隨即她拿了賣繡品的銀錢便出了門。

回府的路上聞錦茵心神不定,周雲朗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瞧你,大夫昨日才說了孕中最忌憂思,你今日便把大夫的話望在了腦後。”低沉的嗓音如清風般撫慰著聞錦茵的心神。

聞錦茵眉頭輕蹙:“方才那娘子……”

“方才那娘子不過是一普通婦人,應當是巧合,娘子莫要想東想西,再說若真是硯弟,你當真能插手置喙?”周雲朗溫和的打斷了她的話。

聞時硯,字月疏,除了他,還有何人喚月疏。

聞錦茵思索著他的話,歎氣一聲,以阿硯那個性子,決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可她做長姐的實在無法看著弟弟做出這等…敗壞家風之事。

聞錦茵憂愁的緊:“母親最重規矩,屆時,我實在不願看著母親大動肝火,她為了我這幾年已然操碎了心。”

馬車踏踏的行駛在青石路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初秋的風吹過車簾,鑽入馬車內,周雲朗環住了聞錦茵,把頭擱在她的發旋上。

姝晚與明荷往家中而去,方才的事她並未放在心上,心中依舊是惦記著芸姐兒。

身後馬車踏踏聲響起,一道訝異低醇的嗓音喚住她:“晚晚。”

姝晚回過頭去,好幾日未見的身影入她眼簾:“月郎。”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意。

聞時硯伸出修長素白的手掌:“做何去了?”,姝晚把手放入他掌心,腿上一用力,進了馬車裏,“賣繡品去了。”

她嗅著周身清冷淡雅的氣息,隻覺安心,聞時硯皺眉:“怎麽?缺錢了?”

姝晚搖搖頭:“自然不是,隻是想著做些事幹。”

聞時硯待姝晚坐穩後,便往右邊挪了挪,二人坐的距離不遠不近,既不過分親密,也不過分疏遠,他聞言有些不大同意,:“這等小事交給管家鄒媽媽去做便好,做甚走這麽遠的路去。”

姝晚笑了笑,自然是想著出來透透氣,但她不想剛見麵就與聞時硯起爭執,便岔開了話頭。

“月郎,我想著府裏人是夠的,實在不必再請一嬤嬤來教導芸兒,實在是太麻煩嬤嬤了。”她斟酌著提起楊嬤嬤的事。

聞時硯隨口道:“不麻煩,她本就是伺候嬤嬤出身,不過是教養一小姑娘,有何麻煩的。”

姝晚張了張唇,不知該如何訴說她的心疼,聞時硯卻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向她。

幽暗如墨的眸子低垂著注視姝晚,叫姝晚有些不敢看他,視線閃了閃,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聞時硯伸出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頜:“躲什麽,嗯?”

姝晚的眸子好似氤氳著水意般,她鼓起勇氣道:“月郎,楊嬤嬤實在鐵麵無私,我瞧著有些心疼,還是莫要讓她教了。”說完她有些羞恥的別過了頭,眼下她就跟一背後說小話的婦人般,小心眼的緊。

這般直白倒是叫聞時硯始料未及,他原本冷厲的眼角眉梢霎時浮現了一絲柔色,但並不顯眼,馬車裏的默然叫姝晚更加抬不起頭。

“好,既然晚晚不想,那就叫楊嬤嬤走罷。”半響,聞時硯收回手,隨意道。

姝晚驀地抬頭:“當真?”

聞時硯與她對上視線:“自然是真的,隻不過須得你去勸楊嬤嬤走。”

姝晚聞言有些不可置信,她為難道:“她如何會聽我的話,何況是你把人請來的。”

聞時硯嘴角隱晦一彎,一息便恢複了冷淡神色:“我是好心請楊嬤嬤來教養芸兒,眼下你叫我何事都沒有便把人打發走,這怎麽說得過去。”

“最好的法子便是,你出麵。”聞時硯把難題拋給她。

姝晚呆在原地,張了張嘴不知說些什麽。

聞時硯暗自一哂,總是這般想一出是一出,“好了,你回去仔細想想?”他拂袖撩開簾子:“不回府了,拐道去璟莊。”聞時硯吩咐車夫。

姝晚一聽有些急:“芸兒還等著我呢。”

“少你在一頓飯,不會有什麽區別的,聽話,芸兒有楊嬤嬤照顧,你不必擔憂。”聞時硯不容置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