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匪玉身上很涼,謝知歸下意識抗拒逃離,不過最終敗給了身體的本能渴望,在明匪玉抱緊他的時候,燒得發昏的腦袋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從遠處看過來,就會見到這樣一副旖旎的畫麵——盛大的日落沉入無邊青山,青白泛灰的天空之下,花顏羞澀,林鳥鳴樂。

在無盡豔色中,有兩個人緊密相依,一個人抱著另一個人的脖頸閉眼假寐。

另一個人則輕拍其背安撫,氣息紊亂,親密曖昧,連山穀間的風呼嘯而過時,都不忍打擾,放慢了腳步。

謝知歸理智尚存,知道這樣抱著不行,悶哼掙紮想推開他,但明匪玉箍著他腰,他使不上勁,於是本該是堅定的抗拒,成了小貓咪撓爪子的狐假虎威。

終是泄了全部力氣。

他放棄了,妥協了,有氣無力地喊出一聲:“明匪玉!”

“嗯,我在。”

明匪玉居然笑的出來?!

“你身上的香味熏的我頭暈,先把我放開行嗎?”

“哦?”

明匪玉扯謊時眉頭都不皺一下,欣賞起他冷汗涔涔的蒼白臉龐,“你想錯了,你頭暈是身上的蟲毒導致的,和我身上的味道無關。”

“胡說!”

“我剛來那天晚上也聞到了這個味道,那時還沒被蟲子咬!”

聞言,明匪玉笑意更甚:“你是說,你睡覺的時候都想著我身上的味道,還念念不忘到今日嗎?”

“難道說,你對我一見鍾情?”

“什麽?!”

謝知歸被這人調戲的話震驚到無話可說,旋即薄臉皮紅了一層,惱羞成怒想踩他腳,卻踩了個空。

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還被人如此戲弄,謝知歸氣的結巴:“你、你!……”

“你這樣對得起你的愛人嗎!”

“你說那個負心人啊。”明匪玉笑意淡了幾分,“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正想問問你,你覺得這樣報複他如何?”

謝知歸心中不安突生,他有預感,接下來會聽到一些恐怖的話語。

“你想做什麽?”

明匪玉看著他的眼睛,眸色昏暗,徐徐說道:“我打算先打斷他的腿,再把他關起來,他很怕疼,應該熬不了多久就會乖乖聽話,到那時我就把他對我做過的事都還給他,等折磨的差不多了,再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比別人的薄,比別人的冷。”

“你覺得好嗎?”

“你、你……”

如果說剛才謝知歸對這人是憤怒和討厭,那麽現在,聽著他輕描淡寫地講述報仇計劃、如何把人心挖出來看,昏疼的腦子因為深深的恐懼反而清醒了一點。

明匪玉繼續津津有味說著:“我還在想,要不要給他用點東西,讓他癡迷上我,在他最愛我的那一刻殺了他。”

“又或者把他做成一隻漂亮聽話的人偶,為我所控,畢竟我曾經確實很喜歡他,輕易毀了有點可惜。”

“閉嘴!別說了!”謝知歸憤怒大喊,揪住了明匪玉的衣領。

明匪玉不悅皺眉,一低頭,看到他顫抖的睫毛,眼圈也有些紅了,他可以控製表情,但是瞳孔深處的恐懼是藏不住的,明匪玉心頭莫名一鈍。

“你在害怕嗎?”

“對,我害怕。”

謝知歸身體難受到了極點,頭又熱又昏又漲,偏偏明匪玉還把血腥的畫麵為他細致地描述了一遍,身體和心理雙重不適的折磨下,人遲早會把理智拋到腦後,徹底臣服於情緒。

他害怕,二十多年的生命裏,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害怕!

明匪玉口中的報複對象是另一個人,可是他現在意識混亂,現實和幻覺分不清了,就覺得那些恐怖的話是對他說的。

多麽無力的境地啊,失去意識,失去情緒,失去理智,成為一隻任人擺弄的傀儡,一個玩物,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

謝知歸怎麽能不惶恐,他最討厭也最害怕被人控製,所以鄭皓以愛之名想獨占他的時候,他會覺得反感,立馬劃清界限。

如若明匪玉和鄭皓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他就要謹慎考慮一下了,該把兩人交往的邊界控製在多遠的範圍才安全。

總之,絕不能被咬上。

明匪玉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沒有再刺激他,畢竟他剛才的反應,與一隻在崩潰失控邊緣的小獸無異,再逼下去,可能會逼瘋,那就沒有玩的趣味了。

於是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下順著他的背部,輕輕拍打,緩和他的情緒。

兩人沉默了許久許久,默契地不打破這虛偽的寧靜。

直到霧山最後一絲光被吞噬,黑夜接替了夜晚的統治權,點點猩紅的光點照亮了花圃,發光的是那些蝴蝶一樣的生物,扇動翅膀,從花圃裏飛出,圍著他們兩人。

謝知歸撐開了酸澀的眼睛,聞到夜風的味道,新鮮、涼爽,緊繃的神經鬆了。

香味總算淡了下去。

很快,他的手腳都有了力氣,眼神一凜,一把將明匪玉推開,猛地後退了三五米,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明匪玉似乎早料到會這樣,好在天色暗,謝知歸看不到他此刻異樣的神情。

他冷笑了一下,心說果然,謝知歸隻有在混混沉沉的時候最聽話,讓他抱就抱,讓他喊就喊,乖的不像話,不像現在清醒的時候,冷冽帶刺,明豔殺人,膽敢伸手冒犯,紮的你體無完膚。

謝知歸聲音還有些悶啞,目光卻很清醒疏離:“謝謝你剛才在我摔到的時候拉了我一下,但以後還是別這樣了。”

明匪玉沒說話。

“還有。”謝知歸頓了頓:“謝謝你給我的果子。”

“嗯。”

就一個不鹹不淡的“嗯”?

謝知歸猜測,他難道是不高興了?

可他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該生氣,該不滿,該鬧脾氣的是自己才對!

無恥!

天黑了,他身體還有些不舒服,說完再見就摸索著往自己那間木樓走。

沒走出幾步。

“等等。”

謝知歸回頭,就見明匪玉隱沒在夜色裏,星星點點的熒光隻能照亮他的紅衣,卻沒照亮他的臉,恰恰如此,他更像一隻從黑夜裏出生,踏血紅霧氣而來的鬼魅。

詭異非常,又著實蠱惑。

鬼魅開口哄人了:“你來找我做什麽?”

謝知歸這才猛然想起他的意圖!

猶豫片刻,他還是覺得要說出口:“我想請你帶路,帶我們進寨裏的祠堂,還有找到解蟲毒的藥。”

說著,他想了下,求人的態度是不是該放低點,又補了句:“可以嗎?”

明匪玉笑的意味深長:“可以。”

魚上鉤了,一切都可以。

夜風撩動了緋紅衣角,銀質發飾叮啷脆響,皎潔月色下,明匪玉的身形拉的很長,將謝知籠罩在陰影中,他的臉昏晦不明,聲音如幻聽一樣,穿越回憶的巨大間隙在謝知歸耳畔響起。

“你還記得我說的嗎?提一個要求,就要付出一個代價。”

謝知歸點點頭:“記得,你要的代價是什麽?”

明匪玉:“別緊張,不是什麽要你命的代價。”

“我保證,是你付的起的代價。”

說實話,謝知歸不大願意相信這番話,這人剛調戲過自己,不打他一頓都是好的了,不過他眼下別無選擇。

思慮再三,他還是答應了,“好。”

“很好。”

明匪玉心情更愉快了,比起方才謝知歸遍體無力地倒在他懷裏,任由他戲弄、挑逗,貓兒一樣細聲呢喃,已經氣惱地炸毛,卻隻能衝他幹瞪眼。

這個代價更讓他興奮不已,連手都控製不住的顫栗!

好極了,好極了!

明匪玉眼中赤紅的眸光一閃而過,盯著謝知歸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抬起手掌,對準背影,慢慢收攏、攥緊、揉碎,像是要將這人揉進血肉裏,這樣他就再也不能逃跑,再也不能騙人。

一想到這裏,明匪玉難掩扭曲的興奮——謝知歸,這個代價你付得起,卻未必承受的住,我倒要看看,到了那時你要怎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