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周圍的氣氛突然變得凝滯, 溫度似乎都降了好幾個度,這還是江容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在紫宸殿上被他故意唬了一次之外, 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情緒變化。
第一次看他這麽嚴肅, 讓她不由跟著緊張起來。
她手下意識地抓著皇帝的袖口, 也不說話, 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四方的異動。
皇帝稍稍俯首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
“等會兒記得抱緊朕。”
在這種氣氛緊張的時候,江容當然不敢多問什麽,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
不止為何, 她總有種置身在武俠劇中的感覺。
她和皇帝這對亡命鴛鴦被一路追殺, 逃到高山之巔。本以為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其實不然。
小亭子及周圍雖然空無一人, 山頂的氣氛卻非常緊張, 因為四麵八方都埋伏著武藝精湛的刺客, 等著在這裏實行最後一場也最為致命的刺殺。
這個時候,應該響起一些讓人精神更加緊張的背景樂。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 就會有刺客突然出現, 把他們團團包圍起來。皇帝會帶著她拚死搏鬥, 盡管武功高強卻難以一敵眾,再加上有她這個累贅在, 讓他處處受製,節節敗退。
烏騅很有可能會在打鬥中英勇犧牲, 無辜的馬兒身中數刀, 在鏡頭特寫中高高抬起前蹄, 發出淒烈的嘶鳴。
響徹山穀。
就是這樣有穿透力的嘶鳴聲,給正在滿大山尋找他們的銀麵護衛提了醒。
在最關鍵的時刻, 銀麵護衛終於趕到,皇帝也鬆了一口氣。可變故往往會發生在這個時候。
會有刺客趁所有人不注意來偷襲皇帝,也就到了江容的表現時間。嬌柔貌美的妃子,平日裏走路都一步三喘,卻會在那一刻迸發出無盡的勇氣,她會張開雙臂擋在皇帝前麵,幫皇帝擋了那一刀,犧牲自己以命換命,最後香消玉殞,成了暴君心裏的白月光。
悲情又感人。
——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這種套路的劇情,她作為一個不太看電視劇的人,都能從頭到尾背下來。
然而劇情和她想的不一樣,看起來好像是另一個套路。
皇帝確實和刺客纏鬥了很久。
他驍勇善戰,以一敵百,哪怕帶著江容這個累贅,麵對那麽多刺客的圍攻仍不露敗意。那淩厲的劍法,超然的氣勢,若是生在江湖,不知道會成為多少江湖女兒的夢。
烏騅是匹聰明的馬兒,關鍵時刻竟然還會用馬蹄補刀。有個刺客被皇帝一劍刺倒在地上,本來還剩一口氣,在那兒苟延殘喘,甚至還想伺機偷襲皇帝。江容看得很清楚,她都沒來得及提醒身邊人,烏騅一蹄子踩在刺客胸前,刺客等大了眼睛,猛地吐了一口血。
她甚至能聽到打鬥聲中摻雜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很小,卻能讓人感同身受,想想就很疼。
銀麵護衛的增援也很快,沒一會兒就找到了山頂上,隨之而來的還有輕甲兵,把刺客圍在中間,插翅難逃。
刺客見勢不妙,想拚死偷襲,江容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回頭就發現有把刀正朝她胸口刺來。
還是皇帝替她擋的刀。
那一刀砍在皇帝手臂上,耳邊同時響起男人的一聲悶哼。江容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驚呼,慌亂間又是一個變故,皇帝摟著她跌下了馬。
兩人在本就傾斜的地上翻滾數十周都停不下來,最後雙雙墜入懸崖。
講道理,有一點江容想不太明白。
刺客出現後,她如皇帝之前交代的那般,緊緊地抱著他,在不給他添麻煩的前提下,偷偷觀察周圍的情況。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刺客來偷襲她的時候,她正好被皇帝帶著原地轉了一小圈,幾乎能確定周圍除了那個刺客外並沒有別人。
那麽,皇帝幫她擋了那一刀之後,是誰在旁邊推的他們?
可惜當時情景太過混亂,慌亂中她什麽都沒看清,隻記得一陣天旋地轉,皇帝抱著她,替她擋了大部分的撞擊力,等她恢複意識的時候,她正躺在這個山穀裏。
豔陽高照,曬得江容有些出汗。她眯了眯眼睛,環視四周,確定周圍都沒有人,才掙紮著爬起來。
正巧看到躺在雜草堆裏的皇帝。
這個山穀裏隻有雜草,什麽枯枝巨石一律沒有。雜草生得特別茂密,有成年人的膝蓋那麽高,把皇帝掩蓋在其中,遠了看說不定看不到這裏麵躺了個人。
男人麵色尚好,臉上沾了些泥,雙眸緊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江容手腳並用爬過去,先是下意識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還有氣,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
“陛下?”
沒人回應。
她用袖子輕輕替他揩掉臉上的泥土,又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勢,確定他身上隻有手臂上的那一處劍傷,且傷口並不深,才稍稍鬆了口氣。
從裙擺上撕下一條布,替他包紮好傷口,江容又拍了拍他的臉,抬頭看了眼陡峭的懸崖,目光四處觀望,最後落在自己胸前沉甸甸的仍熱乎乎的包袱上。
她和皇帝在地上滾了那麽多圈,又掉下懸崖,包袱竟然沒有掉。唯一不好的一點是,兔肉和雞肉的油透過包袱布,沾濕了她的衣服。
夏天的衣物本就單薄,胸前的衣服被油浸得有些透,顯出了她裏麵穿的粉紅小肚兜的形狀。若是小肚兜再被油浸透,那她有得惡心了。
解下包袱放在皇帝身邊,看看散發著香味的兩大包肉,再看看昏迷不醒的男人,江容發現自己竟然沒什麽胃口。
經曆了那麽多刺激的事,她竟然不餓了。
估計是餓過頭了。
她隨手剝了個枇杷吃,一邊吃一邊思考接下來的對策,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一個被她忽略了的點。
她和皇帝一起掉下懸崖,她之所以半點事都沒有,是因為皇帝抱著她,替她擋掉了大半的傷害。
他在地上滾了那麽多圈,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算沒有被利石枯枝劃出外傷,內傷肯定是少不了的。
嚴重點說不定會被摔成腦震**或者植物人。
也就是說,別看他躺在地上,還有呼吸,好像隻是昏迷了而已。實際上說不定已經凶多吉少了!
江容越想越害怕,扔掉枇杷核,再次爬到皇帝身邊。
“您醒醒啊,陛下。”
她拍了拍皇帝的臉,扒拉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放輕了動作貼在他胸膛,聽他的心跳聲。
這一係列動作下來,別說裝昏迷的李晨瀚了,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回想起前世學過的急救知識,除了不能隨便挪動傷者之外,好像沒別的用得上的地方。
她思來想去,一拍腦門,開始扒拉皇帝的衣服。
但是……
看著男人身上的騎裝,她一時間竟然有些難以入手。
她不了解古代男人衣服的構造。
別說男人的衣服了,女人的衣服她都搞不明白,平日裏穿衣脫衣完全依靠青梔她們服侍,她唯一會穿會脫的就是肚兜、中衣和睡衣。
更何況男人衣服外還披了一層像輕甲一樣的東西,想脫他的衣服,必須先把輕甲解開。
“沒有什麽能難得倒善於觀察的勤勞人民。”
江容說完,深吸一口氣,開始四下觀察。
輕甲上繩帶的係法十分不同,有點像死結但又不是,她研究了好一會兒才將其解開。
解開了輕甲,開始脫他的衣服。
她嘴上說著:“我可不是故意要輕薄你的。”
從男人的衣帶開始解起。
解開衣帶後,她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目光在他臉上稍作停留,再看看周圍空無一人的環境,忍不住歎了口氣。
“其實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傷,也隻是求個心安而已。沒有傷自然最好,有傷我也不能做什麽。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知道有沒有老虎和狼,說不定還有刺客在追殺我們……早知道就不纏著你上山打獵了……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專門拖累君王的那種?”
但是也沒辦法,與其幹坐著不動,還是先看看他的傷勢比較好。她開始從上往下剝男人的衣服。
隻是這剝著剝著,她發現自己的思維開始不受控製起來。
這男人的皮膚怎麽這麽好?摸起來一定很滑很舒服吧?
脖子和衣服裏的皮膚一個膚色,白得像和田玉一樣,這人不會全身都這麽白吧?還是那種曬不黑的體質?
臥槽好像有胸肌。
胸上沒有淤青……再往下就要看到他的小紅豆了,要
是他這個時候醒過來,她該怎麽解——
江容艱難地把目光從男人的身上拔下來,抬眼去看他的臉,不巧正好撞上男人深沉的眸子。
把她嚇得一激靈。
她整個人往後跳了一下,連忙收回手,手足無措。
“陛下……那個,您醒啦!”
皇帝:“怎麽?我醒得不是時候?”
“很是時候,很是時候!陛下醒來真是太好了。”江容繼續手足無措了一會兒,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到他仍露在外頭的胸膛,飛快地幫他把衣服拉到鎖骨處。
“臣妾真的非常擔心你,陛下。你帶著我從那麽高的懸崖摔下來,我怕你身上有內傷,就想……就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有淤青,給你揉揉……”
皇帝輕笑一聲,聲音和往常一樣低沉好聽,隻是他這一聲輕笑帶出了幾聲輕咳,看樣子是真的受了內傷。
他稍稍抬起手,江容會意,湊過去扶起他。
周圍沒有能讓他倚靠的東西,江容挪到他身後,讓自己當了回人肉靠墊。
她剛剛坐好,就聽皇帝說道:“愛妃坐在朕身後,朕胸口疼,你怎麽給朕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