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隱藏在不知何處的陰麵黑衣護衛同樣鬼魅出現, 與刺客纏鬥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

“陛下。”

江容不動聲色地朝皇帝那靠了靠。

他們在的這塊位置周圍沒有人,刺客都被銀麵護衛攔在了外麵。但是這一波刺客的武功似乎比之前那波高, 數量也多了些, 他們和銀麵護衛對上, 基本上都是二打一,把銀麵護衛逼得連連後退。

還有刺客幾次三番想抽身前來直接刺殺皇帝,銀麵護衛又要對付眼前人,又要防止刺客偷襲,一時間分身乏術, 還有的因為分心被刺了一刀。

人都是自私的。那些刺客死了, 江容除了剛開始那會兒有點難以接受之外,後麵都希望他們越早被殺死越好, 同樣也希望所有銀麵護衛都能完好無損地活下來。

此番見銀麵護衛受了傷, 她心裏著急, 卻沒有辦法。

除此之外,她半點武功都沒有, 隻能依賴皇帝帶她逃命。這種時候, 不多說話, 不給身邊人添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眼下場麵如此混亂, 身邊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江容轉頭看去, 見皇帝還在翻轉手中樹枝, 不緊不慢地往兔肉上撒調料。雲淡風輕的態度, 完全就不像是被刺殺的人該有的反應,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不說, 還辜負了那些銀麵護衛的犧牲。

氣得江容差點沒忍住翻白眼。

再待在這裏不動,隻會讓銀麵護衛更加不能專心對敵,還會有被刺客傷到的危險。

如此想著,她忍不住推了推皇帝的手臂。

“看來我們得換個地方吃午餐了,陛下。”

她說完,也不等皇帝反應,自己先開始收拾起來。

剛才摘完果子回來之後,她把所摘的枇杷全都放在了包袱布上,此時正好方便她打包。

皇帝不搭她的話,雙手卻行動起來。

他的動作看起來慢條斯理,速度其實很快,不一會兒就從木棍上取下完整的兔肉和雞肉,再動作靈巧地用剛才包調料的油紙勉強將其包住,打包好遞給江容。

江容沒想到他會這麽配合,一回頭見他把東西遞過來,不由盯著油紙包愣了愣。

兩大包肉捧在手裏沉甸甸的,很燙手。隻是包袱已經被她打包好了,她手上捧著肉,抽不出手來拆包袱上的蝴蝶結。

正想喊皇帝幫忙,就見一雙白皙的手伸過來,三兩下幫她解開了包袱。動作優雅,白皙頎長的手指就像在跳舞,真是解個包袱都能被他解出儀式感來。

等她把包袱背在肩上,皇帝牽著她的手,往烏騅所在的那棵樹下走去。

這種時候,江容心裏倒不會去在意什麽牽手不牽手,她邁著小細腿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被他這樣牽著很有安全感。

……

他們要離開,騎馬是最快最方便的方法。當然也可以讓皇帝施展輕功帶她走。

但這畢竟要耗費他的體力。

逃跑的時候,體力能省就省,天知道還有幾波刺殺在等著他們?若是這次就把體力耗光,下次再遇到刺客,他們又該怎麽逃?

她腿短跑不快,打也不能打,希望全都寄托在皇帝身上。若是沒有代步工具,皇帝一旦沒了體力,他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巧的是,烏騅旁邊正好有兩個人在對戰,二人旗鼓相當,打得難舍難分。

江容剛想說話,就見皇帝大掌一翻,一粒石子從他指尖射出,直擊刺客的太陽穴。

有皇帝的突然助力,銀麵護衛也不拖延時間,手疾眼快地揮起刀,砍下了刺客的頭顱。

圓圓的腦袋在空中旋轉飛遠,讓江容想起了前世在短視頻上看到的地球真正的運行軌跡,和它現在的狀況有異曲同工之妙。它隻飛了一小段距離,很快落在小溪旁的一顆大石頭上。

關鍵是它竟然還特喵的彈了起來,在地上“砰砰砰”地彈跳著往前滾,最後落進了小溪裏。

像球一樣被溪水衝著咕嚕咕嚕往下滾走了。

江容:“……”

真特麽……

越來越刺激。

問題是她被刺激得失了智,目光竟然下意識地一路跟隨那顆腦袋,看完了它全部的運動軌跡。等她收回目光,被皇帝拉上馬,她眼前不斷浮現出來的,還是刺客那雙僅露在外麵的死不瞑目的雙眼。

她吞了吞口水,發現自己怎麽甩腦袋,都沒辦法把刺客那顆圓滾滾的頭甩出腦海。閉上眼睛就能聽到“砰砰砰”的聲音,好像那顆頭還在跳。

搞得她突然懷疑人生。

……

二人上馬,一旦有刺客想攻過來,都會被銀麵護衛及時攔住。兩人倒也沒沒有經過太多的阻攔,輕而易舉地衝出了重圍。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男人自身後貼近,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被嚇著了?”

皇帝不說話,江容可以自己一個人撐著,與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砰砰”聲響作鬥爭。

現在他開口,江容才發現她的傾訴欲是如此的強烈。

“護衛的那一刀太狠了,刺客的頭直接被砍下來飛啊飛啊飛,還好不是往我們這邊飛。人頭好有彈性,竟然可以在地上‘砰砰砰’彈好幾下。頭掉到溪水裏的時候,他的眼睛好像在看著我。人的頭掉下來之後眼睛還會動嗎?我看他掉了腦袋之後身子好像還走了一步。”

她的話說得有些亂,皇帝卻聽懂了。

他並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你既然在看他的頭,為何會發現他的身子在動?”

江容一愣。

對哦,為什麽?

皇帝又說:“看到他的身子往前走了一步,你又如何知道他的眼睛在看著你?”

江容眨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剛才看到的不是真的,都是我自己腦補出來的?”

皇帝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稍稍歪了頭,下頜在她的鬢角處蹭了蹭。

這個動作非常輕,如果不是她現在還在敏感狀態,精神和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說不定會錯過。

錯過她這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與人耳鬢廝磨。

好暖啊,這個動作。

皇帝好像把她當成小動物來安撫了。

“你今天受到的驚嚇太多,會有這些錯覺也正常,朕帶你去山頂,那裏有個亭子。你用了膳之後,在那兒睡上一覺,就不會再多想了。”

這是男人第二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還都是安撫她的話,江容心裏暖暖的。

她點點頭,往他懷裏縮了縮,側耳半貼著他的胸膛。

聽著他沉著有力的心跳聲,與噠噠的馬蹄聲此起彼伏。過了好一會兒,她徹底平靜下來。

“陛下武功很高嗎?”她問。

皇帝反問道:“問這作甚?”

江容:“就是有些好奇,兩次刺殺,陛下都站在原地看戲,好像一點都不把那些刺客放在眼裏。”

如果不是因為有她在,不是她催促著他走,他估計都不會離開。

皇帝輕笑道:“不過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罷了。”

不知為何,聽他這樣雲淡風輕的語氣,江容心中竟然生出一絲心疼。

皇帝果然不是好當的。

他得遇到過多少起刺殺,才能變成現在這樣,完全不把刺殺放在眼裏。

不把刺殺放在眼裏,是不是也說明他看淡了生死?

“這次的刺客好像有點多,武功也比剛才的好,我看到銀麵護衛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護衛們都被刺客纏住了,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回到陛下身邊,若是再來一批刺客,陛下身邊豈不是——”

她話沒說完,就從前方不遠處殺出一堆黑衣人。

江容:“……”

“愛妃這嘴莫非開過光不成?”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似乎還帶了點笑意。

江容:“…………”別說他了,她自己也懷疑。

皇帝沒有多說,也不像剛才那樣帶著她在原地看戲,而是調轉馬頭換了個方向直接跑。

烏騅不愧是純種的汗血寶馬,在地形複雜的山林裏奔跑,一點都不顯狼狽,速度也和那些用輕功在山林間飛躍前行的刺客不相上下。

皇帝帶著她一路往前,看著像是在上山。江容想不明白,這種時候不應該下山嗎?

皇帝這次雖然輕裝簡從,隻帶了她出來,該帶的衛兵卻還是帶著的。他們上山的時候,山腳下就圍了至少三圈的衛兵,全部都在待命狀態……

對哦,那些衛兵。

皇帝在山上遇到了三波刺殺,第一波就在山腳不遠處,衛兵應該能察覺到異動,就算沒察覺到,也應該有人下去報信的。

為什麽不見他們來支援?

她才想到這裏,就聽身後似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在這裏!”

“保護陛下!”

“殺啊啊啊啊啊——”

喊話隻持續了一會兒,很快被打鬥聲取代。

江容艱難地探頭往後看了看,見他們也是打得難舍難分。衛兵的武功雖然不如刺客的好,卻勝在身上披了輕甲,好歹多了些防禦力。

再加上他們人數多,還特別懂配合。刺客空有精湛的武藝,一時間拿他們沒辦法。

“陛下,來支援了。”江容忍不住開口。

皇帝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剛才那個在她鬢邊廝磨的人不是他。

耽擱了這些時間,銀麵護衛應該能回來了,江容終於鬆了口氣,又把心放進了肚子裏。

“已經是第三批刺客了,也不知這是同一個人請的,還是不同的人請的。若是同一個人請的,那這個人想殺陛下的心也太堅定了。若是不同的人請來的,說明想謀反的可不止是盛丞相和藺將軍。”江容說。

皇帝又是淡淡地一聲:“嗯。”

江容看了看周圍,想開口,又止住。

如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來回兩三次,她終於忍不住說道:“應該不會再有刺客了吧?”

聽她這麽說,皇帝終於換了台詞。

他冷笑了一聲:“嗬。”

江容:“……”

她屏息凝神等著,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刺客從哪兒飛出來,才悄悄鬆了口氣。

“看來是沒有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又試圖為自己洗清罪名:“這次沒有刺客,說明臣妾不是烏鴉嘴。陛下,你說在山上睡覺,山上有躺椅嗎?還是隻是個小亭子?”

皇帝:“你到了便知。”

江容:“哦。”

說這麽多話,她其實也渴了。

她不說話,皇帝更不可能主動說話,兩人一路沉默,直到山頂那座小亭子出現在他們麵前。

亭子不大也不小,標準的六柱小亭,兩邊是與柱子連在一起的長木凳。

中間有一張圓石桌,帶了四根石凳。

這亭子仿佛就是勝利的曙光,意味著她終於可以吃上烤肉和枇杷了,還能在這裏吹著暖風睡一覺,徹底放鬆心情。

她這一天經曆了太多,亟需休息。

她目光不錯地看著小亭子越來越近,皇帝卻突然拉住韁繩,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