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臭男人不是第一次行事說話這麽狗,江容除了剛聽到那會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之外,竟然很快就平複了情緒。

她暗地裏翻了個白眼,摸了摸自己餓癟了的小肚子, 懶得和他計較。

“臣妾說笑的, 陛下乃萬金之軀, 臣妾又怎敢真的讓陛下屈尊為臣妾做吃食?隻是這天色不早, 陛下您看我們是不是要找個地方開始做午膳了?”

見皇帝低頭看來,江容補充道:“臣妾也會一點點燒烤,陛下若是不介意,就讓臣妾來為陛下烤製今日午膳吃的肉吧, 陛下想吃雞還是兔?”

——江氏談判第一準則, 跳過詢問對方意願階段,直接甩出兩個選擇, 擾亂對方思緒, 讓對方沒有拒絕的機會。

皇帝果然沒有拒絕。

“都要。”他聲音淡然。

這會輪到江容挑眉了。

她收回目光,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想自己前世在網上看的那句話果然不假。

小孩子才會做選擇, 大人都是全都要。

就算換一個世界, 哪怕是皇帝, 也逃不了這一真理。

皇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麽?愛妃有何疑慮?”

江容搖頭:“沒有沒有,臣妾隻是在想等會兒是要生一堆火, 一隻一隻烤,還是生兩堆火, 雞兔一起烤。”

皇帝似乎被她的話逗笑了, 問她:“那愛妃可想清楚了?”

“沒想清楚。”江容繼續搖頭。

她目光落在皇帝胸前衣物的紋飾上, 再一次把皮球踢給他:“陛下覺得如何?”

皇帝道:“朕隻管吃,愛妃怎麽做都可。”

這回答倒挺讓江容滿意的。

她點點頭, 道:“不管怎麽說,都得先找到合適的地方才行。陛下,我們快找一個有水的地方生火吧。”

皇帝說了聲:“不急。”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輕車熟路找到了一條山溪。

他們到的時候,溪邊已經有了兩個人,正在溪邊忙碌。

剛才拎走野兔和野雞的是銀麵黑衣護衛,眼前這兩個人護衛的穿著和剛才那個不一樣,他們身著玄青色的勁裝,外麵披著銀色輕甲,看起來有點像正經侍衛,也沒有蒙麵。

應該是守在皇帝身邊的另一隊人。

他們其中之一在小溪邊處理野兔和野雞。

野雞已經被處理幹淨了,內髒被悉數掏去,橫放在溪邊一塊幹淨的石麵上。

雞肉白白淨淨,看著很喜人。

侍衛手上的野兔也已經被剝了皮,他動作麻利,正在往外掏野兔的內髒,場麵看起來有點血腥,讓江容想到之前在林子裏的各種血腥畫麵,差點沒忍住想幹嘔。

她飛快地轉移視線,看向小溪對麵的山林轉移注意力,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以緩解那種惡心的情緒。

不想竟意外得到了皇帝的關心。

男人大掌半托著她的後背,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怎麽了?”

江容搖搖頭,勉強扯了個笑容:“臣妾隻是想到剛才在林子裏看到的那些……”

眼看男人的臉色沉了下來,江容連忙說道:“不過沒關係,臣妾隻要看看別的地方就能緩過來了。臣妾的接受能力很強的,陛下不信的話可以看看。”

皇帝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隻說了一句:“不要逞強。”就由著她去了。

不知為何,江容竟然鬼使神差地,從他剛才的舉動裏看出了一絲男友力。

她往處理野兔的侍衛的上遊走,打算去洗洗手,邊走邊抬手撓了撓後腦勺。

也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單身久了產生的後遺症。

單身久了的後遺症很多,比如說會習慣性單身,會看條狗都覺得它眉清目秀。

也會患階段性臆想症,看個直男都能看出男友力來。

在溪邊找了個好下腳的地方,她撩起衣袍蹲下。

女式騎裝與男式騎裝的區別不大,隻是各種碼數相較男式的小了點而已,基本可以看作是男裝,行動起來很方便。

她先伸手進水裏劃了劃,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好涼快。”

清涼的溪水讓她身心舒暢,完全忘了剛才的不適感。

看著皇帝在她的上遊不遠處停下腳步,她忍不住開口邀道:“陛下要先淨淨手嗎?這溪水好涼,還有解暑之效呢。”

皇帝屈尊蹲下,也撩起溪水淨了淨手。

溪水是流動的,江容倒不嫌棄他在上遊汙染了水,轉頭正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很涼快,猝不及防被他潑了一臉的水。

江容驚了。

這是……什麽情況?

死直男突然幼稚搞偷襲?

她抹了把臉。

眼睛裏進了點水,讓她視線有些模糊,眨了眨眼剛剛把焦點聚攏,她才看清皇帝:“陛——”

又是一潑水,還有幾滴進了她的嘴裏。

古代沒有汙染,山溪基本是可以直接喝的。江容砸吧砸吧嘴,也不知是不是潛意識作怪,她竟然還嚐出了點甜味。

被溪水淡淡的甜味分散了注意力,江容這次仍沒有生氣,甚至還想和他分享溪水的味道:“這水還——”

“嘩啦——”

江容憤怒了。

她惡狠狠地抹了把臉,轉頭看著皇帝,見他嘴角正噙著淺淺的笑意,回了他一個同樣淺而又淺的笑容。

然後趁機捧了一大捧水,潑向皇帝。

被躲開了。

狗男人反應極快,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小動作,起身後撤,動作連貫迅速,眨眼間就退到了好幾米外。

江容又氣又怒。

她要是不回擊也還好,不會像現在這樣生氣。回擊了卻被輕易躲開,她咽不下這口氣,捧了一捧水又追上去。

“看招!”

還是被躲開了。

江容更氣了。

皇帝似乎被她氣鼓鼓的樣子逗笑了,站在原地張開雙臂,做出隨她反擊的樣子。

江容雙手叉腰,一方麵想再襲擊一次,試試狗男人是不是真的在好心讓著她。一方麵又在想,這人表麵上好像很冷漠很殘暴的樣子,內裏仍有著幼稚的一麵。

他現在極有可能是假裝做出這個動作,等她潑水的時候他肯定會躲開,然後笑看她累兮兮的樣子。

惡劣又可惡。

會武功就是了不起,她要是也會點武功就好了。

“生氣了?”

男人說著,收回雙臂,信步走到江容麵前。

見江容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他低頭輕笑一聲,抬手蓋在她頭上,輕輕地拍了拍。

江容頭扭得更厲害了:“哼!”

一個摸頭殺就想安撫她,她是這麽好安撫的人嗎?

好吧……

確實被安撫到了一點點,但是她還是生氣。

皇帝放開她的頭,改為捏著她的下頜,動作溫柔,把她的臉轉向一邊。

另一隻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想不想去看看?”

江容勉為其難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棵特別的大樹,心下疑惑。

“樹林裏有不少果樹,站在那棵樹上,可以看到哪裏有成熟的果子。”皇帝說。

回想起剛才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銀麵黑衣人,再想到古代有“輕功”這種東西,江容徹底破了功,完全忘了自己上一秒還在生氣。

她回頭看向皇帝,眼睛亮晶晶:“陛下能帶臣妾飛上去?”

這麽好哄。

怕再笑會惹怒女孩,讓她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李晨瀚斂眸掩去眼底笑意,頷首道:“對。”

聲音溫柔,帶了點安撫的意味。

他話音未落,耳邊就響起少女迫不及待的回答。

“要!”

她張開雙臂索求擁抱的樣子甜到了他的心坎裏,李晨瀚攬住她的細腰,把她扣在懷裏,腳下發力,帶著她跳上了離他們最近的一根粗樹枝。

不出意料地聽到女孩的驚呼:

“哇,我不是在做夢,我飛起來了!”

李晨瀚嘴角含著笑意,帶她在樹枝間跳躍。

兩人一高一矮緊緊相擁,一個橘黃,一個絳紫,如雙飛燕,形影不離。

女孩清脆好聽的笑聲傳遍整個山林,仿佛剛才那個被逗得氣鼓鼓的人不是她。聽著她這樣清越的笑聲,他也是從未如此舒心過,更想讓她一直這樣快樂下去。

在他的懷裏永遠這般快樂肆意。

……

江容被皇帝帶著飛上他所指的那棵樹,往上可看高山之頂。

他們上山後沒多久就遇到了刺殺,然後被皇帝帶著來到溪邊開始準備午膳,一路下來,走得並不遠。至此為止也隻到了此山的半山腰之下,離山頂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山腰到山頂之間距離不近,其上有雲霧繚繞,似虛非虛,看起來如若仙境。

江容氣性不大,看著眼前的美景,就完全消了氣。

不過凡事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在樹頂上賞景好是好,就是太陽曬得熱了點。江容收回目光,開始四處張望,找尋皇帝剛才所說的果樹。

不一會兒,果然讓她找到了一棵。

江容興衝衝地指著那棵樹,向皇帝匯報她的發現:“陛下,那兒有棵樹,樹上好像結滿了黃色的果子。”

皇帝二話不說,摟著她的腰,帶她往那邊飛去。

江容自覺地回抱住他,盡量減小自己給他帶來的負擔,直到被他帶著飛到那棵樹上站定,才試探著從他懷裏退出來。

她定眼一看:“是枇杷樹!”

一顆顆沉甸甸的金色枇杷,把樹枝都壓得彎了腰,看起來特別喜人。江容不自覺地回想起枇杷的味道,酸酸甜甜還很水,頓時口齒生津,沒忍住舔了舔嘴唇。

她回頭看向皇帝,一臉躍躍欲試:“果子都好大呀,黃色的應該是熟透了,臣妾去摘點來給陛下吃。”

皇帝抬首示意她去,江容又興衝衝地擼起袖子,試探著在粗壯又結實的樹枝上坐下,趴在上麵開始摘附近的枇杷。

此情此景,若是被後宮裏的那些女人看見,就算她們不直接說出來嘲諷她,肯定也會覺得她有失大雅,不夠端莊,在背後詬病她。

皇帝卻喜歡她這幅真性情,畢竟以前就在鏡子裏也見過她上樹下河的樣子。

少女小時候渾起來可不比男童乖多少。

回想起記憶中的畫麵,小女孩頭上紮了兩個衝天鬏,還不到大人的腿高,就天不怕地不怕下河摸魚。

結果不小心摸了一條細細的水蛇上來。

小水蛇在她細嫩的小胳膊上咬了一口,把她咬得哇哇大哭,一邊哭還不忘把小水蛇放進抓魚的簍子裏,哭著讓大人把壞蛇做成藥酒,給患有風濕病的爺爺喝。

固執,可愛,孝順,還引人心疼。

每每想起那人仰馬翻的場麵,他都忍不住覺得好笑。

也是她那樣跳躍活潑,給他枯燥陰暗的生活帶了些色彩。他喜歡她這樣充滿活力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看她伸長了小短手努力往一串枇杷枝上夠,卻怎麽也夠不著,一張小臉兒都被憋紅了。

可愛之外帶了些傻氣,令人啞然失笑。

李晨瀚目光一轉,在周圍的樹之間找到一根合適的樹枝,折下來當鉤子。

把江容看中的那一串枇杷勾到眼前,江容及時捉住,將上麵的枇杷盡數摘了下來。

狗男人竟然還會主動幫忙,可把江容感動了一回。看著懷裏又大有黃的枇杷,她嘴上說著:“謝謝陛下。”

並勉為其難地做了個決定。

“臣妾把最大的那顆留給陛下。”

皇帝沒有說話,而是按著她的指示勾了另一串枇杷。

那串枇杷足足有十個之多,個個都又大又圓,讓江容摘了個夠。

她一手捧著枇杷,另一手顫巍巍地撐著腳下的樹幹,想要站起來。起身的時候卻不小心腳滑了一下,好在皇帝及時托住了她的背,幫她穩住了身形。

如此一來,她難免倚進了男人懷裏。

枇杷樹很高,想到自己若真的這樣摔下去說不定會破相,江容還是有些害怕的。再加上剛才那一滑,她腎上腺素飆升,腿腳還在發軟。

男人輕扣在她背後的手讓她覺得無比安心,她幹脆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男人身上,說道:“還好有陛下在,不然臣妾就要摔下去了。”

皇帝聲音淡然:“害怕了?”

江容點點頭:“有點害怕,不過是因為第一次才害怕,多試幾次肯定就不怕了。”

皇帝又問:“有朕在,還怕?”

江容:“若陛下能一直在臣妾身邊,臣妾就不怕。隻是臣妾剛才差點摔下去,是真的被嚇著了,現在腿有點軟,站不太穩……陛下您能抱著臣妾嗎?”

這麽嬌。

嬌嬌柔柔地倚在他懷裏,嘴上說著這樣惹人憐愛的話,這根本就不是女孩,怕是山裏的狐狸精變的。

李晨瀚扣著她後背的手往下滑至腰間,稍稍收緊手上力度,扣緊她的細腰,把她牢牢按在自己懷裏。

“這樣可好?”

江容把頭埋進他懷裏,深吸了口氣。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她點了點頭:“好。”

這樣的安全感,她很喜歡。

兩人在樹上相擁,江容不說要下去,李晨瀚便不提,全然當忘了要回去烤肉一事,享受她的投懷送抱和依賴。

不過他隻抱著女孩溫存了一會兒,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貪念。

擔心在這耽擱久了她會餓肚子,他抱著江容,腳尖一點,帶著她穩穩落在地上。

想她剛才差點在樹上摔倒,懷裏捧的枇杷卻一顆都沒掉,現在回到地麵上的第一反應,也是調整姿勢不讓枇杷掉落,十足的吃貨加守財奴的模樣。

他眼底閃過淡淡的笑意,本想刺她兩句,卻在看到她甜甜的滿足的笑容後改變了主意。

罷了。

女孩雖然很好哄,但是逗她的次數多了,讓她真的生氣了,最內疚最著急的還是他。

她現在高興,就讓她多高興一會兒,他雖然喜歡逗她,把她逗不高興了再哄她開心,但更喜歡看她笑。

她想做什麽就去做,他在旁邊看著便是。等她哪天過了那個度可能會傷到自己,他再阻止也不遲。他想讓她做事隨性,無論做什麽都不用考慮那麽多。

江容數了數懷裏的枇杷,心裏美滋滋。想起皇帝之前說的話,她轉頭看向他:“陛下,這林子裏還有別的果樹嗎?”

皇帝嗤笑一聲:“貪心。”

江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懷裏的枇杷夠吃了,四個人吃都不嫌少,再摘別的水果她也吃不了多少,摘多了隻能“吃不了兜著走”。

她現在高興,做錯了事也樂於承認錯誤。

收攏懷裏的枇杷,她朝皇帝福了福身:“陛下說的是,是臣妾貪心了。眼下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烤肉吧,誤了陛下用膳可不好。”

皇帝這才瞥了她一眼:“方才也不知是誰在喊餓。”

江容配了個笑容,說道:“臣妾確實餓了,隻是這枇杷長得太喜人,臣妾被分散了注意力,饑餓感才沒那麽明顯。”

皇帝又是一聲輕嗤,倒是沒有多嘲諷她。

兩人回到小溪邊,銀甲護衛中的另一個已經生好了火。

剛才江容下馬的時候,他正在開一個包袱。等他們兩個摘了果子回來,包袱布也已經被銀甲護衛打開並攤平在原地,上麵擺放著幾包紙包的東西。

江容若是沒猜錯,那應該是燒烤用的調料。

燒烤的準備工作都被護衛做完了,野雞和野兔也被分別串在了粗粗的樹枝上,她隻要上手烤就行。

江容一般翻轉著插著野雞的樹枝,一邊找皇帝說話。

“陛下,輕功難學嗎?”

皇帝手上也有活,他此時正翻轉著兔肉。

因為兩人都餓了,原本說了不會動手的皇帝,還是屈尊拿起了兔肉串,和江容分工,一人烤兔,一人烤雞。

聽江容這麽問,他抬眼看了看她。

“難。”短短一個字的回答,聽不出半點情緒。

江容沒有看他,也就錯過了他眼底淡淡的笑意。聽他這麽回答,她動作微微一滯,不肯死心,又問道:

“有多難?”

皇帝:“很難。”

江容:“……”她總覺得這人的回答不真心。

套不出話,沒有了和男人說話的興致,江容癟了癟嘴,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上的活上。

那兩個護衛在他們回來之後就自動隱去了身形,也不知是去哪兒躲著了。四下隻有他們二人,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隻能聽到柴火燃燒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江容總覺得,臭男人烤的肉似乎比她烤的要香。

聽他自誇烤肉好吃,江容倒沒有多疑。

有這樣一個現成的師父在,她撒調料的順序都是跟著他的步驟來的,他放什麽她就放什麽,他翻轉兔肉的時候,她也會跟著把雞肉翻過來。

可這明明是和他同一個步驟烤出來的東西,怎麽就是沒他的香呢?

難道是肉的問題?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周圍竟然又來了一波刺殺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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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張嘴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