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了這麽大的漏洞,趙信卻半點兒也不慌。

“陛下,容臣將昨日的經過細細道來。”聲音淡然,讓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經準備了充分的理由。

江容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皇帝聲音仍舊懶散:“說。”

趙信道:“昨日下了朝, 家中突然來人告知, 臣有一友人自遠方來, 正在光祿寺的大門外等著臣。正巧寺中無大事, 臣便告了假前去會友,在西街的醉霄樓雅間設宴款待友人,把酒吟詩……”

皇帝:“說重點。”

趙信應諾,加快了語速:“酒過三巡時, 臣與友人微醺, 為了不在人前失儀,臣與友人打算回臣的家中再續杯。出門時遇上了盛小公子。盛小公子帶了不少人, 一見麵就扣了臣的友人, 以其性命要挾臣不能輕舉妄動。”

講故事的人說話太墨跡, 江容聽得著急,忍不住出聲催促道:“然後呢?平白無故, 他為何突然扣你的友人?難道他們有過節?”

“回娘娘的話, 臣的友人昨日才剛來上京, 根本就不認識盛小公子,絕無過節之說。盛小公子明顯是知道臣有功夫在身, 才出其不意扣了臣的友人以牽製臣。關鍵是他找臣麻煩的理由十分可笑,說什麽, 臣與含春院的花魁私相授受, 搶……他的女人。”趙信說。

“原來是因為爭風吃醋。”江容點點頭, 做了然的表情。

她打量了趙信片刻,又問道:“那你到底認不認識那花魁?”

趙信正色道:“回娘娘的話, 臣向來潔身自好,那等煙花之地是從來沒去過的。”

好一個潔身自好。

玩政治的人心果然髒,說句話都得不留痕跡地刺對方一下。

他這麽“潔身自好”,從來不去煙花之地,不就襯托出了盛清江的不學無術?尤其是這句話是當著皇帝的麵說的,當著皇帝的麵不著痕跡地拉踩,就差指著盛國安的鼻子說他教子無方了。

趙信繼續說道:“臣說臣不認識那花魁,盛小公子卻怎麽都不信,在醉霄樓裏吵吵嚷嚷,硬要臣拿出‘花魁贈與的繡字手帕’,沒過三兩句話,就對臣大打出手,拳腳相加。”

江容:“他打你,你不會還手?”

趙信悲憤道:“娘娘有所不知,盛小公子扣下臣的友人,可不隻是扣著他那麽簡單,還架了把刀在他的脖子上,臣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江容:“這就過分了,若你真的反抗,他真的殺了你的友人,那豈不是成了草菅人命之輩?”

這怎麽越說罪名越嚴重了?

盛國安連忙道:“娘娘,犬子膽小,小打小鬧是常事,‘草菅人命’他是斷斷不敢的。”

他說著,稍稍側頭對趙信說:“任之當時就應該打回去,好給他個教訓。”

趙信沒有說話。

盛國安也沒想得到趙信的回應,繼續對皇帝說道:“至於花魁之事,確實是臣教子無方,臣也是太忙了,整日忙著朝中的各種大小事,沒時間管他的學業,更疏忽了對他的言傳身教,才讓他母親把他慣成如今這副紈絝模樣。”

趙信道:“陛下,臣除了臉上有傷,身上也受了不少傷。盛小公子明知臣的身份,卻當街侮辱臣的人格,還在臣臉上留下此等傷痕,令臣在同僚及百姓麵前丟盡了顏麵,也丟了整個光祿寺的臉,甚至讓陛下臉上無光。”

“盛小公子年紀也不小了,如此不把臣和光祿寺乃至陛下放在眼裏,若不嚴懲,日後必定再犯。而且臣還聽說他經常借丞相府的名號,在外麵做各種欺壓魚肉百姓之事,可謂是劣跡斑斑,罄竹難書!”

把“罄竹難書”用在這裏,也太會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江容眨眨眼,縮回到皇帝懷裏,繼續看趙信表演。

盛國安側頭看著趙信,目光似帶了殺氣。

“任之覺得如何?隻是一次小打小鬧,卻說得如此嚴重,把陛下都搬了出來,難道還要小兒以死謝罪不成?”

沉厚的語氣聽著好像很平淡,卻也不難聽出其中壓抑著的怒意。

趙信不卑不亢:“丞相言重了,臣隻是想讓陛下給臣一個公道而已。”

盛國安看著他,皮笑肉不笑:“若隻是想討個公道,又為何如此咄咄逼人?進宮之前,我已經對他行了家法,他現在還躺在**動彈不得,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相府看看。”

趙信:“下官是陛下欽點的光祿寺卿,丞相且說說,盛小公子此舉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裏?”

盛國安:“你——”

江容推了推耳屏:“你們幹脆打一架好了,誰贏了聽誰的。”

她這句話一出,跪著的兩個人都消了音。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氣氛好像有些尷尬。

她亡羊補牢:“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們繼續。”

說完,她轉動目光時不經意看到軟榻上的茶壺,又說:“說了這麽久的話,你們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水再繼續?”

她話音未落,聽到身後的人冷哼一聲,隨即就被他提到一邊。

聽人打了這麽久的嘴仗,皇帝似乎也渴了,他起身走到軟榻上坐下,江容很有眼力見地跟上去,給他沏了杯茶。

他小抿了一口,抬眼看向江容,若有所思。

江容還以為他又有什麽事要吩咐,正在心底悟著呢,突然被男人拉到身側坐下。

長得好看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無論做什麽都會有濾鏡加成。

不好看的人一個眼神都能被人說成是猥瑣,放在好看的人身上卻會被說成是“邪氣”,是讓人難以抵擋的撩。

不好看的人做點小動作是猥褻,在好看的人做來,卻一點都不油膩,還有點可愛。

眼看著男人拿起他剛才喝過的杯子,喂到自己嘴邊。江容垂眼看了看杯沿處,低頭小小地喝了一口,覺得自己中毒好像有點深。

和他同喝一杯茶,竟然不覺得惡心。

——隻怪這人的顏值太犯規,讓她沒有抵抗能力。

每當這個時候,她隻要在心底想想,這天底下可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帥的人,她就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事實。

——就算有人的長相能和他不分上下,卻難有人能像他這樣,舉手投足間都自有一番氣勢,哪怕隻是坐著不動,都讓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人都是膚淺的動物,她也不能免俗。

還記得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裏,九尾狐隻見了紂王一麵,就深深地愛上了他,為了變成人去到他身邊,不惜冒著各種風險采下靈草,廢了八條尾巴才僥幸變成人。

當時的她還不能理解,長相那麽平庸的一個大叔,哪裏有這麽大的吸引力。現在想想,狐狸大概也是被紂王身上的王者之氣所吸引吧?

動畫片裏的紂王就那臉那身材,都能讓狐狸精對他一見傾心,她家這個皇帝卻顏值與氣勢同時在線,她會被他吸引實屬正常。相比之下,她比狐狸精要幸運許多。

江容心裏平衡了,也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自己變成了一個顏狗的事實。

等她喝完水,皇帝才慢悠悠地說道:“你既然口口聲聲說,你丟了朕和光祿寺的臉,明日比試若是贏不過,這光祿寺卿你也不用做了。”

趙信道:“臣必當全力以赴。”

皇帝又看向盛國安:“你兒子仗勢欺人,欺的可都是朕的子民。如今更是膽大妄為,敢毆打朝廷命官。他既然這麽愛打人,就去邊關好好曆練吧,把拳頭對向敵國,什麽時候掙了軍功再回來。”

之前趙信和奸妃故意把事說得那麽嚴重,要說此中沒有皇帝的授意,盛國安是不信的。

眼下盛清江好歹是抱住了一條命,盛國安不敢有異議,跪地謝恩。

……

趙信和盛國安走後,禦書房又來了個人。

一個穿著單色儒袍的老爺爺,名叫範顯。

範顯鶴發童顏,留著長長的山羊胡。白眉毛白胡子白頭發,白得沒有任何異色,臉上的氣色卻很好。

眼睛不大卻很清亮,精神矍鑠。

他行完禮,皇帝便讓他起了身,把江容寫的那幾頁紙遞給他。

拿起紙仔細看了好一會兒,他麵上有些激動,看向皇帝:“這——”

皇帝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朕欲簡化文字。”

範顯又低頭看向手中的紙,一邊道:“此字刪繁就簡,將字形變圓為方,筆畫改曲為直,運筆化圓轉為方折,改‘連筆’為‘斷筆’,更加方便書寫,提高效率,還能節省紙墨……”①

說著說著,他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把那疊紙都放在桌上,才匍匐跪下。

“若真能推行成功,陛下定能與倉頡先師一樣,為後世所記。”

江容驚了。

這個世界也有倉頡?

這個世界還有韋應物的五絕呢!

所以說,這個世界和她原來的世界到底有沒有關聯?

“這字不是朕改的。”皇帝的聲音引她回神。

範顯有些疑惑:“可那字跡……”

“容嬪不識字,朕教她認字書寫,這上麵的字本都是她想來加深記憶的。”

這下輪到範顯吃驚了。

“容嬪娘娘當真……”天縱奇才四個字到了嘴邊,似乎有點難以說出口。

晉國雖然開了女學,且算是普及,卻少有能通過科舉入仕的女子。

大多人都是認了幾個字,好回家相夫教子。

篆體被使用了這麽久,從來沒有人想過要簡化篆體。因為沒有別的字可以選擇,他們偶爾寫多了字覺得手酸,也隻會抱怨一下字多,未曾想過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到如今,他們這些天天和字打交道的人,被一個剛開始學認字的女子比了下去。

“娘娘天資聰穎,老臣羞愧。”

-----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此描述來源於【書法名家堂】的文章“隸書到底是怎麽演變過來的?隸人程邈用行為告訴了我們”。

說來慚愧,我是百度了這個,才知道小篆是怎麽變成繁體字的。

-

我看到有小可愛說年會結束了,可以雙更了

你們根本就不懂程序狗的痛苦

我們上班要上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春節說不定還要加班。除此之外,春節要去拜年,到時候更沒時間碼字,我現在半點存稿都沒,還在愁春節的更新,哪裏來的加更哦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