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帝親自教她認字, 叫她一邊認,一邊學著寫。
從小被爸爸教育做事要認真做,江容無論做什麽都習慣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兩耳不聞窗外事。有個時候過分投入, 幾乎會到那種封閉五感與外界隔絕的地步。
再加上她剛剛才和皇帝說過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為了不現場打臉, 她更要認真學,拿出點成績證明給皇帝看,讓他知道,她不是什麽花瓶美人。
她學得太認真, 以至於寫完一整頁的字之後, 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察覺到她和皇帝之間的姿勢似乎有些曖昧。
此時此刻, 她站在桌前握著筆, 他站在她身後握著她的手, 兩人的身子雖然沒有緊貼在一起,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熱量。
畢竟是夏天, 就算禦書房裏放了冰, 也不能像現代開空調那樣, 完全祛散人身上的熱量。
有點兒熱,還有點不自然。
江容悄悄悄悄地往前小挪了一步, 和身後之人稍稍拉開了一點點的距離。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李晨瀚收回手, 也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小步。
他知道她學習的時候很容易沉浸進去, 全神貫注。他曾在鏡子裏看她因為學習忘了吃飯, 被破門而入的嶽母一拳頭砸在腦袋上的畫麵。
女孩頂著委屈兮兮的神色,一邊應付嶽母, 一邊堅持著把題目寫完,然後被嶽母提拎著出門吃飯。
這種畫麵,他看到過好幾次。他喜歡她全神貫注的模樣,也心疼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可以利用她的這一點,悄悄和她親近。
“可都記住了?”他低聲問。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說話時還有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臉上,讓江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她點點頭:“大概都記下了,還需要溫習一下。”
在這之前,李晨瀚叫薛福弄張小書桌進來。他們寫字的時候,太監們不動聲色地把桌子都收拾好了。
小書桌雖然叫小書桌,個頭卻不小,和江容前世用的書桌一樣大。按理來說,這樣大小的書桌才是正常的,皇帝用的書桌那麽大,估計是為了有足夠多的空位擺放奏折。
小書桌就放在皇帝禦用書桌的右手邊,正對著窗子而放,光線很足。
桌子與皇帝的挨了一個角,是太監總管薛福看了皇帝的神色後,特意吩咐人這麽擺放的。擺好之後,薛福看了也覺得喜歡,自認自己又做了一件順應聖心的事。
一大一小兩張桌子挨在一起,多親近。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坐回了椅子上,李晨瀚隨手指了指書桌。
“自去練習,若有不懂的……”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江容卻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連忙插話道:“就算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也總有意外的時候。這些字臣妾大概都記下來了,隻是若真的有一兩個不認識的,還望陛下能再教教臣妾。”
皇帝卻說:“既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又如何會出意外?”
江容無奈,隻得撒嬌:“凡事都有例外嘛,臣妾雖然相信自己,卻不敢把話說得太滿。若是說的太滿了又做不到,不也算欺君了嗎?陛下英明神武,有些時候也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說到後麵,越說越小聲,還說一個字抬眼看一下李晨瀚,觀察他的神色變化。
李晨瀚被她的話逗笑了,喜歡她詭辯的小模樣,也愛她這樣和自己親近的樣子。
怕自己表現得太咄咄逼人會把人氣走,他隻挑了挑眉,“大發善心”沒有再為難她。
江容自以為是她的撒嬌起了作用,在心底悄悄開心了一下。
長得可愛的人撒嬌,果然沒什麽人能抵擋得住,就連皇帝也不能例外。
——她現在沒有完全長開,皇帝不覺得她美,“可愛”這兩個字應該跑不了吧?
她的撒嬌術是從小在爸爸媽媽麵前練成的,每一次她撒嬌,媽媽還能強忍著假裝不搭理她,其實也會改變主意。爸爸就更不用說了,總因為無條件地寵著她,被媽媽戲說是“女兒奴”。
窗外天氣正好,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落在窗前不遠處的地上。
沒有夏日裏特有的蟬叫聲,屋裏屋外都是一片安靜,清風輕輕拂來,還可以隱隱聽到院子裏樹葉簌簌的聲響。
李晨瀚手中拿著奏折,目光卻一直在身邊的女孩身上。
她立在書桌後,眉心微蹙,一筆一劃認真寫字。許是不習慣用毛筆,她的手隱隱有些發抖,哪怕已經被他握著手教過一遍,寫出來的字還是讓人不敢恭維。
可是她那認真的樣子,卻叫他怎麽看都看不夠。
不止現在,她的每一副麵孔,他都喜歡。
剛才她一心偷吃李子的小模樣也可愛極了,若不是擔心她的身體,他也不會故意搶走果盤,讓她不高興。
皇帝偏起心來簡直不講道理。
江容偷吃東西不懂節製是可愛,仔細想想並沒有什麽錯。錯的都是那些宮人,呈東西上來也不知道注意分量。
換一個角度想,江容愛吃是好事,他想把她養得健康一點,她不能吃可不行。
皇宮裏的東西都是這天底下最好的,長樂宮裏的東西又是整個皇宮裏最好的,他以後可以利用美食**她,讓她每天都主動來長樂宮。
想到這裏,他轉頭看了眼窗外影子的方向,抬手無聲招來薛福,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幾句。
薛福領命,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交代完這件事,皇帝又將目光落在江容身上,靜等著她,等她遇到不會的字,再來向他請教。
隻是她說的“過目不忘”並不是大話,之前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反而成了一種謙虛。不知不覺間小半個時辰過去,江容終於停下寫字的動作,放下毛筆,活動了一下隱隱發酸的手腕,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皇帝。
皇帝正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本奏折在手中看。
就是那奏折好像拿反了。
她沒有多想,拿著自己最後寫的那一頁字走到皇帝麵前。
“陛下,臣妾都會認了。”
皇帝把奏折覆在桌上,拿過宣紙在眼前看了看,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臣妾現在這字是有點難看……”江容說到一半,頓了頓。
別說皇帝了,就連她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用“有點難看”這四個字來形容她的字,實在過於委婉。
要知道,她的硬筆書法可是拿過獎的。習慣了自己那一手漂亮的字體,再看現在這又醜又抖的字,真的不能直視。
但是鋼筆字寫得好,不代表毛筆字能寫好,反之,若是一個人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他的硬筆書法卻基本上差不到哪去。
江容不知其中原理為何,卻從其中一個角度佐證了這句話的真實性。
她移開視線,看著不遠處的窗欞,硬著頭皮繼續說道:“臣妾以後會天天練字的。”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聲,拿過那本充作江容認字啟蒙的書,隨手翻開其中一頁,頎長的手指在一個字上點了點。
江容湊過去:“這個字念‘吾’,指自己。”
皇帝又翻開另一頁,點了個字。
江容:“這個字是‘心’,陛下能親自教臣妾認字,臣妾心下十分歡喜。”
皇帝勉強誇了句:“不錯。”繼續翻頁。
江容:“這個字是‘悅’。”
她說完,又忍不住賣弄一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悅’。”
和剛才她遣詞造句大誇李子,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不同,這一次,皇帝終於被她的談吐吸引了注意力,挑眉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
“愛妃雖不認字,知道的卻不少。”
江容心下高興。但是她師出無名,她所會的這些詞匯量和典故都是怎麽來的,還需找個理由。
她想了想,說道:“臣妾雖然不曾讀過書,但是臣妾的婢女和越宮中司籍司的女史們有些交情,她經常在司籍司聽了各種故事回來說與臣妾聽。臣妾記性好,聽了也就都記住了。”
話說回來,之前剛剛被皇帝帶到禦書房來時,江容還有些擔心青梔,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還等在大殿外,但她又不敢拿這種小事問皇帝。
後來太醫來給她看診,她趁機問了一下那個叫薛福的太監總管,薛福隻笑著叫她不要擔心,說他已經吩咐人把青梔領到了她的怡春宮裏。
還說青梔現在是一等宮女了,正和怡春宮中的掌事嬤嬤一起安排她宮裏的事呢。
江容聽了很高興,得體地恭維了薛福幾句。薛福卻說那都是他應該做的,日後還好多仰仗於她這個昭儀娘娘。隻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就拉好了關係。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青梔以前那個受盡越宮中各人冷眼的小宮女,成了現在有實權的“一等宮女”,算是她投桃報李,給小姑娘對她的忠心的回饋。
至於鍋麽,該背的時候還是要靠小姑娘來背的。
她總不能把對青梔的那套說辭說給皇帝聽。什麽在夢中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還學了各種知識,這種話青梔聽了,隻會覺得她家公主厲害,在夢中能入仙山見仙人。
叫別人聽了,指不定會把她當成妖邪入體,要麽就是覺得她得了失心瘋。
她說完,又在心底思考等會兒皇帝細問時要怎麽應付,皇帝對這些卻不是很感興趣,又翻了一頁,指著其中一個字。
江容:“這個字是‘君’。”
皇帝輕“嘖”一聲,看著她,似笑非笑:“怎麽不繼續造句了?”
江容:“……”
合著他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那他還一直都不給她回應,逗她玩嗎?
江容有些不高興,就隨口說了句:“君子的君。”敷衍了他一下。
皇帝卻不滿意她的回答,拿書挑起她的下巴:“不高興了?”
江容剛要說話,想到他屢次三番提點她,直言說不喜歡她撒謊,便點了點頭:“臣妾說了,陛下不能說臣妾小家子氣。”
李晨瀚:“你且說說。”
“剛才臣妾說了那麽多話誇李子,陛下都不搭理臣妾……臣妾說這麽多,隻是希望陛下知道,臣妾不是草包,想……想聽陛下誇一誇臣妾……”
男人聽著她的話,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笑容。狹長好看的鳳眸裏流淌著點點笑意,薄唇微微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叫江容差點看呆了。
“風華絕代”、“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公子世無雙”之類的彈幕在腦海裏快速飄過,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眨眨眼看向一邊,轉移話題。
“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李晨瀚:“說。”
“臣妾想要一個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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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憨憨:女先生?不可能的。你的字隻能我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