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10.15日更新
沈卿話音落, 那麵沒了聲響。
微弱的電流聲從聽筒裏傳出來,響在耳側。
很安靜。
沈卿等了幾秒,把手機拿下來, 看了眼顯示還在接通的屏幕。
緊接著聽筒重新放回耳邊時, 試探著問了句:“......季言禮?”
“嗯?”男人低低地應了聲。
不高的聲音穿過聽筒,有種不真實的虛無感,
沈卿指腹捏著裙擺,莫名:“我還以為信號不好,斷掉了......”
“要不要換房子?”那端的人忽然說,“華元府臨湖太近, 會不會濕氣太重?”
“不是說這樣會對孕婦不好?”
“東郊怎麽樣, 住世紀園的頂層?可以曬太陽,”男人停了下, 像短暫的思考, 又接著道,“但頂層太高, 小孩是不是會害怕?”
他語調其實沒太大變化,依舊起伏不明顯, 但一句兩句全是問句,而且邏輯......並不算清楚。
懷孕、出生,離小孩子能記事還有好幾年, 害怕什麽害怕?
沈卿沒忍住, 噗嗤一聲笑出來。
看來並不止自己一個人無所適從, 緊張期待。
她微微揚高語調, 甚至下巴也稍抬, 像隻驕傲的小狐狸:“你做什麽那麽緊張?”
那邊的人語音一停。
“怎麽不說話?”沈卿眯眼笑著,語氣裏仿佛點了此刻晨間的陽光。
季言禮手指無意識地點了點桌麵的文件上。
他微垂眼睫, 無聲笑了下。
片刻後,低緩的男音擠出一聲含混的“嗯。”
他笑著承認,聲音很輕:“是緊張。”
“還有呢?”沈卿抓住他不放。
季言禮再次垂眼,無意識地撥了手側麵的鋼筆。
筆在桌麵上轉了一個圈:“也開心。”
沈卿再次笑。
她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床頭櫃上,趴在**仔細核對那根驗孕棒:“我不會測錯吧,你說這東西準嗎?”
“準。”對麵的人答得很肯定。
然而說著準的人卻下意識打開了網頁搜索。
問題輸進搜索框,網頁瞬間彈出各種醫院和胎教的廣告,劃著鼠標的人想也沒想,從上到下直接全部點了收藏。
“你事情忙完了去一趟醫院,”季言禮核對著自己的行程表,“季鬆亭的事情處理完,我會馬上提交申請出國,去挪威接你。”
“餘曼在嗎,讓她從當地最好的醫院請兩個醫生陪你。”
“還有營養師。”
明明話不多的人卻在這會兒變的很囉嗦。
沈卿歪倒在**笑,扯著自己的衣服想,她最想要的還是適合之後穿的漂亮裙子。
“我不會變胖變醜吧?”
“不會,”季言禮答得很快,“你胖多少我就胖多少,你想再變美,我給你開個美容院。”
說到這兒,季言禮話鋒一轉,又來了句:“你怎麽樣都漂亮。”
季言禮這幾句說得實在太認真,沈卿抱著手機笑得樂不可支。
“那不行,我如果胖一斤你就胖兩斤,要雙倍。”
“好。”
“還是算了,我不喜歡長得醜的,你還是別胖了。”
“行。”
對麵的人每一句都答得很幹脆。
一側落下來的陽光曬得沈卿臉頰,微微發燙,她拍拍床站起來:“我不跟你說了,餘曼給我發消息,找到沈江遠藏的地方了,在臨鎮,我們要跟警方一起去一趟。”
“注意安全。”季言禮說完又補了一句,“穿厚點。”
沈卿笑笑,踩上拖鞋去給餘曼開門:“你囉嗦死了。”
......
沈江遠在奧斯陸當地經營的一家公司同樣涉及違法犯罪,所以當地警方在協助抓捕沈江遠這件事上才會如此積極。
政府在公路,水運,車站和機場都用了手段,限製沈江遠離開奧斯陸的管轄區。
沈江遠走投無路躲藏在了沈家在霍爾門科倫山半山腰的一處度假別墅。
這處度假區是沈家的產業,警方對其內的布局不夠了解,所以要求沈卿一通前往。
這處度假區建在距離景點和遊客聚集地都較遠的西南峰,交通不便,地點隱蔽。
因為常年不對外開放,原先鋪好的柏油路也早被大雪覆蓋。
霍爾門科倫山山腳。
沈卿站在專業的越野車旁,就自己進不進山的問題已經跟身邊的警司溝通了十分鍾。
挪威當地的官方語言是挪威語,但也有少量的人會說德語。
此刻跟沈卿溝通的警員就是,祖父是德國人,正在用半吊子的德語跟沈卿吵嚷。
“Wir wollen dir nur helfen,Es gibt keinen grund, nicht dorthin zu gehen.(是我們在幫你,你沒有理由不進山。)”
挪威比淮洲還要冷許多,昨晚半夜一場強降雪讓霍爾門科倫山看起來更是銀裝素裹。
沈卿側眼望了下看不清盡頭的山林,再轉回來依舊是溫婉和善的語氣。
“Ich habe k??rperliche probleme, wenn es nicht unbedingt n??tig ist......(我的身體有特殊情況,如果不是必須需要我進山的話......)”
身著製服的警司兩手在身前比了下,不耐煩地打斷她:“Ihr müsst uns führen. Wir müssen in den Berg.(你需要給我們引路,必須要進山。)”
沈卿手輕輕搭在小腹上,試圖做最後的協商:“Wir haben baupl??ne, die uns verfügbar sind.(我們有圖紙可以提供。)”
“Gott verdammt!”警司很沒素質地罵了句髒話,手指再次點著地強調,“Es hei??t, du musst uns in den Berg begleiten.(你必須跟我們進山引路,這是上麵傳下來的話。)”
“Sonst werden wir dir nicht helfen.(不然我們不會全力幫你。)”他說。
餘曼就站在沈卿身後,盯著麵前的警司,聲調都沒壓,用中文跟沈卿來了句:“要不是需要用他們,我真想給他兩巴掌。”
沈卿拍了拍餘曼的手,試做安撫,隨後再次回頭看了眼山。
山雪茫茫,能不進她是真的不想進。
沈卿輕輕吸氣,望著身前態度強硬的警司思考了兩秒,最終妥協道。
“Ich bringe sie in die n??he der hütte zu den Bergen.(我帶你們到度假區後山區前。)”
再往前她就不進了。
說她慫也好,膽小也罷,她現在不止是一個人。
再往裏進,如果跟沈江遠對上,她還是覺得危險。
......
因為下雪,山路不暢,警方的越野車隻能停在距離度假區外兩公裏的地方。
剩下的路要徒步走上去。
除了沈卿和餘曼外,警方跟來了兩個小隊,一共三十幾個人。
沈卿方還帶了兩個助理,跟餘下的警察一起呆在山腳下等候。
腳下是鬆軟的雪地,積雪有半米深,沈卿和餘曼兩個拄著登山棍跟在一眾警察後麵。
深一腳淺一腳,比在平地走要累很多。
沈卿護目鏡上沾染了哈氣,她也反應過來最近幾天為什麽會有些嗜睡。
她用登山棍搗在雪地裏,笑著想可能是身體裏多了個小生命,吸了她的一些精氣。
餘曼一直跟在沈卿的左手邊,此時扶了把沒站穩的沈卿,瞥前麵警察的背影,調子分外冷:“這些挪威人真夠煩的,幹什麽效率低也就算了,都跟他們說懷孕了,還非讓進山。”
“你老公從早上到剛剛給我打了七八個電話,交代注意安全,”餘曼被這群挪威警員氣得不輕,“就應該讓季言禮來捏死他們。”
立領的登山服把沈卿的臉襯得更小了些,她晃晃餘曼的手,用登山棍指遠方,笑道:“別氣了,要到了。”
餘曼看了眼沈卿略有些泛白的臉色,下主意:“不行,你別再往裏進了,就在旁邊的木屋等我們,我跟他們進去就行了。”
這地方餘曼先前也跟著來過,雖然沒有沈卿了解,但在有圖紙的情況下想摸到最南側的幾棟房子不是難事。
沈卿想了想,也沒逞能:“那跟他們說一聲,你也小心點。”
領頭的警司就是剛剛在山腳跟沈卿起衝突的那個。
此時聽到沈卿需要休息,臉上再次起了不耐。
他嚷嚷了兩句讓沈卿在東側的那個獨棟木屋等他們,便要帶著剩下的所有下屬接著往度假區裏進。
餘曼攔著,態度極其強硬地要求留下兩個人保護沈卿。
這人登時再次語調揚高:“Wir haben nicht genug m??nner, um sie zu beschützen. Wollt ihr helfen Oder ??rger machen?(我們本來人手就不夠,再保護她,你們到底是來幫忙還是來找麻煩的?)
餘曼擰著臉:“Wir beschlossen, nicht ins gebirge zu gehen, weil ihr uns dazu gedr??ngt habt.(我們來就說了不進山,是你們強行要求我們進山。)”
警司吊著臉:“Probleme mit seinem onkel.(真他大爺的麻煩。)”
沈卿走上前,不容拒絕的:“Ich brauche schutz für mein leben.(至少一個,我需要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那警司看沈卿一眼,正了正背後的槍,隨手點了個人讓他跟著沈卿,隨後沒再看沈卿一眼,罵罵咧咧地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往前走。
沈卿身上的登山服不薄,但因為來時沒料到進山,此時在零下十幾度的山林裏就顯得禦寒的效果沒有那麽好。
那名警司點給沈卿的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盡管個頭高,但年紀看起來很小。
他陪著沈卿剛在木屋坐一會兒,手上的對講機傳來聲音。
對講機裏說的是挪威語,沈卿聽不懂。
寥寥幾句後,小夥子轉身跟沈卿說上司叫他歸隊,他要火速前往西側正在執行任務的一支小隊補員。
他英語不好,用詞不準確,連說帶比劃的比了半天,沈卿才聽懂他的意思。
沈卿皺眉,想挽留:“But you need to be here to keep me safe, and that's your job.(但你需要在這裏保護我的安全,這也是你的任務。)”
說話間對講機裏再次傳出聲音,小夥子急慌慌的,顛三倒四地跟沈卿又說了句什麽,轉身從木屋跑了出去。
沈卿緊跟了兩步,但沒叫住跑出去的人。
......
沈江遠在這個度假區被困了一周,無論是人的身體狀況還是精神狀態都已經瀕臨崩潰。
所以抓捕過程很順利,沈江遠並沒能抵抗多久。
為確保萬無一失押送沈江遠下山,餘曼坐的是帶沈江遠下來的那輛押送車。
車開到靠近山腳的地方,餘曼看到不遠處停在路邊的越野。
那個警司的越野。
車敞著門停在路旁,車邊除了那個警司以外還站了兩個警員——但沒有沈卿。
餘曼急忙喊住前方的司機停車。
推了車門從車上跳下來,人還沒走到那警司的身邊,質問的聲音已經先出來:“Hast du sie nicht mitgebracht?(你們沒有帶我們的人一起下來?!)”
那警司正在跟上司打電話匯報抓捕情況,此時聽到餘曼的聲音,不耐煩地揚了揚手,往旁側走了兩步接著回話。
山裏太冷,正常的手機會自動關機,所以無論是沈卿還是餘曼都沒有帶手機和其它通訊設備,她們之間的通訊隻能靠身旁警員的對講機。
餘曼抓住身旁的另一個警員吼著問“人呢?!”
被餘曼逮住的警員懵了一瞬,楞了兩秒,想起來被帶上去的沈卿。
他指了指山上,用蹩腳的英語回,說是忘了,現在聯係還在度假區的警員,收拾完東西帶沈卿一起下來。
聽到有人還在山上,餘曼情緒沒再往上頂,抓住警員的領子,指揮他讓他用手裏的對講機跟對方確認,沈卿是否還在木屋。
對講機裏“滋啦滋啦”地響了兩聲,接起的人應了下,說用望遠鏡看到園區門口的木屋裏,那個女人還在。
“She's still at the cabin.(她還在木屋。)”警員抬頭跟餘曼確定道。
餘曼臉冷,看起來比沈卿凶很多。
她鬆掉警員的衣領,蹙著眉再三強調,讓對方帶沈卿上車後再用對講機回來一條消息。
餘曼的車和這輛警司的車停靠的地方也不完全是山腳,隻不過比沈卿他們所在的度假區要稍低一些。
此時風雪刮過,寒風蹭著臉頰,像刀子一樣疼。
餘曼手蹭著護目鏡抹了把臉。
焦急地朝遠處山腰的方向張望了兩眼。
登山衣的帽子和暖耳緊緊扣在頭上,這讓餘曼的聽力沒有常日裏那麽敏銳。
身旁警員手裏的對講機,對麵的人叫出來第二聲時,她才下意識蹙了下眉,轉頭看過去。
對講機尖銳地“刺啦”了一聲,像是驚慌失措地喊叫,隨後身旁的警員朝斜後方轉了下頭。
“雪崩!是雪崩!(Eine lawine! Eine lawine!)”身旁的人驚叫著,慌忙中衝撞著狠狠扯了把餘曼的衣服。
餘曼被他拽得不穩,身形一晃,用手旁的棍子堪堪撐住地,才穩住身體。
與此同時,她也在身旁的一片驚懼中抬了頭,大片的石塊,碎石夾雜著山雪朝他們所在的地方滾下來。
另一旁在打電話的那名警司抬頭也仰頭,怒吼了一聲,轉身要往不遠處的山腳跑。
縱然他們所處的地方已經趨於平地,但眼前白茫茫地**起一片雪霧,滾落的山石瞬間已經到了眼前。
餘曼被一塊尖銳的碎石撞擊到後腦,倒下去的前一秒,想的是——沈卿還在雪崩更嚴重的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