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親家

◎“我的意思是,不定親,直接結婚。”◎

眼看著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機械廠也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 工人們忙的熱火朝天,誰都想最後這幾天表現的好一點,叫廠領導們看見了, 好給他們評一個‘優秀先進個人’, 到時候拿一個獎狀, 再得一點兒獎品,年後走親戚,他們便是家族中最出風頭的那個仔。

張逐日作為人事主任,年終各種評比都是他來負責。

這幾天他都提前十分鍾下班,進了家門後就趕緊大門緊閉,生怕有人上門求他走後門,現在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著他家這個小院兒呢,但凡有個風吹草動, 人家都看在眼裏。

所以黎善到家的時候, 門就從裏麵栓上了。

“大舅, 大舅媽——”

黎善沒法子,隻好一邊拍門,一邊扯著嗓子喊。

她才喊了一聲, 隔壁牆頭就冒出一個人頭來,也幫著她朝院子裏喊:“老張, 老範,你家善善回來了。”完了,還對黎善討好地笑笑:“你大舅和大舅媽這些日子睡得早, 說不定都在**窩著了。”

黎善:“……”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鄰居還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很快院子裏傳來範琴的聲音:“來了來了。”緊接著, 就是趿著拖鞋小步往門口跑, 下一刻, 門‘吱嘎——’一聲從裏麵打開。

鄰居說的沒錯,大舅媽裏麵穿著秋衣秋褲,外頭罩著件棉襖就出來了。

“善善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快進來。”說著,側著身子讓黎善進來,完了還扶著門朝外麵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又‘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旁邊突然又傳來鄰居的聲音:“老範你放心哎,我給你作證,今天來的是你外甥女兒。”

“要你作證,你說你一天到晚腦子裏麵想什麽呢?有看著我家的時間,不如叫你兒子好好把複習資料給看看,等著明年去藥廠考工。”範琴這幾天被盯煩了,恨不得拍屁股罵。

鄰居撇撇嘴:“我這不是助人為樂嘛。”

範琴心說她才不需要呢。

“大舅媽,咱們快進屋吧,冷的不行了。”

黎善見範琴往前一步,就知道她又要開嗓,趕緊拉著她進了屋:“你和她有什麽好吵的,人家穿著厚棉襖,在牆頭上坐一晚上也不覺得冷。”

範琴這會兒也感覺冷了,氣哼哼地回了房間趕緊鑽進被子裏:“我真是要煩死了,一天到晚的盯著我家院子,真不曉得當年是走了什麽黴運,跟他家做了鄰居,真恨不得跟公安局換地皮的是我們機械廠,我也好重新搬家換個人做鄰居。”

黎善揶揄:“然後挑了個更差的?”

“去去去,淨瞎說。”

範琴白了她一眼,用腳把被子裏的鹽水瓶給勾出來,拆了外麵抱著的毛巾,然後遞給黎善:“拿著暖暖手,我還以為你明天直接去你姥爺家呢,怎麽想得起來今天回來的?”

“有點事要告訴你和大舅。”

說著,黎善接過鹽水瓶抱在懷裏,暖融融的很舒服,她朝門口張望了一下:“大舅呢?”

“他去劉廠長家裏喝酒去了。”

工人上門張逐日能躲,但領導有請,張逐日也就隻能提酒上門了。

“有什麽事不能等到明天晚上說,非要提前一天?”範琴轉身從床櫃裏抓了幾顆大白兔奶糖給黎善,又拿著小銅鎖把櫃子給鎖上了,這是單純隻防著張朝一個人。

“我和蘇衛清處對象了。”黎善歪過身子小聲道。

結果範琴直接尖叫出聲:“啥?”

黎善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聲點兒!”

這樣喊,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裏出事兒了呢。

範琴拉下黎善的手,聲音立刻就小了:“你好好跟我說說怎麽回事?”

“就……那天晚上蘇衛清不是來幫我拎行禮嘛,他爸媽就誤會我和他談對象了,第二天蘇衛清他媽就拎著蘋果甜湯來看我,說蘇衛清隻帶了小蘋果上門太失禮了,想看看你們什麽時候有空,兩家見個麵。”

說到這裏,黎善垂下頭,一副扭捏的樣子:“再然後,我尋思著蘇衛清同誌確實不錯,我倆又都是藥廠的,要是結婚了,明年就能參與分房子。”

“而且大舅媽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我也記在心裏了。”

“跟誰結婚不是結,蘇衛清真挺好的,我就答應跟他處對象。”

範琴越聽眉頭蹙的越緊,最後直接問道:“你是說,他來幫你拎東西第二天他媽就來找你了?”

“嗯。”黎善點頭。

“這臭小子,該不會是聯合他媽套路你吧。”

範琴可不是黎善這種處世未深的小姑娘,要不是蘇衛清給了他媽錯誤信號,恐怕也不會這麽直截了當上門來。

黎善趕緊搖搖頭:“應該不是,羅主任出現的時候,他也嚇了一跳。”

“你再跟我說說他家的情況。”

範琴還是有些不放心。

於是黎善便將蘇衛清的父母,還有幾個哥哥嫂子都給介紹了一番。

範琴:“也就是說,現在就蘇衛清一個人跟他父母住一塊兒,老大兩口子自己有房子,老二一家子在部隊?”

“對。”黎善剝了一塊大白兔塞進嘴裏。

“那還好。”

範琴鬆了口氣,雖然他們幾妯娌關係很不錯,但她也知道,這是因為分開來住的原因,遠香近臭,要是天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肯定要吵嘴。

至少她跟陳芬就處不來。

“你們要是結了婚,有機會一定要分房子。”不管婆婆好不好相處,有個自己的窩比什麽都強。

黎善立刻聽話的點頭。

範琴見黎善聽勸,也鬆了口氣,這姑娘家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全看找了個怎樣的婆家,日子好不好過,婆婆好不好處,妯娌能不能和諧,全都得看運氣。

運氣好,日子就好過。

運氣不好,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能找上門來。

範琴見過蘇衛清,覺得這個小夥子很不錯,尤其還有個哥哥就在張逐本那邊當兵,叫範琴心理上就更親近兩分。

而且,蘇衛清的家庭條件是真的好,整個白馬縣數一數二的那種,再加上小夥子本身也上進,現在還有了好工作,據說以前還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十分的有才華。

那些兄弟姊妹多,質量卻參差不齊,還有個偏心婆婆的人家,日子才叫個難熬呢。

蘇家這樣多好!

各個都有出息,哪個都不礙著哪個,等以後分了房子還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在範琴眼裏,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對象了。

“對了,他們準備什麽時候上門?”

黎善又剝了一顆大白兔:“明天。”

大白兔是真好吃,奶味兒足的很。

“啥時候?”範琴再次尖叫。

黎善挪屁股,腳尖兒已經衝著房門的方向:“明天!”

說完就立刻起身朝門外跑了。

緊接著,範琴的怒吼聲在房間裏響起:“你這個死丫頭怎麽現在才說?”

“我這不是剛回來麽?”黎善含著糖嘟囔。

範琴沒追出來,而是很快換了身衣裳,衣服褲子全副武裝,踩著大棉鞋就去廚房裏通爐子,見黎善還站在門口吃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還愣著幹啥,趕緊拿水瓶,取抹布,把家裏的犄角旮旯都擦一遍。”

“為啥?”黎善有些懵。

“還為啥?難不成讓蘇家人來看咱家邋裏邋遢麽?”範琴怒吼。

隻覺得這死丫頭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怎麽也得提前一禮拜告訴她啊。

黎善:“可明天不是一號麽?我都跟人家說好了,明天直接去姥爺家。”

範琴:“……”

她這會兒是真手癢了!

“你給我老實待著。”

範琴捂著被氣疼的胸口,直奔廠長家,把正在跟廠長喝酒的張逐日給薅了起來。

廠長趕緊來勸:“兩口子有啥不能好好說的?”

“我倆可沒吵。”範琴趕緊笑著解釋:“家裏是真有事,你說我家善善,平時瞧著不吭聲,一副懂事的樣子,結果這孩子也是蔫兒壞,剛回來給我放了個響雷,說明天對象父母要上門,你說我這什麽都沒準備,可不得趕緊把老張喊回去拿主意嘛。”

“啥?善善回來了?”

張逐日瞬間被嚇到酒醒了:“還說明天小蘇父母上門?”

“不止呢,她把見麵位置定爸那兒去了,趕緊別喝了,咱趕緊去爸那兒收拾收拾,可別人家明天上門了,那邊還亂糟糟的呢。”

廠長一聽這情況,也有些頭麻。

但他也忍不住八卦:“你家善善都有對象了?”

不是才參加工作麽?

“是啊,是她藥廠的同事。”

範琴說起這個,就是真得意了,黎善這婚事別說機械廠了,就連整個白馬縣都找不出更好的了,所以她嗓門兒吊的高高的:“對象是藥廠領導的小兒子,那領導的二兒子還在逐本部隊當連長呢,才二十出頭,年少有為的很。”

“謔,這可真是個好對象。”廠長也跟著激動:“你們家善善還是命好,雖說打小沒了娘,可你們夫妻跟親爹娘也沒啥區別,現在又考了個好工作,又有了個好對象,以後你們可不用愁了。”

“可不是嘛。”

範琴得意地揚起下巴:“等我家善善結婚,廠長可千萬要來喝杯酒啊。”

“那肯定,難不成你們還不請我?”

“誰都不請也要請你啊。”

張逐日這會兒也反應過來,興奮地大嗓門喊了起來:“等定了日子,一定請你。”

廠長一臉高興地將他們夫妻倆送出了門。

結果回頭就看見自家老婆一臉不屑的樣子,頓時不高興了:“你這是什麽表情?”

“你還真相信黎善那丫頭找了個好對象?”

“相信啊。”

廠長摸摸頭:“老張兩口子你還不知道麽?事情不成功,那是絕對不會露半句口風。”

所以現在人家肯定就已經走到結婚這一步了。

廠長老婆頓時酸溜溜:“那可是藥廠領導的兒子啊。”怎麽就看上黎善了呢?

“我覺得善善那丫頭很優秀,比你閨女強多了。”

廠長老婆:“……”

我閨女難道不是你閨女?

夫妻倆都沒回家,直奔停車棚。

張逐日騎著自行車,馱著範琴就匆匆忙忙地去了親爹張儒東家裏,將已經睡下的老兩口喊起來,一家子忙裏忙外的大掃除。

也多虧鄔玉年平時就很勤勞,所以收拾起來才沒那麽累。

倒是張儒東十分高興,不停的跟張逐日誇獎黎善:“現在真是懂事了,知道談了對象要帶來給我這個姥爺瞧瞧了。”

說著,又感傷了起來:“要是紅珍還在不知道多高興呢,一眨眼孩子都這麽大了。”

“爸,你明天可千萬別再給善善臉色瞧了。”

張逐日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叫老爺子心裏不舒坦,但是為了黎善,他還是勇敢地說出了口:“善善這孩子……是個感恩的,這麽多年,你對她向來不親近,她也難過卻懂你的心,時不時把你掛在嘴上。”

“紅珍都沒了這麽多年了,黎家那邊又偏心的不得了,我就想著叫她以後到婆家去,能挺直腰杆過日子。”

張儒東眼睛一瞪:“老子還用你來教?”

張逐日知道老爺子這是答應了,也不多言,趕緊地就跑了。

鄔玉年拍拍張儒東的肩膀:“孩子是好孩子,你別老嚇她。”

“哼。”

連續被兩個人說,張儒東直接不理人了。

——

黎善在家裏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廠裏。

也沒來得及跟蘇衛清見麵,就進入了繁重的工作狀態。

她從開始背誦,到默寫,到靈活運用醫用拉丁語,一共隻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劉大姐一開始隻覺得這新來的記憶力強,後來發現她反應能力也不差後,倒是對黎善和藹了幾分。

當然,和藹的同時也是寄予厚望,開始認真地教導她。

就連範童都忍不住犯酸:“以前我剛來技術部的時候,劉大姐對我可沒這麽耐心。”

“那可能劉主任對你寄予厚望,所以才忍不住暴躁吧。”黎善揶揄道。

範童:“你可別笑話我了。”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劉大姐對黎善寄予厚望才是真的。

但她也不嫉妒。

畢竟她也沒黎善那麽有毅力,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背下整整一本《醫用拉丁語》,甚至還能靈活運用,光這一點,她就怎麽也比不上了。

下了班,黎善先回宿舍將工裝換下來,然後又補了張假條,便急急忙忙地出了藥廠。

藥廠外,蘇維民夫妻倆帶著蘇衛清已經等著了。

“抱歉,我來晚了,等很久了吧。”黎善滿是歉意的迎了上去。

“不晚,我們也才剛到。”

蘇衛清還沒說話就被羅玉秀擠開了,她拉著黎善的手:“咱們坐幾路車?”

“三路車。”

因為張儒東家住在老城區,所以不能坐工廠專線,但藥廠偏僻,這裏並沒有三號線,他們還得先走幾步路,到郵政路上的站台,才能坐上三號線。

黎善幫忙拎東西,誰曾想那包壓手的很。

“你別拎,我來拎。”

蘇衛清趕緊殷勤地從黎善手裏接過包:“我媽嫌棄我買的東西,這不,把我爸壓箱底兒的好東西都翻出來了。”

“這怎麽好意思……”

“這不是上麵還有長輩嘛。”羅玉秀又存在感十足的將黎善的注意力給拉走:“再說了,好女百家求,我家衛清想娶你,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衛清年輕不懂事,買東西隨心的很,我這當媽的卻要把禮數給做周全了,不然叫人家知道的,還以為我家不重視你呢。”

說著,羅玉秀將黎善往前拉了兩步:“咱娘倆走前頭。”

蘇衛清:“……”

他媽怎麽這麽煩人!

他都一天沒見黎善同誌的麵了。

“也就是現在沒那麽多流程了,要換做以前,三媒六聘,該有的都得有。”羅玉秀還是挺老派的,雖然自由戀愛很好,宣誓結婚儀式感也很強,但在她眼裏,總覺得以前寫了婚書才叫結婚。

不過現在可以領結婚證,樣式跟婚書也差不多。

“現在不流行了,而且,隻要感情好,哪怕隻領一個結婚證,那也能過的很幸福。”

黎善想到很多老前輩的戰地婚姻。

那可真是一窮二白什麽都沒有,但也相濡以沫一輩子。

“其實婚姻最主要的還是人。”

對於黎善的話,羅玉秀是很讚同的,她和老蘇同誌當年結婚就沒辦婚禮,隻是簡單的宣了個誓,現在不也過了幾十年麽?

蘇維民也想到了自己,老兩口相視一笑。

黎善和蘇衛清都表示有點撐到了。

也是運氣好,他們剛到站台,三路車就來了,幾個人上了車,蘇維民直接坐在發動機箱頂上,給開車的司機遞了根香煙:“師父,三路車最後一班車幾點?”

“八點半。”

司機接了香煙,給了個時間,然後將香煙放鼻子下一聞,頓時笑的更開心了。

這可是好香煙!

“八點半發車,你們要從哪兒上車?”

黎善趕緊回答:“東園那塊兒。”

“那最遲八點四十五之前,你們得在那兒等著了。”

得到準確答案的蘇維民又跟司機寒暄了兩句,便起身走到羅玉秀身邊坐下。

郵政路到東園一共要經過五站路,其中還要經過縣中心的大轉盤,蘇維民一直盯著窗外,把路記在心裏,想著要是太晚了,他們一家三口就走路回來,隻有五站路,也沒有多遠。

等到了東園,還沒下車呢,遠遠的就看見站台上站著等他們的張逐日。

“我大舅來了。”黎善告訴蘇衛清。

蘇衛清頓時有些緊張了起來,耳朵紅臉也紅的,趕緊搓搓手,揉揉臉,想將這股子緊張給壓製下去。

坐在前麵一排的蘇維民也開始不動聲色的整理衣裳。

等車停穩了,黎善趕緊搶先一步下了車,對著張逐日招招手:“大舅——”

張逐日原本在抽煙的,這會兒連忙掐了煙,拍拍身上的煙灰,朝著黎善就快步走了過來,就這麽幾步路的功夫,黎善背後就站了一對中年男女,還有熟悉的小夥兒蘇衛清。

“你就是蘇副廠長吧,久仰久仰了。”

張逐日熱情地與蘇維民握手寒暄。

蘇維民也揚起笑容,熱情的拉著張逐日的手不放。

“張主任,我對你也是聞名已久,現在終於見了麵。”說著,他指了指蘇衛清:“我家這臭小子做事不懂事,上次冒昧上門,沒有正式拜訪,我家那口子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這不,趕忙找到小黎,挑了個日子上門正式拜訪,好把這禮數給補全了。”

“我家善善也不懂事,上次帶衛清回來,也把我和老範嚇了一跳,不過現在的年輕人也不講究我們以前那一套了,我們這些老古板也要早點適應才行。”

兩個人先將自家的孩子給說了一通,然後又開始互相誇獎。

等走到張儒東小院兒門口的時候,兩個人已經熟悉的好像多年好友了。

張儒東的小院兒地理位置很是不錯,就在東園大路邊上巷子裏第三家,既不靠近路邊,又距離路口很近,頗有些鬧中取靜的意思,由於院子隻有老兩口住,平時子女也很少來過夜,所以不大的院子看起來很是寬敞。

張逐日引著蘇家人進了屋。

張儒東早就在堂屋裏等著了。

“爸,善善他對象父母來了。”張紅梅遠遠地看見人影就趕忙彎腰貼在張儒東耳邊說道。

張儒東拍了她一下:“你說話就說話,靠那麽近做什麽,我耳朵又不聾。”

語氣不大好,但眼神卻很關切。

他對那對氣勢非凡的未來親家沒興趣,目光一直黏在黎善身邊的蘇衛清身上。

人見麵有三樣。

他對蘇衛清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小夥子長得白白淨淨,眼神很清澈,看著黎善的眼神有著純然地喜歡,與當年黎紅軍看著張紅珍那緊張忐忑的神情完全不同。

當然,蘇衛清也是緊張的,但他的緊張之下,掩藏的是無盡的喜悅和興奮。

“善善的運氣比紅珍好。”張儒東歎氣。

張紅梅安慰地拍拍張儒東的肩膀:“爸,要不我去廚房把鄔姨喊過來吧,這麽重要的日子,就別叫她在廚房裏忙了。”

鄔玉年從天沒亮就開始忙了,到現在都沒出廚房門。

張紅梅知道,鄔玉年是想要避嫌。

畢竟她不是他們兄妹幾個的親媽,這個場合她自覺不該出現,但張紅梅卻有點舍不得,她生下來沒多久親媽就去世了,是鄔玉年親手把她帶大,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在她心目中,鄔玉年就和親媽沒區別。

這種時候,鄔玉年躲在廚房,她看了揪心。

張儒東卻搖搖頭:“不用,她願意在廚房就在廚房吧。”

說完,也顧忌到小女兒的心情,又解釋了一句:“她一輩子就這樣,你也別為她抱不平,硬把她拖出來她反倒不自在,你要是真心疼她,以後多回來看看她就是了。”

張紅梅聞言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張逐日帶著人一進堂屋,氣氛立馬就熱烈了起來。

幾個人先來見了張儒東,然後就各自散開等待開席。

羅玉秀今天是客人,張紅梅拉著她的手就不放,兩個人,一個是文工團的老師,一個是婦聯主任,兩個人說了沒兩句,就將話題扯到文工團年終匯演上麵。

羅玉秀是很想請文工團的同誌到藥廠來參加匯演的。

隻是她一直沒考慮好,是請省文工團,還是請縣文工團,如今一見張紅梅,立刻就決定明天跟工會那邊的人員提議請縣文工團。

張新民拉著蘇衛清說話,而晏安國則跟蘇維民握了握手,他們倆是見過的,都去省城開過會,三三兩兩的一說話,結果發現都是熟人的熟人,都是老社牛了,不一會兒就說到一塊兒去了。

範琴回了廚房。

鄔玉年正在摘菜,見她來了,立刻比了個大拇指:“那孩子真不錯。”

“確實,我看了也是一表人才。”陳芬今天也是麵帶微笑。

自從得知黎善的婆家是藥廠副廠長之後,她對範琴就一直隱約有些討好,哪怕範琴跟她講了藥廠考核的規矩,她也還是這樣的態度。

用她的話說:“我小弟又不是沒本事,就是人迂腐了點,腦子還是很聰明的,到時候用了善善的資料,肯定考的上。”

總之,對自己的弟弟迷之自信。

而自從進了堂屋就一直沒說話的黎善,此時正目光貪婪地看著姥爺張儒東。

見他依舊習慣性的蹙緊眉頭,依舊抿著嘴不愛說話,一臉嚴肅的樣子,若是以前的她,一定已經害怕地低頭縮在角落裏,隻恨不得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讓姥爺一直發現不了她才好。

可現在……

她卻發現,每次小舅跟蘇衛清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時,姥爺的身子總是不自覺的朝小舅的方向靠。

仿佛隻為了再聽一遍她的童年趣事。

尤其是蘇衛清說起她在廠裏的工作時,姥爺更是聚精會神,有時候還會若有所思地搖頭,仿佛覺得黎善那些方麵沒有做到位似的。

黎善忍不住地悄悄靠過去。

“姥爺……”

她小聲地喊了一聲。

張儒東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然後才應聲:“嗯。”他還有些不自在,指了指旁邊凳子上的花生盤子:“你要是沒事,就去吃花生去。”

這別扭的關心啊。

“好。”黎善笑嘻嘻地應了一聲,然後就坐在張儒東身邊,抓了一把花生,就靠著張儒東吃了起來。

張儒東想說‘成何體統’。

但想起昨天晚上大兒子的囑托,又將這四個字給咽了回去。

那邊幾個男人寒暄一陣後,蘇維民主動說起了正事:“今天我和老羅過來,主要還是想商量一下兩個孩子的婚事,明年的新政策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估計開了年就要亂了。”

“確實。”晏安國點頭,他抽了一根煙,臉色是少有的嚴肅:“下鄉年紀也下調了,不用十六周歲,直接十六虛歲就能申請下鄉了。”

黎紅軍的龍鳳胎過了年正好十六歲。

要是十六周歲,還能拖個大半年,但是虛歲的話,要是黎善年前不結婚,很可能開了年黎紅軍為了一雙兒女,就把黎善的名字報上去。

張逐日跟張新民也跟著臉色變了。

“我的意思是,不定親,直接結婚。”蘇維民將手裏的香煙摁滅,提議道。

【作者有話說】

蘇衛清:還有這等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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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今天又抽了400ml,抽到最後,抽了一根很長的,像紅線一樣的東西下來了,那個**就從渾濁變清澈了,也不知道那個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