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日陽光正好, 城門四周寬闊,連顆樹都沒有,太陽就那麽沒有遮擋從天空直照而下, 一切都在強光下無所遁形。
就那麽一個青天白日的, 陸少淵卻孟浪得就那麽站在城門之下,回身朝她笑得燦然, 眼眸內的光亮比那陽光還要滾燙幾分。
林幼萱簡直是要被他臊死了。
這人臉皮怎麽厚成這樣, 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敢如此赤|裸裸的表達他對自己的歡喜之意。
她薄薄的臉皮滾燙滾燙的, 淡粉色浮在臉頰之上, 目光和他一觸既離, 垂眸看自己腳尖。
唯一慶幸的是, 她現在還在馬車內, 隔了一層, 他人看不見陸少淵究竟是對著誰發癡!
宋迦齊正要下車, 轉眼就見外甥女紅著臉垂頭,當即想到什麽, 撩開簾子一望, 果然瞧見了一道讓人心煩的身影。
“混賬玩意。”宋迦齊罵一聲,彎腰出了馬車。
後麵跟著的人立馬將馬牽了過來。
還在馬車內的宋敬雲一陣好笑,見林幼萱看過來,朝車外的方向努努嘴:“表妹就送到這裏吧,別下車了, 真怕你把自己賠進去,賠個徹底!”
林幼萱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沒有出閣的小姑娘, 想到定親成親、夫妻間相處的那些種種,可不是就把自己賠進去了, 臉皮更燙了。
“您快走吧!”
臊得敬語都出來了。
宋敬雲又是笑,沒有再多說下了馬車,在陸少淵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故意繞到車窗前喊了聲萱兒。
宋家人都喜歡喊她小丫頭,這句萱兒除了外祖父外祖母寫信的時候會用到,她還是第一次在宋敬雲嘴裏聽到。有一些新奇,還有一絲好奇,宋敬雲這會子是個什麽意思。
她就撩起窗簾,把腦袋探出去了一半。
宋敬雲的手掌就落在她發頂上,溫柔地親昵一拍:“我先回去了,記住我說的那些話啊。”
她愣了愣,不知為何下意識眼眸就轉到了不遠處的陸少淵身上。
他依舊站著一動不動,眸光仍然跟被釘在她身上一樣,不曾挪動一分,唯獨在她看過去的時候,那深幽的眼眸再次泛起光亮。像她在夏日看見的水波,清澈粼粼,一眼就能望到底,一眼就能看得見他的喜悅。
她當即收回視線,木頭一樣的機械著上下磕了磕腦袋。
宋敬雲把她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剛要收回去的手忍不住再次在她頭發上用力揉。
小丫頭,看陸少淵作甚,不過就是合作,還真在意起他見到別的男人和她一塊時的情緒了嗎?!
——真要把自己賠進去了。
宋敬雲心裏不爽起來,無男女之情的不爽,而是自己一直珍重的妹妹要被人坑走的不爽!
“作甚!”林幼萱被他揉得碎發都掉了下來,現在還在外頭呢,披頭散發的她怎麽見人!
她抱住腦袋,宋敬雲在她嬌嗔中又是曲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換了無比鄭重的語氣:“清醒,別真把自己賣了!”
宋迦齊在後方催促兒子,宋敬雲這才再露出笑容來朝她揮手:“等我再回來!”
他一定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為了宋家,也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他深深看一眼林幼萱,為了不讓妹妹被狼叼走了。
陸少淵把表兄妹的親昵舉動都看在眼裏,心裏那瓶老陳醋早就打翻了,他克製再克製,終於在林幼萱離開後才冷下臉。
宋敬雲就是在挑釁他,而他送了一大堆的禮物過去,林幼萱毫無表示。
沒有一樣是她中意的嗎?
對她的認知都是前世積攢下來的,已經三番兩次地被她狠狠教育了,她所表現出來的喜歡不過都是自以為。所以他給她準備各種不一樣的禮物,或許這裏頭確實沒有符合她心意的。
往前對她的不珍視就化作了烈火般,灼燒著他,連著眼眶都被燒得發赤。
“世子,貴人到了,我們該出發了。”
他正冷著臉呷醋和自責,一位做普通隨從裝扮的侍衛到他跟前,指了指已經出城的一輛不起眼馬車。
馬車速度很快,已然隻能看到手指蓋大小的黑影了。
陸少淵不再猶豫,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聲清叱,人與馬都如利箭一般衝射出去。
林幼萱似乎聽到了馬蹄聲,神差鬼使地撩起窗簾往後看,看見了陸少淵飛揚的衣袂。
他不是特意來等自己的吧,看那急匆匆的背影,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她這麽想著,清亮的杏眸裏像湖麵般**開一片波瀾,而宋敬雲警告的話莫名在耳邊響起。
——別真把自己給賣了!
她心髒重重跳動了一下,說不清的情緒撲麵地壓來,讓她紅了臉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明白了宋敬雲的話。
這個賣,指的不是身,而是……她的一顆心!
大表哥怎麽會有這種擔心,明明看穿了她的不得為之,她什麽時候對陸少淵有上過心?!
她揪住了襟口,心口忽然有一股酸楚蔓延開來,來得那麽叫人猝不及防,連帶著眼眶一酸,眼淚就那麽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她不懂自己為何哭,但她隻覺得這一刻自己委屈無比,委屈得連哭都哭不出聲來。
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放任眼淚橫流,隻到聽見吳大一聲說是到家了,她才慢吞吞坐起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淚。
“先停一會吧。”
剛哭過的聲音沙啞,吳大不看也聽出來她的傷心了,隻道是因為宋家人離京而難過,便默默等著。
大約過了一刻鍾,忽然情緒失控的少女下車來,迎著耀眼的光,她神色淡淡,除去微紅的眼眶根本看不出來她方才哭得差點昏厥過去。
吳大站在馬車邊看她進了林家,直到林府的門再被關上才打馬回去。
府裏早在馮媽媽回來的時候就亂套了,她徑直回到二房的院子,剛坐下喝一口水,齊嬤嬤臉色不好的匆匆過來。
“姑娘快去老夫人那裏吧,馮媽媽居然為了一點小事要報官,把老夫人氣得都摔茶杯了!”
林幼萱聽著,繼續喝水,連著五口,將一杯茶快要飲盡,方才哭過發幹的嗓子終於好受了一些。
她把茶杯放回桌上,緩緩抬頭,眼眸裏已經不見被情緒裹挾的無助怯懦,沉靜得像山澗的幽潭。
“賬房私吞主人家的銀錢,可不是小事,不報官如何得行?是我讓去的。”
明明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一番話平靜得沒有波瀾,好像報官就跟吃飯一樣,而一句吞銀錢更像是證據確鑿。齊嬤嬤聽得汗毛倒豎,脊背一陣發寒。
齊嬤嬤聲音拔高了不少,帶著惶恐:“您、您說什麽私吞銀錢,老夫人那邊根本沒聽說啊!”
府裏這麽幾日都安安靜靜的,林老夫人沒多在意,誰知道這個二姑娘一出手就是到官服裏去!
真到衙門官老爺哪裏一查,府裏很多賬目都禁不起推敲,屆時指不定真要被查出什麽外人不該知道的秘密來!
“現在聽說了。”她忽地展顏一笑。
齊嬤嬤在她笑容中結結實實打了寒顫,入夏的天,居然遍體發涼。
“二姑娘,有幾位官爺拿著你的名帖過來,詢問是不是姑娘報的官。”門房帶著衙役站在門口,揚聲稟報。
剛說官老爺,這就來到了!
齊嬤嬤看出來了,二姑娘這就是鐵了心要跟家裏過不去!
什麽學管家,吃虧接過對牌,分明就是煙霧彈!
不拿對牌,怎麽能有正當的借口讓衙門來查賬,他們老夫人中計了!中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