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餘酩是心甘情願被安靜和帶走的,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始終都要死的,不如死在跟自己沒那麽大仇的靜靈門手中, 總比又被紫淵居士操控了命數要好。

像餘酩這種人, 永遠都是自己的喜好比一切強,他生來不知愛,隻懂恨與貪婪,他可以為了貪婪被紫淵居士欺騙, 也可以為了報仇用命給紫淵居士添堵。

目送安靜和的啟動陣法將餘酩帶走,蘇雲餘光看見平板上的視頻電話還開著, 便將平板拿起來:“車大師,現在就隻剩趙塗胡了, 他的話, 應該比餘酩要難抓一點, 他沒什麽軟肋。”

餘酩好抓,是因為他有了孩子, 即使知道這個孩子對自己而言沒什麽用處,依舊逃不過男人對於兒子養老的那種追求與狂熱, 所以一發現兒子沒了就衝過來想報仇,如果他能順利報仇, 說不定還感動了自己。

而趙塗胡不一樣,根據餘酩的說法,他很久沒跟趙塗胡接觸了, 可又沒聽說過他有老婆孩子, 甚至可以說, 他是天賦加強版的餘酩,修為雖說差點, 可這份心性,就已經比餘酩難對付得多。

車緒鳴直接在視頻裏說:“所以還是得麻煩您,我們實在鬥不過這群人,你來會更好,至於報酬,放心吧,明天我親自去文師父要了之後給你送過去,那些屬於珍貴藥材,沒辦法快遞給你送過去。”

“行,”蘇雲沒意見,不過她又想起來餘酩之後的安排,“對了,按照靜靈門的規矩,你們打算怎麽處理餘酩?”

“一般這種利用玄學犯罪的,尤其他還屬於破壞了國家文物、殺人、控製屍體頂替身份,按照法律,其實是死刑,他又沒什麽重大貢獻,沒辦法改成死緩將功補過。”車緒鳴根據自己的經驗來說。

其實這個很好猜,那些死刑犯能活下來的,無一不是真正的天才,天才才有國家留下對方在監獄繼續研究的價值,不然都會直接槍斃,十惡不赦的,機會都不用給。

餘酩雖說跑了這麽多年,也跟著紫淵居士做各種實驗,可那又不是他自己做的,了解的內容也不多,坦白後頂多是屬於一個自首爭取寬大處理,結果並不會改變。

掛斷視頻電話,蘇雲回到了地麵上,此時已經淩晨四點多,葬禮已經開始準備了,她也沒辦法繼續休息,隻能先去換衣服裝扮,準備接下來的葬禮。

事情都趕到了一起,蘇雲其實相當疲憊,不過好處是知道的消息足夠多,她知道誰是動手殺自己的人,也知道了接下來應該往什麽方向調查,算是有了很大的進展。

豔鬼一大早就去給烏家老爺子換衣服和化妝,入殮的步驟挺多,之前的部分都可以算是修複,現在才真正對老爺子進行最後的處理。

修複是為了讓屍體呈現出更好的狀態,而化妝是讓屍體看起來像活人,豔鬼對這個流程很熟悉,不過她沒像之前給烏姑姑化妝那樣,盡量奔著年輕去,老爺子從年齡上算,也稱得上一句壽終正寢,七十歲的年紀,不用再刻意給他化年輕。

半生沒得安寧的老爺子,靜靜躺在手術台上,豔鬼給他換上了烏家人要求的黑白西裝,現在都流行西式葬禮了,定製壽衣的時候經過商量,為了不讓人笑話老古董,就沒選中式的壽衣。

有豔鬼的手藝加持,加上筆挺、材質考究的西裝,乍一看老爺子還是那個在商場叱吒風雲的領導者,頭發被豔鬼梳得一絲不苟。

蘇雲看過之後在旁邊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看著自己認識的人一個個離去,心中還挺惆悵的,人這一輩子,其實除了生生死死,還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人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走,最後成為幾根骨頭跟一些灰燼,想得多了,還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這一生。

豔鬼在旁邊洗手,準備等會兒將老爺子移到棺材裏去,她說:“誰說不是呢,所以啊,當初死了沒多久,就不想投胎了,一次次當人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做鬼自在呢。”

尤其是現代人,大家精神狀態都不好,估計沒幾個願意下輩子當人的,現在人排著隊投胎,等以後,不知道會不會都搶著轉世當小動物。

“希望一路走好吧,葬禮過後是頭七,不知道老爺子回來會說什麽?”蘇雲伸手捋直了一點老爺子的褲腿說。

“還能說什麽,頭七回來的,基本都在後悔,後悔這輩子做的各種選擇,好像能重新做選擇的話,就能活得更舒坦一樣。”豔鬼覺得人啊,就是一次次後悔的過程,總後悔如何如何,死了也一樣,但其實呢,人生在世,做了選擇總會後悔的。

要不就是嘴硬,因為人都會想要很多東西,總有要不到的,要是一生順遂,事事如意,大概頭七也回不來,而是在地府受刑呢——人的劣根性,總有那些點不道德還違法的想法,如果順了這份心,自然就得接受懲罰。

蘇雲不置可否,又跟豔鬼交代了幾句時間又去看棺材布置了。

老爺子的葬禮不能含糊,媒體已經在外頭蹲守了,就等著拍一手照片好掛到社交平台上賺第一波流量錢,新聞嘛,搶的就是時間。

烏家人在五點後也沒睡了,紛紛出來幫忙,他們今天是主家,要忙活的比蘇雲還多,至少蘇雲隻用控製一下硬性條件和屍體相關,剩餘的有烏母安排,至於迎賓跟照顧客人那些,就是烏家的男人來。

夏天天亮得早,五點鍾的時候外頭已經跟白天差不多了,比冬天強,冬天的話大家還得摸黑幹活。

檢查完棺材沒問題,就得提前將老爺子放進去,現在天氣熱,隨著時間推移,屍體會有一定的變化,所以能不動就不動,趁涼快的時候將屍體放進棺材裏,再推到禮廳中,關於老爺子的部分就算完成了。

抬屍體這種事得讓有經驗的來,豔鬼喊來了燒火師傅跟鬼差阿休,兩個鬼熟練地扶著老爺子的脊椎骨將人抬起來,並沒有弄皺對方的衣服,隨後輕輕放到棺材裏,再根據豔鬼的要求對老爺子進行簡單的儀表調整。

像老爺子這種人物,連躺的位置都有講究,要好看、端莊、吉利,最好還能像活著的時候威懾眾人,讓人覺得他還在庇佑自己的子孫。

裝完屍體,蘇雲猶豫了一會兒,通知了烏家人過來。

他們都在忙,不過聽蘇雲說屍體已經轉到棺材後還是匆匆趕了過來,他們明白蘇雲的意思,是趁葬禮還沒開始前,過來看老爺子一眼。

等會兒葬禮開始,賓客陸續到來,就是名利場,亂糟糟的,哪裏顧得上老爺子?也就現在看一眼,上柱香,算是最後的道別。

停屍間裏就有香爐紙錢,烏家三個男人都穿著款式大差不差的黑西裝,烏父的款式更穩重些,烏瑾跟烏瑜的稍微活潑修身,烏母則是穿著黑色的長裙,頭上戴了黑色的綢緞花。

烏父領著家裏人給老爺子上了香,又燒了幾樣紙錢,私底下說些道別的話,什麽將來在那邊好好過,見到烏姑姑了還是道個歉吧,為了女兒低頭沒什麽,至於轉世投胎,有緣分就去吧,不用守著烏家,他們有自己的命數。

時間緊,倒也沒能說太多,而且許多話其實都已經在零零碎碎的時間裏說完了,沒更多想說的,來回就這麽幾句。

等烏家人完事,蘇雲招呼了燒火師傅跟鬼差阿休將棺木送到禮廳去擺放好,記得合上棺材蓋,這葬禮還沒開始,為了防止中間出現會破壞屍體的意外。

現代的棺材不會跟從前一樣,合上就得上棺材釘釘死,都是能打開的,畢竟還要送去火化。

忙完了屍體的部分,禮廳那的紙花、紙錢、香燭、香爐、白沙等零碎物品都已經被鬼新娘準備好,等棺材擺放完畢,豔鬼跟鬼新娘邀請烏母一塊去花房,挑選今天擺放到禮廳的鮮切花。

西城殯儀館一直都有鮮切花服務,葬禮有兩個花環是免費贈送的,也就是葬禮的基礎款,擺在祭台兩旁的花環,一般人會在上麵掛挽聯,那個也可以由西城殯儀館來寫,家人有喜歡的,可以指定句子跟花的顏色、品種、款式。

除去這兩個基礎款的花環,多餘的花環要花錢買,而且有真花和假花,真花自然貴,都是花房裏四季生長的鮮切花,基本要比市裏花店的還貴上三成,多買的話可以打折。

烏家不缺這個錢,從烏姑姑到這次老爺子,全是現場在西城殯儀館訂購的鮮切花,為了省去市區訂購運輸造成的枯萎與磨損,直接在西城殯儀館購買,花到了晚上都會是新鮮的。

其實花圈這東西框架早就準備好,花也是提前選好的,叫上烏母是確定最後的造型、品種,以及每個花圈要掛什麽挽聯。

老爺子還喜歡書法,估計人年紀大了都會喜歡這種修身養性的東西,所以烏父在考慮後決定所有的挽聯都是由他跟烏母還有烏瑾書寫,不帶烏瑜是因為烏瑜的字不好看,寫了丟人。

除去這些不能吃的,燒飯師傅那邊已經勺子都要掄出火來了,西城殯儀館就他一個燒飯師傅,烏家人又都很喜歡,就問他能不能幫忙操持葬禮上的一切食物,從茶水到茶點、從甜品到冷菜、從硬菜到湯品,全是燒飯師傅一個人操持。

因為人手不夠,林琅跟燒火師傅去幫忙了,烏母又另外把家中的廚師都請過來給燒飯師傅打下手,還有管家處處對流程,爭取一點都不出錯。

蘇雲在檢查完禮廳後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又成了無所事事的那個,大家都有活幹,就她沒有。

就連烏瑜都被烏瑾帶著熟悉流程和賓客名單,檢查稍後的宴席的座位,確認最後一遍誰跟誰能坐一起、誰跟誰要放在一起最好不要拆開,那些細節光是聽著就已經覺得腦袋疼。

於是等燒飯師傅送了早飯過來,趁葬禮還沒開始趕緊補一頓多吃好熬過葬禮的時候,烏瑜看到了坐在角落裏抱著玩偶在打遊戲的蘇雲。

“不是,她就那麽閑?”烏瑜震驚地跟烏瑾說,他忙得嗓子眼都冒煙了,水還不敢多喝,怕老上廁所浪費時間,結果有人在那打遊戲!

烏瑾其實也看見了,他甚至看見蘇雲早上出來後就隻檢查了葬禮中關於老爺子的部分,可他想了想,反問:“那你覺得她還能幹什麽?”

聽完,烏瑜一下子沒聲了,現在的活大家都是分工合作,分完後還真沒有什麽是蘇雲能幹的,他撇了撇嘴:“難怪說是吉祥物呢,啥都沒得幹,可不就是吉祥物嗎?”

蘇雲玩的是單機遊戲,聽見他這嘀咕,直接關掉了走過去:“吉祥物怎麽了,有吉祥物還能保佑一切順利呢。”

說是這麽說,但烏瑜自己忙得腳不沾地,看到有人閑著就是不爽,奈何他吵架一向不是蘇雲的對手,隻能哼哼唧唧地嘟囔,不敢大聲說話。

燒飯師傅身上有著製作正常宴席菜品的重任,給他們送來的早飯也沒失水準,其中有一些是烏家廚師做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口就能吃出不同來。

烏瑜嚐了其中的粥,一臉驚奇:“說來也是奇怪,這大師傅的手藝一吃就能記住了,總覺得跟別人的不一樣,像是……更好吃點。”

“你就當他是被廚神點化過的,自帶好吃的buff。”蘇雲頭也不抬地說,她吃了四年,已經習慣大師傅的手藝了。

當初剛來時蘇雲也很震驚這件事,甚至以為民間有高手呢,後來能自己在樓下活動了,才發現人家大師傅是有天賦,而且練了很多很多年,生前死後的時間加起來,要是這都不能超越一眾還活著的廚師,那他可真浪費自己的天分了。

匆匆吃過早飯,又得繼續忙活了,蘇雲這次沒閑著,到處逛逛,看看有什麽是自己幫得上忙的。

烏母那邊已經做好了大部分花圈,鬼新娘一趟趟地送到禮廳擺好,這個活一般都是她來幹,因為審美在線。

早上七點半後,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完畢,烏父最後確定一遍流程跟所有固定安排的東西,都沒問題後開始他們自己上第一柱香,接著就是道別。

葬禮正式在八點的時候開始,但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在這個時間趕來,所以隻能在禮廳裏等,等賓客到期都給老爺子上過香後才能送去火化,也得留給賓客道別的時間。

其實七點半左右外麵就已經來了很多豪車,躲在角落裏的狗仔到處拍,回頭估計得寫個“濱城重工龍頭企業烏氏集團掌權人葬禮全濱城豪門相送”的標題,寫實與引人注目並存。

現在能到的都是跟烏家老爺子關係好的,都等著時間差不多就進去,還在外頭等一等,是給家屬一個獨自告別的時間,規矩他們都懂,該出現的時間應該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稍微等一等也沒事。

早上七點五十就有賓客進去了,是一些老人,攜自己的家屬進去上香,他們都是烏家老爺子的朋友,一個時代闖出來的,沒想到老爺子這麽突兀地就走了。

烏父一一喊過人,這些都是小時候看著他長大的叔伯,態度跟禮儀都要到位。

蘇雲在這個場合裏更像是幫忙操持的司儀,按照西城殯儀館的規矩,她自己是不出場葬禮的,不過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才會出來。

上香時有豔鬼跟鬼新娘幫忙送到那個大香爐中去,中間隔著老爺子的棺材,不好走。

那些老頭子看到站在烏家人後方的蘇雲,在祭拜完後都記得來跟她打個招呼,從前蠻喜歡還失蹤了的小輩忽然出現,怪驚悚的。

經過烏家人跟蘇雲的一番解釋,總算讓老頭子們都明白,原來失蹤後蘇雲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爸媽,現在這個殯儀館就是爸媽交給她經營的。

蘇家的生活已經成為往日泡影,也算是看著蘇雲長大的老人們一陣唏噓,感慨這事還挺玄幻,畢竟那麽大個醫院,怎麽就抱錯了呢?還一抱錯就二十年。

更離譜的是,在蘇家一直沒找到蘇雲宣布失蹤的時候,人家已經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看起來過得還非常好,一個人臉上的狀態跟精氣神是騙不了人的,蘇雲現在看著確實比在蘇家好。

所以老人們聊著聊著就說,家人還是親的好啊,這不是親生的,養起來就是奇怪不掏心。

可是很快他們又發現好像哪裏不對——如果兩家真是抱錯的,怎麽蘇雲在蘇家過得沒那麽開心呢?除非蘇家對她不好啊!

那蘇家如果不知道蘇雲是抱錯,他們怎麽會對自己的親女兒不好?從蘇芸現在的情況上看,他們也不像是苛待女兒的父母啊?

有些事就經不得說,越說越容易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老人們都快活成精了,隻要有一點不對,立馬就能反應過來,就像路安檸的父母一樣,聽一半就懂蘇雲未盡之言的意思了。

接待了關係更好的老人們之後,接下來是各方的親戚跟關係沒那麽好的朋友,大家都明白彼此在什麽地位,所以到場的時間順序不會亂。

第二批客人顯然就又多又雜話還沒那麽真心,都知道是來蹭關係的,意思意思來上柱香,沒添堵就算是給死人麵子,得虧不是辦喜事,可以繃著臉,不然笑半天下來,臉都要僵了。

來的人多了,烏泱泱的一大片,難免注意到一直跟在烏家人身邊忙活的蘇雲,她不是家屬,卻是可以跟著走動的司儀兼貴賓,一般來說這個位置跟半子差不多了,得跟主家是非常好的關係才能站那個位置。

來之前大家還以為會請幾個朋友或者知心的親戚跟著走動,算是幫忙,沒有人辦葬禮能夠自己完全忙得過來的,哪怕是鄰居,都會按照人道主義來支持一下。

死亡永遠是大事,每個人都會在死亡麵前收起各種小心思。

當麵沒說蘇雲的事,等在宴廳坐下後卻免不得要對這事互相探討一番,從之前烏瑾的態度說到最近蘇雲幫烏家辦的兩場葬禮。

無外乎那麽些猜測,上流點的說法就是有關係好辦事,下流點的呢,就說蘇雲想攀高枝回濱城名門貴族的圈子,算是攀高枝了。

失蹤四年再回來肯定要過這一遭,蘇雲沒什麽反應,她早已習慣那些看不慣又幹不掉自己的人在背後嚼舌根,口業也是業,有他們知道錯的時候。

賓客數量實在不少,蘇雲很擔心天氣太熱導致屍體出現意外,禮廳內的人多起來後也逐漸稍微有了人氣跟熱度,26度已經不夠了,蘇雲暗示豔鬼將溫度一降再降。

後麵估摸著就十六度左右,穿著西裝過來的男士們倒是覺得溫度舒適了,女士們又開始不太舒服。

好在這些情況都被烏母考慮到了,送來的有熱茶跟冰飲,還有熱的飲品,避免招待不周。

蘇雲感覺自己還真跟個吉祥物似的,人來了就抬頭、低頭、嚴肅、繃緊臉,等人上完香過來打招呼,還得表現出一副禮貌又難過的模樣。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十二點,人總算都到完了,也都跟老爺子到過別,按照流程,老爺子該送去火化了,其實時間不是中午,但得先送過去,然後趁這個時間,烏父烏母先招待大家吃一頓簡單的午飯席,吃過後就是下葬,送葬的流程用不到賓客們,他們目送就行,然後晚上又是一頓席。

不論南北方,辦紅白喜事好像就是吃席吃席,有些比較老的鄉村,光吃席就吃三天,吹吹打打也鬧三天,賓客每天都是不一樣的。

現在城裏已經不講究這麽多了,盡量都壓一天內辦完,而且流程都是修改過的,葬禮的作用是社交,真心想送老人下葬的,估計就親屬,然而他們恰恰是要把社交禮儀做到完美的人。

像烏家這樣的家庭,連吃飯位置都講究,直係親屬跟跟最好的親戚朋友坐一桌,為了給麵子,蘇雲安排到了好朋友的席位上,雖說按照現在的關係,給蘇雲一個主桌沒問題,畢竟她在烏姑姑跟老爺子的事上都出了大力氣。

想法是不錯,現實很難完成,人活在社會裏就不能不講究社會關係,按照社會關係,蘇雲隻能往下排一排,得先考慮那些兼任股東以及資方的想法。

有權有勢就是大佬,無論什麽時候都得供起來。

蘇雲不是不懂事,不會非要個主桌,況且如果不是烏家辦這葬禮,她估計還在院子裏睡覺呢。

考慮到蘇雲身份的尷尬,烏母就給她排了一桌小孩兒桌——全是同齡人,有烏瑜、路安檸、易紡槿和一些根據烏瑜回憶,在幼時與蘇雲關係比較的同學朋友。

小孩兒桌不能喝酒,送來的是果茶跟飲料,飯菜也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口味,硬菜也有,卻是中規中矩的樣式,以小孩兒不愛吃油膩的口味為主。

能跟蘇雲玩到一起的都是社牛,於是這一桌除了剛開始互相碰杯有些拘謹,沒一會兒就開始嘀嘀咕咕地聊天,主要是問蘇雲關於失蹤這幾年的事情,他們很好奇,蘇雲到底去了哪裏,怎麽一點蹤跡都沒有。

蘇雲半真半假地回答:“就是畢業那天看到大家都有爸媽去拍畢業照,我就有點心動,我父母到底是誰,於是去找我爸媽了,找了一段時間,發現就在本市,這四年是跟他們學怎麽管理這家殯儀館。”

路安檸之前已經聽過一輪這個回答了,她很誇張地跟那些同學說:“蘇雲學得可好了,我之前不是給我那短命的醜兒子辦葬禮嗎?來住過幾天,這環境太好了,安靜、有氧、平和,還有大師傅做的飯菜,如果我是蘇雲,我也可以四年不出去!”

“你就是想吃,當誰不知道誰呢?”烏瑜嫌棄地看她一眼,然後矜持地又夾了一塊炸魚,怪好吃的。

“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你來了之後吃最多!”路安檸對他也相當嫌棄。

吵吵鬧鬧之下,倒是讓同學們大概知道了蘇雲這四年的生活,這西城殯儀館啊,規矩多,時代發展快,生活節奏也跟著快起來,於是守舊的殯儀館就稍微落寞了。

而在殯儀館生意慢慢變差的時候,蘇雲找到了同樣在尋找自己的父母,雙方第一眼就知道對方跟自己是親人,相認、檢查、換戶口……蘇雲就這麽留了下來。

四年裏,蘇雲都在學習如何管理這麽大一家殯儀館,父母給她留了不少家業跟祖傳的員工,算是扶持著她繼續經營下去。

有個同學開玩笑道:“這麽說,蘇雲你現在不跟殯儀館裏的少主一樣?哦,得叫館長了,老員工們應該都喜歡你吧?你最會哄長輩開心了。”

誰知聽了她的話,來住過的人和蘇雲都沉默,反正從麵相上看,鬼員工們都相當年輕,都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不像是長輩,反而像普通員工等到了蘇雲繼承家業。

蘇雲想了想,指著員工那一桌說:“那一桌是我在殯儀館的員工,其他走動的員工其實都是烏阿姨找來的,所以……年紀其實沒有相差很大啦。”

是相差特別特別大,也不算說謊。

桌上的同學紛紛轉頭去看,發現是在葬禮上幫他們遞香的兩個漂亮女人,還有幾個沒見過的俊秀男人。

老同學們的眼神瞬間就揶揄起來,說蘇雲這招工標準是不是得看臉啊?那幾個員工,隨便一個拿出去,少說是張頂流的臉,比現在那些掛熱搜上的都好看多了。

蘇雲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想什麽呢?都是我爸媽選的,可能是我爸媽顏控吧,愛漂亮,人之常情嘛。”

“說是這麽說,但殯儀館的員工太漂亮,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跟豔鬼似的,有點害怕。”其中一個男同學抖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恐怖片。

“哎呀,人家漂亮也是爹媽給的臉,輪得到你這癩蛤蟆說三道四啊?”他旁邊的女同學在桌下踢了他一腳,避免這話讓蘇雲不高興了。

蘇雲沒有不高興,就是覺得這無心之言說得還蠻準,可不就是豔鬼?

不至於人家說了句真話就生氣,蘇雲招呼他們吃飯,盡量跳過這個話題。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蘇雲走得早,她得去盯著焚化間,因為烏父烏母要招待賓客,於是無法親自來撿骨頭,就委托了蘇雲幫忙撿好骨頭骨灰放到骨灰盒裏,下午吉時再交由烏父端著送去墓園那邊。

整個葬禮上人太多,加上老爺子還沒下葬,所有人都還算守規矩,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至於那些老爺子出事前後的謠言,更是沒人感帶進來。

按照老爺子生辰八字算出來的吉時在下午兩點過,蘇雲在焚化間等燒火師傅將骨灰送出來,由於老爺子年紀大了,骨質疏鬆,沒有幾塊大的好骨頭,可以直接全部裝骨灰盒裏。

為了麵子,老爺子的骨灰盒都是黑瑪瑙的,全身沒有一絲雜色,這品質的骨灰盒西城殯儀館不是沒有,但都是成品,烏家人看了之後沒怎麽滿意,就另外去找了大的瑪瑙直接雕刻了一個。

骨灰盒不能由外人來端,蘇雲代為裝好後就通知了烏瑾,告訴他,等會兒誰上手端了骨灰盒,就要一路端到下葬,不能換手,按照人道主義建議,肯定是孫子一輩的好,不過烏父要是願意,自己上也行。

烏瑾那邊回複說收到,以及感謝蘇雲的幫忙。

下午過來端骨灰盒的是烏父,他還是不想假人於手,自己的父親應該自己送最後一程。

並不是所有的賓客都跟著去墓園,隻有親戚跟關係好的幾家一同去了,會看著老爺子下葬,而蘇雲留下來接待剩餘的賓客,以及為晚上的宴席做準備。

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烏家老爺子就一個兒子跟女兒,女兒剛死,兒子這邊又隻有烏瑾跟烏瑜,屬於親緣淺薄、人丁稀少,明明看著人挺多,但能幫忙的好像沒幾個,正經親戚平時走動都是人情往來,沒那麽熟悉。

到了需要人的時候,烏家人發現信得過的居然是蘇雲這個外人。

蘇雲在殯儀館外送烏家人上車,同時跟他們講好路上的規矩,還點了豔鬼跟林琅陪同,有他們兩個在,至少送葬過程肯定順利。

豔鬼為人機靈妥帖,知道葬禮的所有流程,林琅是修為高還能掐會算,保證了安全。

由於賓客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墓園,所以留了不少下來,大多數都是女性,懷孕或者孩子還小的,年紀大的老頭老太也不會跟著跑這一趟,實在是為難老人家。

蘇雲代替烏家人招待,自然就說到了身份上,總有人覺得辦紅白喜事算私事,那肯定得家裏人才能主持以及話事,蘇雲在這其中算個什麽身份與位置呢?

麵對眾人的疑問與揶揄,問她是不是好事將近,蘇雲直接說:“並不是,這是我們殯儀館服務裏的一項,如果有需要,我們扮演家人也可以的,大家都明白,有時候啊,這親戚還不如花錢請的。”

“哦,這麽說的話,蘇雲你這收了烏家多少錢才有這個服務啊?”又有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問。

“是這樣的,我們殯儀館不是套餐包圓,得看選了什麽項目,比如說我留在殯儀館裏招待大家就是另外的價錢,但我看在相熟的份上,收了點友情價,如果大家感興趣,要不要看看價目表?”蘇雲搓著手手問,感覺都是大客戶啊。

能來參加老爺子葬禮的,非富即貴,最低都是近些年的濱城新貴,暴發戶也有,但都是性格好、有文化的,已經跟著烏父去送葬了,這些人一輩子估計窮得就隻剩錢了,但凡辦紅白喜事,還能少了錢去?

蘇雲矜持中帶著點期待的模樣逗得老頭老太們發笑,他們以前就覺得蘇雲這脾氣好玩,到了他們這個年紀,也沒什麽晦氣不晦氣的,就說想看看。

於是蘇雲直接吩咐鬼新娘去將價目表都拿過來,不夠的話直接打印新的,盡量做到人手一份。

看過後幾個剛懷孕的富太太就覺得這價格是真的貴啊,嘖嘖稱奇,有種在說烏家是冤大頭的感覺。

蘇雲聽見了,微笑不變,她知道這定價其實蠻貴,但一分錢一分貨,敢標這個價肯定是殯儀館能讓客戶享受這個價應得的服務啊,頂多看買的項目多,給客戶打折。

反正等著沒事幹,燒飯師傅那邊又一直上下午茶,除了需要休息的幾位夫人,都在看殯儀館那厚厚的價目單。

看了一陣子,坐在蘇雲身邊的一個老爺爺忽然說:“雲雲啊,你這還能辦冥婚?”

這老爺爺是濱城退下來的書記,叫辛德昌,跟烏家老爺子當年一塊扛過槍,維持了大半輩子的友誼。

蘇雲對他很尊重,忙應道:“是的辛爺爺,這業務我們殯儀館辦歸辦,但隻辦死人跟死人的,或者說,訂了婚但其中一方出意外的,如果是那種強迫的包辦婚姻,我們不接。”

“哦,還挺講究,不過說得蠻對,那包辦婚姻跟活人死人結婚就是封建餘孽,應該被抹殺才對。”辛德昌義憤填膺地說,他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自然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

過了會兒,辛德昌卻又問:“雲雲啊,你們這,是正經給死人結婚的吧?”

蘇雲沉默一會兒:“正經是正經,但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