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蘇雲改動了一下殯儀館的陣法後就不去管裏麵的人會如何, 直接收好羅盤上床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見到了餘酩,蘇雲這一晚難得做了個夢。

有句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從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蘇雲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她每天都過得稱心如意,根本沒有事情需要她去憂慮,自然就不會做夢。

但是這一晚,蘇雲在半夢半醒間, 好像回到了自己大學畢業的時候。

蘇雲一直沒跟父母說起,其實她不僅僅是忘記了自己的死亡過程, 準確來說,她的記憶從大學畢業那一天開始, 就很模糊, 說得更精準些, 好像從搬離蘇家後,她就隻記得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其他記憶一概沒有明確的文字和圖像記憶。

一個人如果沒有心盲症,那他的記憶跟腦海應該能儲存大量的圖片、視頻、文字, 而且能詳細到仿佛4K高清像素,就算是有心盲症, 也能記住文字一樣的內容。

從小到大,蘇雲的記憶力都很好,說真實點就是記仇, 好事沒記得多少, 但讓她不開心的, 一定記得死死的,她還沒有心盲症, 所以對自己的記憶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唯獨在二十歲搬離蘇家之後,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實卻又很奇怪,像是……有種不真實感,每天打工、學習,讓她的人生裏好像一下子連帶著蘇家相關的人與圈子都遠離她了,或許蘇芸曾經來找過麻煩,可她完全沒有太多的印象。

有一次,蘇雲實在恍惚,就跟一起打工的姐姐說到自己日子過得好像沒有真實感一樣,對方倒是不以為意,回答她說“過了二十歲是這樣的,每天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日子,沒有真實感,沒有時間快慢的認知,這其實就是你終於掌控自己的生活發現人生終於是你自己的、時間也可以隨意揮霍的感覺”。

對於這個姐姐的說法,當時的蘇雲半信半疑,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被所謂的家人、學校、未來給困住,不至於出現別的小孩兒那種被父母監控、被學習推著走的無力感,她至今在做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選擇,沒人會來幹涉她。

可是對於她的感覺,很難再找到另外的解釋,於是蘇雲就這麽一直平靜地度過大學最後兩年。

大三結束的時候導師問蘇雲要不要保研,她手裏還有名額,直接推薦蘇雲直升研究生部,以蘇雲的智商與學習能力,如果研究計算機,將來在國家研究機構中占領一席之地也未嚐不可。

蘇雲卻拒絕了,她已經脫離了蘇家,沒有帶出來太多的錢,即使自己的物yu不高,花銷比較少,生活並不拮據,卻也要為自己的明天打算,研究生的學費對她來說是一筆挺重的負擔,而且當時選計算機主要是想證明,女孩子也能學好理科,她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弱。

念完大學之後,蘇雲要麵對的是自己的生活,她比較想去給看墳地——是的,蘇雲莫名喜歡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學研究職業規劃的時候,她偶然看到了國內居然真的有守墓人這種職業,頓時心動不已。

當然,蘇雲肯定不能用這樣的理由去敷衍好心的導師,所以最後說自己想賺了錢再考慮要不要讀研,因為一邊搞研究一邊生活的話,會很辛苦。

由於蘇芸的高調回歸,學校裏不少人都知道蘇雲是那個被抱錯了頂替別人身份二十年的假千金,雖說因為蘇雲本人的性格讓大家不至於歧視她,背地裏卻也沒少討論她沒了蘇家應該怎麽生活,還有最大的一個疑問就是蘇雲為什麽不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別人都不知道蘇芸的養父母並不是蘇雲的親生父母,還以為蘇雲是嫌棄那對夫妻窮,寧可自己打工都不願意認祖歸宗。

導師覺得很可惜,還是說希望蘇雲考慮一下,哪怕是去找親生父母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畢竟抱錯孩子是醫院的責任,孩子跟父母是沒有錯的。

聽了導師的話,蘇雲才想起來,是啊,既然蘇芸的養父母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那她要不要去找一下親生父母呢?

但萬一,親生父母已經有了新的孩子,她貿然回去,大概每個人都不開心吧?

蘇雲各種猶豫之下,就跟導師說明了自己並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而且她現在去找的話,有讓人家出錢的嫌疑,不如等到畢業有工作再去。

導師一臉驚訝,她甚至很詫異地問她是不是在說謊,既然是兩個蘇家抱錯了人,蘇芸回到了家中,那蘇芸的養父母就該是蘇雲親生父母才對,三家抱錯就太離譜了吧?

正常情況大家理解得都沒錯,蘇雲不好說自己是被蘇家故意調換的,蘇家還偷偷找了另外一個姓蘇的人家,給錢讓他們養蘇芸,以至於她現在找不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孤家寡人一個,就隻能說做了親子鑒定確實不是,她可能是另外一個錯位的孩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導師明白,蘇雲現在跟個孤兒差不多,孤兒要念研究生至少得有資助和積累,不然念到研究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現實不是小說,沒有錢,說什麽夢想、讀書都是妄想。

導師不再勸蘇雲保研,就讓她好好準備畢業設計,好的畢業設計可以獲得優秀畢業論文的評價,畢業之後拿出去至少是塊不錯的敲門磚。

蘇雲就這麽順利地得到一個平靜的大四,大四的課程少了很多,老師們就算是上課,也沒有前麵三年那麽嚴格,多餘的時間留給學生們研究畢業設計、重修、補考以及補學分。

關於學分這個東西,隻要跟老師、學長學姐關係好,就幾乎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輔導員在畢業的時候會撈一把,盡量把學生都撈過去。

離開蘇家後蘇雲想給自己弄個孤兒身份,但她年紀太尷尬了,福利院不收,戶口轉到學校的話已經大三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蘇家的千金小姐,這時候也不好給她換到學校去。

總之各方回避之下,蘇雲沒有申請到貧困生補助,隻申請到了很少的助學金,還是成績好拿到的,加上獎學金的話,交完每年的學費跟住宿費沒問題。

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文件跟獎金,蘇雲跟辦公室和學生會的學長學姐熟悉起來,他們有活動就邀請蘇雲過去,這才讓她在大四的時候不用為了零點一零點二的學分跑斷腿。

計算機專業的畢業設計就那麽回事,選個自己的想要做個方向,弄個框架出來,再修飾得好看一點,畢業時碰上好的導師,答辯的時候能跑、回答得出來老師的問題就絕對能過,老師覺得你回答得好,拿個優更是沒問題。

蘇雲大三的時候參加大課已經做過一回了,當時的任課老師就說那個可以直接當畢業設計,甚至不用完善什麽,直接拿出去就絕對是優。

考慮到自己並不想保研,不需要一個更好的畢業設計,蘇雲在思考了好幾天後就準備偷懶,決定隻上這個曾經做出來的成品,隻需要根據成品來寫論文就行了。

這樣一來,蘇雲的整個大四就直接空了出來,她想給自己找點正經活幹,順便為自己畢業後的正式入職做準備,也就是大學生必經的一條路——實習證明。

蘇雲記得自己大約在大四那年,十月份定下開題後就跟著同學們一塊離開,準備去找工作,那時候有的學生是直接在校招裏投簡曆,有的是直接在各種招聘軟件上找,有些準備考公考研。

那時候蘇雲還是對守墓人很心動,覺得那簡直是養老聖地,客戶們好相處、同事關係平淡、日常工作輕鬆,如果可以,她可以幹一輩子。

不過學校肯定不會通過一個墓園的實習證明,所以蘇雲還是得到別的地方去給自己弄一份。

夢境中,蘇雲看到自己拿著僅剩的錢準備去租的小房子暫住的時候,蘇芸在學校裏攔住了自己。

蘇芸自己一個人來的,她帶著居高臨下又蔑視的笑容看著蘇雲,施舍一般說:“蘇雲,大哥讓我來跟你說,需要實習的話,可以直接把簡曆投到蘇家的公司,他可以給你安排職位,然後直接給你開好一個月的實習證明,不用那麽辛苦在外麵跑的。”

這件事在蘇雲的記憶中已經不太清晰了,蘇雲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忽然夢見這麽晦氣的事情。

夢裏的蘇雲是這麽回她的:“我不是你,連個實習證明都需要蘇家幫忙,你是沒手沒腳還是沒腦子?來大學四年就一點知識都不進腦子?”

“那我命好啊,就算我真的沒手沒腳沒腦子,爸爸媽媽跟大哥也願意慣著我呢,當然,作為給你的補償,他們也是願意養著你一輩子的。”蘇芸並不受蘇雲的挑撥,直接露出那種尖酸刻薄的表情,好像蘇雲能得他們家一點恩惠就該感恩戴德了。

“你命好,就不會被丟在窮人家裏二十年,現在才能來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耀武揚威,你現在的命,是因為我的存在才能好,如果不是蘇家把我從爸媽身邊偷走,你覺得你現在還活著嗎?做人別太貪心了,會遭報應的。”蘇雲看著蘇芸自得到扭曲的臉,總覺得哪裏不舒服。

蘇芸最恨的就是因為所謂的“劫數”被父母丟到一個貧窮的家庭裏不聞不問二十年,卻對著一個冒牌貨那麽好,從前她跟蘇雲不是一個學校的,卻聽說過蘇家的女兒多麽受寵。

許多人都說,她們兩個名字讀音都一樣,怎麽差別那麽大呢?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是普通到連落魄貴族小姐都不是的、真正的灰姑娘。

上大學時蘇芸見到了蘇雲,那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跟蘇雲是被調換的孩子,看著眾星捧月的蘇雲,嫉恨到恨不得刮花蘇雲的臉,等她熬過二十歲,真的把身份換回來後,她發現,圈子裏的人好像並不像尊敬蘇雲那樣尊敬她,無論她如何討好。

所以蘇芸想盡了辦法摸黑蘇雲的名聲,卻並不成功,反而是她難以在圈子裏站穩腳跟。

從前蘇雲隻要出現,就沒人敢跟她嗆聲,她不高興了,連蘇凜都得退一步,而蘇芸為了讓自己融入圈子,卻必須小心翼翼地討好所有人,裝乖、裝柔弱,不然其他人就好像當蘇家沒有她這個女兒一樣。

現在蘇雲即將畢業,蘇凜還跟父母商量給蘇雲安排工作,蘇芸立馬自告奮勇地來通知,她知道,隻要是她來說的,蘇雲一定會因為傲氣拒絕,到時候她又有機會去跟父母那哭訴說蘇雲多不給麵子。

蘇雲知道蘇芸想做什麽,可這些人跟這些事跟她沒關係,她的人生是自己的,自己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會因為想要讓蘇芸不痛快就委屈自己去蘇家的公司跟一群蠢貨扯頭花,有那時候她都不知道賺多少錢了。

拒絕蘇芸後,蘇雲自己去找了份小公司的采購工作,沒做幾天,剛入職呢,蘇芸就想辦法從中作梗,就是想讓她不舒坦。

平時蘇芸不冒頭就算了,蘇雲沒空理她,但她要是自己犯賤,蘇雲就沒那麽好脾氣了。

之後蘇雲直接辭了工作,直接跑去蘇家的公司找到蘇芸的崗位,她做什麽蘇雲就破壞什麽,主打的就是一個跟她沒關係,蘇芸要是有本事,就不會事事都做不好。

蘇家給蘇芸的工作沒有那麽好,就一個底層小員工,蘇芸平時都以蘇家大小姐自處,端的是未來老板的姿態,其實在職場裏很得罪人。

偏偏蘇雲來鬧事,蘇凜放任了,因為他們家現在不確定蘇雲到底還有沒有用,萬一真的有劫數呢?

於是蘇凜在背後還勸蘇芸暫時讓一下蘇雲,別在這節骨眼上惹她。

蘇芸氣得牙都要咬斷了,她平時雖說也不太正經工作,可到底是自家的公司,因為她一個人拖累了進度,大家臉色都不好,覺得蘇雲有病,就上報了蘇芸的爸媽。

那對夫妻總算過來勸和,蘇雲隻一句話就把他們弄走了。

當時蘇雲就坐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抱著一杯奶茶喝:“爸媽來了?看樣子是想給你們親女兒撐腰啊,就可惜啊,我怎麽沒有親生爸媽呢?不如二位將我爸媽的名字身份告訴我?”

這話說得實在是詭異,如果兩家是抱錯人的,怎麽蘇雲還要來找爸媽?

頓時辦公室裏都是竊竊私語,在討論蘇雲到底怎麽回事。

當年蘇家是殺了一個女嬰又將三個孩子的身份調換才有今天局麵,傳出去不管是在官方那邊還是在商圈,都不好聽,蘇雲還不能消失,誰知道這猴精的小鬼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親生父母,就等著對他們發難呢?

蘇家父母皮笑肉不笑地說他們就是來看看,都是一家人,小孩子打鬧而已隻要蘇雲喜歡、開心,他們都不介意。

“但我介意,”蘇雲說完,又將蘇芸桌子上的鍵盤給扔了出去,剛好砸在蘇家父母腳邊,“讓她給我道歉,然後把我安排回我工作的小公司去,還要公開向我道歉。”

“蘇雲你別太過分了!”蘇芸尖叫起來,她這幾天算是知道為什麽蘇雲落魄了還沒人敢去整她,花錢都沒人願意,這純粹就是個瘋子,軟硬不吃還捏著一群人的小辮子。

蘇家父母一聽蘇雲的話就知道蘇芸嫉妒蘇雲到背後去搞事了,他們頓時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蘇芸,他們其實從蘇雲離開蘇家的時候就去警告過了,千萬別在外麵偷偷惹蘇雲。

不是擔心蘇雲受到傷害,他們是擔心蘇芸被反過來整,現在蘇雲來鬧事還是輕的,她幫過多少人、以前有多少同等級的圈內叔叔阿姨跟她關係好得不行,這些都是蘇雲一年又一年撒嬌、貼心問候、重要日子關照換來的。

說難聽點,蘇芸現在回來除了一個身份,她不想怎麽趁蘇雲離開接手蘇雲手裏的人脈關係,反而想著去針對蘇雲,兩個孩子秉性如何,簡直一目了然。

至於蘇雲,她既然開了口,就沒有退讓的餘地,蘇芸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現在蘇家父母都在,剛好壓著蘇芸去完成蘇雲的要求,不然蘇雲就鬧得更厲害,直接去舉報蘇家偷孩子還殺人。

蘇家是可以封鎖消息啊,但頂不住圈子裏還真有做新聞的,光是那個總被蘇雲揍的烏家重工,蘇雲隻需要去賣個慘,烏瑜那大嘴巴就可以將蘇雲是被偷的這件事昭告天下。

更別說其他家有兒女很喜歡蘇雲脾氣的,那是隻要蘇雲一開口,他們絕對連一天都不需要,直接給蘇雲辦好。

考慮到蘇雲的那些關係,她現在隻是在蘇家公司內部鬧一鬧,都算是給麵子了,看在二十年養育之恩的份上,沒直接做絕,不然她就讓蘇家跟蘇芸之間永遠隔著一道坎,將來蘇雲沒了都過不去的一道坎。

人不怕徹底撕破臉皮,最怕心中留了坎,隻要在雙方的關係中埋下一顆石子,將來無論關係好不好,都會被膈應到憤恨不已。

最終蘇芸還是被按著頭給蘇雲道歉,還去了蘇雲之前工作的小公司道歉,並且由蘇芸跟小公司請求,承認之前都是自己從中搞鬼,希望小公司不要介意,讓蘇雲回去工作。

小公司尷尬不已,因為他們一開始其實沒準備辭退蘇雲的,蘇雲工作出現紕漏時蘇雲及時發現,已經處理好了,小公司很欣賞蘇雲的能力,覺得可以好好培養,誰知道蘇雲自己辭職了,結果不到半個月,另外一個蘇芸來道歉,還要讓蘇雲回來工作。

頓時小公司好像也看明白了蘇雲的操作,她就是專門整賤人呢,於是一直沒同意,也沒說是蘇雲自己辭職的,反正無論蘇芸怎麽說,一直沒讓蘇雲回去工作。

這邊小公司不同意,蘇家就逼著蘇芸去給人道歉,三天下來,所有人都知道是蘇芸弄沒了蘇雲的工作,然後蘇雲就去鬧沒了她的工作,現在蘇家逼蘇芸去給蘇雲的公司道歉,非得想辦法讓蘇雲回去好好工作不可。

二代圈八卦群裏那陣子都在說,果然蘇家還是喜歡蘇雲一點,不然怎麽不針對蘇雲,反而給她撐腰呢?

蘇芸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大家就在觀望順便看熱鬧,看看蘇家到底要寵哪個女兒,不動手整蘇雲是怕將來還要見麵,蘇雲又去跟家中長輩告狀。

經過這件事,大家表麵對蘇芸態度不錯,背地裏就當個笑話看,那麽多人勸她別惹蘇雲,那就是個神經病,她非要去 ,看起來比蘇雲還有病,誰願意跟個智商低的神經病玩啊?

她要是真能鬥過蘇雲就算了,蘇雲這還沒聯係自己的諸多小夥伴呢,就自己一個人發瘋她都頂不住,起點就輸了。

趁蘇芸在這邊憋屈地道歉,蘇雲去找了另外的工作,是一個圖書工作室,主要工作就是每天整理圖書,然後看看有沒有投稿、有沒有人來買書就完了,比上一個工作更輕鬆。

蘇芸在道歉了一周後終於發現不對,因為除了第一天,後麵幾天蘇雲沒再出現過,她去一打聽,發現蘇雲早跑沒影了,沒人知道蘇雲又跑去哪裏工作,就算是查到,蘇芸都不敢再去招惹一次。

上次的事蘇雲沒把前因後果說出來,蘇家父母跟蘇凜卻猜出來了,他們並沒有那麽想讓蘇雲回來才同意蘇芸去給蘇雲傳話,本來蘇雲拒絕就到此為止了,蘇芸還腦子不清醒地去給蘇雲的工作使絆子,這就純純犯賤想被打。

有了蘇家父母的提醒,蘇雲總算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她也這麽明確地知道,自己跟蘇雲的差距,人生前二十年,蘇雲最大的報酬是蘇家的教育和人脈,偏偏這兩樣東西都是需要自己去收進手裏的。

說句不好聽的,蘇雲從知道自己是假千金開始,她就放手了這些教育資源跟人脈,留出了足夠的空間給蘇芸接手,可蘇芸隻盯著蘇家給蘇雲的錢財看,實在是目光短淺。

之後蘇雲就安安靜靜在圖書工作室工作,三個月後拿到了實習證明,老板打算留下蘇雲的,蘇雲拒絕了,說之後想去當守墓人,老板大為震驚,但尊重個人喜好。

蘇雲帶著自己的實習證明回到學校,辦完這件事,她的強製獲取學分隻剩下最後一個畢業設計,開題答辯在二月份,剛好蘇雲帶著實習證明回到學校。

經過她大鬧蘇家公司的事,更沒人來她麵前晃,蘇芸都夾起尾巴做人,整個答辯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

開題結束又是漫長的兩個月畢業設計時間,蘇雲考慮到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就在學校留了下來,準備把自己的論文跟畢業設計打印好,做完最後的準備。

畢業答辯那天,走廊裏來來回回很多人,有認識的、有陌生的,大家都很緊張,除了保研的。

蘇雲因為學號靠前,早上就被叫進去了,答辯老師們看到她的設計眼前一亮,等她演講和操作完,老師們十分滿意,隻問了簡單的幾個問題就放她出去了,直接給到優秀。

畢業答辯結束還不是畢業典禮,因為有二辯,二辯是給申請緩辯和一辯沒通過的同學準備的,兩次答辯結束差不多大部分學生都能畢業,後麵的三辯看情況決定要不要開,如果當年沒有人到三辯,那就可以直接參加畢業典禮,如果真有那種倒黴蛋三辯了,就是三辯後畢業典禮。

答辯通過後蘇雲沒太關注另外兩次答辯的情況,隻是離開了一趟想去看看濱城的墓園,她要去挑選一下自己未來的養老生活環境。

濱城兩個墓園,跟兩個殯儀館是對接的,不過與兩個殯儀館相差的位置不同,其中一個墓園在濱城邊緣,另外一個雖然也歸屬濱城墓園,卻在山裏,按照地來算呢,屬於濱城的,按照人情習慣來算,大家覺得那不是濱城本地的墓園。

在查看過兩個墓園後,蘇雲想去比較遠的那個,在山裏,空氣清新,十分安靜,最重要的是,隻要進去了,她不自己出來的話,估計都沒人找得到她。

蘇雲對自己未來的工作環境很滿意,她甚至記得自己去找了墓園的管理人,問是否需要守墓人。

當年這個工作還沒火起來,還是缺的,管理人擔心蘇雲吃不了苦,就說他們這一般招老頭,男的至少陽氣重、也沒那麽怕鬼,萬一真碰上什麽事,至少跑得快啊。

如果是別人這麽說,蘇雲肯定不來了,但墓園的工作確實少有女性來做,不是沒有,是不安全,管理人不希望擔上官司。

說個最簡單的,如果女員工在守墓的時候碰上了醉鬼,醉鬼將女員工威脅了,甚至毆打了一番,回頭告醉鬼的時候,他說自己是喝醉了,並且在墓地裏看見女人以為見鬼了呢。

這樣要怎麽辦?

所以管理人寧可一開始就勸退女孩子,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大家都知道女性在外麵活得多艱難,可這世道就是好人就會被壞人欺負,瘦弱的男人也會害怕那些喝醉了的壯漢,真被打傷了,哭都沒地方哭去,說不定還就地埋了。

蘇雲當時也沒明確表示自己一定會來,隻說自己還要回去參加畢業典禮,如果沒問題就介紹男同學來試試,有個伴做著也安心。

山區墓園那麽大,確實不會隻招一個守墓人,管理人不管蘇雲說的是不是真話,反正自己聽得很開心,要是真能找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來,那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看好了工作,蘇雲回到學校收拾東西,準備把東西都搬到自己租的那個小房子去,那地方小,十平米不到,隻有衛生間和一張床,剩下的空餘地方,看自己願意怎麽擺放,在屋裏做飯的話,味道三五天都三不掉。

蘇雲將自己寢室裏的東西丟掉了一些用不上的,都不知道當初為什麽要買,可能有錢的時候人真的很需要花錢買點快樂。

搬完家就是畢業典禮,蘇雲一大早就收到了學弟學妹們的花束慶祝她畢業,接著是拍照、撥穗典禮,結束後就都是自由活動時間,不少父母都來陪伴孩子,整個學校都洋溢著離別與歡快的氛圍。

天氣熱,學士服還不透氣,蘇雲離開禮廳沒一會兒就一身汗了,有人在拍照,想跟蘇雲合影,她都沒拒絕,一輩子就這麽一次,自然是要留下好看的照片。

拍過一輪,蘇雲被熱得不行,就去學校裏的奶茶店買奶茶,準備再好好逛逛學校,以後她大概是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路過圖書館時看到了來陪蘇芸畢業的蘇家父母和蘇凜,蘇雲站在樹蔭下遠遠看著,她好像第一次從這樣隱秘的角落裏看其他人。

蘇雲對這份記憶早已模糊,隻記得蘇一翎跟季微棠說,他們那天其實就在旁邊那棵樹下看著蘇雲,想過去跟她合影,但是不知道要用什麽理由,擔心自己貿然出現會讓蘇雲不開心,可是他們來得太晚了,

離開蘇家時蘇雲不高興,從不提父母,後來是大三,計算機的課程並不比大一大二的時候輕,蘇一翎跟季微棠擔心會影響她學習跟成績,女兒心高氣傲,不會看到自己成績下滑。

這一等,又等到了大四,還不等蘇一翎跟季微棠計劃好,蘇雲跟蘇家又起了衝突,他們一下子出現也不是、不出現也不是,後麵蘇雲還自己到處跑,始終沒有好的時機。

況且蘇雲眼看著要參加答辯了,他們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影響蘇雲答辯發揮,萬一沒拿到優,那多難受啊?

蘇一翎和季微棠其實偷偷在後麵跟了蘇雲很久,包括她去工作、去墓園打聽守墓人的招聘事宜、畢業典禮……

親生父母一直陪伴著蘇雲走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在蘇一翎跟季微棠那還有合照,是偷偷拍的,他們選的角度好,他們身後是剛好轉身微笑捧著花的蘇雲,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人。

這些事被蘇一翎跟季微棠說過後,蘇雲的記憶就逐漸替代成了照片中的模樣。

不過在夢境中,蘇雲看到的是自己抱著薄荷奶綠站樹蔭底下看蘇家在那邊拍照,心裏卻覺得嘲諷——蘇家父母的感情隨著年齡增長,曾經恩愛兩不疑的模範夫妻,現在其實已經貌合神離。

可現在,他們為了剛回來的女兒,裝出一副依舊恩愛的模樣,看不出在蘇家老宅裏的一次次爭吵,看彼此的眼神仿佛在看仇人。

蘇雲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喝完奶茶就走了,她準備去食堂把飯卡裏的錢都吃完,這樣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校園,奔赴自己的新生活。

飯卡裏的錢不多,蘇雲刷了好幾份自己想試試的東西,又買了奶茶,東西多到可以吃到第二天。

不過蘇雲還是一個人吃完了,沒有浪費,撐得差點走不動。

乘坐地鐵回到家中後,蘇雲想起來,她是不是應該在去墓園工作之前找一下親生父母?

還有戶口的問題,她的戶口還掛在蘇家那,總不能一直掛著,不知道她現在的父母是什麽樣,如果她的親生父母跟蘇家父母沒有任何區別怎麽辦?

萬一父母有了新的小孩兒,不願意認她回去,也不想把她的戶口轉回去怎麽辦?

蘇雲計劃了兩天,在網上搜索了一堆關於戶口、工作、父母子女的法律法規後,決定還是先找到親生父母看看什麽情況,如果父母始終記掛她,那她就直接去跟父母做親子鑒定,有親子鑒定,就可以順利轉戶口了。

如果她真這麽倒黴,養父母不愛、親父母不疼的話,她就死心去墓園找工作,等人家願意給她轉正後,直接把戶口挪到墓園裏,操作起來,跟員工把自己的戶口落在公司避免打回原籍是一樣的。

計劃很美好,現實很殘忍。

蘇雲原本記不起自己到底是怎麽失蹤的了,現在做夢才想起來,她是在確定自己要找親生父母後,準備先去蘇家當年生孩子的私人醫院查看一下出生記錄。

網上對於出生記錄這件事的說法有諸多抱怨,因為出生證隻有一本,如果弄丟了,醫院隻會根據戶口本和警方那邊的申請,再出具一份出生記錄,沒有出生證了。

也就是說,很多不細心的家長,在孩子各種需要出生證的時候發現出生證弄丟了,比如孩子需要上學,想要去醫院補辦,發現不行,隻能開記錄,或者先去公安局那邊弄到申請,然後醫院會給一個出生證明。

蘇雲記著這個流程,想先去附近的公安局谘詢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她需要出生證明來知道,當年她出生的時候,到底有幾個坐班醫生和護士,然後按照這些醫護來找,說不定就能找到她出生那天的記錄,從而知道到底有沒有小孩被抱錯了。

當時蘇雲住的地方不遠處就有個派出所,不過她租的地方不太好,很老舊了,附近在修地鐵,偏偏派出所也趁這個時機想把前廳裝修一下,所以派出所臨時辦理業務的地方需要繞過一條巷子,裏麵很深,不太好走。

搬過來後蘇雲老聽鄰居說拆遷拆遷,結果修地鐵拆了隔壁那條街,沒拆到派出所這邊,所以還是得繞進巷子裏走。

後麵的記憶,蘇雲就是完全模糊的了,聲音、景象、人臉……沒有一個是具體記得的,她甚至不太能想起來,自己走進巷子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才能失去這麽多記憶,以至於她在被救後一度懷疑自己至少被人敲了百來下悶棍。

季微棠在照顧她的時候聽她這個有氣無力的描述,忍俊不禁:“寶寶,要是百來下,腦袋就沒了。”

“說不定……我、頭鐵呢?”蘇雲口齒不清地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