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為剛小產沒幾天, 路安檸趕了一天路到殯儀館來,即使路上已經做足了防護,第二天還是難以起身, 一大早就叫了醫生過去給她做檢查。

蘇雲睡得早, 每天六點雷打不動起床,然後要在院子裏呼吸新鮮空氣,她聽見了客房樓那邊的動靜,就問路過的豔鬼怎麽回事。

豔鬼抱著一筐**, 回頭說:“我聽見說好像是產後要排惡露還有傷口撕裂什麽的,反正疼得一大早就開始叫, 晚上也不得安寧,淩晨的時候他們還聯係了大師傅問能不能燒點紅糖雞蛋跟煮中藥。”

“這麽辛苦嗎?”蘇雲有些震驚, 她年紀算不上大, 根本沒人會跟她說產後需要哪些照顧, 她對生產唯一的了解就是當年蘇一翎借錢都要讓季微棠在最好的私人療養院生產。

現在想想,蘇一翎這個舉動真的太靠譜了, 女人生產就是從鬼門關走一遭,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 很多問題都是避免不了的,好的照顧也隻能讓女人稍微好過一些, 不能完全緩解痛苦。

豔鬼疑惑歪歪頭:“不知道啊,我是很早就死了的,根本來不及體驗有多痛苦, 但看到很多孕婦經常受不了整夜哭還得喂奶, 路小姐算幸運了, 有不缺錢還疼愛她的父母。”

說完,豔鬼就繼續忙活去了, 她還得跟鬼新娘一起布置禮廳,鮮切花差不多今天就要開始準備,沒時間陪鹹魚的館長繼續聊天。

蘇雲坐在自己的躺椅上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受不了在路安檸的慘叫聲中起身,準備去客房樓看看,對方叫得太慘了,別出事。

到了客房樓,蘇雲剛上樓呢,遠遠就聽見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慘叫,說恐怖點,堪比厲鬼,昨晚估計就她一個人睡得好,鬼員工們聽著這聲音絕對睡不著。

小心翼翼湊到路安檸的客房外,蘇雲貓貓探頭,在裏麵看到了扶著易紡槿手臂半蹲在地上哭嚎得滿臉淚水口水的路安檸,醫生護士在旁邊鼓勵她堅持住,現在用太多止痛藥的話,會讓她對痛覺更敏感。

屋內沒有男性,路母抱著路安檸輕輕拍背,易紡槿也急得一直哭,怕是被嚇的。

看到這個場景之前,蘇雲還覺得她們將來或許是意識覺醒所以不找男人,現在看到了,懷疑她們倆其實是被嚇著了,所以將來寧可不找男人,反正能在醫院裏哄自己的隻有媽媽和閨蜜,要什麽男人啊。

蘇雲看了會兒,轉身去殯儀館的大廚房,今天殯儀館裏有客人,燒飯師傅在裏麵吭哧吭哧做飯,燒火師傅同時燒著好幾個爐子,兩人搭配著幹活,忙得熱火朝天。

“大師傅二師傅!”蘇雲提著裙擺衝進廚房裏。

“哎喲,館長你怎麽過來了?這煙熏火燎的,你等會兒一身味。”燒飯師傅趕緊讓燒火師傅熄了火跟他一塊去攔著。

蘇雲沒跑太近,她雖然會做飯,但不會用燒飯師傅這種爐子,總怕自己被燎到:“我是想來問問,路小姐那個情況怎麽辦呀?醫生不肯給她上止痛藥,說以後對痛覺敏感什麽的。”

聽完,燒飯師傅跟燒火師傅對視一眼,他們倆看著粗獷,其實會食療跟針灸,不過別人一看他們的體型就覺得不靠譜,這手藝一直沒能發揚光大。

燒飯師傅想了想,說:“昨晚我給那位路小姐煮了紅糖雞蛋跟藥,怎麽說呢,她其實就是普通的小產,現在的症狀就是一般女性都會有的,醫院的醫護們不上止痛藥,是因為國家定的標準對她這個疼沒什麽作用,更重的,又不能給,就隨便找個理由說不能上。”

關於這個國家標準蘇雲實在是太有經驗了,國家對麻醉類藥物以及止痛類藥物的管控非常嚴格,日常能買的就那幾種,實際止痛作用在一個疼痛閾值之下。

但國家標準不是按照人體感受的疼痛閾值分,是按病因分,比如說痛經就打鹽酸山莨菪堿注射液等止痛針,它主要作用並不是用來止痛經,效果因人而異,效果更好的就不能開了,倒黴一點剛好對這個不起作用的,等到痛經過去都不一定能感受到它的藥效。

而四年前蘇雲被救回來時疼得神誌不清,蘇一翎跟季微棠本想把她送醫院去治療,可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她一身傷,又擔心如果蘇雲在那時候出現,會被蘇家要回去。

蘇雲大學時期走了之後沒有固定位置把自己的戶口轉出來,大學隻能再留她兩年戶口,兩年後沒有新的戶口地,就會送回蘇家。

當時蘇雲要止痛,蘇一翎跟季微棠買不到更好的止痛藥,什麽土方子都用上了,得虧燒飯師傅跟燒火師傅確實有一身真本事,他們平時用食物跟針灸緩解了蘇雲很大一部分疼痛,不然都不一定能熬過來。

現在蘇雲倒是想讓燒火師傅去試試,可燒火師傅是個兩米大漢,路家父母不一定肯,頓時糾結起來。

燒飯師傅看蘇雲糾結,就說:“館長你要實在不忍心,就去庫房裏拿止痛的香給她點上,以前你是疼得太厲害了,所以那個對你沒太大用處,但普通小產用這個沒問題,點上半小時就差不多了。”

“真的?那我去找一下!謝謝大師傅二師傅!”蘇雲眼睛一亮,立馬又跑走了。

留下廚房裏的兩位師傅笑著搖頭繼續準備今天的早飯跟午飯。

蘇雲跑到倉庫裏,開始翻找熏香類別,香道是華夏曆史上無法忽視的一門科目,在國外隻研究遮蓋體味甚至幾百年不變的時候,華夏已經把香玩出花來了,可惜的隻是繼承者不多。

在一堆各種作用的香料裏,蘇雲找到了幾塊止痛的,掰了一點,趕緊去去製作香粉,再從倉庫的香爐裏挑了個不起眼的,免得路安檸那邊疼起來動作太大打了。

剛開始的熏香味道會有些重,蘇雲就在外頭點了再端去路安檸的房間裏,裏麵路安檸已經沒力氣了,可依舊在哭,一直打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著也不是。

蘇雲走進去將香爐放到床頭櫃上,旁邊的人除了路安檸都疑惑地看著她。

“這個是我家裏用的安神香,沒有孕婦不能用的東西,可以鎮痛安眠,大概熏半個小時就能其效果,注意些不要讓安檸把它打碎了。”蘇雲解釋道。

旁邊的醫生過來聞了聞,也不太懂這個:“這個東西你自己用過嗎?萬一不能用什麽的,出了事這邊去醫院都來不及。”

無論是作為醫生還是被路家雇傭的隨行醫生,都對這種事很敏感,自己沒能力讓病人止痛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會顯得她特別無能。

蘇雲解釋說:“我以前用過效用更猛的,那時候受傷了很嚴重,晚上要點香才睡得著,現在這個效果很輕,跟鹽酸山莨菪堿注射液差不多,或者說,效果強一點,因為有安眠成分。”

醫學上的藥物名稱不管是國外還是國內,不了解的人基本很難記住,醫護們看蘇雲能順暢說出痛經類止痛針的學名,便決定稍微相信一下她。

路母被路安檸鬧得一晚上沒睡,她希冀地看著床頭櫃上嫋嫋升起的熏香:“雲雲,你確定這個有用嗎?安檸真的太疼了,自從她小產之後,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放心吧,就算不能完全止痛,等會兒能睡著也是好的。”蘇雲安慰道。

既然都過來了,蘇雲就沒出去,留在客房內觀察路安檸的情況。

前十分鍾的時候路安檸還哭著嚎叫,疼得**下打滾,十分鍾後她就慢慢哼唧起來,看來是疼痛有所緩和,半個小時一到,她能安穩躺在**了,又過了會兒,總算昏睡過去。

看到她能睡著,大家都鬆了口氣,隨後路母跟醫護一塊給路安檸擺好身體,又蓋上被子,讓她休息一會兒。

留下一個護士看守,大家都離開了房間。

等關上門,路母歎了口氣,勉強笑著對蘇雲說:“謝謝你了雲雲,這次你真的是幫大忙了,得虧當時槿槿決定找你給孩子辦葬禮。”

“不用謝的阿姨,這都是我該做的,畢竟我收價那麽高,這種服務都算在價錢裏了。”蘇雲俏皮地眨眨眼。

路母隻當她在開玩笑:“哪裏有人收這點錢就服務得這麽好的?別騙阿姨了,你剛才拿來的那個熏香,是很貴的材料吧?這樣,阿姨也不跟你客氣,你稍微多打包一些,阿姨直接跟你買可以嗎?”

蘇雲愣了一下,她倒是不介意:“可以呀,這算是我們殯儀館的副業,畢竟光靠辦葬禮的話,也維持不了這麽大一個殯儀館的日常運轉,不過您買那麽多要幹什麽?”

一聽蘇雲這話就知道是未婚未育小女孩兒說的,路母輕輕笑起來:“阿姨就不騙你了,生完孩子後,身體差一點的,七天後會還疼,接著就是精神不好,失眠,還有各種各樣的後遺症,我要跟你買那個熏香,隻是希望檸檸能在月子裏每天能睡個囫圇覺。”

“這麽久嗎?”蘇雲驀地睜大眼睛。

“隻是可能,檸檸這個情況因為是比較嚴重的,可能跟早產有關,以前的女人因為害羞,所以從來不說,也不告訴孩子,擔心女兒從此就不願意生孩子,我原先也覺得檸檸要結婚生子,可看著她叫了這幾天,難受啊。”路母輕輕擦 眼淚。

關於懷孕,世界上對女性的欺瞞實在太多,很多女性生了孩子後發現各種問題,卻不知道這是一定會出現的,不敢說,怕別人嫌棄,也怕別人說自己矯情。

其實不是矯情,而是大家都沒說,自然就沒人知道了。

蘇雲皺起眉頭,她覺得莫名就被帶上這條路的路安檸很可憐,於是說:“那剛好這幾天路安檸在這,阿姨,你要不介意,讓我這的兩位師傅給安檸看看吧?大師傅會藥膳食療,二師傅會針灸,我以前受過傷,全靠他們呢。”

路母很高興地說:“我沒意見啊,剛好檸檸就需要這樣的兩位師傅,我們是太匆忙了,隻來得及找醫院的醫生隨行,你要是有推薦就太好了!”

看路母一臉高興的模樣,蘇雲摸摸臉:“就是……兩位師傅是男人哦,可以嗎?”

聽到是男人,路母果真有些猶豫,按照一貫的思維,女孩子生病就應該找女醫生,男人生病才去看男醫生,除非沒有對應性別的,尤其是婦產科,女醫護比男性更方便。

可想想路安檸嚎哭的樣子,路母咬咬牙:“行,就先試試,反正我們要在這留四五天呢,總要有人給檸檸調養身體的。”

蘇雲見她答應,就說:“那我就去安排了,我們這對於看病是先看診再根據藥物付錢,阿姨您不用擔心我們亂收費哦,不管用您不付款也行的。”

“哪裏能不付?這樣,你先安排,效果好,我付一個療程的錢。”路母稍稍放鬆地說。

路家不說能對比蘇家烏家,至少也是濱城的富貴家庭,不缺錢。

蘇雲跟路母告別後又回到了廚房,去跟燒飯師傅跟燒火師傅說這個事情,兩人聽過了之後,直接應下——蘇一翎跟季微棠在的時候他們就負責偶爾的醫療類單子,算是殯儀館的一部分入賬,他們一般不收錢,因為每個月給的福利夠多了。

燒火師傅跟蘇雲說現在路安檸不需要針灸,她有的一切難受症狀其實都是正常的,需要自己熬過去,他們能做的就是通過側麵的辦法讓她好受點,比如說食療跟熏香。

既然路家付了錢,燒火師傅就自己去倉庫給配了新的香粉交給蘇雲,說清楚哪樣是疼了點的、哪樣是睡覺的時候點的、哪樣是平時點的,不同時間要點不同的香,因為效果不同。

剛才蘇雲拿的成品就隻能止痛安神,屬於誰都能用的非處方止痛藥,並不專門針對路安檸的症狀,現在對方是客戶了,當然要上更好的。

蘇雲拿著新的香粉去交給路母,跟她交代清楚怎麽用,如果不會的話,可以交給殯儀館的女孩子,她們會。

路母一一記下,都準備自己上,萬一真有什麽事情,她作為母親,能更快發現路安檸的異常。

早飯路家人都沒下來吃,蘇雲跑了一早上早就餓了,噸噸噸喝了兩碗粥。

今天是來不及給小孩子做泥身了,蘇雲早上一有空就想睡覺,此時易紡槿偷偷摸摸走過來,遞給她一張紙條。

“蘇雲,這是我剛才從我媽那問到的生辰八字,你現在有空給我算算嗎?我給你打錢。”易紡槿眼睛亮晶晶地問。

“當然有空,你等我算算。”蘇雲一聽這個就來勁,裝模作樣坐起來,開始對著生辰八字掐指算。

旁邊易紡槿在緊張地等著,她已經跟父母說過這個事情了,他們都不太相信蘇雲算得準,可是路家父母都信了,他們家跟路家關係好,左右不是什麽大錢,就讓易紡槿隨便試試,太離譜的就不也要信了。

蘇雲拿到生辰八字後先推算了易紡槿的父母,她的父母都是控製欲強的人,縱然跟路家父母一樣疼女兒,可他們的控製欲同樣是大問題。

在易家父母那裏,易紡槿永遠都是小孩子,是需要他們做決定的人,連易紡槿每天吃什麽東西都要過問,這種家庭環境出來的孩子沒有不畏縮的,不在沉默中變態就在沉默中消亡。

易紡槿沒消亡大概是從路安檸那找到了互相彌補的感情,如果她沒有從小到大的閨蜜陪伴,大概某一天會發瘋。

與其說對著生辰八字算易紡槿的姻緣,不如說算怎麽才能讓易紡槿學會反抗她的父母。

推演好一會兒,蘇雲說:“你有個姻緣在五年後,但是這五年期間不能有對象,如果有對象的話,這個姻緣就吹了,對方是個事業有成的紳士,目前在國外。”

易紡槿聽得一愣一愣的,不太理解:“為什麽……在遇上他之前不能有對象啊?”

“因為他是個紳士啊,你如果有對象了,你爸媽肯定會讓你結婚,紳士怎麽會跟有丈夫的女人在一起?”蘇雲說得煞有介事,就差說現在易紡槿如果不會拒絕父母的安排,大好姻緣就沒了。

果然,聽蘇雲這麽說,易紡槿急了:“那不行,我自己的姻緣,怎麽能因為這種事就沒了呢?我要去給我媽說說。”

然後易紡槿就跑了,還不忘給蘇雲打了一千塊,說多出來的五百是感謝費。

蘇雲毫不心虛地收下了,同時給烏瑜發消息說“搞定了,記得請吃飯”,那邊烏瑜立馬發來個OK表情包。

當天中午,圈子裏就傳來了易紡槿分手的消息,分手理由是“這男人不是我命定姻緣,還攔了真正的有緣人”,不管多少富二代可惜自己的錢沒了,至少烏瑜靠這場打賭回了不少血。

最重要的是,大家看到這一對姐妹花前後腳分手,都覺得好像有哪裏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中午之後路安檸狀態好了許多,她睡醒後感覺自己身上都沒那麽痛了,能吃得下飯,還會困,醫生檢查了一下,說她這是好現象。

燒飯師傅中午給她單獨燉了補品,也是小產後吃了對身體好的。

蘇雲吃過飯又眯了一會兒,想起來要讓燒飯師傅給路安檸看一下的,就叫上人去給路母過過眼,要是同意,可以直接開始把脈看診。

昨天兩位師傅都沒到門口迎接,路母不認識他們,晚上路安檸鬧起來後倒是去見了一下,但大晚上的,隻記得對方很高,比路父一米八的個子還高上許多。

現在路母一看到相當凶神惡煞的燒飯師傅,人都傻了:“雲、雲雲?這就是你說的……調養師傅?”

“對呀,這位師傅是做藥膳食療的,還兼任殯儀館的大廚,殯儀館裏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是他做的。”蘇雲與有榮焉地挺胸。

別的可以挑刺,燒飯師傅的手藝絕對沒辦法挑,米其林三星主廚來了都不如燒飯師傅做得好吃——米其林是西方標準,沒有正統中餐,而燒飯師傅是中西餐都會,還會中西式糕點。

相較於米其林那光是好看的證書,燒飯師傅的手藝隻要吃過,就沒有不說好的。

路母顯然也想到了這幾天吃的東西,無論是用料還是味道,都無可挑剔,沒有幾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出那種味道的,做國宴的老師傅們都是幾十年浸**出來的手藝,燒飯師傅看不出年紀,光這份手藝,如果不是天分,就是他從會走路估計就在學顛勺了。

又那些飯菜打底,路母當即打消了懷疑:“這樣啊,那就麻煩師傅給我家檸檸看看,不知道為什麽,她確實很難受,我當年生她雖說不容易,可也沒這麽難受啊。”

當年路母懷孕剩下路安檸就不太容易,醫生說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所以痛苦會比其他孕婦稍微大一點,不過也在正常情況內,現在路安檸才小產,就已經痛苦得好幾天沒睡了。

剛好路安檸醒著,路母就帶燒飯師傅去給她把脈看看。

燒飯師傅長得高大凶狠,差點把路安檸給嚇著,好在有易紡槿跟路母的安撫,她很快意識到這是新找的醫生,就不折騰了,主要也是沒力氣,她現在不疼歸不疼,其實渾身不得勁。

燒飯師傅找了墊子給路安檸把脈,過了會兒說:“沒什麽問題,她應該是繼承了母親的體質,懷孕沒問題,但生孩子會非常痛苦,而且她精神很差,懷孕後身體好不好看的就是家庭照顧,沒人照顧的,都她這樣。”

關於路家的那些是燒飯師傅不知道,但他一把脈就知道路安檸心緒鬱結很久了,懷孕期間最忌心情不好,還不好這麽久,她不痛苦都難。

總之,一番檢查下來,燒飯師傅的意思是療養,等從殯儀館離開後,他會開個食譜,讓路家帶回去,然後去路安檸熟悉且覺得舒適的地方安心療養,大概三個月就能把問題全部解決掉。

因為燒飯師傅相當直接的話,路母臉上有些尷尬,那時候他們光想著搶孩子了,認為這是他們女兒自己的孩子,死活拉著不肯讓女兒先結婚,要先生孩子,把孩子定在路家、姓路才能結婚。

誰知道男方那邊也打孩子的主意,一下子竟然是沒人能分出精力來照顧路安檸,她現在的痛苦都是因為沒人照顧導致的,加上她懷孕期間跟閨蜜住一起,但凡是閨蜜住一塊,少有健康飲食正常作息的,不出事才怪。

在燒飯師傅寫方子的時候,路安檸跟易紡槿互相心緒地對視一眼,鵪鶉一樣乖巧。

蘇雲看見了,輕聲笑笑沒出聲,人有一輩子的朋友不容易,這種小秘密,就當做是生活中的插曲,將來老了,還能彼此說出來笑一笑。

下午路安檸還是沒辦法起身,她太困了,吃過飯後沒一會兒又去睡覺,之前疼得睡不著,現在能睡了,就恨不得一口氣都睡回來。

本來這一天應該就這麽平靜地過去,蘇雲下午卻接到了烏瑾的電話,對方沉悶地告訴蘇雲一個消息。

“蘇雲,剛才,爺爺在家忽然摔了一跤。”

“老爺子?這時候摔一跤可不得了。”蘇雲愣了一下,她之前就猜測老爺子沒幾天,但沒想到這麽快。

烏瑾那邊很安靜:“是,管家直接把老爺子送去了醫院,爸媽在往那邊趕,我回到了老爺子這邊的房子,你方便過來看看嗎?”

聽完,蘇雲皺起眉頭:“你覺得房子有問題?”

隨後烏瑾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在斟酌應該怎麽說:“我沒在房子裏發現什麽,但是我來給爺爺收拾書房的時候,發現他經常碰的地方……出現了你畫的那種黴菌。”

蘇雲緩緩站起來:“你確定?是小花一樣的黑色黴菌?”

“我確定,我之前找人,拿出來看過無數次,不會錯的,但是很少,都在爺爺自己接觸的地方,他不會讓傭人碰,打掃的人就少了,蘇雲,這會不會……”烏瑾語氣裏夾帶著悲傷跟憤怒。

好幾天過去了,烏家依舊沒找到是誰要針對他們,送走了烏姑姑不說,老爺子沒多久居然就出事了,烏瑾很難不懷疑,對方一擊不中,直接從老爺子這下手。

蘇雲皺起眉頭:“你先別動,然後守在那裏,你給我個地址,我連夜過去,還有,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有什麽不對,立馬跑!”

烏瑾應聲:“好,我會注意的,你從殯儀館過來這邊直接坐高鐵,開車的話估計到明天早上都到不了,然後我讓助理去火車站接你。”

兩人簡單商定了時間就掛了電話 ,隨後烏瑾立刻就發了個地址跟定位過來,他怕出錯,是一起發的。

那地址有點遠,烏家老爺子自從退休後就離開了濱城,到療養院去,還在那邊山清水秀的地方買了棟別墅,平時有醫生跟營養師跟隨,現在烏瑾就是在老爺子的別墅內,本來是去收拾老爺子各種重要文件的,結果發現了黴菌。

蘇雲確定地址,立馬買了兩張過去的高鐵票,接著召集除了兩位師傅外的員工。

“我晚上要跟林琅去一趟烏家,阿豔、新新、阿休,你們跟兩位師傅照顧好殯儀館,路家叔叔阿姨問起來就說我臨時接了靜靈門的單子,如果他們不知道靜靈門是什麽,就跟他們說是道觀。”蘇雲簡單交代要安排的事。

豔鬼立馬應是:“好的館長,確定隻帶林琅嗎?要不要把新新帶上?有男有女才好幹活。”

鬼員工們都以為是葬禮的單子,經過烏姑姑的事,他們都看出來,烏家遲早還會找他們再辦一次的,老爺子撐不了多久。

蘇雲搖搖頭:“這次是老爺子,就不用女生去了,你們照顧好客人,有事給我打電話,我盡快回來。”

知道蘇雲不是去危險的地方,鬼員工們一般不攔著她,隻是交代林琅一定要在路上保護好蘇雲,如果蘇雲出事了,他也別回來了。

林琅全部點頭,不說話也是最好的保證。

隨後蘇雲跟林琅回房各自收拾了東西,還換下殯儀館的製服,由林琅開車去附近的火車站。

殯儀館附近沒有火車站,最近的火車站是濱城東站,而殯儀館在城西,中間距離就很遠,走高速最快就得三個小時,偏偏東站還靠近市中心,容易堵車。

路上蘇雲不催林琅,注意安全就行,他們進城後肯定會遇上晚高峰,到時候路不好走,開慢一點也沒關係,反正蘇雲買的票在晚上。

到了晚飯時間,兩人果然堵在路上了,蘇雲從乾坤袋裏找出糕點嘎嘎吃,勾引得林琅也忍不住在堵車的時候偷偷吃一點,隻要不被交警發現就行。

好不容易熬過了晚高峰,他們終於擠到了東站外頭,人多得根本找不到停車位。

林琅幹脆在外頭跟蘇雲說:“館長,要不你先進去,我去遠一點的地方停車,然後縮地成寸過去?”

“也行,你有帶身份證吧?那個可以直接上車。”蘇雲有些擔心地看著林琅,總覺得他像是山中爛柯人,進城會迷路那種。

“我知道的館長。”林琅對著蘇雲點點頭,沒聽出來蘇雲話裏的意思,反而幫忙打開了車門。

蘇雲見他好像確實明白怎麽坐高鐵的樣子,就不多說了,直接下車先進火車站。

在候車大廳的時候蘇雲一直擔心林琅會丟,好在二十多分鍾後人就到了,蘇雲鬆了口氣,招呼他坐下來等。

過了半個小時,到檢票時間,兩人趕緊過去排隊。

期間兩人都沒什麽交流,等到了車上坐下,兩人才鬆了口氣,坐車就是這樣,總會緊張得很,擔心錯過、擔心坐錯,到了車上才能完全安下心來。

兩人是並排的雙人座,林琅靠過道,高鐵啟動後他才想起來一個問題:“館長,烏家那麽遠,要坐高鐵才能到?”

“不去烏家,是去烏家老爺子現在住的別墅,烏瑾說在那發現了黴菌,讓我過去看一眼,不管是真是假,我總要過去看看才能安心。”蘇雲頭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說……”林琅想問她怎麽沒說清楚,繼而想起來,如果蘇雲說清楚了,大概殯儀館的員工沒一個會讓她出來的,到時候又會費一番口舌。

一開始就不說的話,她可以直接帶上人就走,尤其林琅自覺自己是個很優秀的打手兼保鏢,蘇雲的安全肯定有保障,隻要動作快一些,不會出什麽問題。

夜間的高鐵基本沒什麽人吵鬧,除非遇上熊孩子,接下來的晚上不知道還能不能睡,蘇雲抓緊時間在車上睡了一覺,等到了地方,被琳琅輕聲叫醒。

列車已經停下,沒什麽人在這個站下車,現在已經都走掉了,就剩他們倆。

好在蘇雲很快醒來,她揉揉眼睛,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帶的東西,確定沒遺漏就招呼林琅下車。

剛出閘口就碰上了烏瑾的助理,那是個跟烏瑾一樣板正的年輕人,戴著一副細邊的黑框眼鏡 ,身上是鐵灰色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塊冷硬的鐵。

烏瑾助理叫李合,很早就跟著烏瑾了,是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在烏瑜還小的時候,李合還去給擦過pigu。

李合遠遠就看見了穿著黑色漢服跟黑色道袍的兩個顯眼包,在火車站裏就他們倆突兀,特別好認。

“蘇小姐、林先生,我是烏瑾先生的助理李合,木子李,合適的合,烏先生吩咐我來接你們。”李合仿佛機器人一樣問好、自我介紹、掏名片。

蘇雲接過名片,笑著說:“李先生,我記得你的,以前你去學校給烏瑜處理過打架事件。”

李合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後同樣想起了曾經給烏瑜收拾各種爛攤子的烏龍事,他抬手扶了扶眼鏡:“蘇小姐記性好,以前是烏少給您添麻煩了。”

有了過去的事,互相之間沒那麽僵硬,畢竟烏瑜是個很好的共同吐槽對象。

今天李合開的車很低調,看得出來烏瑾對這件事相當謹慎。

蘇雲已經在高鐵上睡了一路,現在並不困,她等車子被堵住的時候開口問李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合可能是被交代過了,他直接說:“烏先生不允許我在外麵說,怕隔牆有耳,得蘇小姐自己去問了。”

既然烏瑾特地吩咐,蘇雲就不問了,繼續在車上睡。

車子又幾乎開了半晚上,林琅中途還去接手一趟,擔心李合一直開車走山路會出事,所幸,李合並沒有拒絕。

等到烏家老爺子的別墅外已經是淩晨三點,蘇雲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來,她揉揉眼睛看向外頭,他們在燈火通明的別墅院子裏,李合剛下車去叫門。

林琅見蘇雲醒了,拉開了車門扶蘇雲出來,睡了一路蘇雲估計腿都軟了。

別墅內很快有傭人來開門,進屋後傭人小聲說:“大少爺說,如果蘇小姐到了,可以直接去二樓書房,他在書房裏等。”

聞言,林琅看向蘇雲,並不放心蘇雲一個人過去,誰知道這期間烏瑾會不會發生什麽事?

蘇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應道:“行,那我自己過去,林琅你跟李合在樓下等我,注意安全。”

“館長……”林琅叫住蘇雲,被蘇雲一個眼神定在原地,就不再多說什麽。

傭人向著他們鞠躬,繼而給蘇雲帶路。

二樓的布局並不是普通別墅的模樣,看得出來是修改過的,盡量開闊、明亮,或許是老爺子年紀大了,他考慮到自己終究有一天會需要醫療器械,所以才改動了二樓的布局。

跟二樓開闊的布局一比,角落裏的書房就顯得陰暗逼仄許多,當然,蘇雲能理解老爺子的謹慎,越不起眼的角落存放東西就越安全。

傭人隻送到門口,告知書房門口在哪裏就是離開了,讓蘇雲自己去敲門,因為烏瑾不允許其他人打擾。

蘇雲感覺烏瑾今晚好像特別謹慎,謹慎到讓她有點難以理解,到底是什麽情況才謹慎到這個程度啊?

咚咚——

“烏瑾大哥?是我,蘇雲。”蘇雲按照自己的習慣敲了兩下門,她喜歡雙數和對稱的數字,就連敲門也是特別禮貌的兩下。

過了會兒,裏麵傳出有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蘇雲一下子沒分辨出來,剛要再敲一次門,門就自己打開了,烏瑾雙眼布滿血絲出現,他看起來相當疲憊,眼底的青黑完全遮不住,之前在殯儀館都沒這麽困的樣子。

蘇雲疑惑地看著他:“烏瑾大哥,你怎麽這麽困啊?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烏瑾揉了揉睛明穴,讓自己清醒一點:“我快兩晚上沒睡了,你先進來吧,裏麵有點亂。”

等蘇雲跟著走進書房,才知道哪裏是有點亂,簡直像是被洗劫過一樣,各種紙張、檔案袋亂七八糟地丟在地上,有些擺件也倒得到處都是,一看就不正常。

“這怎麽回事啊?遭人打劫了?”蘇雲回頭問烏瑾。

“我在檢查爺爺有沒有什麽東西不見了,然後下午發現了爺爺經常推動的抽屜裏有黴菌,我就有點懷疑,給你打了電話後想把整個書房都檢查一遍,就弄亂了。”烏瑾無奈又疲憊地說,他都能想象,複原這個書房需要多少時間了,不知道會不會猝死。

蘇雲聽了烏瑾的話,徑直走到書桌後,拉開右手邊的一個抽屜,頓時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麵而來,裏麵是一簇簇綻放的黑色小花黴菌,短短一下午,已經長滿了半個抽屜。

隨後蘇雲緩緩把抽屜合上,平靜地看向烏瑾:“烏瑾大哥,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烏瑾太困了,腦子並不如平時靈活:“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沒想錯,這個黴菌就是烏姑姑染上的怨氣種子。”蘇雲拍拍手。

“那就好,不過……你說的壞消息又是什麽?”

“壞消息是,你在書房裏待太久了,你疲憊不是因為熬夜,是因為也被寄生了。”蘇雲乖巧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