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燒火師傅被迫更新了詞匯解析, 他試探著說:“所以,館長你要跟烏家合作把這個人找出來,再滅掉?”

“什麽滅掉?我們又不是法外狂徒, 我們是回收危險品, 然後剩下的交給警察叔叔。”蘇雲收好了靈芝,拍拍自己的乾坤袋說。

“啊?那就是找到人後,直接報警?”燒火師傅一下子沒明白蘇雲的思路,對方絕對不是善茬, 如果監獄能困住對方的話,也不會逍遙法外這麽多年。

蘇雲吃了兩口瓜, 說:“怎麽可能?當然得先把人處理一下,不能讓警察叔叔為難, 最好是把修為給廢了, 這樣就可以安安分分在監獄裏接受改造, 以後也不會出來危害人間。”

聽完後燒火師傅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蘇雲不愧是老館長親生的女兒, 這腦回路一模一樣。

修道之人最怕的莫過於修為為廢,除非那種心態非常好的老師傅, 不然重頭再來這件事,可以讓無數人發瘋。

他們找到人之後搶人家的靈芝還廢人家修為, 一時間倒是看不懂到底誰才是惡人。

當然,在蘇雲這裏,她把自己這種行為叫做——為民除害。

燒火師傅勸阻不了蘇雲, 不過他沒偷偷報告老館長蘇一翎與季微棠的原因是, 他覺得這個好東西拿來給蘇雲當小零食也不錯, 好東西往往可遇不可求,既然見到了, 就是緣分。

蘇雲吃夠了就繼續躺,等烏家人回來就可以一起吃席。

此時燒飯師傅還在大廚房裏奮戰,不過飯菜的香味已經彌漫出來,隔著好幾棟樓的距離都能聞到,蘇雲在院子裏被勾得睡不著,她早飯還沒吃,現在吃的小零食是燒飯師傅提前給她準備的,不頂餓,主要是為了讓她堅持到可以吃席的時候。

考慮到吃席是件嚴肅的事情,蘇雲開了個小禮廳當作是酒席包廂,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裏吃。

烏姑姑的葬禮簡單,沒什麽額外的客人,連烏姑姑過去的朋友都沒通知,這是烏姑姑自己要求的,她覺得現在的模樣已經不合適去跟老朋友們接觸了,況且二十年過去,彼此都沒聯係過一兩次,感情或許早已不在,不如就這麽結束,也算是給彼此在心中留個最初的印象。

墓園那邊的情況蘇雲不清楚,從前這是蘇一翎和季微棠聯係的合作,隻要西城殯儀館沒倒閉,墓園就永遠不會單方麵拒收殯儀館這邊的單子。

當然,隨著時代更迭,現在很多人都不愛辦葬禮了,甚至直接在墓園裏辦,辦完就下葬,從頭到尾不到兩天就可以解決。

人們已經適應了快節奏的生活,像西城殯儀館這種還慢悠悠過日子,準備葬禮的、老掉牙的殯儀館,沒什麽生意是注定的,要不是蘇一翎跟季微棠還有副業,西城殯儀館根本維持不下去,也不可能給蘇雲這麽好的生活。

中午十二點,殯儀館裏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烏家人回來,吃完這頓席,烏父烏母會帶遺照跟牌位回老宅存放,烏瑾跟烏瑜也要去上班,停工這三天,都是烏父烏母回去工作幫忙頂上的,兄弟倆不可能一直不幹活。

至於烏姑姑的頭七,現在的安排是,殯儀館跟墓園比較近,長明燈就留在殯儀館這,蘇雲代為等候,烏家人在頭七再過來住一晚,算是給烏姑姑見一麵就好了,也省得烏姑姑還得穿過整個濱城去烏家老宅吃一口頭七的糯米飯。

烏家人十二點半才到殯儀館,蘇雲等其他員工已經等在門口,今天的宴席就是烏家人、殯儀館和烏家隨行人員一塊吃一頓,也算是從烏姑姑送行。

開席前蘇雲帶烏家人又去給烏姑姑上了炷香,順便燒了些紙錢,這是走之前最後的一炷香,下一次見麵就是頭七了。

吃過席,烏父找到蘇雲,跟她說:“雲雲,關於那個黴菌的事,我昨晚先拍了照片給幾個熟悉的老朋友看看,他們都說他們見過的黴菌好像不太一樣,但我沒問完所有人,這幾個是跟我關係更好一點的朋友,為人品行都過得去,所以我思來想去,會不會不止一個人會這個東西?”

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的蘇雲也愣住了:“叔叔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一個師門出來的?”

烏父點點頭:“對,我是想,如果隨便找到會這門手藝的人就當成凶手,很容易冤枉人,畢竟像他們這種行業,應該會講究師門傳承吧?一個門派裏偶爾也會那麽一兩個孽徒,就算一時間找不到凶手本人,也可以通過找同門師兄弟來確定行蹤。”

蘇雲想了想,覺得烏父說得很有道理,便問他:“那叔叔你的朋友有拍自己家的照片嗎?具體是什麽地方不一樣呢?”

說到這個,烏父拿出了老花鏡跟手機,舉得遠遠的打開了聊天軟件,一個個點開了聊天框,終於在一堆聊天裏找到一張明顯是同款老年人拍攝的照片,不是很清楚,但勝在範圍夠大。

“就是這個,因為那個師傅要求是全部清理掉,他們也沒多想,覺得是沒有用的晦氣東西,就讓打掃阿姨每天盯著清理,沒想到要拍下來,至於這張,是這老家夥想給他兒子女兒看才拍的,忘記刪了。”烏父將手機遞給蘇雲後跟著解釋。

蘇雲拿到手機就把照片轉發給了自己,她沒加過烏父的號,現在直接操作加上的,隨後才在自己的手機上查看照片——她手機是最新款,屏幕比烏父的大。

最新款手機的屏幕分辨率很高,就算照片稍微有些模糊,依舊能看清不少細節。

跟蘇雲畫的圖案有些不同,如果說蘇雲畫的是黑色小花,照片裏的就像是黑色的霧氣,有濃有淡,隔遠了看還以為是水漚出一塊陰影來了。

烏父拿回了自己的手機,繼續說:“是不是完全不一樣的圖案?但是又都很像黴菌,雲雲你要不要先見見這個師傅?或許他們師出同門,能聯係上。”

蘇雲看著照片,猶豫了下:“我都可以,不過我擔心會跟烏姑姑的頭七撞上,叔叔,對於這位師傅是不是好人,也隻是推測,萬一他跟凶手同流合汙,還剛好碰到烏姑姑回魂,那不就麻煩了?”

聽蘇雲這麽說,烏父也覺得不妥,他想了想,說:“那這樣,我先不聯係這個師傅,先去找另外幾家的老家夥問問,要真是兩個人,老妹的頭七也過了,再約不遲。”

“這事肯定要約,但叔叔你別自己提,幹我們這行的,有時候開個頭就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甚至不開頭都能算到,所以您一定不要去想什麽約人、找凶手之類的問題,就想著是給我幫忙,是我要找這個人。”蘇雲嚴肅提醒,這事雖說跟烏姑姑有關,可其中也有她的私心,不把烏家連累進去最好。

烏父隨即皺起眉頭:“這也不好,如果他們真是一夥的,你怎麽辦?蘇家那邊的事你還掰扯不清呢,又加上這個,我怕你吃不消,我回頭讓烏瑾吧,他那性格不開口,別人什麽都看不出來,他去最合適。”

作為還稍微有點先天之氣的烏瑾,他天生性格沉穩,說難聽點叫鋸了嘴葫蘆,這種人因為謹言慎行,確實做什麽都很安全。

蘇雲覺得可行,看烏瑾的命格也能頂住,況且不行的話他會直接來找自己求助:“倒也可以,烏瑾大哥為人沉穩,別人想從他這打聽到什麽都不容易,而且他知道自己頂不住的時候就會來求助。”

兩人就這麽說定了,頭七之前,烏瑾拿著畫去找烏父的那些老朋友的兒子女兒問一問,打聽一下關於他們找的師傅信息,有幾個就打聽幾個,到頭七的時候再來殯儀館會合,他們趁機把消息給蘇雲,也不怕被人發現不對。

下午烏家人就離開了,他們一走,殯儀館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如果不是裏了一個禮廳給烏姑姑點長明燈,跟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辦完葬禮,就算是忙完了,蘇雲早早回去休息,直接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晚飯跟消夜都沒吃。

早上殯儀館的流程是要去給後土娘娘、十殿閻羅上香,接著是養在殯儀館裏的靈嬰,最後才是像烏姑姑這樣的普通死者,家裏人沒辦法上香的話,殯儀館會代為上香。

上完香還得燒紙錢,就燒一些金銀元寶,蘇雲掛招聘啟事找會折紙錢的員工就是因為這個,初一十五跟特殊情況都得少,多一個人鬼員工們就可以燒折一點。

結果林琅來了之後還是不太夠用,反而因為他被去做棺材跟骨灰盒,好像更忙了。

蘇雲給烏姑姑上香後回到院子裏算了算賬,發現是一旦開張,隻有六個員工還是少了點,剪紙人折紙錢的話感覺怪殘忍的,而且將來燒元寶感覺對後土娘娘也不是很誠心。

正在想怎麽辦的時候,蘇雲收到了烏瑾發的消息,還有幾張照片。

【烏瑾:我去問了爸爸老朋友的孩子們,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留下照片,隻有這幾張,沒有照片的人也說家裏的黴菌不是你畫的圖案,他們說,說是這種小花的類型,那他們一定會到處說。】

畢竟是無所事事靠家裏庇護的富二代,他們平時不惹禍就是對家裏最大的幫助,見著這種稀奇事肯定忍不住到處宣揚,說他們毫無畏懼之心也好、沒有腦子也罷,性格擺在這,他們自己也不關心。

蘇雲將照片都點開放大,發現確實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小花圖案,都是烏父給她看過的霧氣水漬形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

隨後蘇雲回了消息給烏瑾,問他是不是所有人都問完了。

【烏瑾:是,目前爸爸知道的、請過這位師傅的朋友都問了一遍,沒有遺漏的,就算有,他們自己聊天也會提到,但就這幾個,現在找不到一樣的,要麽是還有其他圈子的人請過,跟我們沒什麽交集,要麽就是這位師傅確實不是凶手。】

人不是同一個,讓蘇雲覺得整個事情都有意思起來,難不成還真是同門師兄弟?

一個去給富人接單轉運,一個專門接單殺人,同門師兄弟兩個就業方向,他們師父真的不覺得自己教得有問題嗎?

蘇雲向烏瑾道了謝,說自己再想想,讓他在城中繼續留意,隨後招呼了林琅,讓他陪自己再去一趟烏姑姑的胖兒子家,前天說好的,他們得回去一趟,看看門板上的怨氣種子還在不在。

當時蘇雲沒動它就是想留到現在,如果東西沒了,對方可能一直在監視烏家、殯儀館甚至是蘇雲的動向,如果東西還在,那就可以直接拿回來調查。

林琅當即應下,他去換了身簡單的衣服,沒穿道袍或者殯儀館製服,那兩身衣服都太顯眼了,他到底是男性,不像蘇雲穿漢服出去別人頂多覺得她愛漂亮,男生要是穿漢服之類的衣服,隻會被人圍觀。

兩人依舊坐之前的那輛車,低調沒什麽記憶點,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關於小胖子的事情,蘇雲上車了才想起去看新聞,過去兩天多,應該已經有處理結果了。

果然,不管是新聞還是警方官號,都發了公告,大概是說,胖兒子未成年,死掉的兩個老人是他的爺爺奶奶,先死亡的是爺爺,已經存放在冰箱裏有一年之久,奶奶死得晚一些,才一個月。

胖兒子的父親前幾天去醫院鬧事中風了,目前無法生活自理,胖兒子從醫院逃跑,還沒付急救費,偏偏給胖男人做急救的是私立醫院,跟公立不一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警方做出的決斷是,考慮到胖兒子十五歲未成年,且父親依舊在,所以這部分錢醫院給減免了,但是胖兒子得把父親領回去照顧。

經過媒體的深挖,他們發現胖兒子是初中都沒讀完就讀不下去直接回家了,學校那邊已經給他辦了休學,因為九年義務教育才沒直接開除他,想著等他過了年紀,直接給他發肄業證書就可以了,沒有畢業證是因為他連會考都沒參加。

網絡上看到這樣的背景,加上胖兒子一家都非常肥胖,又是騙養老金,就各種冷嘲熱諷,網友說話都是很缺德的,罵得相當難聽。

現在胖兒子爺爺奶奶的養老金已經停了,警方勸說胖兒子回去學校上學,胖兒子沒有回應,也不知道這父子倆要怎麽生活。

在路上看完各個媒體的報告,蘇雲放下手機,跟林琅簡單說了下:“林琅,你覺得這個孩子,還有救嗎?”

林琅在紅燈的時候說:“館長,他不是孩子了,無論是麵相還是命格,他已經不是孩子了,現在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無論有什麽後果,都應該自己承擔。”

他們修道的人或許不那麽講究年齡,但對小孩子還是很寬容的,林琅是算出來胖兒子心術不正,這種人天生如此,已經沒辦法救了,所以才說讓胖兒子承擔自己的後果。

再者說了,世界上每個人都自己的因果和自己的命數,不關自己的事千萬不能摻和,不然就是自己代替對方承受因果,一個不好,是會倒黴一輩子的。

不該救的人最好不要救,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世界上沒有什麽比自己更重要。

蘇雲聽後笑了笑:“所以還是烏姑姑看得準,他們那樣的人,不用管,都會讓自己活不下去。”

他們今天出發得晚,碰上午高峰了,城郊這邊的村落又沒有寬敞的路,一堵就是大半天,到了之後還沒有停車位,繞了遠路好不容易找過去,等他們徒步走過去,已經快下午三點了。

重新來到那棟四四方方的自建樓前,大門緊閉,附近沒有走動的人,林琅跟之前一樣先帶蘇雲穿牆過去,再上樓打暈胖兒子。

房子一樓還是很亂,堆放了不少之前沒見過的垃圾,想來胖兒子是把一樓當垃圾場了,寧可直接扔一樓都不願意走出門去小巷拐角的垃圾桶扔。

由於地麵更亂了,林琅不得不先整理一下再拉蘇雲上樓,他們仿佛不是在上樓,而是在危險地區攀岩——不,還不如攀岩,畢竟攀岩說不定還有地方落腳,這房子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

樓梯上有灑落的食物殘渣,已經腐爛發黴,有些是綠的,有些明黃色的黴菌,這黴菌吃進去,可以全家一起送葬。

林琅實在受不了了,他用了轉移術將這些垃圾都先轉移到外麵的垃圾桶裏,這才有地方下腳。

胖兒子依舊在二樓打遊戲,他煩躁地跟隊友對罵,各種難聽侮辱的話語從肥厚的嘴唇蹦出來,對麵也不甘示弱,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完全分不出勝負。

兩人罵的聲音混著遊戲背景音樂,胖兒子完全沒意識到又有人進了他家。

林琅扶著蘇雲走到二樓之後,兩人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從醫院回來的胖男人就躺在沙發上,他身上蓋著髒兮兮的被子,整個人眼歪嘴斜渾身顫抖卻說不出有一句話來,而整個二樓已經跟垃圾場差不多了。

剛才在樓梯上跟一樓遇見的垃圾不是胖兒子把樓下當垃圾場,純粹是一樓沒地方扔了,垃圾滾到樓下的。

其實兩個人製造出來的垃圾也沒那麽多,可胖男人中風了,他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隨時需要有人照顧他的生理需求,比如吃喝拉撒。

而胖兒子根本沒管他,丟給他一個尿盆就開始打遊戲,胖男人大小便失禁之後,胖兒子嫌髒不想處理就用東西蓋住,比如說外賣什麽的,跟屎尿一比,食物的腐臭好像就沒那麽難聞了,所以胖兒子留了很多外賣盒等著繼續蓋,因為預留的外賣盒太多了,才導致其他垃圾擠到了樓下去。

可是胖兒子就算不想處理垃圾,他也可以下樓找些泥沙回來蓋一蓋,也不用打理,天氣這麽熱,蓋上泥沙很快就會幹掉,再把泥沙掃除也比現在好像整個房子已經腐爛了一樣要幹淨得多。

林琅在樓梯口猶豫了很久都沒想到應該怎麽跳過去打暈胖兒子跟沙發上的胖男人,實在是沒地方落腳,他就算能飛過去,弄暈胖兒子之後也必須飛在半空中,完全無法落地。

蘇雲見林琅猶豫,就悄聲跟他說:“你出去撿兩塊石頭,直接砸暈算了。”

這房子亂得完全不能看,就算是忽然多了兩塊石頭也沒什麽奇怪的,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他們來過。

林琅點點頭,轉身穿牆出去了,他連樓梯都不想走,沒一會兒他捏了兩塊鵝卵石回來,一下一個砸暈了父子倆,隨後又飛過去把電源給拔了。

二樓充斥著食物腐爛與屎尿的味道,在這兩種味道的掩蓋下,就連父子倆身上那許久沒洗澡的酸臭味都不明顯了。

兩人沒在二樓久留,打暈父子倆後林琅扶著蘇雲踩著欄杆上了三樓,到樓上後稍微好一點了,那對父子似乎並不喜歡爬樓梯,所以三樓以上還算幹淨,味道也很小。

到了四樓後才聞不到那股味道,蘇雲長長鬆了口氣:“總算活過來了,怎麽有人可以住在這樣的環境裏?還能吃得下東西,實在是離譜……”

他們進來的時候看到胖兒子放在手邊的外賣盒子,他一邊打遊戲一邊吃午飯,髒兮兮的油水沾得到處都是,鍵盤旁邊還有各種零食飲料,有個奶茶杯子裏的黴菌都比殘渣高了,胖兒子也不怕自己順手喝錯死掉。

林琅說:“可能這就是他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人生來的選擇很少,就好像烏姑姑,她除了開頭的二十多年,後來生不如死,可胖兒子沒有人束縛他的手腳,他依舊要選擇過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那就是他自己願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也救不了的。

蘇雲不說話了,直接往樓上走,閣樓裏依舊沒有燈光,門窗緊閉,不過少了兩個大冰箱,倒是可以讓蘇雲跟林琅一起站到閣樓裏。

警方已經來調查過,弄走了兩個冰箱裏的屍體,不過沒碰其他東西,包括封死的天台門和窗戶,他們可能也不理解,這個狹窄的閣樓裏,為什麽要封死門窗還放著一張木板床。

因為警方沒有義務幫家屬清掃房間,他們不會完全清掃掉門板上的痕跡,就算一個不小心碰到了門板,頂多是自己擦擦幹淨手,而不是把整個門板上的黴菌都擦掉。

蘇雲打開手電筒仔細查看了門板,上麵的黴菌不在了,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如果是有人擦掉的話,會留下擦除的痕跡,即使用刮刀去刮,也會留下刮痕,隻有讓黴菌自己消失或者像林琅那樣使用轉移術才能讓所有的黴菌看起來像是沒出現過一樣。

“看來是被弄走了,這大概是比較壞的一個消息了。”蘇雲可惜地說。

黴菌不見了,意味著對方知道烏姑姑已經被火化,而且自己的布置並沒有發揮作用,烏家人還活著。

這種仿佛黴菌一樣的怨氣種子會對人的身體、心理產生危害,甚至會跟人的身體融合,留下怨氣種子的人除非一直關注情況,不然隻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製造的活僵身上,也就是烏姑姑,現在烏姑姑死了,對方肯定覺得計劃失敗,應該要去想新的辦法繼續要烏家人的命。

至於這個怨氣種子,沒有刻意去製造的話,普通人跟這些怨氣種子相處,頂多是身體不好,不會變成僵屍,所以根本不用管,畢竟能做活僵的人,不會是什麽良善之輩,幾個人的生死又怎麽會在意呢?

對方既然不在意,就不應該來收走怨氣種子才對,現在東西已經不見了,可以推測,對方要麽是一直盯著烏姑姑那邊的情況,要把所有的線索給收拾幹淨,要麽就是這個怨氣種子很珍貴,需要回收。

後一個猜測並不是那麽成立,之前還能說是珍貴,在燒火師傅從烏姑姑屍骨裏發現千年僵屍棺木上生長的靈芝後,蘇雲就覺得後一個猜測可以排除,有那樣的靈芝在,這種怨氣要多少有多少,稱不上珍貴。

林琅站在蘇雲身邊伸手去檢查了一下,說:“上麵沒有留下太多痕跡,可能是一開始就準備了轉移的陣法,很難追蹤。”

主要是怨氣種子的氣息太微弱了,與其費大力氣追蹤,不如去找人問問誰最近接了活僵的單子。

蘇雲關了手機上的燈:“我們回去吧,這裏沒有更多線索了。”

兩人離開這個昏暗的閣樓,到二樓時,看到胖兒子還趴在桌子上,經過這一會兒,他身邊的新飯盒也開始散發出難聞的餿味。

至於沙發上的胖男人,昏迷狀態下的他,呼吸困難,出氣比進氣多,看起來像是活不久了。

從這棟髒亂的房子裏出來,去找車的路上,蘇雲忽然跟林琅說:“那個男人,大概就是這幾天了。”

“為什麽?”林琅愣了一下才問,他剛才沒注意看男人的臉,自然就沒算那男人命格跟運數。

“他兒子不會照顧人,也不耐煩照顧人,長時間不吃不喝,你覺得那個偏癱的男人,能活幾天?”蘇雲平靜地說。

胖兒子從來沒照顧過人,應該說,他們父子倆可能都不是會照顧人的,他們大概從小就被母親慣著,父親活得跟他們差不多,唯一的幸運就娶了個沒文化還被封建主義洗腦了的女人。

這個女人把自己的兒子慣成了土皇帝後,又繼續慣太子,現在兩個兒子都仿佛巨嬰,胖兒子平時可能自己吃什麽就分一點給父親,但大部分都會進自己的肚子。

一個肥胖臃腫的成年男人,這些水和食物大概隻夠他活七天,之後能不能活,就看他兒子願不願意給他送醫院去了。

想來,應該是不願意的,畢竟,他們現在沒錢了。

回到殯儀館,蘇雲累得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去睡覺了,她現在到底隻是普通人,跑了這麽多天下來,身體上的疲憊無法緩解,必須通過睡眠來恢複。

接下來兩天烏瑾時不時就會發消息給蘇雲,不過都沒有什麽新進展,而且他跟烏父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到底是什麽人要他們的命,他們現在都懷疑對方隻是恰巧找上了烏姑姑而已。

【AAA西城殯儀館館長:恰巧找上烏姑姑?】

蘇雲在聊天軟件上這麽問,總覺得這不失為一個方向。

【烏瑾:對,我們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其他線索,所以我跟爸爸猜測,會不會是剛好找上了姑姑?我記得你說過,製作姑姑這樣的僵屍很麻煩的不是嗎?】

活僵的製作方式跟條件都相當苛刻,最難的就是時辰,時間掐得越準,做出來的活僵越像活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烏姑姑還不算是最成功的,因為她眼睛是紅的,有了僵屍的特征。

蘇雲猜測烏姑姑生前可能並不想繼續當人,隻是想回家,導致她活的念頭不夠強烈,即使成功變成了活僵,依舊因為不想活,少了一口生氣。

看著烏瑾發過來的話,蘇雲想了想,繼續回他。

【AAA西城殯儀館館長: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對方有這樣的能力,顯然在圈子裏不是寂寂無名,那就不可能不認識烏姑姑,就算不認識,算也能可以算出來,知道是什麽人還用烏姑姑的身體,甚至利用她來殺你們,也可以說是衝著你們來的。】

麵對蘇雲的話,烏瑾那邊幾番顯示“正在輸入中”,過了會兒才發了新的消息過來,字裏行間都有些無奈。

【烏瑾:確實,我們不會掉以輕心,頭七就要到了,或許你可以先約一下那位大師。】

說到這位圈子裏有名的大師,蘇雲就打起了精神,問烏瑾怎麽才能約到。

烏瑾回複說這個大師平時都神出鬼沒的,想要約他,得去城區的一個茶館,叫“無名茶館”,這家茶館是前些年才出現的,本來沒什麽名氣,自從這位大師出現後,喜歡把人約在那,才慢慢在上流圈子裏流行起來。

說是流行,本質上還是為了去偶遇大師,要是能入了大師的法眼,得幾句批文,那說不定就是改運發財了。

看完烏瑾的消息,蘇雲回想了下,想起自己是知道這個茶館的,大約在她高中的時候。

在蘇雲二十歲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不是蘇家的女兒,頂多是覺得蘇家的人怪重男輕女的,不喜歡她這個女兒,不過家庭條件好了,日常生活不會差到哪裏去,加上她自己又不是會吃虧的性格,倒是過得還算瀟灑。

大約是高一的時候,蘇雲偶然聽同學說起,濱城開了家新的茶館,那邊可能有大師出沒,想多去幾次,回頭讓大師給算一下姻緣。

出生在名門望族的孩子,都講究門當戶對,可以高娶但不能低嫁,越是老舊的家族,越知道人類的劣根性,現在都喊人人平等、男女平權,本質上還是權力在說話,一個好好的大小姐低嫁,就是在放棄自己的權力。

讓權等於在讓出自己的社會地位、財產、人格、性命,是愚蠢至極的事,再戀愛腦的女生,都會被家裏人給狠狠打醒,棍棒打不醒的,貧窮總可以。

所以清醒的女生們隻會想去算一下自己的姻緣,不求遇上多好的人,至少別是個貧窮蠢貨。

關於聯姻這方麵的事,蘇雲從來沒聽家裏人說過,他們不提,蘇雲也不會到處嚷嚷著說自己婚姻自由、反對聯姻。

不過當時蘇雲還是圈子裏的小公主,她身份的問題是在高考後慢慢暴露出來的,那時候已經臨近二十年,無論是蘇芸還是蘇家人,都有些扛不住,隻是沒公布出去而已,其實親近些的人都有所猜測。

兩個年紀相同的女孩兒,總不能是蘇家不疼愛自己的親生女兒反而去對一個貧困生關愛有加吧?

所以聰明點的人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就覺得,蘇雲可能不是蘇家親生的孩子,這個身份遲早要曝光出來的,就看蘇家怎麽選時間。

而在高中畢業前,蘇雲活得像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其他人商量著要去無名茶館找大師算姻緣,又怎麽不會邀請她?

剛好那段時間蘇雲沒別的事,就同意去了幾次,可惜的是一直沒遇上所謂的大師,那幾個女孩兒敗興而歸好幾次後就不去了,感覺沒意思,懷疑是個騙單的噱頭。

蘇雲覺得也是,要是有大師,她們這麽頻繁出現,也該遇上了,於是她也不去了。

第二年,也就是蘇雲高二的時候,忽然有個女生說她還真遇上大師了,對方是個仙風道骨的青年,穿著道袍,頭發很長,走起路來沒什麽聲音,麵相柔和,是誰看見都會覺得親近的模樣。

其他女生不信,懷疑她是說謊博關注的。

結果女生急了,拿出了一個符說那就是大師給她的,給她算了命後說她將來命犯桃花,最好是提前就戴著破桃花的符,不然將來要犯桃花劫的。

大家聽女生這麽說,哄堂大笑,覺得她是被騙了,問她花了多少錢,女生支支吾吾,最後被逼得不行了,說五萬塊。

頓時女生被嘲笑得更厲害,覺得她五萬買個符實在愚蠢,還是個沒名氣的道士給她的,有這個錢,不如讓父母帶她去有名的大師那買。

女生被氣哭了,為了麵子,把符給燒掉,可這也沒讓她不再被笑,別人提起她,就會提到她的桃花劫,這甚至成為了她的一個標簽。

結果到了高三,女生未婚先孕休學了,她那時候還未成年,生下孩子也不能結婚,她卻好像被下蠱了一樣,非得生,父母沒辦法,讓她回家生了孩子,第二年再繼續高考,但是成績一落千丈。

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在生孩子這件事,依舊沒辦法挽回身體的改變,她確實因為早早生產,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就繼續考,她孩子的父親,憑借這兩年,成功打入了她的家庭,當上了乘龍快婿,並且大三剛結束就進入女生家公司實習,到蘇雲大學畢業的時候,在二代圈八卦群裏看到,那個女生才考上普通的本科大學,而她的丈夫,已經成為公司裏有名有實的繼承人了。

所有人都笑這個女生愚蠢,大好家業拱手讓人,將來這個男人肯定會吃絕戶,女生現在腦子不清醒,她父母也溺愛,說不定過個三五年,男人就會把他們一家都弄死,連孩子也是,直接獨吞所有的財產。

蘇雲聽說了這個事,剛好自己也畢業了,找出許久沒聯係過的聯係方式,問候了一下對方,不知道為什麽,女生約在了無名茶館。

時隔多年,兩人再次出現在這個無名茶館裏,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女生老了很多,眼神跟神態已經不是那種小女生的樣子,明明她跟蘇雲同歲,現在坐在一起,別人看見了隻會喊她阿姨、喊蘇雲姐姐。

“可能你很好奇,為什麽我會選在這裏,但是我覺得,很多事情,可能都是從這間茶館開始的,當時一起來的人裏,隻有你記得來問我過得怎麽樣。”女生喝了口茶後說。

此時見麵,女生成為了一個難堪的家庭主婦,蘇雲是蘇家公布抱錯的假千金,都不再是曾經可以昂首挺胸肆意瀟灑的身份。

蘇雲還在斟酌應該怎麽開口,對方就來這麽一句,頓時有些失措,她沒想到女生會從那麽遠的事情說起,思來想去,就隻能問一句為什麽。

女生沉默了良久,解釋說,她那時候確實在茶館遇見了所謂的大師,甚至不是她自己認為的,而是茶館的經理來通知說她一直等的大師來了,那個大師很厲害、很準,如果有問題,就抓緊機會去問,錯過這一次,大師又不知道還要多久才來。

事實證明,戀愛腦這個事情,可能是天生的,女生就是為了姻緣才一直等,聽說大師很準,立馬就過去問了,還開出了高價。

大師確實是個年輕人,他看到女生過來後,就說一般是不給女生這種命格算卦的,但女生來了,就是緣分,他可以算,算完後現場給女生畫了張符,加上批命的錢,一共五萬。

而女生因為這個符,被同學跟朋友嘲笑,她氣得將符燒了,可這並不能終止別人對她的嘲笑、起外號跟所謂的開玩笑,她不是蘇雲這種不高興了就讓所有人陪著一起不高興的性格,她稍微有些內向,在這樣長時間的嘲笑下,她的內向變成了極度自卑。

自卑的人沒辦法抗拒別人給的吝嗇,她的丈夫就是這個時候走進她心裏的,那時候的翩翩少年,會給她說沒關係、說永遠陪她,一時腦熱的女生就這麽被對方哄騙著上了床,接著就是生孩子、休學、高考落榜、花了三年才又考上本科。

隨著時間推移,她忽然發現,自己痛苦了這麽久,其實什麽都沒有改變,她還是被嘲笑的那一個,從前嘲笑她愚蠢被騙了五萬塊,現在嘲笑她被騙了家產,將來絕對會被吃絕戶。

在這樣的嘲笑聲中,她的丈夫已經不會再來安慰了她了,甚至覺得她是個累贅,每天都衝她發火,隻有蘇雲會來問她“你還好嗎”?

蘇雲聽她抱怨一般說完了這些年的生活,想開口問她為什麽不改變呢?既然知道問題在哪裏,為什麽不選擇改變?她才二十二歲,大好未來,有什麽不可以做到的?

可是蘇雲又想想,有的人就是這樣,讓她做出改變比殺了她還難,她的思維裏沒有自立自強,她是被養廢的金絲雀,籠子再不好,也沒辦法在天空中翱翔,注定會死在籠子裏。

那天的聊天以女生的各種抱怨結束,她沒讓蘇雲幫忙,也沒有掙脫束縛的想法,她答應蘇雲出來,隻是一個人憋得太難受了,需要一個垃圾桶。

現在這個女生如何蘇雲不得而知,因為沒過多久她自己也失蹤並死亡,之後在殯儀館療養了整整四年,今年她二十六歲,剛接手殯儀館,還不算重新回到人間生活。

以蘇雲現在的眼光來看,無名茶館的大師算得確實準,他說女生命中有桃花劫,如果她能戴著那個符,就可以避開,這何嚐不是在說,女生如果當時堅持沒丟那個桃花符,她就不會輕易被那些嘴賤的富二代攻破心理防線呢?

沒有被攻破心理防線,她不會隨便被一個男生哄騙就願意給他生孩子,桃花劫自然就破了。

蘇雲想起這段往事,還有些唏噓,莫名覺得她聽說的那個大師跟烏瑾說的大師是一個人,不過還需要求證一下,以防萬一,她知道的這段往事,還是不要透露出去,如果真是一個人,那她就可以相信對方。

因為大師說得沒錯,桃花劫這東西,還真沒幾個人願意破,實在是撞上了沒辦法才開口說解決辦法。

桃花劫本質上是人的一種思維傾向,也就是在一段時間內,選擇無腦相信某個人,認為對方愛自己、認為自己非此人不可,然後被騙得丟錢丟命。

跟其他命中注定的劫數不同,桃花劫是唯一一個可以說是當事人自己腦子不清醒造成的劫數,俗稱戀愛腦,這種人的桃花劫根本沒辦法杜絕,任何可以解決的辦法在他們強大戀愛腦下都無能為力。

畢竟,道長可以讓你發財,但沒辦法讓你不犯蠢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桃花劫沒被破,很可能反噬到幫忙的人身上,一個是對方的桃花劫影響到自己的運勢了,會倒黴一陣,更有的是戀愛腦會選擇反過來弄死幫忙的人,不計代價。

曾經就有上過新聞的一個刑事案件說,女生勸說閨蜜分手,被閨蜜男友殺害,閨蜜還幫忙丟屍遮掩,這就是桃花劫反噬,沒那個本事,千萬不能動。

無名茶館的大師願意給女生一道黃符,算是仁至義盡,能幫到最好,幫不到之後,女生確實怪到了大師身上,認為是那道符開啟了她的倒黴人生,要不是找不到大師行蹤,怕是還得過來把大師也燒一頓。

蘇雲覺得,這大師如果是一個人,倒是可以聊一聊,或許會有意外的收獲。

在聊天框裏感謝了烏瑾,蘇雲告訴他,自己要單獨約見大師,讓烏瑾那邊先不要打草驚蛇,還有就是烏姑姑頭七要到了,讓他們記得過來。

不知道蘇雲準備做什麽的烏瑾都應好,蘇雲是個有主意的,她從小到大要做的事情,從來沒人能改變。

很快到了烏姑姑頭七那天,烏瑾早早就說他們從烏家老宅過來,讓家裏的老廚娘做了些烏姑姑愛吃的東西,可以擺上當供品。

葬禮的時候事情太多,老爺子那邊態度不明,烏父不敢去找家裏的老廚娘做,怕老爺子看見了發脾氣鬧騰,現在人已經入土,就剩一個頭七,烏父就悄悄讓管家去了一趟老爺子那,偷渡了一些烏姑姑小時候愛吃的東西。

東西用保溫盒裝著,到殯儀館時還有溫度,烏父烏母跟蘇雲打過招呼就去了禮廳打算給烏姑姑換上。

這幾天燒火師傅一直記得給烏姑姑準備芙蓉酥,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換兩次,換下來的芙蓉酥大家一人一塊就吃掉了,不會浪費。

烏父走進禮廳看到芙蓉酥還在,而且看樣子,是新做的,愣了一下,回頭對蘇雲感激地笑:“雲雲有心了,多謝你給她準備芙蓉酥。”

“應該的,我們這一向是給客戶最好的服務。”蘇雲說了句實話,烏家人以為她是開玩笑。

換上了從老爺子那偷出來的食物,烏父又給烏姑姑上香,說了些近況,比如老廚娘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了,但是聽說烏姑姑找回來了,硬撐著下廚做了些她愛吃的東西,還有許多話想說,想來想去,大概就是下輩子擦亮些眼睛,投個好人家。

還有烏家老爺子,他已經住在療養院許久,身體不算特別好,希望烏姑姑別太責怪他,老爺子就是老年人的思想,覺得孩子大了就應該結婚生子,不結婚生子的叫變態,所以才想逼著烏姑姑結婚。

當時烏姑姑跳車,老爺子氣上頭來,就沒去找,後麵烏姑姑一直沒回來,他以為是烏姑姑跟他置氣,也不許任何人聯係她。

女兒以為父親不再認自己,父親以為女兒要斷絕關係,最終是女兒一個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都怪那該死的人販子。

烏父跟烏母在禮廳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蘇雲跟烏瑾兄弟倆走出去,她問:“老爺子真的不生烏姑姑的氣了嗎?”

“哪能啊?老爺子就沒出過聲,今天廚娘婆婆做的飯菜都是偷偷去拿的,爸爸那麽說,就是哄姑姑開心而已,到了這個時候,說兩句好聽的,大家都舒服。”烏瑜哼了一聲說。

廚娘婆婆是烏家小孩子的昵稱,那個廚藝很好的老婦人是從前烏奶奶家的傭人,跟著陪嫁過來,孩子們早已不知道她本名,就喊廚娘婆婆。

烏瑾回頭看了眼禮廳,也說:“爸爸昨天去了趟爺爺那,想著頭七了,至少來見一麵吧,結果爸爸連爺爺的麵也沒見到,坐了半天灰溜溜回來了,沒辦法說動爺爺,就讓老管家回去找廚娘婆婆,至少,做幾樣姑姑愛吃的。”

說多了都是無奈與悲哀,烏瑾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老爺子那樣的人,他一個當孫子的,更沒資格談論長輩,隻是看著這樣的事情,多少覺得有些心寒,很難不去想,今天是姑姑,明天會不會是他們呢?

有些事沒辦法往深裏想,那是在為難自己。

蘇雲看他們神色不好,幹脆換了個話題:“對了,今晚烏姑姑回魂,是她最清醒的時候,你們在今晚跟她聊聊嗎?我是想問問她當時在那個閣樓裏發生了什麽,或許她還有些印象,不過她不一定記得我了,你們在比較好。”

聞言,烏瑾跟烏瑜都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烏瑾遲疑了一下,說:“不如我先問問父親吧,由他們來決定。”

“也行,我沒什麽意見,但是你們最好早些做決定,姑姑回魂的時間大概是亥時到子時,一共四個小時。”蘇雲不置可否地說。

亥時到子時就是晚上九點到淩晨一點,剛好是天黑後,時間不多,或許隻夠烏姑姑把自己的經曆說一遍。

烏瑾去禮廳跟烏父烏母商量,趁這個時間,蘇雲看在旁邊無所事事的烏瑜,想著烏瑾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就過去用折扇打了下烏瑜的手臂:“烏瑜,我有個事想問你。”

正趴欄杆上沒個正形的烏瑜被嚇一跳,他猛地站起來:“什麽事你直接說,打我幹什麽?”

蘇雲給他一白眼:“我又沒用力,你這麽大個子,我還能給你打壞不成?別嗶嗶,我問你啊,你還記得以前那個……桃花妹嗎?”

桃花妹是外號,過去多年,蘇雲自己都不記得那個犯桃花劫女生的名字了,卻記得大家給她起的這個外號。

時代發展太快了,從前覺得侮辱人又讓人羞得無地自容的外號,好像也變得可以接受。

烏瑜聽後思索一會兒,隨即露出一個恍然的神情:“是那個高中就未婚先孕然後考了三年大學隻考上本科的那個女生吧?”

“對,就是她,就咱們畢業那年她才考上大學,當時我還去見了她一次,後來就沒見過了,她這些年怎麽樣?”蘇雲折扇打了下掌心,忙追問。

“你要問現在吧,我是不太清楚,但往前兩年的事,我倒是聽說了,不過你好端端問她做什麽?我不記得你們是好朋友啊。”烏瑜一臉奇怪地看著蘇雲。

蘇雲沒好氣地看著他:“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了,問問怎麽了?畢竟是老同學,你沒八卦過老同學嗎?”

八卦這種事,沒有人不感興趣,烏瑜更是在二代圈八卦群裏有管理員身份的,一聽是蘇雲想知道八卦,他就一五一十都分享了出來,還說得繪聲繪色。

那個叫桃花妹的女生當年考上大學後沒過一年,又休學了,因為懷孕,她這是二胎,第一胎是兒子,第二胎本來不想要了的,結果被丈夫哄騙說有了兒子就得有個女兒,有子有女才算好,戀愛腦的桃花妹就這麽回家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最快也需要一年半,養胎、生子、坐月子、複健,消耗的都是時間跟精力,哪怕孕婦有很多很多錢,都沒辦法改變。

桃花妹回去生孩子,結果孩子還沒落地,她父母忽然因為經濟犯罪進去了,父親判了無期,母親被判二十年,她還沒從父母落難的事情中走出來,丈夫出軌了要跟她離婚,明明讓她回家待產的時候,還說著甜言蜜語,現在又要離婚。

沒了父母的桃花妹自然不肯離,她不知道離婚後自己還剩什麽,她那顆戀愛腦好像終於知道,自己沒有父母,就什麽都沒有了,她什麽都不會,大一都沒念完,肚子裏還有個沒出生的,她離婚,拿什麽養活孩子、養活她自己?

丈夫似乎早就知道她不肯,於是直接訴訟離婚,說是因為嶽父嶽母的行為不端,他與妻子已經分居一年,感情不和,達到了離婚標準,所以法院很順利地判了離婚。

此時桃花妹才發現,丈夫口口聲聲說讓她回家待產,但其實自從她回家後,丈夫一直沒在家裏停留過,現在這些都成了他們感情不和分居的證據。

離婚協議一下來,桃花妹腦子還沒清醒呢,家裏公司破產了,她才發現,在她打官司期間,家裏的傭人、管家、司機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辭職了,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別墅裏像個孤魂野鬼。

公司裏的股東紛紛撤資,加上她父母入獄,直接就被宣布了破產,而且她被背上了三個億的負債。

同月,濱城出現了一家發展勢頭很猛的新公司,董事長是桃花妹的丈夫。

到這個時候,二代圈們才忽然反應過來,桃花妹的丈夫可能是從她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切,桃花妹懷孕、落榜、二胎、父母入獄、公司破產這些事情背後可能都有這個丈夫手筆。

生意場上就是成王敗寇,桃花妹自己願意低嫁,她父母識人不清培養白眼狼,就是他們自己蠢,被人隻會嘲笑桃花妹一家,頂多說一句,蠢得有點可憐,就沒有更多了。

“……後來呢?”蘇雲聽到這個結局後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

“哪裏還有什麽後來?桃花妹家裏的東西都被銀行收走了,她帶著兒子挺著大肚子,居然連個暫時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因為懷孕生子,根本沒朋友,就露宿街頭,沒兩天就開始帶著兒子去翻垃圾桶,兒子被乞丐打死了,她一時接受不了早產了,生出來個畸形兒,沒活,再就沒她的消息了。”烏瑜唏噓地說。

可以說,從桃花妹認識丈夫開始,半生都是苦難,如今到底死在哪裏都不知道,可聽說了前因後果,倒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說她可憐吧,她其實有很多機會改變的,蘇雲甚至去找過她,她卻覺得問題出在大師身上,而不是直接回去趁丈夫根基未穩的時候把他踢出公司;可要說她活該吧,也不至於,她隻是單純和腦子不太好而已,有些人天生就命弱,他們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才能填補好天生的殘缺。

蘇雲張了張嘴,艱難問道:“她丈夫呢?親生兒子也不管嗎?”

外人看笑話,烏瑜他們這群隻會看八卦的,知道了桃花妹的遭遇卻不伸出援手可以理解,互相就是個點頭之交,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沒有誰應該幫誰,更何況,桃花妹自己要這麽選,別人說了她也不曾聽過,朋友一個沒留下,別人又不是欠她的,怎麽還會上趕著呢?

烏瑜摸摸自己的臉,有些尷尬:“男人這種生物啊,對後代是沒什麽感情的,男人永遠隻會對自己兩種後代有感情,心愛的女人生的和挑選來給自己養老的,除此之外,那不是親生兒子,是拖油瓶。”

話不好聽,卻是實話,烏瑜說得這麽無所謂,是因為烏父烏母青梅竹馬伉儷情深,他跟烏瑾是在愛情包圍下出生的孩子,自覺比其他的孩子都強,所以說得這麽理所當然。

蘇雲無語地看著他,想反駁什麽,然後發現,她其實也算是因為父母相愛生下才享受現在的一切,假如她的親生父母沒有愛情,不願意為她付出,那她早該死在大學畢業那一年。

反駁不出什麽話,蘇雲就憋了口氣說:“桃花妹的丈夫是這樣的人,你們平時跟他做生意,不害怕嗎?”

一個可以看著自己親生兒子死亡的人,還有什麽是不能舍棄的?

烏瑜聳聳肩:“害怕啊,所以我們烏家沒跟他合作,雖然本來就跟桃花妹他們家沒合作,但是我們不合作,不代表其他家不想合作,說實話,你以前也是這個圈子裏的,那些人什麽樣你自己不清楚?”

那可太清楚了,現在的二代圈子裏的,同齡以下,少有沒被蘇雲整過的少爺小姐,她沒有蘇家過多的寵愛、後來還被爆出是假千金的身份依舊能活得好好,年少時的武力跟智商的壓製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跟隻會逃避退讓的桃花妹不同,蘇雲天生命格強硬,她不惹人,但隻要有人敢過來招惹,她都會直接揍回去,就算是十幾個人來罵她也照樣會被蘇雲罵得灰溜溜逃回去,加上她這人又陰損——事實證明這是遺傳——以至於別人被她坑怕了才不敢招惹她。

就連烏瑜這麽嘴欠的,也僅僅是嘴欠,更多的就不敢做了。

蘇雲想到那些人,嫌棄地皺皺鼻子:“果然以前還是下手輕了,就該趁他們年紀小好好改造。”

“……”烏瑜無語地看著她,過了會兒,猶豫地開口,“說到桃花妹,你這些年去哪裏了?我當時聽蘇芸說……哦,那個草字頭的芸,她說你在蘇家大鬧一場,似乎是跟叔叔阿姨跟蘇凜大哥鬧脾氣,後來氣不過就離家出走了,我們都以為是你想把蘇芸給趕走,然後被拒絕了,然後被蘇家送出國了。”

聽完,蘇雲挑起眉頭:“哦?這麽多年,你們聽得是這個版本?”

烏瑜尷尬地垂下頭:“哎呀,那不是,我們都聽蘇芸這麽說嗎?況且蘇家也沒出來解釋,你的小姐妹們要麽說不知道,要麽就說蘇芸說得對,後來你一個人在大學念書,申請了孤兒補助、助學金,我們當然就以為是你跟蘇家要得太多被趕出來了。”

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蘇芸說得沒錯,完全沒想起來,蘇雲這樣的狗脾氣,隻有她把蘇家踢出去的份,蘇家哪裏能管她啊?不被她鬧死就不錯了。

之前烏瑜一直以為真相就是那樣,直到從青雲山莊被烏瑾拎回去,又重新因為烏姑姑的葬禮接觸上,烏瑜才慢慢回想起來,蘇雲是個多強勢的人啊,她知道自己不是蘇家的親女兒,確認後一定會直接搬出蘇家,然後想辦法把錢都還給蘇家。

可是隨之而來,就是另外一個問題——這麽些年,他們都以為蘇雲被蘇家送去國外了,現在知道蘇雲另外有父母,還有西城殯儀館,那她前麵四年,是去哪裏了呢?

蘇雲靜靜看他一會兒,笑起來:“當然是去學本事了,不然你以為我這一身修為是做夢來的嗎?就算我爸媽找著我了,想要有本事,還不是得自己努力?修道之人,哪有一蹴而就的?”

烏瑜一聽,手指抬起來,猶豫地一上一下晃動:“誒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還納悶呢,幾年沒見,你成大師了,學了也好,知道你不是要搶人家的家產,我對你就沒那麽大意見,之前在青雲山莊的事,對不起啊。”

“還知道說對不起,不算沒救。”蘇雲欣慰點頭。

“喂!我跟你認真道歉呢!”烏瑜又氣成了河豚,過了會兒,想起什麽似的,“不過說起來,你跟蘇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一走了之,我們在學校裏也沒聽你解釋過,蘇芸說你跟蘇家人鬧矛盾,是真是假?”

蘇雲掃他一眼,隨口說:“真的,可是她從頭到尾沒說前因後果,你們居然也沒想起來問為什麽?”

提到這個問題,烏瑜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呢:“說來也奇怪啊,我們問過為什麽,她就說不知道,然後我們就隻能瞎猜,問題是瞎猜完了,我們還堅信不疑,你給分析分析,我們是不是中邪了?”

從前烏瑜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自從看見烏姑姑變大變小後,他就對這個世界的未知多了敬畏,現在出現問題,第一時間懷疑是不是中邪。

蘇雲摸著下巴思索:“不知道,這麽多年前的事,你問我也沒用啊,但我離開蘇家的真相倒是可以告訴你。”

烏瑜頓時眼睛一亮:“你快說快說。”

“我確實是蘇家抱錯的孩子,我二十歲之後才知道,所以當時我就要走,是蘇家人挽留我,我沒同意,他們以為我在鬧脾氣,就吵了起來,但我是真心想走,沒想到經過人那麽一傳,倒成我的不是了,當然,這話可能是蘇家人傳出去的,因為他們確實覺得我想走是因為他們給得不夠多。”蘇雲說起來還覺得離譜。

當時蘇雲離開是明確跟蘇家人發生了爭執的,她質問父母是不是一開始就把她當蘇芸的擋箭牌替死鬼,父母承認了這件事,蘇雲氣得直接就要走,結果蘇家人都覺得她不識好歹,好像她應該跪下來感恩戴德地繼續接受蘇家的施舍,並且為蘇家大小姐賣命。

蘇雲又不是傻,她沒在重生後去把蘇家人都砍個十七八段已經算她脾氣好了,怎麽可能接受那樣的要求。

這些細節蘇雲沒跟烏瑜說,免得他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話,蘇雲現在完全不想跟蘇家扯上關係,當初的事就算錢貨兩訖,彼此間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就是最好的結局。

當然,如果將來蘇家人要辦葬禮,選在西城殯儀館,那蘇雲還是很歡迎的。

他們聊了這半天,烏瑾他們也商量好了,決定今晚還是見一見烏姑姑,多年沒正式見過麵,之前烏姑姑回來,人也渾渾噩噩神誌不清,不算是真正交流過,況且烏父烏母同樣想知道烏姑姑死前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決定在頭七跟烏姑姑見一麵。

既然都願意見,蘇雲就得提前去準備,畢竟烏家人都是普通人,他們想要看見鬼魂得要開天眼,要麽用法術開要麽用牛眼淚。

回到房間去找牛眼淚的時候,蘇雲想了想,覺得不妥,烏父烏母年紀大了,他們用牛眼淚看見鬼差的話,其實對壽命是有影響的,不如換個思路——讓烏姑姑顯形。

鬼自己顯出身形來讓人看見,就不是凡人自己想看,也不會看見押送鬼魂的鬼差折壽,算是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要讓鬼魂顯形有不少辦法,蘇雲想了想,直接去找林琅,跟他提要求,說要一個讓鬼魂持續四個小時可以顯露身形的陣法,最好是殯儀館那麽大的。

林琅默默聽著,等蘇雲描述完才說:“是給烏女士準備的嗎?”

“是,我有些話想問她,而且叔叔阿姨他們也需要跟她說說話。”蘇雲如實回答。

“好,九點之前,我會畫好的。”林琅答應下來。

有了林琅的保證,就可以畫一個巨大的陣法,無論烏姑姑從哪裏來,隻要她進入殯儀館的範圍,都能被看見。

很快到了晚上九點,蘇雲告訴烏家人,說鬼魂能看見長明燈的光,所以從地府上來後會直接往長明燈的位置走,一般來吃點東西,然後看親人、朋友、愛人一眼,就得回去了,能停留的時間不多,主要是給鬼魂告別的。

今晚天氣好,不是滿月卻明亮,漫天星辰熠熠生輝。

蘇雲讓豔鬼他們收拾了禮廳的長明燈跟供品,重新擺到院子裏,鬼魂都喜歡月光,反正陣法都畫那麽大了,與其一群人悶在禮廳裏,不如來開闊的院子裏,像一場主題為告別的夜間茶話會。

林琅於八點半回來說已經畫好了,隻等烏姑姑到來。

烏家人緊張地等在院子裏,桌子上的東西不僅是給烏姑姑的,燒飯師傅也準備了其他的零食糕點,不過現在沒人去動。

九點一到,忽然吹過一陣陰風,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暗了一度,沒有燈光照明的黑暗中緩緩出現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子,正是烏姑姑,她現在眼睛是黑色的,頭發是年輕時候喜歡的大波浪卷,臉也恢複了二十出頭的模樣,那應該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瀟灑的日子,所以死後她也是這副模樣。

從黑暗中來的烏姑姑飄到桌前,她看看這邊的人,又看看那邊的人,小聲嘀咕:“大哥、大嫂、烏瑾、烏瑜、雲雲,嗯,都在,挺好的……”

聞言,蘇雲愣住了:“姑姑你居然……記得我?”

聽蘇雲忽然跟自己說話,烏姑姑嚇了一跳,她猛地往後退去:“我、我……你、你……”

“姑姑你別害怕,我這殯儀館裏有道士,他給畫的陣法,可以讓我們看見你。”蘇雲趕忙指著林琅解釋。

“你們?”烏姑姑震驚地看向其他人,這才發現,大哥大嫂眼中含淚,兩個小侄子倒是神色有些古怪,有種許多年沒見的、熟悉的陌生感。

烏瑾先控製好情緒,他站起來說:“姑姑,你別緊張,過來坐吧,蘇雲這次幫了很多忙,但是今晚時間隻有四個小時,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好嗎?”

在烏瑾的安撫下,烏姑姑總算理清楚到底是什麽回事,她飄到給她準備的位置上坐下,活動一下手腳,忽然笑起來:“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看到這樣的場景了呢。”

從車子上跳下去的時候她不後悔,死亡前倒是很可惜,沒能靠自己的能力逃出來,見見這些愛自己的人一麵。

如今在蘇雲的幫助下見到了,烏姑姑難以抑製住激動。

烏姑姑才剛過來,烏家人之間就先說了些問候的話,接著是現狀,說著說著,話題自然就轉回烏姑姑身上,她身上丟失了二十年的時間,這二十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有她自己清楚。

說到這個,烏姑姑苦笑一聲:“現在想想,覺得還不如就順了老頭的意,直接嫁人,但如果我有選擇,我還是不會結婚的。”

“為什麽?是因為姑姑你不喜歡爺爺給你選的人嗎?”烏瑜小聲問,他難得這麽矜持。

“不是哦,因為我是單身主義,不是耍酷、不是趕時髦,是我很本能地認為,人類就是一個人赤條條來、赤條條走的,每個人都是自己活著,所以也應該獨自生活一輩子,跟你們理解的那個單身主義,不太一樣吧?”烏姑姑笑嗬嗬地說。

烏瑾跟烏瑜聽了,都是一臉震驚,他們都沒想到,一直被人以各種男女八卦談論的姑姑,本人居然是個單身主義,可是仔細想想,不就是因為姑姑堅持著自己的單身主義才被人造謠這樣的八卦嗎?

總有人喜歡給那些堅持著自己的人造謠,單身的就說不知道多少炮|友,二婚的就說肯定是出軌,種種謠言,其實都是造謠的思想齷齪汙穢,隻有髒的人才會想什麽都是髒的。

隨後烏瑾跟烏瑜看向了烏父烏母,卻發現他們並不意外,頓時不解。

烏父注意到兩個兒子的眼神,解釋說:“這件事,你們姑姑很早就跟家裏說了,說她不會跟任何人結婚,也不會聯姻,就算將來有一天,她遇見了能讓她違背本能去愛的人,也不會結婚,愛情,並不跟婚姻掛鉤。”

恩格斯說,婚姻是為了保障每個男人都能擁有屬於他的奴隸。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烏姑姑,一直都這麽認為,愛情是愛情,婚姻是婚姻,單身主義是她的本能,愛情作為一種激素,她或許會為了某個人違背她的本能去愛某個人,但愛情保質期隻有十八個月,她相信自己的本能能夠戰勝激素。

當初烏父剛跟烏母結婚,他聽到自己妹妹這麽說的時候,都愣住了,他下意識地說了跟他父親一樣的話:“不結婚的話……不是怪胎嗎?”

從前所有人都覺得,是個人就要結婚,可當男人不結婚的時候,人們會說他風流,而女人說不結婚,就隻會說怪胎和變態,又或者,說女人不懂,隻要結婚就知道有多好了。

結婚有什麽好呢?

勸女人結婚,不過是想女人生孩子,如果結了婚不生要丁克的話,就會說女人不懂,隻要生了孩子就知道生孩子多好了。

什麽都要等,那所謂的好,到底什麽時候來?

烏姑姑將這種真相看得一清二楚,她直接跟大哥大嫂說:“大哥大嫂,你們覺得結婚好,是因為你們擁有愛情,你們的愛情戰勝了時間和激素,走到結婚理所當然,更是為將來你們愛情的結晶做保障,但我不是,我看不見屬於我激素的優勢,所以,我遇不上能讓我克製本能的愛情,那我為什麽要結婚讓自己痛苦呢?”

這件事在二十年前還太過驚世駭俗,烏父烏母不敢說出去,就勸烏姑姑也先別聲張,就拖,拖到四五十歲,就沒人能再逼她結婚了,到時候也可以說是自己沒找到喜歡,總比到處宣揚自己是單身主義好。

然而沒過多久,老爺子覺得烏姑姑年紀大了,就自發給烏姑姑準備相親對象,這件事甚至誰都沒通知,烏姑姑那個脾氣哪裏能忍,直接就跟老爺子大吵一架。

老爺子自覺被下了麵子,還有女兒離經叛道像個神經病的憤怒,說什麽都要給女兒把這個毛病給掰過來,後麵是無數次爭吵跟明爭暗鬥,父女倆打得不可開交。

烏姑姑伸手拿過桌上的芙蓉酥,輕輕嚐了口,卻沒吃掉,隻是芙蓉酥稍微變暗了點,她笑了笑:“老頭氣壞了,覺得我丟人,又很想給我治病,不知道誰給他出了個破主意,說隻要生米煮成熟飯,我就是不想結都不行了。”

“所以……爺爺給您綁到了其中一個相親對象家裏去?”烏瑜忍不住詫異地開口。

“是,給我喂了藥,但我狠啊,我生生掰斷了手上的骨頭從繩子裏掙脫出來,又把那個敢跟老頭同流合汙的男人打了一頓,相信這輩子他都不會敢跟女人躺一張**了。”烏姑姑說的時候輕輕點了點自己手上的一塊骨頭。

頓時烏瑾跟烏瑜對視一眼,他們想起了某個跟他們家關係不太好的叔叔,對方一輩子沒結婚,聽說是不行,卻從來沒想過,居然是被烏姑姑給打得不能人道了!

蘇雲也被驚到了 ,因為那個叔叔她也知道:“然後……就因為這個事情,老爺子要壓您去道歉?”

烏姑姑點頭:“是啊,他說那是最後一個願意娶我的男人,必須道歉,我說不,然後他就讓保鏢過來綁了我,在車上的時候,我當時問他,在我死了跟我結婚之間,他選什麽,他說他選結婚。”

然後,烏姑姑就想辦法打開了自己手上的繩子,又趁老爺子跟保鏢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拿起老爺子的金屬拐杖,直接砸破了車窗,她跳了出去,被玻璃刮出一身血。

司機很快踩了刹車,於是老爺子在車裏跟外麵馬路上血淋淋的烏姑姑互相對視,最終,雙方僵持不下,烏姑姑因為疼痛,直接扭頭就走,沒想到暈倒在了附近的一片林地裏。

而老爺子因為這口氣,硬撐著沒去找烏姑姑,覺得她那麽硬的骨頭,肯定沒事的。

再之後,就是烏姑姑被帶走的事了。

烏姑姑撩起自己的大波浪卷,她輕輕笑起來:“如果重來一次,我大概就不會選擇跳車了,而是直接把拐杖戳老頭脖子上,反正他也有一身硬骨頭,總比我強。”

被折磨的二十年,終究是連烏姑姑這點親情都磨損幹淨了,她恨父親、恨胖男人、恨胖男人一家,她撐著這口氣,或許就是想看他們怎麽死。

眾人久久無法開口,他們無法輕易地對一個女人掙紮的一輩子說出任何評價,輕飄飄的字句,無法說出她經曆的、每一次不為人知的痛苦,所有的複述,都隻是表麵。

“那後來呢?就是姑姑您走之前,發生了什麽?”蘇雲輕聲問。

“有個神神叨叨的人來問我,要不要報仇……”烏姑姑慢吞吞地講起她跟對方之間的對話。

男人掩在黑暗中,他微微低頭,憐憫又漠視地問:“你想報仇嗎?他們這麽對你,你要不要報仇?”

烏姑姑雙手被綁縛在身前,她輕輕一笑:“你為什麽不低頭看看地上的兩個冰箱呢?”

聞言,男人疑惑又艱難地在狹窄閣樓裏扭頭,他看到了冰箱裏的兩具屍體,不明白。

此時烏姑姑輕聲說:“你來晚了,我已經把他們裝冰箱裏了,實在不好意思,要不你下去跟閻王爺說說,讓他們回來,然後你再送下去?我無所謂哦。”

男人:“……”我有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