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錦繡良緣3

綠柳垂蔭,春燕驚枝,窗戶大開,清風攜春意而來,吹醒了夢中人。

“流光……”

**之人迷迷糊糊醒來,皺著眉難受地坐起,一雙眼睛無力睜開,不過是憑本能而為。

流光端著洗臉水進來。

“公子您醒了?”

王晏之揉著額頭,“本公子的頭怎麽好似被鐵錘砸過?誰偷襲我?”

“好像……好像是個穿紅衣的?”

流光無語,“……公子,沒人偷襲你,你是被酒偷襲了,就一杯酒,你就睡了一天一夜,再不醒來,小的就要去請大夫了。”

“不可能,本公子從前也喝過,怎麽沒這麽痛?”

流光思忖道:“那你以前也沒喝過百年女兒紅啊,更沒砰的一聲倒在桌上。”

王晏之:“……”

王晏之混亂的大腦逐漸有了畫麵,也逐漸想起來,確實如流光所說。

回想起醉倒之前發生之事,王晏之心中仍有餘韻。

昨日之事於他而言,就如那隻吃了幾口的佛跳牆,隻喝了一杯的酒,隻見了個模糊朦朧的人影一般,淺嚐輒止,意猶未盡,回味無窮。

頭腦逐漸清晰,昏沉感逐漸散去,他抿了抿唇,好似還在回味昨日的美食美酒,張嘴便問上一句:“我的佛跳牆和女兒紅呢?”

流光:“……”

“佛跳牆等菜不好攜帶,昨日便分給在場眾人,女兒紅帶回來了,可是公子,您這酒量,帶不帶的,都沒差吧?”

啪!

王晏之拍了他腦袋一下,“是本公子的東西,無論有用與否,那都是我的。”

流光:“……”

所以這就是您收集了那麽多好酒,卻自己不喝,也不肯送給別人喝的原因嗎?

還真是很王晏之呢。

王晏之站在窗邊迎風醒神,滿頭青絲隨風吹拂,風流氣韻十足。

“昨日你可瞧見酒樓上有位穿紅衣的公子?”

流光疑惑,“公子,昨日我來就瞧見你喝了杯酒,隻顧著將你帶回來,哪裏還能瞧見其他人?”就連將菜送人,也是吩咐酒樓夥計做的。

王晏之有些不滿,他好不容易騙得那人現身,自己卻不過是見了一道模糊身影,而流光這沒用的家夥更是無用。

“擺膳。”

很快便有婢女陸續上菜。

他們所在的是一處王家在揚州的別院,不過這別院許久未有主人,今日終於來了一位公子,府中下人心中好奇,卻也不敢張望,隻安靜侍奉。

他們瞧著,這位公子隨性灑脫,應當是個好伺候的人。

然而這樣的想法,到了飯桌上便被打消了。

王晏之嚐過美食無數,便是宮中貢宴也並不陌生,養出了個精細的胃,條件艱苦時,也能不計較什麽,可若是一旦回到富貴窩,那張嘴便挑剔起來。

這粥的濃稠程度,溫度差異,一道菜多放幾粒鹽,少滴兩滴油,火候稍稍不對,他全能吃出來。

他倒也並非鋪張浪費之人,雖挑剔,卻也不會讓人回爐重造。

可婢女們都在屋中等著傳喚,卻聽著王晏之對桌上菜色無情批判,皆知府中侍奉不周,忐忑不安,心情哪裏能好?

還是流光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公子,不如中午您親自下廚,定合您口味。”

婢女們:“……”

這小書童莫非是在拐彎嘲諷公子?

跟在身邊之人待遇果真不一般,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殊不知,流光還真並非嘲諷,而是認真。

王晏之嘴挑,總有廚師達不到他的要求,到了後來,他幹脆自己上手。

王晏之自負,卻也自信,自信於一件事隻要他認定,便會全力以赴去做,往往都能得到他滿意的結果。

廚藝上也是如此。

不過他雖喜美食,卻對廚藝之道興致缺缺,簡單來講,便是喜吃不喜做,自己動手的次數極少。

聽完流光這話,他也並未應下,而是道:“不,中午去酒樓吃。”

流光:“……公子,你還要去明月樓啊?真不怕被人打出來?”

他可是已經聽說昨日他家公子在明月樓裏做了什麽。

差點把酒樓開業活動搞砸,他能將王晏之完完整整帶出來,他自己都很驚訝。

他家公子竟然還敢去。

王晏之已經沐浴漱洗完畢,此時的他身著雲裳錦衣,月白色的衣衫落在他身上,當真是氣韻卓絕,風雅至極。

他甩扇輕搖。

“為何不如?你家公子如今好歹是酒樓出題人,何況……”

他展顏輕笑,“昨日那桌我都沒吃上幾口,酒樓還欠我一頓呢。”

流光:“……”明明就是你自個兒要喝醉把那桌菜拋下的好不好?

壞了,他家公子如今不止是臉皮變厚,還會耍賴了。

*

午時,王晏之到明月樓時,酒樓裏已經座無虛席,人滿為患。

一見到一位錦衣公子進來,小二匆忙上前,“客官,這樓上包間已經坐滿,不如小的給您在大堂騰個地兒?保準視野更好。”

昨日出了新題,還有王晏之那麽一鬧,今日來酒樓參觀或者答題之人更多,前方人頭攢動,視野被阻擋。

“不必,實不相瞞,今兒我是為討債而來。”王晏之搖著扇子,分明是位翩翩公子,說出口的話卻是來找茬的。

小二聞言色變,“公子海涵,不知小店何時欠過債?”

王晏之好整以暇看他,“你再瞧瞧,當真不覺得我眼熟?”

小二上下仔細將他打量一番,仍未看出他的身份,“恕小的眼拙,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王晏之:“……”

可見他昨日是有多狼狽,今日換身裝扮別人便不認識了。

他可還記得這小二,也是昨日兩次為那位東家傳話之人。

正好王晏之一旁有人起身離開,王晏之幹脆坐了上去,態度強硬道:“那你便詢問你們東家,就說昨日在下在此落了一桌席宴,東家可願補於我。”

酒樓每日來往許多人,總有人要因為一點小事找掌櫃,小二都會篩選過後上報,何況這還不是找掌櫃,而是找東家。

然而眼前這位公子言之鑿鑿,仿佛確有其事,所非順他心意,此事還不知要鬧到何時。

“公子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流光有些沒臉見人,他家公子想吃霸王餐的意思已經擺到明麵上了。

“公子,要是您被揍了,流光是護不過來的。”他委婉提醒道。

王晏之笑,“放心,知道你還要哄娘子,公子不會讓你的臉受傷的。”

流光放心了又好像沒放心。

小二飛快來到三樓,這裏是他們東家的專屬房間,左右兩間都是空房,不接待客人,便是為了不打擾東家安靜。

“……那位公子言明他來要債,說昨日在酒樓落了一桌席宴,東家,小的保證,昨日並未遺漏任何一位客人。”

少年輕輕揉著頭,實則在回想昨日之事,心中其實已然有了猜測。

他倒並未詫異那人竟然還敢來明月樓,詫異的是對方竟然會有如此厚顏,昨日他可並未怠慢對方,那桌沒吃幾口的席宴,也並非因他而錯過。

謝扶光從前久居內宅,一時竟有些困惑,外麵的人都是如此嗎?難怪母親對他要離家經商之事並不讚同。

不過他回想了下這些日子的見聞,還是覺得昨日那人應當隻是個例。

所以他要不要讓對方繼續放縱呢?

“阿嚏!”王晏之以扇遮麵,打了個噴嚏。

流光憂心道:“公子,莫非是昨夜沒休息好,著涼了?”

王晏之揉了揉鼻尖,心裏更懷疑是有人在念叨他。

然而他這性子,得罪的人太多,一時竟也猜不出會是誰。

“是你?!”一道聲音響在耳邊,王晏之抬頭望去,卻見一名略微眼熟的公子麵露驚喜,快步上前。

“兄台?不記得我了?昨日正是我邀請兄台進酒樓的!”說話那人笑道。

昨日最初,在場眾多人都瞧不上王晏之,可到後來皆被他文采折服,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他震驚地看著王晏之,上下仔細查看,“兄台原來這般風華絕代,怎的昨日會那般……那般狼狽不堪?”

若是昨日王晏之便是這副模樣,那怎麽也不會有人會用那樣的態度對他。

王晏之驚訝於有人竟能認出他,心說果然是那小二的問題,他王晏之無論是什麽樣,都該那樣獨特,令人難忘才是。

“在下昨日初到揚州,路上遇上意外,想不到兄台眼力卓絕,這都能認出。”

“哪裏哪裏,家中祖上便靠這手本事吃飯,流傳下來,在下不過習得皮毛。”這位施公子謙虛道。

兩人說笑間,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情況,其中也有施公子友人,上前攀談。

施公子熱情向眾人介紹,這位便是昨日在明月樓一連解十題的那位公子。

王晏之聞言解釋道:“慚愧,在下不過解得九題,最後一道並未解出。”

“兄台謙虛了,昨日眾人有目共睹,兄台才學出眾,最後一題分明是酒樓故意為難,那樣的題目,誰也解不出。”有人為他說話。

王晏之想了想,還是道:“此言差矣,昨日題目雖難,但在下以為,那位東家應是能解出,雖難,卻也並非做不到。”

“若是有機會,在下倒想與東家結識一番,親眼見識一下那等厲害的算學能力。”

這倒是真話,王晏之自負,卻也並非不願承認他人的優秀,人的精力有限,再天賦異稟之人也不可能做到全才。

因而他喜歡結識一些在某些方麵極為出眾之人。

他不行,但他的朋友行,這樣行走在外,還不得橫著走?

迄今為止,王晏之的友人已經遍布世界各地,涉及各行各業,而明月樓東家,正是他瞄中的下一個目標。

“兄台心胸寬廣,是在下狹隘了。”眾人感歎道。

“難怪兄台今日還敢來此,想來也是知道東家並非故意針對。”

王晏之:“……”

所以都覺得他該被打必須繞著明月樓走嗎?

咳咳……是覺得自己還好啊。

王晏之摸了摸鼻子,一抹心虛從心上劃過。

樓上,謝扶光微微揚眉,“他當真這般說?”

小二點頭,“是,這會兒那些公子們正在聊酒樓的菜色。”

謝扶光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輕輕點了點,“既然他說昨日欠他一桌席宴,今日便給他補上吧。”

“將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請他上來。”

“是。”

小二下樓,來到王晏之麵前,“公子,我們東家說,將您昨日錯過的席宴補上,請隨小的上樓。”

王晏之有些意外。

那人竟然還真應了?

他方才那樣胡攪蠻纏,倒並非真想再得一桌宴,而是想見那位東家一麵。

卻未想到那東家竟當真答應了下來。

若對方在自己麵前,王晏之當真想問上一句,“君有疾否?”

一切覺得不對勁的情況,其中多半都有詐。

這是王晏之看見眼前一桌席宴後的第一感悟。

看著滿桌綠油油,沒有半點葷腥的菜色,王晏之整張臉也和桌上的菜一樣綠了。

小二笑眯眯道:“公子,我們東家說,昨日請公子吃的滿桌魚肉葷腥,卻不見公子多動幾筷,想來是公子平時喜食素,不喜葷,今日便讓廚房特地做了這桌全素宴,請您慢慢享用。”

說罷,便退了出去。

流光站在王晏之身旁,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公子,您昨日醉酒,今日吃這素食正好,小的給您布菜。”

他幹活幹得十分殷勤。

王晏之扇子一合,輕敲在桌上,抿了抿唇,扯了扯唇角,“有趣……有趣……”

隔壁,小二繪聲繪色地對謝扶光講述方才隔壁的情況,待聽到王晏之臉色都綠了時,饒是謝扶光,也不由露出笑意。

然而這笑意並未持續多久,便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

謝扶光心生疑惑,看向身邊的小侍,後者前去門口,並未開門,反而將門拴上,才問:“誰啊?”

“您好,我們是隔壁的,我家公子性情開朗,喜好交友,聽見這裏有人,便想認識認識,交個朋友。”

“我家公子還帶了禮物。”不知為何,這句聲音比之前幾句似乎略有底氣不足之感。

謝扶光聞言卻是一怔,看向隔壁的方向。

腦中一個疑惑閃過。

他是何時發現的?

想到昨日那杯女兒紅,謝扶光有些懷疑,對方昨日便發現自己在這裏,才有那一出。

今日自己將對方請到隔壁,竟是引狼入室,自投羅網。

心中雖如此想,謝扶光麵上卻無懊惱之色。

思慮片刻後,他道:“請他進來吧。”

事到如今,他倒也想見識一下,這位乞丐公子究竟是何模樣。

一旁的落雲猶豫道:“公子……”

“你已定親,與別的公子共處一室,若是讓人知曉……”

謝扶光抿唇,沉吟不語,片刻後道:“此時在揚州,而非京城,倒也不必那般嚴格。”

隻是若是從前便也罷了,如今他已經定親,這此能來揚州的機會,還是以這門婚事和家中交換得到。

雖未見過那位王家嫡次子,可自己到底是對方未婚夫郎,不可不顧。

“便再加一桌,隔扇屏風吧。”

王晏之進來時,首先見到的便是那扇花鳥屏風。

以及屏風後隱約的人影。

他頓了頓,才執手作揖道:“在下見過東家。”

“昨日在樓中差點誤了東家大事,是在下不對,今日特來道歉,還望東家收下禮物,原諒一二。”

謝扶光:“……”

他看了看送到自己桌上的幾盤菜,氣笑了。

將他送的菜送回來當成道歉禮物,這到底是道歉呢,還是結仇呢?

“小事罷了,閣下不必放在心上。”謝扶光穩住情緒。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王晏之行走在外,從不用真名,表麵上是因為他不喜揚名,實際上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怕被人找上門。

和人結仇能用真名嗎?那必然不能啊。

他的那些朋友,幾乎每個都是和他結仇之後還願意和他來往之人,王晏之自誇此乃人格魅力,對此,朋友們隻能啐上一口,罵一句不要臉。

因為獨特的交友方式,王晏之的朋友各個損友,最愛看他好戲,他越倒黴他們越高興。

王晏之深覺交友不慎,發誓要找到一個真正的好友,東家性格這般好,一定會接納他的吧?

此時的王晏之在腦海中默念著百家姓,什麽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都用過了,思來想去,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上次回京城後,留下印象較深的姓。

“在下姓謝,單名一個宴字。”

謝扶光一愣,竟是同姓?

謝扶光出來時,與家中約好,不可泄露身份,影響名聲,他本以為改名即可,不必換姓,可遇上同姓,對方若是本地人,或許還和揚州的謝家有關,若要深究,豈不是輕易暴露?

思忖過後,他便也道:“鄙姓王,單名景。”

未婚夫的姓,借來用用應當也無妨?

王晏之/謝扶光心道:原來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