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明雨上5
半年沒回來,房子已經落下不少灰塵,但是出乎意外的是,裏麵的東西竟沒怎麽動過,隻是將家具都用防塵罩罩起來了,其他都沒多少變化。
重新回到這裏,虞明清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他將防塵罩拉開,看著房子和原來差不多的模樣,心中稍安。
兩天時間,讓人把這座房子打掃幹淨,就連外麵的小花園,都種上了和從前別無二致的花種,海芯微季節不對,這些花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去養,才能存活盛開。
看著這一切,一時間,竟有種時空回溯,從未改變的感覺。
虞明清感受著院子裏的冷風,才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半年時光的錯過。
搬回這裏,他重新把以前的家政和園丁等人找回來,讓他們依然在這裏工作。
隻是時間過去這麽久,有些人也因為有了新的工作或者其他事情而沒能接受他的邀請。
一幅破損的畫,虞明清再怎麽修修補補,也無法重現原本的完整,不可能再完好無缺。
就算有,也不過是假象而已。
虞明清給自己放了假,在家裏休息了兩天,這兩天裏,他幾乎做完了曾經在這座房子裏做過的所有事,除了和江折意的過去。
除了,和他荒唐放縱的曾經。
“先生,您要繼續住這裏的話,碧海灣的房子要封存嗎?”陳秘書問。
虞明清沉默了片刻,他深沉的視線望著窗外的風景,看著院子裏的樹,已經從枝葉繁茂,變成了稀疏枯黃。
他點燃一支煙,淺淺抽著。
其實景苑和碧海灣的兩套房子很相似,布局裝修不一樣,但是風格和感覺卻如出一轍。
景苑那套房子一開始也不是這樣,而是在這幾年中,隨著他和江折意的生活,而一點點變化,才形成了現在的布局和風格。
而碧海灣那棟,從一開始,就是虞明清讓人照著景苑的房子風格裝修的。
找的人很厲害,能將房子裝修成明明處處不一樣,卻處處都很像的模樣,這也是虞明清乍然搬去那裏,卻還能勉強入睡的原因。
“改天我去看看。”
“沒什麽問題就把它封存起來。”
那棟房子雖然裝修好沒準備多少東西,但是已經有的拖鞋等,都是一對一對。
許多喜好和習慣,都是按照他和江折意的標準來的。
那本就是為他們準備的房子。
但原本應該一起隨他居住的人,卻一次都沒去過,就再也沒有機會去看一眼了。
那套承載著他的願望的房子,現在卻要空置,並且將來還會繼續封存下去。
年末,虞明清因為一個項目飛往國外考察。
他很忙,這種忙碌並沒有因為年節將至而緩解,畢竟國外又不過春節。
曾經虞明清的目標是報仇,等報完仇就收手。
可是隨著越走越遠,如今已經不是他可以隨便甩手的了。
公司有許多人,他們也要吃飯,要養家糊口,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棄他們不顧,就連江折意去世,也隻能放縱一個星期而已。
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並不能對世界造成什麽影響。
如今才半年,陳秘書對虞明清不再之前向那樣小心翼翼。
出去應酬,甚至還有人開始往虞明清身邊塞人,其中還有個江折意長得相似的人。
公司裏的員工,就連當做談資,也都極少再提起老板去世的金主,其中或許有不妄議死者的尊重,但更多的還是不在意。
至於江家,早在江折意下葬之後,江家就不再緬懷過去,更是為了避免傷心難過,都沒怎麽提起他們曾經的小兒子,江折意。
所有人都在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在他們的生活,江折意從來都不重要,即使對方離開這個世界,也不過隻有一句惋惜,轉身繼續工作,繼續生活。
隻有虞明清不同。
他的生活太貧瘠,從前還有報仇為目標,讓他不至於沒有動力,但他的仇恨,都在江折意去世那天消弭了。
他的生活裏,江折意幾乎占據了他絕大多數私人生活和感情。
他們每天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都在一起,所有的情緒需求和身體欲望都是和對方互相滿足。
可以說除了報仇和工作外,江折意就是他的全部。
當江折意消失,當報仇結束,他整個人整顆心都空了。
除了工作還可以打發時間麻痹自己,他沒有任何可以緩解的辦法,每當夜深人靜時,都要獨自品嚐孤獨、痛苦、和思念。
當思念再不可能傳達給對方時,痛苦和孤獨便會加劇,且無藥可醫。
時間可以淡化傷痕,卻無法減少曾經品嚐過的痛。
坐上飛機,到達國外,又輾轉才抵達目的地。
花了兩天時間,將項目確定得八九不離十,他看了眼時間,“距離飛機還有四個小時,你們去玩吧,想買什麽就買,正好年假帶回家。”
老板發話,其他人當然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
“謝謝老板!”
他們爭分奪秒去購物,虞明清卻哪兒也沒去,在附近的廣場上走了一圈便回了酒店。
進來的時候,正好遇到有兩個亞洲女生和酒店員工起了爭執衝突。
其中一個高個女生脾氣有些暴躁,已經快要拍桌子了,然而酒店員工依舊是那樣麵帶笑容,卻態度強硬。
“靠!什麽啊!垃圾酒店故意欺負人!”
虞明清的腳步因為這聲熟悉的語言頓了頓。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見另一個脾氣軟的女生已經有息事寧人的跡象,他想了想,招來附近一個服務生,用標準的法語問:“那邊出了什麽事?”
服務生說,那兩名女生昨晚入住酒店,半夜聽到敲門聲,被嚇得夠嗆,白天強烈要求酒店調查,但是酒店住的都是尊貴的客人,隨意調查是對他們的不尊重,酒店覺得是兩位女生幻聽,拒絕了,兩名女生要求退房,但是酒店說退房不退押金,雙方由此起了爭執。
虞明清微微皺眉,“酒店夜晚有陌生人敲門?”
“我以為以這家酒店的價格和星級,不應該是這樣的條件和服務態度。”
“如果確實有安全隱患,我可能要考慮一下這家酒店的價值和服務是不是對等了。”
虞明清短短幾句話,卻讓服務生聽得額頭冒汗。
他怎麽忘了,
這位先生也是酒店客人,而且是住在貴賓層,要是對方在自己的圈子裏散播一下,酒店很快就會名譽掃地。
他趕忙鞠躬道歉:“抱歉先生,這是我們酒店的疏漏,請您放心,我們酒店的安全一定是有保障的。”
虞明清淡淡甩下一句:“希望如此。”說罷,轉身離開。
而在他走後,那名服務生臉色難看地走到前台經理身邊,小聲耳語了一陣,經理麵色微變。
等說完,經理麵對那兩名女生的微笑就真誠了許多,很快幫她們解決了問題,並且服務態度非常到位,弄得那兩名女生目瞪口呆。
直到走出酒店,那個高個的女生才激動地和閨蜜說:“我剛剛看到了!”
“那個幫我們的帥哥!好像也是同胞,就是因為他,酒店才清晰答應我們的要求的!”她激動道。
閨蜜不懷疑她的話,驚歎道:“那他一定很厲害吧?!”
“可不是,那一口法語,要不是看他土生土長的同胞血統,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法國人了!”
兩人就著帥哥有多帥,又有多厲害,憑借幾句話就讓酒店改變態度,跟個小迷妹似的。
巧合的是下午他們又偶遇了,高個女生有些激動,想上前打招呼,隻是礙於虞明清身邊還有幾個人跟著,有些猶豫。
關鍵時候還是閨蜜推了她一把。
高個女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前,“帥哥,還記得我嗎?我們中午剛見過……”
她邊說邊走近,眼見著虞明清朝著自己走來,且距離越來越近,女生臉上的笑容越深。
她剛想繼續說什麽,卻見虞明清下一刻,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過,半點餘光都沒給她留。
女生的笑容就這樣僵在臉上,直到虞明清一行人都提著行李離開,女生才垮著臉轉頭看閨蜜,“帥是真帥,冷也是真冷啊。”
虞明清是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當然也沒想到,竟然還能有再見到那兩人的一天。
“各位,來來,我給您介紹,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剛剛大學畢業,準備進公司工作。”
一場宴會上,一位國民家電品牌的老總笑著將一名穿著得體的女生介紹給在場眾人。
女生個子高挑,穿著打扮也更偏向職業女性,眾人暗暗在心裏嘀咕,看來對方這是要讓自己女兒接班了。
“老於你這就不對了,早說你家還有這麽聰明漂亮的女兒,我就把家裏那蠢兒子洗洗送到你家了。”
“你這閨女看著就漂亮,一點兒也不像你,肯定更像嫂子吧。”
“都是年輕人,以後讓你閨女和我家孩子認識認識,多在一起玩玩,有共同話題。”
“不是還有虞董嗎,虞董年紀也不大,就是平時老跟我們這些老家夥湊一起,差點忘了虞董才二十幾歲。”
虞明清喝著酒,沒搭理他們。
見他不搭話,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紛紛訕訕閉嘴。
他們可還沒忘記,上次有人想給虞明清送人,別說合作,對方差點連老家都被虞明清給端了。
很多人十分不解,江折意都死了,虞明清又不需要給他守孝,而且江折意曾經用情人的身份羞辱虞明清,現在死了就全都不計較了?
就算不計較了,但他既然連江折意的葬禮都不參加,更是從未去祭拜過對方,這樣的態度明顯是心有芥蒂。
既然如此,那他怎麽事到如今還清心寡欲?
身邊不見半個人?
還是說過去八年的情人生活,已經讓他對這種事產生了心理陰影,不願意再找人?
眾人心裏嘀咕著,麵上卻誰也沒表現出來。
從前江折意毫不遮掩他和虞明清的關係,甚至多次在公眾場合被人看到他和虞明清的親密,儼然將虞明清當成一個玩物的模樣,虞明清在外人麵前,也從不會違抗江折意,當時在他們看來,這兩人就是普通的金主和情人的關係。
但是回過頭來仔細想想,江折意雖然對外展現出來的是那種態度,卻在麵對他人的刻意為難時,總是護著虞明清,讓他並沒有真正吃虧吃苦。
而虞明清,如今更是一副舊情難忘的模樣。
這兩人的關係奇奇怪怪,讓人琢磨不透。
等場麵熱鬧起來,那位高個女生找到機會開到虞明清麵前,“虞先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上次本來想感謝你出手相助的,隻是你走的太快了,沒找到機會。”
虞明清淡淡道:“舉手之勞。”
說罷,便不顧這宴會上的眾多賓客,起身出去了。
女生正望著虞明清的背影,卻忽然有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
“你這是剛從國外回來吧?”一個年輕男生站在高個女生身後問。
高個女生挑眉問:“你怎麽知道?”
“你連虞明清的事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從國外回來的?”那名男生的幾個朋友也湊了上來。
高個女生好奇問:“這其中有什麽故事嗎?”
她就是和虞明清有一麵之緣,印象不錯,覺得有機會也可以發展發展。
沒到一見鍾情非他不可的地步。
年輕人愛熱鬧愛八卦,對於年齡比他們差不了多少,商場上地位卻和他們長輩是一輩的人的虞明清,他們當然是既佩服又好奇。
背地裏也總愛聊對方。
當然也隻是私下聊聊,可不敢當著人家的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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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江折意和虞明清的糾葛一說,又將江折意去世這件事一說,高個女生心裏對虞明清那點不能言說的好感頓時消失了。
她頗為感性地說:“這也太可憐了吧!”
“愛人徹底離開了自己,可自己還要在這個世上苦熬,這是什麽be文學!”
她對虞明清的那點好感,頓時轉化成了對虞明清和江折意的同情和憐憫。
幾個年輕人一愣,他們認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說過虞明清和江折意是愛人了嗎?
他們一直說的都是金主和情人吧?
高個女生反駁道:“已經功成名就不僅沒有報複曾經折辱自己的人,甚至都不曾離開對方身邊,這怎麽可能是簡單的包養關係,分明是以包養為名,行戀愛之實啊。”
這個說法太出乎意料,讓另外幾人都愣了一下,片刻後才有人提出質疑。
“可是……可是聽說那人去世後,虞明清都沒參加過對方葬禮。”
“就不能是因為太難過不願意接受對方死亡嗎?”
高個女生看著精明能幹,是個職業女性,但其實內心柔軟,最喜歡這種浪漫的感情。
她現在比最開始對虞明清的好感更喜歡他和江折意的故事。
並且想要其他人也跟自己一起投入到磕cp的快樂中。
be的cp那也是cp。
於是她用自己主觀想法將虞明清和江折意的故事徹底換了一種說法,讓其他人能深切感受到這個故事的美好。
但顯然其他人不是很買賬,觀念已經先入為主,不是輕易能改變的。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但不妨礙他們借著這個機會成為了說得上話的朋友。
虞明清沒在宴會上待多久,基本就是露個麵就走,其他人也不會覺得他不給麵子,他能夠出現,就已經是很給麵子。
要是他聽到在他走後,其他人對他的討論,恐怕也不會高興。
他和江折意的事,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他們就隻是他們,一切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也僅僅隻在兩人之間而已。
陳秘書為他著想,又找過緩解痛苦的辦法,支持最多的就是,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為此,在有人想送人的時候,陳秘書猶豫了一下,沒有像以前一樣,在虞明清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攔下來。
隻是很可惜,無論是養一個人,還是談一場戀愛,虞明清都不感興趣。
人的感情算作能量,屬於可再生資源,可以源源不斷產生。
但是對虞明清而言,他這一生的起落都在前二十幾年。
父母的驟然離世不僅讓他成為流落人間的孤兒,還帶走了他的親情。
父母走後,他徹底失去了這份能力,再也不可能和別人建立親情的關係。
那時的他就已經有厭世的心理。
要不是有報仇支撐,那時的選擇是什麽還不好說。
後來江折意霸道地闖進他的世界,強行和他建立起聯係。
隨著時間推移,這段聯係越來越深,也越來越緊。
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沒有被明確定義過。
但至少,從開始後,虞明清就沒想著結束。
江折意不僅從物質上拯救了虞明清,還從精神上拯救了他,他成了虞明清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也是他最親密的人
當江折意走後,便也把他的這段感情能力帶走了,從今往後,他再也不可能和別人建立起親密關係。
他將在孤獨中走完餘生。
他覺得痛苦,卻並不逃避痛苦,因為隻有這份痛苦,才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當他什麽時候不再感覺到痛,那他就真的死了。
……
【“今天又有人挑撥離間,怎麽樣,虞董,你心動了嗎?”
江折意似笑非笑地用沒穿鞋的腳踢了踢虞明清,還是往危險部位踢的。
不重,卻癢,不像打架,而像勾引。
虞明清一把抓住他的腳,將人拉到身邊,壓在**,“要說好好說,我討厭陰陽怪氣。”
江折意冷笑道:“好,現在都敢說我陰陽怪氣,看來虞董最近果然意氣風發,很快就要甩掉我了。”
從虞明清事業迅速發展,別人再也不敢將他當成小情人看後,便總有人往他身邊湊。
這回更是有人明目張膽挑撥離間,當著虞明清的麵說江折意的壞話,什麽配不上他,什麽他羞辱虞明清,極其難聽。
“我都把人趕走了,你鬧什麽?”虞明清說。
“鬧什麽?”江折意也不笑了,揪住虞明清的衣領,低頭狠狠咬了他的唇,殷紅的鮮血頓時染紅了兩個人的唇。
他惡狠狠道:“我告訴你,就算你站得再高,走得再遠,也得乖乖回來做我的小情人,休想離開這棟房子!”
虞明清抿了抿唇上的血,對他這種做標記的行為早已經習以為常,將江折意推開,“你很閑?”
說罷,又翻身壓上去,在江折意身上給唇上的傷口找回場子。
心裏故意和江折意反著幹。
他就要出去,就要搬走。
他要買一棟房子,用來裝江折意,江折意裝他多久,他就裝江折意更久,兩倍、四倍、有生之年那麽久。
讓江折意做他的情人,哪兒也不能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雙更。寫這個故事聽的《予你碧海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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