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叫聲 露營

夜晚, 十點二十分,林格確認自己已經完全失去對林譽之的了解。

從前的林譽之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不, 不需要從前, 就在幾月前, 林譽之還在爭吵中質問她,壓抑著聲音,問她是不是想讓他做情人。

彼時他的表現好似受到莫大的侮辱,而今天,就現在,他卻建議。

不如給他一次機會。

一次,做她見不得光、地下情人的機會。

“你現在沒有伴侶,也不打算相親——別和我說, 你現在還認為那個姓王叫什麽雷還是霆的家夥不錯, ”林譽之冷靜地同她分析, “我知道你的眼光還沒有差到那個地步。”

林格說:“你說話還是一如即往的惡毒。”

“我隻是在公平地評價,”林譽之說,“從小到大, 你誇過的所有男性都有著類似的特征,而那個王雷和他們的共同點隻有性別。”

林格說:“王霆。”

“好, 王霆,”林譽之從善如流,“王霆、王先生, 他隻是純粹地以結婚生子為前提和你交往,並不是因為愛你。他不配, 他隻是被你的那些世俗意義上的優秀所吸引, 而不是熱愛你的靈魂。”

林格看著屏幕, 他們錯過了太多,林譽之沒有參與翻譯,隻能看到妹妹和乘坐心上人的車回家,兄長在房間中看著這一切。他默不作聲,隻是等妹妹下車後,舉起房間中的獵,槍,精準射中妹妹心上人車子的輪胎。

林格說:“你不也一樣,隻是愛我的身體。”

林譽之說:“如果我隻愛你的身體,剛才看你嘴唇發白時就不會停下。”

林格換了個姿勢,她不能反駁林譽之的說法。

他們對彼此的反應心知肚明,這些基於生理的東西說不了謊,甚至連家門都未入,隻是淺淺蹭,略略一撞門,察覺門軸幹澀時,便幹脆利索地停下。

林格說:“但你隻說做我情人,情人情人,別告訴我,情人是為了談一場柏拉圖的純潔愛情。”

林譽之說:“倘若我現在向你求愛,那你會立刻同意,做我的愛人?”

林格:“……”

她抬眼看林譽之,不出所料,對方滿臉都寫著“果然如此”。

不是對她失望,而是她這一回答,完全都在意料之中。

在還沒有問出口之前,林譽之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繼續討論正事,”林譽之說,“你不願意談戀愛,不想和男性建立起讓你勞神費力的感情關係,但有時又有些生理——”

“偶爾,”林格說,“僅僅是偶爾。”

“好,偶爾又有些很正常的需求,”林譽之說,“你不喜歡市麵上的玩具,你說過,你更喜歡和人擁抱、接吻的感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林格的確這麽說過。

她的第一個小玩具甚至還是林譽之送的,他總喜歡一些特殊的、不妨礙他人的花樣,也擅長利用那些能讓她獲得多重快樂的道具。林譽之最愛的就是讓林格滿滿當當地坐在他懷裏,他一手摟住林格,另一隻手控著小玩具去逗。有時也喜歡看林格自己玩,等不上不下時再傾身觸碰她溫度漸漸起的臉龐。而和人相比,林格的確不喜歡那些毫無溫度的東西,那些會襯托著她的快樂更加空虛,唯獨溫暖擁抱才能撫平她在煙花墜崖後的戰栗。

“如果你有需求,就找我,”林譽之說,“我可以給你看我的體檢報告,也確定,不會再有其他的伴侶。”

林格小聲:“那,假如,假如以後我想談戀愛了呢?”

林譽之說:“不打算優先考慮我嗎?”

林格沉默地別過臉。

她不想讓父母太為難,林譽之的這一句話,已經令她很為難了。

龍嬌明顯更希望林格早早找一個“合適的、各方麵都稍稍好”的男性結婚,而林臣儒,他暫且沒有在這件事上發表更多的看法,卻可以預見,怯懦且又守舊規矩的他,絕不會同意林格和林譽之談戀愛這種事。

畢竟,很久之前,林臣儒幾乎對外默認了林譽之是他的私生子。

以前的林格,遇到這種事情早就快言快語地說了出來;而現在的林格,在這種事情上,最多的是沉默。

她能預想到,如果她說出自己想和林譽之在一起的話,父母大多會立刻說,她就這樣保持單身也挺好的,也不是那麽著急找男友等等……

父母絕對會這樣。

林譽之靜靜地看著屏幕。

電影中,兄妹終於爆發激烈的爭吵,妹妹發現了哥哥隱藏的獵,槍,察覺到哥哥其實一直都在暗地裏嚐試弄死她的心上人。難以接受這些的妹妹,在狠狠打了哥哥一巴掌後,決絕地獨自駕車離開。

漆黑叢林,車子奔向陌生的前路,車燈大亮,妹妹趴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

他繼續等了兩分鍾,林格仍舊沒有給出他想聽到的話。

“我會的”“可以啊”“當然了”

隨便三個字,都可以。

再或者。

“我想想”“也還行”“再考慮”

這樣曖昧不清,也能接受。

林譽之說:“很為難嗎?”

林格說:“有一點。”

不是林譽之期想中的回答,電影屏幕上的可憐妹妹因離開家門而彷徨,遠離家庭的庇佑,獨自在陌生城市工作,生活,身邊都是不懷好意的男性……

和他的妹妹多麽相像。

林譽之閉一閉眼,半晌,睜開,喚她名字:“格格。”

林格:“嗯。”

她聲音還有未退的潮熱,剛才她叫的聲音很大,大到林譽之忍耐到扯壞了床單一角。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林譽之看著電視屏幕,“在你開啟一段新感情之前,我們可以始終保持這種隱秘的、你喜歡的地下關係——不需要任何心理負擔,我不會向你索求任何情緒價值。換句話說,你隨時可以結束——比如,”

他說得很緩慢:“比如,這次旅行結束後。”

就像一段露水情緣,日出則散。

為什麽遙遠的旅程中往往發生“豔遇”,因為許多人想要這些放縱的事情永遠成為“秘密”。

林格沉默。

“這裏沒有人認識你和我,”林譽之說,“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有人把這些事說出去。”

林格急促:“不能讓爸媽知道。”

林譽之說:“我發誓,不會主動告訴他們。”

林格想了想,又說:“我們還是和兄妹一樣。”

林譽之:“好。”

林格艱難:“必須做好安全措施。”

林譽之說:“我也不想再多養一個孩子,有你就夠了。”

林格把自己縮進被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在這個時候鬆懈。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但……事情已經發生,現實就是,她剛在林譽之唇舌間快樂,現在再義正嚴辭說什麽兄妹,連自己都騙不過。

她漸漸有了點朦朧的睡意,不算明顯,但也絕非清明。

電影已經演到後半場,跑路的妹妹終於被哥哥找到,兩個人爭吵,接吻,滾在沙發上互相擁抱。

她閉上眼睛,一手將林譽之頂在她月要上的槍推開:“我要睡了。”

林譽之沒有強迫她,他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次日醒來的林格,在想到這一切後,第一反應就是譴責自己絕對是鬼迷心竅,被妲己迷惑了心智。

而妲己本狐狸林譽之,已經在外聯係車輛。

從布雷根茨到瓦杜茨這一段路程,林譽之並不打算買車票過去,而是選擇了加入自駕車隊——說自駕車隊也並不準確,精準一些說,是付錢給另一夥自駕遊的人,樂意幫他們付這一路的油錢,好“租用”他們其中一輛車。

林格起初覺得林譽之是在異想天開,可看著林譽之順利拿到改裝越野車鑰匙後,她隻能佩服地說一句“厲害”。

林譽之說:“如果你是在昨晚這麽誇我,我會更高興。”

林格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水。

她問:“你哪裏來的駕照?”

林譽之說:“去年換的,拿國內駕照,通過這邊路考,就能換——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林格也覺得林譽之真是好運氣,隨便學一樣東西就有用。

和他們同行的車隊,剛剛完成了從薩爾茨堡到布雷根茨的自駕遊,車隊中有一個美籍華人,叫做傑莫,因為手臂酸痛,才同意將愛車租給林譽之和林格。

他的要求就是,他需要坐在後麵,確保林譽之不會趁機把他的車開到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

傑莫中文很好,一口的天津味,聊天都像是在說單口相聲,一路上眉飛色舞,談他們如何翻越了三個阿爾卑斯山傳奇出口,講怎麽樣經過了滑雪道、風帆衝浪還有急速衝浪漂流。

“你們要是喜歡戶外運動,改天一定要過去試試,”傑莫說,“我在那邊玩激浪漂流時還遇到一個中國人,聽說我是華裔,可熱情了,不過她那個德國叔叔——哦不,男友,不太高興,把她拉走了……”

他感慨:“倆人都漂亮的像明星。”

說到這裏,又看前方開車的林格和林譽之:“你倆也是,都說出了國,老鄉專坑老鄉。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你倆看起來挺靠譜。”

林格轉臉:“為什麽?”

傑莫誠摯地說:“因為你看起來挺好騙的。”

林格:“……”

畢竟是自駕遊,幾個人出發的時間晚,眼看暮色降臨,還未到瓦杜茲,車隊便停下,車隊領班指揮大家到了專門的房車露營基地,安營紮寨。林譽之搬出了自己買的露營帳篷和睡袋,沒讓林格下來,隻打開車門,讓林格坐在車座上休息,零食齊備,連氣泡水的瓶蓋都給她擰開了——他和傑莫一起,先把傑莫的露營帳篷撐開,才去整理自己的。

傑莫的那個帳篷大,能容納四個成年熱,他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需要人幫忙才能打開。

林格興致衝衝,香腸也不吃了,自己下了車,巡視一周,圈好完整的一塊兒地,前後都是茵茵綠草,後麵是森林,還和傑莫等人的帳篷離得近,漂亮幹淨又安全。

但林譽之卻沒有選擇她精心挑選的地盤,無視了她在地上畫的圈圈,徑直走向遠離車隊的另一旁。

林格匆匆走過去,好奇問他:“為什麽要去那麽遠呀?你不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嗎?”

林譽之放下帳篷,把四條杆粗略地打開,比了比距離,開始收拾砸入地釘樁的工具:“離他們近了我才沒有安全感。”

林格不理解:“為什麽?”

林譽之側臉,看她,半晌,才慢悠悠開口:“因為我叫聲比較大。”

林格皺眉:“你叫什麽?”

林譽之深深砸下地釘:“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