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方便 手機

林格的大腦有近半小時的放空, 她在五分鍾時及時醒悟,在愧疚感翻湧而上之前,及時抓住林譽之的胳膊:“林譽之。”

林譽之停下:“嗯?”

“那你不會推開我嗎?”林格說, “其實你——”

“其實我也很享受, 對吧?你是不是想這麽說?”林譽之無奈, “我也是個人,林格,你有沒有想過,有沒有動動你那聰明又可愛的小腦袋瓜——我也是個男性?”

林格好似被燙到了,警惕鬆開手。

“我也是個生理正常的男性,別把我想成是什麽聖人,我也不是和尚,”林譽之微微垂著眼, 看她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你之前說過的, 男人都很惡心,來者不拒,經不住**。如果是其他人, 我當然能推開,我又不是鴨, 不喜歡被人非禮。但——”

“因為是你,”林譽之說,“我沒辦法推開你。”

林格假裝聽不懂, 目光偏移,不看他的眼睛:“你說得就像我很重。”

“不是體重, 是份量重——”林譽之忽然一頓, 不再往下說, 似是察覺到不適合再直白講,他轉移話題,“來吃吧,栗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炒栗子很香,殼子薄薄,早就已經裂開。

林格不能拒絕,劈裏啪啦剝開幾顆,塞進口中。

片刻後,她想了想,又打開手機,發微信給心理醫生,想要和她約近期的談話。

下午時分,王霆難以啟齒,卻還是吞吞吐吐地告訴她,自己聽到的那些。

林格表麵若無其事地嗯嗯,說估計是林譽之的惡作劇,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信。

多半是不信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些話頂多騙騙小孩子。

算了。

無論怎麽講,麵子上能過得去就好。林格想,王霆這個人不錯,別的不說,挺誠實的,應該不會鬧出什麽大的幺蛾子——不像杜靜霖,如果昨晚是杜靜霖聽到這些,現在他已經抄起菜刀一路電光火花地勇猛劈砍過來了。

林格驚訝地發覺,自己那點苦中作樂的天分似乎漸漸地回來了。

真了不起啊。

林譽之在廚房做晚餐,順帶著告訴她,他打算給酒櫃的那些藏酒分門別類地貼上標簽,免得她下次拿錯了酒、誤喝。

林格趴在沙發上:“你表現得就像很樂意再被我非禮一次。”

“畢竟林大小姐魅力難擋,”林譽之細細切菜,“我也隻是一個抵抗不住你魅力的凡夫俗子。”

林格樂意聽這些應承話。

她點評:“你就這點好處了,雖然嘴巴損,但該誇人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吝嗇。”

林譽之頷首:“沒錯,畢竟有人鄭重其事地告訴過我——‘林譽之啊林譽之,你這人嘴巴毒,但不瞎’。”

喔——

那是什麽時候了?

林格努力想,沒想到。時間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開始漸漸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她的記憶裏珍貴,隻拿來記昂貴的回憶。

林譽之端菜:“好,吃飯——”

林格問:“什麽飯?”

林譽之說:“壓驚宴,壓一壓我昨天險些被——”

“嘩啦。”

林格拿著木筷子,狠狠往兩邊下壓,硬生生掰斷一根。

林譽之改口:“壓一壓林大小姐昨夜險些紆尊降貴青睞我的驚。”

林格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飯吃到一半,林格又不自在。

林譽之襯衫領子扣得高,可再高,也擋不住他脖子上幾道鮮明的指痕。林格都已經忘掉了,她忘掉自己是怎麽伸手抓他的脖子,又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讓他說出“別親”這樣的話……斷片的糟糕後果在此刻一一浮現,而她什麽都記不起。

隻看到林譽之在燈下的臉龐。

他不笑時,還有些落寞的影子。脖子上那點紅痕若隱若現,無聲地控訴——

林格移開視線。

陽台上的窗子沒有關緊,風吹來,將窗簾高高揚起、揚起,像一隻鼓動著翅膀,展翅而飛的漂亮大蝴蝶。

蝴蝶。

漂亮的、舒展的蝴蝶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罩子內,沒有絲毫生機,隻有光彩璀璨的翅膀來滿足著路人的眼福。

陽光燦爛。

林格聽到護士在叫她的名字,她直起身,向心理醫生的白色診療室靠近。

她很困惑,困惑自己近期漸漸又起的感覺,但目前仍舊是對曾經的那個人;林格確定自己沒有什麽處,女情結,她也不是傳統派,支持性向自由xp自由,她不確定之前長達三年的少欲是否受到藥物和情緒幹擾,可現在的她竟然在酒後襲擊了對方……

她斟酌著,用了襲擊一個詞。

心理醫生並不讚同,她嚴格地確認:“所以,你們發生了關係?”

林格搖頭。

“醉酒後並不能證實你的真實想法,盡管有俗語叫做’酒後吐真言’,事實上,人在酒後的很多行為未必是出於本心,”心理醫生說,“林小姐,你近期嚐試過和其他異性的交往嗎?”

——沒有。

——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

受職業影響,做自媒體的人都知道,倘若是美妝、服飾等等賽道,女粉的消費能力和占比遠遠大於男粉(特殊的大網紅直播除外)。

對於林格,尤其是從事自媒體平台很久的女性來講,她現在的消費者和衣食父母都是女孩子,僅有的男性也是——

“kkb”

“多少錢一碗”

“哪裏整的容?”

“哪裏來的錢?怎麽掙的?幹爹哪裏的?”

“其實你很一般,笑死”

……

林格也想不到,現實中一個個人模人樣的,怎麽網絡上一堆奇葩。一想到自己現實中接觸到的人,在網絡之上有著如此猙獰麵孔——

還是算了。

她感覺到惡心。

她目前僅有的一些男性好友,在網絡衝浪上還能保持著不那麽爛的部分,比如葛榮城,高中時候去黑網吧喜歡玩賽爾號,現在的朋友圈就是度日如年地數著什麽時候畢業回國,要麽就是各種動漫**中二語錄,好像永遠都比人發育遲緩晚一些;

再比如杜靜霖,去年半夜給林格打越洋電話,哭哭啼啼不說明原因,隻是說委屈——後來林格才知道這廝為何委屈,原來是在耳機發燒友論壇中發帖被質疑是女反串,兩人對罵疊了四百層高樓,杜靜霖被罵哭了。

至於林譽之。

算了。

林格有時候都會懷疑,他和網絡嚴重脫節。

他連手機屏保的畫風都像一個修身養性的中老年人,更不要說什麽下載什麽短視頻APP——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林格興衝衝地拿了自己拍攝好+美顏濾鏡後的視頻給他看,他也隻是看了眼,就淡定地轉過臉,說不如現實中的你好看。

他以前就不在乎她的“網絡兼職”,也不在乎她的小自媒體博主身份。

至於王霆,林格不確定。

心理醫生不是萬能的,能為林格開藥,也能陪她聊天,開導心結,卻不能真正地替代她建立好與異性的正常社交。

林格安靜地等了兩日,才給龍嬌打去電話。龍嬌開開心心地說自己現在一切都好,又熱切地問她,和王霆相處怎麽樣呀?這孩子蠻實誠的,就算當不了一家人,做個朋友也蠻好的呀。異國他鄉,總要有個人相互照應不是……

林格嗯嗯地答應著,安下心。

王霆沒有和家裏透露出半個字。

林譽之更不可能說。

他就是一視貞,操如命的人,或者講,他視名聲最重要。有心理學家分析過潔癖和人格之間的聯係,林格看了個囫圇,記得不太清楚,隻記得最後推論,潔癖的人,在對待感情一事上也頗為嚴苛。

這推論是真是假,林格不清楚,她隻清楚,林譽之要求是挺高的。可也是這麽一個嚴苛的人,被她誘導著廝混了幾年,熟到不能再熟。

幾次,林格和他吵架,盛怒之下揚言要找父母攤牌,要徹底和他一刀兩斷——

林譽之捂住她的嘴,半晌,靜默歎口氣,嚐試去抱她。

“都是我的錯,”林譽之低聲,“別生這麽大氣好不好?也別同爸媽講……講了,我們就更沒可能。”

林格順著台階往下下,眼下掛著淚,吸吸氣,甕聲甕氣地說那你以後別惹我生氣了。

誰先惹誰,也都記不清了。

“和父母講”這道殺手鐧,林格也隻用了三四次。

沒想到,現在她懂事了,這倒真成了“殺手鐧”,不單單斬她,還斬林譽之。

林格安靜的這兩日,哪裏都沒去,她眼睜睜看著林譽之脖子上的指痕消下去,發現酒櫃裏那一瓶烈酒憑空消失,看著林譽之偶爾單獨坐在兩人“廝混未遂”的沙發上……

對林譽之歉疚感漸漸淡化的第一個周末,林格接到了王霆的邀請。

對方邀林格看電影,剛巧,也是林格在第一次約會時打算訂的那個。

王霆在電話裏說得很誠懇,看到了預告片,感覺是林格會喜歡的類型,所以請她來看一看,也就當是上次的賠禮道歉。

林格答應了。

兩人在傍晚時才並肩走出電影院,天氣不錯,王霆提議散散步。走出不足100米,王霆在旁側奶茶店中買了兩杯奶茶,遞給林格一杯。

他一手握著奶茶,一手拿著手機,笑著問:“你是不是和林譽之談過戀愛?”

林格嚇一跳,望他。

“別緊張,我媽剛和我說,林譽之和你沒有血緣關係,隻是叔叔親戚家的孩子,”王霆苦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點。”

林格說:“你說得太突然了,我沒有想到……對不起。”

“所以,的確是交往過,對嗎?”王霆說,“後來分手了?”

林格說:“你猜得很準。”

“放心,”王霆說,“我不會告訴其他人,我明白。”

林格感激:“謝謝。”

“我能明白你們現在的處境的尷尬,也很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王霆說,“都說,一個合格的前男友就該像死了一樣——和一個不能完全斷絕關係、還不得不住在一起的前男友住在一起,肯定很辛苦吧?”

他說的這句話太長,林格遲鈍地反應了兩秒,才客氣地說:“沒那麽恐怖啦。”

王霆說:“肯定有些不方便吧?”

他握著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林譽之”的名字,通話仍在進行。

從奶茶店付款後,這個通話就悄無聲息地啟動了。

手機另一端,剛剛做完一台手術的林譽之,剛脫了手術服,坐在辦公室裏,冷靜地握著手機。

他們都在等林格的回答。

安靜地、耐心地等。

五秒後,

林譽之聽到林格的聲音,很自然。

“畢竟是我哥哥嘛,”她說,“兄妹之間,哪裏有什麽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