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經意 若無其事

不經意地輕輕一蹭——

通話結束。

林譽之無意讓王霆聽到過多的聲音。

這部分時間屬於難得的兄妹相處, 或者說,一個心懷鬼胎的哥哥,和一個放下防備的妹妹。

林格側躺在沙發上, 醉醺醺睜一雙迷茫的眼。林譽之能從她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也清楚隻是一點點——隻是一部分, 可以忽略不計的一小部分。

現在的他,在她眼中也不過是視網膜上的那一小抹殘影,算不上重要,睜眼閉眼就能忘。

就和當年提出分手時一樣決絕。

林譽之無聲歎口氣。

林格還在說:“我沒親你,你亂叫什麽?”

她疑惑地看林譽之的獨角戲,酒精讓她暫且失去思考能力,隻保留了率直的性格。

真好,她沒有用“你狗叫什麽”這種詞語。

現在的林格已經不會像最初那樣滿口髒話了。

“嗯, ”林譽之說, “是我在亂叫。”

他當然可以在林格休息時多做一些其他的、出格的事情, 同她接吻,擁抱,在她察覺不到的地方留下唇印。林格不會知道, 她的酒量堪比一隻暈頭轉鬧的小蜜蜂,醒來後就會忘掉這一切。

她什麽都不會記得。

就算林譽之真的在此刻和她在一起, 隻要不弄傷她的皮膚,她也不會有什麽深刻的記憶。她曾經在微醺後東倒西撞地回家,路上磕破了嘴唇, 到**倒頭就睡,次日清晨說起, 林格一臉的茫然, 什麽都不記得, 甚至不知道自己跌倒過。

她對林譽之的那第一句、寥寥無幾的“我愛你”,也發生在醉酒後之後。

那是於她親吻他手指以前。

龍嬌在燒水衝蜂蜜,好給林格解酒。林格摟著林譽之的脖頸,醉醺醺地含糊講著我好愛你啊我好中意你,蹩腳的粵語和普通話換著來。愛你呀愛你呀,不是那種愛,是……那種愛,你曉不曉得啊?

林譽之低頭撫摸她的臉,卻又看林格癟著嘴,難過地說,如果你不是我親哥哥就好了。

看。

後來證明,他們並不是親兄妹,事情也沒有好轉。

甚至還不如親兄妹,至少後者能光明正大地住在同一個家中,而非現在,住久了,疑竇也多。

林譽之見過她對很多人說愛。他手機中下了幾個短視頻軟件,無論哪個平台,唯一關注的人就是林格。林譽之看著她笑眯眯地拍每個視頻,看著她從生活賽道跳到美妝賽道又跳回現在的生活+穿搭賽道,那種一夜爆紅的隻是少數,她沒有那麽大的好運氣,不過也沒有流量淒慘,就這樣有著固定的一小批粉絲,積攢著固定的名氣,賺著一份比上班族稍高的工資。

他習慣性在晚上看她的直播,但並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大部分隻能看錄播,看她開開心心地對著每一個刷禮物的人說謝謝,看著她認真地說謝謝姐妹謝謝大哥。林譽之悄悄送過她禮物,不想被她認出,一共換過247個小號。

她果然沒有認出林譽之。

林譽之起初恨她愛自己,現在恨她不愛自己。

人不是機器,哪裏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林譽之低下頭,伸手摸著林格的臉,好久,也隻是握住她一縷頭發,親了口。

醉後的她還在認真地問他想幹嘛?

想,當然想,想往她脖子上拴根鐵鏈子困在這裏,隻能看見他,想把她弄到隻能搖著尾巴喊哥哥。可那樣,可那樣就不再是她。如何去假設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又怎麽能隨意去踐踏她的自尊。

林譽之近乎頹然地笑了下,閉眼,說我什麽都不想幹,現在隻是想抱抱你。

午夜裏窗外飄起小雨,細細碎碎的,淡似牛毛輕如花粉。

林格醒來的時候,頭還有點刺刺的痛,提醒她昨日真切地喝醉過。至於醉酒後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也一概不曉,捂著額頭起來,才看到餐桌上蓋著的晚飯。

這還是龍嬌的習慣,做好了飯,他們還沒下課,就先把炒菜盛在盤子中,上麵倒扣一大瓷盆,或者扣一大碗,防止蚊蟲也能有點保溫作用。

現在,這個習慣被林譽之延續下來。

當然,如果他能不用那昂貴的透光骨瓷海碗來倒扣的話,林格會更有熟悉感。

隻能說林譽之那些昂貴的酒有貴的道理,她現在沒有嚴重的醉酒反應,仍舊頭腦幹淨、思維清晰。

上午匆匆過去,今天中午有場直播,十一點半到兩點,下播時,林格的喉嚨都開始痛了,她一口氣喝掉一整瓶礦泉水,想給林臣儒發消息問問龍嬌近況,點進去,意外地發現自己昨天和王霆有通話記錄。

嗯?

通話時間很短,不到五分鍾。

她不知道自己會和對方說什麽,盯著看了一段時間,決定還是問問。

林格點了回撥。

王霆沒接。

他一晚上沒睡好,輾轉反側,都是那一通電話鬧的。

王霆無比確定,林格現在處於單身狀態,住在林譽之家中,先前是和母親龍嬌一起;而現在,龍嬌暫時離開,她也不會是那種隨意和男性約會的人……

思緒紛雜間,王霆聽到熟悉的笑聲:“王霆?”

王霆笑笑:“抱歉,我這兩天有點感冒。”

“沒關係,”林譽之寬和地笑,“合作愉快。”

他放下鋼筆,抬手,王霆急急忙忙同他握手,隻覺後背冷颼颼,一些涼汗浸衣,他看著林譽之,心緒複雜,不知道要不要詢問對方,你——

你知不知道林格昨天和一個男性在一起?

不,不。

這樣的問話過於唐突。

王霆低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並歸攏整齊。打算走時,他微怔,餘光瞥見林譽之脖子上有細微的抓痕,看起來像……像女人指甲留下的痕跡。

他忽然記起,林格也留著類似的指甲,圓潤的弧形,她在餐廳吃飯時,無意識抓了手臂一下,留下的就是這種痕跡。比正常的指甲稍寬,但不會破皮。

林譽之好像也沒有女友?

古怪的推斷幾乎立刻浮現在腦海中。

王霆微微蹙眉,直到離開醫院後,才看到手機上有林格的未接電話。他心裏茫然,在太陽下站了站,才鼓起勇氣回撥。

林格道歉,說自己喝醉了,不記得昨天聊天時發生了什麽——

如果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希望他能夠見諒。

王霆沉默好久,才向她確認:“你真的……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林格說:“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吧,喝多了就容易斷片。”

“你昨晚在哪裏喝的酒?”

“家呀,怎麽了?”

“你和林譽之的家?”

“對。”

回答之後,有長時間的靜默。

林格捏著話筒,等待著王霆說話,但對方始終沉默。

這種異樣的沉默讓林格隱隱有了不悅的預感,她試探著問:“昨天晚上,你聽到了什麽?”

——聽到了什麽?

不自然的喘息,水聲,她的呼吸。

還有男人——

“別鬧,別親這裏。”

別親哪裏?

夜幕降臨。

林譽之剛打開房門,迎麵一個枕頭,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額頭。

枕頭這東西,真絲麵,鵝絨芯,重重砸到臉上,也無什麽同感。對於丟出枕頭的人而言,也是憤怒多於羞辱的意味。

林格怒目而視:“林譽之!昨天晚上你都幹了些什麽?”

林譽之一手抱住脫落的枕頭,一手小心翼翼地拎著不知裝著什麽的紙袋,不看她:“都過去了。”

這樣明顯避而不談的態度令林格惹火。

她抗議:“你不要像個機器人好不好,不要這樣似是而非地回答我的問題,我隻是想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林譽之提醒:“你現在表現的並不像單純的求知,你剛才就嚐試用枕頭謀殺親夫。”

林格:“林譽之!”

“謀殺親哥,”林譽之從善而流,“對不起,說順口了。”

林格張開雙手,攔住他去路,陰測測:“不許走,別告訴我,你忘了和王霆說了些什麽,我記憶力不好,但我知道你記憶力強。”

她不依不撓,一定要林譽之說出真相。林譽之被她堵得毫無辦法,隻得妥協:“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好吧。”

他沉沉:“格格,我本來不想告訴你。”

林格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磨磨嘰嘰。”

說這話的時候,她身上那月季花的氣味更濃了,濃到能遮蓋住她用過的沐浴露、使用過的牙膏,塗在皮膚上的麵霜。所有的化學製品都比不上愛人自然而然散發的體香,而林譽之在這濃鬱的月季花氣味中,將手中袋子暫且放在多寶格上,猶豫著、妥協著解開襯衫紐扣。

林格沒有來得及捂眼睛。

時隔多年,她再一次清晰地看到林譽之的軀體,明晃晃的,在如晝的燈光下,在她滿肚子憤怒之時——

現在的林譽之擁有著比年少時更加優渥的身軀,肌肉線條清晰,而在這俊朗飽滿的身體之上,他的身體上布滿了累累牙痕、指痕和吻痕。

林格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看她的指甲。

啊,果然,指甲邊緣有微微崩開的小痕跡,看起來就是用力撕扯過什麽。

林譽之輕輕歎氣,低聲:“我們已經說好了做兄妹,所以,我不想再讓你知道昨晚發生的一切。”

他攏好襯衫,淡淡:“過去的就過去吧,格格,我知道你是無心的。”

“反正,我是個男人,沒什麽,”林譽之笑,他仔細地係好襯衫紐扣,重新拿起那包紙袋,揚一揚,若無其事,“來,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你最愛吃的糖炒板栗,買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