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容煬說這話時,眼睛變得漆黑而空洞,傅寧辭想從裏麵看出一點情緒,哪怕是不好的。但沒有,什麽都沒有,靜得像一潭死水。

傅寧辭想這或許是真的,他前世的確是容煬所殺。但他一點恨意都沒有,隻是難過,不為自己,為容煬。

他想容煬一定很難,這三千多年,他就一直背負著自己的死活著,現在還得用這樣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出來。

傅寧辭不忍心看下去,伸手虛虛擋了一下容煬的眼睛,輕聲說:“好了,你不要再想了。如果你就是要說這個,那我知道了。沒有關係的,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都過去了。”

容煬沒有回答,他無比慶幸自己的眼睛被遮住了,這樣他才可以流露出一點脆弱來。他透過指間的縫隙去看傅寧辭的臉,還一無所知的臉。

傅寧辭並不明白,如果他真的能活得好好的,容煬是不會再出現的。

在傅寧辭終於轉世降生那天,容煬隔著牆壁看他一眼。那時候,他真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也發下毒誓,隻要傅寧辭像個普通人一樣平安活過著一世,他願舍棄一切,哪怕日日受烈焰灼燒,永墜無盡深淵。他不會再見他,隻求傅寧辭愛上一個可以愛的人,結婚生子,度過平凡又普通的一生。

但沒有,當年容煬為了一己私欲,攪得天地大亂。天道輪回,不會這樣輕易地饒恕他。三千年前就埋下的悲劇的種子,從來沒有停止生長,把對他的所有懲罰,再次應驗在傅寧辭身上。

而他不能看著傅寧辭因為自己的錯誤,又一次被推向死亡,所以他隻能從深淵中走出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隻求結束這一切。

但真的可以嗎?容煬想到那段殘缺的龍脈,前路茫茫。

紅燈早就結束,後麵的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傅寧辭重新發動了車,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你也累了,先休息一會兒。關於你是天魔這件事,關於三千年前,我還有很多想知道的,但一時,我也不知道怎麽問起。你要是想好了,自己和我說吧。”

容煬嘴唇動了動,要開口之前,傅寧辭又道:“你知道的,不管你是鍾家人,是祿存星君,還是天魔,對於我來說,並沒有太大影響,我不會死心的。隻是,你現在可以不說話,但不要故意氣我了,我知道那些不是你真心話,聽多了也還是會難受。”

容煬心裏暗歎一口氣,垂下眸,果然沉默了。

他們沒有再說話。出了城,剛過收費站,傅寧辭就看見後視鏡裏映出幾隻紙鶴。那是杜若恒用來找他的,看來他們已經從祭壇脫身出來了。

傅寧辭這樣想著,按下車窗,伸手向後一彈,紙鶴頃刻間化作無數煙塵。他下意識地想用血在車上畫幾道符,手指都送到唇邊了,忽然又記起上次對容煬發的誓,放下手,無奈地敲了下車窗。

“真麻煩。”他暗中嘀咕一句,一麵加快速度,一麵在車裏翻檢。

幸好舒赫東西準備得很齊全,符紙,朱砂,甚至還有現鈔和電話卡。傅寧辭於是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便在車上開始畫隱形的符。當然不是消失不見,隻是暫時切斷靈力間的感應而已。

容煬偏過頭,傅寧辭察覺到他的目光,語調平平,好像絲毫不為現在略顯忙亂的狀態焦躁。隻說,你睡吧,沒事的。

容煬猶豫片刻,將傅寧辭手裏的朱砂拿過來。

傅寧辭有些詫異:“你......”

“你開車吧,我會。”

傅寧辭這才看他一眼,這本應是隻有星君知道的符咒,可容煬竟然比他還要熟練,一筆都沒有錯。

有他天魔的身份在,任何奇怪的事情,似乎都顯得不值一提了。難得容煬肯配合,不像剛才一股破罐子破碎的架勢,傅寧辭也就不再追問。從大衣兜裏把剛剛關閉的手機拿出來,換了張電話卡,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驅邪世家族長的電話。

那頭不知道在幹什麽,響了一會兒才接,見是個陌生號碼,還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一聽傅寧辭的聲音,立刻又清醒了,恭敬地問星君有什麽事。

傅寧辭人五人六地和他招呼了幾句,確定他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以後,趕緊利落地掛了電話。

傅寧辭暫時鬆了一口氣。和預計的差不多,在祭壇下交過手,杜若恒應該能察覺出,所謂天魔並沒有完全恢複,也不像她所說的天生就要毀滅一切,中間或許有誤會在。現在就算有威脅,程度也有限。再加上是自己帶走了容煬,無論如何,杜若恒顧忌著他的名聲,都不會立刻下通緝令。

可到底能拖到什麽時候,傅寧辭心裏也沒數,況且這治標不治本。容煬若是天魔,這世上隻怕容不下。傅寧辭不可能讓任何人傷害到容煬,但要是容煬的存在,早晚會讓當年的大戰重演,讓好不容易再度建立的秩序顛覆,他身為星君,也不能縱容......

傅寧辭從旁邊超過前麵兩輛車,轉過一個彎,眼前開闊一些,心境卻愈發沉重。

容煬畫完了符,便一直闔眼靠著椅背,手裏還捏著裝朱砂的匣子,隻有睫毛仍然輕微顫動著。

傅寧辭在空中虛虛勾了一下容煬臉的輪廓,沒有碰上去。他知道容煬並沒有睡著,他想這樣暫時安靜也好,隻要容煬還在身邊,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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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開車就專心開車,道路安全很重要,傅寧辭是不好的示範,大家不要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