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傅寧辭覺得好像喘不過氣,一時也挪不開步,隻是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又或者隻是一瞬,直到容煬按住了他的肩。

“我沒事。”傅寧辭道,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很難受嗎?似乎也談不上。他想起自己剛回民研局的時候,杜若恒告訴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接受死亡,因為自己是永恒的,所以要坦然接受別人的死亡。

傅寧辭看了一眼那孩子的屍體,還這麽小,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一種蒼白的無力感。

“我沒事。”過了會兒,傅寧辭又重複了一遍,他覺得自己真的緩過來了,畢竟事情還沒有結束。輕輕呼了口氣,拍了下容煬的手,“外麵應該還有殘缺的鬼魂,你超度一下吧。”

傅寧辭走到床邊,遞給楚晴一張紙。在空中虛虛畫了個符,孩子的屍體上有金色的光影閃過。人死雖不能複生,但沒理由連全屍也得不到一個。

“如果我......”

“不關你的事。”傅寧辭打斷楚晴的話,“這不是你的錯。”

“難道是他的錯嗎?他不過是個孩子,連話都說不清楚。”楚晴低聲道,眼睛紅著,卻看向鍾斯淳。

天樞劍刺得極深,鍾斯淳隻怕命不久矣,卻還是在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瘋子。”衛順成厭惡地看著他。

鍾斯淳艱難地往後麵挪了一步,虛弱地倚靠在牆角,抬手抹了下臉,血跡在他蒼白的麵頰上印開。“當然是他的錯。他生在鍾家,這就是原罪。”

“難道你不是鍾家人嗎?”傅寧辭走近,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被你殺掉的這些人,都是你的親人。”

“他們不是!”鍾斯淳神色激動起來,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傅寧辭抿了抿唇,“那誰是?!衣冠塚中你祭奠的人?鍾家用他們的鬼魂煉了法器是不是?你為了替他們報仇,造了這三千年的殺戮?”

“你發現了啊?”鍾斯淳左側眉毛一挑,壓低聲音,“隻是星君,你猜錯了。不是法器,是丹。知道為什麽鍾斯毅一副死人像嗎?為了維持陰陽眼他們一直在吃用鬼魂煉的丹。”

傅寧辭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麽,頓了一下又問,“鍾家祖上有鬼,後代陰陽眼難道不該是天生?”

“血緣傳承的東西是靠運氣的,有的強,有的弱,弱的怎麽會甘心呢?”鍾斯淳麵上忽然浮現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星君,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人是怎麽和鬼生下孩子的......”

楚晴聽到這裏,惡心得捂著嘴出去了。

“是**!”鍾斯淳放聲大笑起來,“你看這個家族,從起始就這麽肮髒......”

衛順成忍無可忍地衝過來想要重重給了他一巴掌,傅寧辭伸手攔他一下,“你不要衝動,還是先去看看楚晴怎麽樣,把林雅也送到隔壁去吧。”

衛順成陰沉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看著鍾斯淳,又順便瞪了傅寧辭一眼,將昏迷的林雅帶出去了。

傅寧辭這才皺眉把倒在一旁的鍾斯淳又扶正,“不用試圖激怒誰,這對你也沒有意義。我勸你先說正事,否則你可能撐不到說完。”

鍾斯淳擦掉嘴邊的血跡道,“星君是為了鬼魂煉器一事來這裏的吧。這些事情,星君要是想聽,我都可以告訴星君,隻是想和你做個交易怎樣?”

“不怎麽樣。”傅寧辭平靜地看著他,“這些事情你不說,我就算掘地三尺,也有辦法弄清楚。擺正自己位置,現在是你求我,沒資格談條件。”

鍾斯淳眯起眼打量他,“那星君會答應我嗎?”

“我不保證。”傅寧辭起身,“你也可以不說,帶著進墳墓。我們收拾完這堆爛攤子,會做好事把你埋了。”

傅寧辭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鍾斯淳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擺道,“你會答應我的。”

傅寧辭沒有再動,從衛順成說鬼魂煉丹開始,他隱約意識到鍾斯淳這樣固執地殺人取心,或許不止是為了報仇,他的理由,恐怕就是要求的事。

傅寧辭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會答應,不過麵上神情還是漠然的,也沒有回答他。

鍾斯淳收回手,從身上摸出一本小冊子,“鍾家煉製鬼魂的方法都在這裏了。這一本,是我這三千年來一點一點收集的,原件應該是在鍾斯毅那兒,我不知道他藏在何處。不過也不重要了,鍾家人都死光了。不會有人再用這些巫邪之術了。”

他緩了一口氣,“這玩意兒,是從鬼族來的。那個鬼仙,不知是我的高祖母還是天祖母,哦,我是說我有記憶的第一世,星君神通廣大,我數次輪回的事,你已知道了。她除了借一具屍體誕下了鍾家的血脈,還留下來一本書。人可以為了折磨同類發明那樣多的刑罰,鬼也不例外。但起初那本書並沒有人重視過,一直就放在裝雜物的屋子裏墊櫃子角,直到我那一代。”

傅寧辭將那冊子接過去,沒有立刻打開,卷成筒在手裏上下敲著,聽鍾斯淳繼續說,“因為有了鬼族的血,所以鍾家人從一出生就是陰陽眼。靠水吃水,靠山吃山,鍾家既然能通陰陽,幹的自然就是靈媒的勾當。”

“隻是靈媒?”傅寧辭聽門口傳來腳步聲,是容煬過來了。傅寧辭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讓他坐,又問鍾斯淳,“所以最早那一批鍾家人是不捉鬼的?”

鍾斯淳頷首,好像沒什麽力氣了。容煬於是伸手在他身上點了兩下,讓血可以流得慢一點,“靠著這個,鍾家一開始過得頗為富裕。但是陰陽眼的能力卻在逐代的減弱,等到我出生的時候,他們雖然還偶爾能看見一些東西,但並不會比尋常人強上多少了。”

傅寧辭問,“他們的意思是,不包括你?你可以看見是嗎?”

“對,我可以看見,我大概是那一代裏麵唯一一個可以看見鬼的人。”鍾斯淳苦澀地一笑,“但鍾家世代靠陰陽眼維生,沒人想丟掉這個金飯碗。長輩,兄弟,也都裝出能看見鬼的樣子,這成了鍾家一個不會說出口的默契。在我還小的時候,甚至沒有發現他們是在說謊,同樣,他們也沒有意識到我其實是真的。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我十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