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傅寧辭與容煬離開不久,楚晴正和衛順成說著話,樓下卻忽然傳來沙啞的嘶吼聲。

從窗口一看,是劉三。

劉三自從見到鍾斯毅屍體神色大變被傅寧辭拉開以後,便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他們一直也沒閑下來,更顧不上他。

如今不過隔了一夜,他卻好似瘋了一般,在院子裏沒頭蒼蠅似地亂竄,嘴裏不住地嚷著什麽,細聽倒像是二老爺。

二老爺?不就是鍾斯淳嗎?

衛順成甫一聽清,也來不及細想,便從樓上躍了下去,追著劉三去了。

楚晴叫不住他,也不敢貿然跟上。轉身推門想進臥室去,裏麵撲地一聲,林雅跌坐在門邊的地上,想來剛才一直躲在門後聽他們談話。

楚晴連忙將她扶起來。林雅大概是被楚晴下了一次咒,現在有點怕她,也不拉著她的手哭了,抱著孩子瑟縮地坐在床邊,倒弄得楚晴又愧疚起來。

“鍾斯淳為什麽要殺我的女兒?”她們彼此無言地靜了半晌,林雅忽然問。

楚晴把畫在窗上的咒又加深了一遍,小心留意著外麵的動靜。頭發披散下來,絲帶纏繞在手中,“其實我們現在也不知道。”

她想勸林雅節哀,卻也知道這兩個字也隻是對說的人容易,未免勾起她更多傷心事,沒有再開口。

“不知道?”林雅捂著嘴鼻尖**兩下,又問,“那瘋子是不是還要殺了這個孩子?”

她指著自己手裏的嬰孩,小孩子不知母親說的是什麽意思,還咯咯笑著來拉她的手指。

“不會有事的。”楚晴寬慰她道,“我們都在這裏呢。”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星君是神仙嗎?”林雅將泣未泣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個美人,這神情應當是動人的,然而不管她曾經如何,鍾府都已經將她蹉磨成了半個瘋婆子,看上去便隻有一股悲涼。

“星君並不是神仙。”楚晴其實也說不清楚。畢竟沒有見過神,更遑論區別。隻是杜若恒常常在說,讓他們時刻敬畏,敬畏神,敬畏天道。但也隻是這樣,就算他們再問,杜若恒卻又緘口不言了。

“不管怎樣,我們肯定都會帶你離開這裏的。”楚晴不知道如何解釋,索性換了話題,“你下山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現在這副樣子,能離開這裏就好了,還能有什麽打算......”,林雅話說了一半,便被一陣急切的叩門聲打斷。

楚晴以為是衛順成回來了,卻是那兩個木偶。其中一個手臂也折斷了,前半截拿在自己手裏。

她們又不能說話,直愣愣地就要往裏衝,被楚晴攔住,又朝她不住地比劃,大意是下麵打起來了,衛順成讓她們上來避一避。

楚晴正要側身讓她們進去,忽然意識到不對。這偶人是靠符紙驅動,畫符的鍾斯毅已死,她們現在理應是兩堆枯木才對,怎麽會......

楚晴麵色一沉,開陽綾從手心飛出,朝那木偶額頭上的黃符打去。那兩隻木偶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上紅光微閃,也並不後退,反倒向她迎來,身形靈活得不像死物。

他們身上的黃符恐怕不止一張,額上的掉落以後,行動遲緩了不少,卻還是不管不顧地要往臥室裏去。

裏麵那孩童雖不懂事,卻已經被嚇得哇哇大哭。楚晴隻想速戰速決,一手握住開陽綾朝那兩隻木偶狠狠抽去。

木偶登時四分五裂,從中間散開。然而滿天的木屑中,卻有一張符紙飄過楚晴頭頂,徑自往窗戶上去。

楚晴回身不及,那符咒撞上她畫的禁製,閃出刺目的白光,一陣巨大的氣流湧出,整堵牆竟然頃刻塌陷下去,他們遍尋不見的鍾斯淳就從這碎石中躥了進來。

鍾斯淳徑自往床前去,他雖然腿腳不靈,速度倒不慢,轉瞬間就要觸到**嚎哭的幼童。

林雅被嚇得厲聲尖叫。楚晴甩出開陽綾纏在鍾斯淳腕上將他向後一拖,借力翻身過去將鍾斯淳與孩子隔開,衛順成也終於在這時趕了回來。

鍾斯淳見到他們倆似乎也並不慌亂,反倒冷笑一聲。平心而論,他五官還稱得上清秀端正,麵上雖也是白的,但能看出是常年不見光造成的,相比起被他殺掉的鍾斯毅,他反倒更像個正常人。

他被楚晴與衛順成兩麵夾擊著往塌陷的牆邊去,雖然表麵上節節敗退,神情陰狠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鎮定,嘴唇微動,似在念著些什麽。

眼看要被逼落,他卻忽然一笑,在身前結了一個繁雜的手勢,抬手間,袖子垂落下去,露出皮膚上大片燒傷的印記。

登時,天上仿佛炸開一個悶雷,有什麽原本沉入泥土的東西被召喚而出。頃刻間風雲巨變,這小小宅子中的一方天地都陷入黑暗之中。

傅寧辭與容煬趕到時,鬼魂已將小樓繞了個裏外三層。

傅寧辭硬起心腸,悍然提劍撕開一條口子,充耳不聞鬼魂淒慘的哭聲,與容煬一道衝上二樓。

鍾斯淳不知召了多少鬼魂來,這鬼魂與那衣冠塚裏所見還有些不同,一出現便自行裂成無數小碎片,再朝前撲來。雖不算難對付,但卻好似無窮無盡十分難纏。

楚晴和衛順成與這些鬼魂糾纏之間,還得顧忌著林雅與那個孩子,到底束手束腳,一時間竟然不能占了上風。見到天樞劍光,才算鬆了一口氣。

鬼魂被天樞劍鋒斬落一片,容煬笛聲響起,再被召喚出的鬼魂似乎也漸漸變少,恰在這時空中突然有一隻紙鶴飛來,口吐人言,是蘇姚姚的聲音,“寧辭,鬼族的確有禁術可以讓人跳出輪回投胎,但這禁術也有限製,隻能投胎在有親緣關係的人身上。而且這方法十分殘忍,必須......”

傅寧辭心想好死不死怎麽這個時候到,伸手想要去接那紙鶴。鍾斯淳卻召去幾隻鬼魂頃刻間將紙鶴撕碎,“還勞星君費心打探,直接問我便是啊,他們做得出那些齷齪事,難道我還說不得嗎?!”

他說著,卻又獰笑起來,“不過我得先把這個小崽子宰了......”

鍾斯淳燙傷的皮膚變得透明,現出下麵一道道黑色的傷痕,如同刺青一般。他大吼一聲,那已經漸漸消散的鬼魂,隱約又有重來之勢。

“這他媽瘋了!”護在床前的衛順成吼道。

鍾斯淳不管不顧地衝上來,拚掉自己的性命也要置那孩子於死地。不僅衝開了楚晴手中的綾帶,竟還把楚晴逼得退後一步。

容煬始終用笛聲壓製著蠢蠢欲動的鬼魂。

天樞劍光驟盛,所過之處,鬼魂灰飛煙滅,如流星一般徑直朝鍾斯淳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鍾斯淳卻擋都不擋,眼見劍尖就要刺入他體內,他眸光卻一閃,麵上竟然浮現出一個欣喜的表情。

容煬眉心一跳,然而已經來不及。

原本啼哭不止的孩童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像是忽然按下了暫停鍵,再無聲息。

血液沿著天樞劍尖落下,鬼魂在一瞬間全都消失了,天地間的黑影終於散開。

鍾斯淳捂著傷口跪倒下去,卻看著後方低低地笑出了聲音,他說,“星君,你想知道什麽,我現在都可以告訴你了。”

傅寧辭卻沒有心情聽他說什麽,艱難地回過頭去。

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抱過的孩子,像個被撕裂的破布娃娃一樣躺在**,眼睛都還睜著,流到地上的血液也還是溫熱。

已經從身體中被取出的心髒仍在跳動,小小的心髒被握在一隻手中。

那是一隻木偶的手,木偶其餘部分早就四分五裂,隻有這隻一開始就被折斷的手臂還保留著。

不知何時,沒聲沒息地潛進來,殘忍地結束了一個孩子尚未啟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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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又晚了。這一卷應該五章之類可以結束,應該......(接下來幾章不用再寫打鬥場麵了,作者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