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看懂了這房間的結構,傅寧辭頓覺思路清晰了不少,他在房間裏繞了一圈,這鬼建築定然是鍾斯淳自己修的沒跑了。

外麵弄成個塔樓的式樣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實際上就是要修個塔。古人修塔用途很多,鎮妖祛邪,景觀風水,乃至登高眺遠,但卻還有極重要的一點,便是祭祀供奉。而這個塔裏供奉的,難道是這口棺材?

傅寧辭抿一抿嘴唇,且不說這裏麵什麽都沒有,床和桌子都隻是極普通的的東西,便是用棺材供奉卻也是犯了禁忌,這原是應該入土為安的。可鍾斯淳為什麽把房間修成個棺材狀,總不能是什麽愛扮屍體的怪癖......

他的目光正從房間裏一寸寸的掃過,忽聽容煬說,“我剛剛請器靈,請的是這個塔樓的。”

傅寧辭一愣,挑眉看他,似是明白了什麽。剛才閃現的情景裏麵甚至沒有出現一座完整的塔樓,而是木材。但若說記憶是從建樓起,甫一開始卻應該顯出地基才對。是那一段記憶不重要,不足以留進器靈中,還是......這塊地本身就是問題所在?

傅寧辭抬手拉開門,踏著樓梯扶手,兩步躍回一樓。

幽暗的燭火伴隨著他帶起的風聲輕微晃動,映照出樓梯與牆壁上的水珠,有些水珠凝結成串,沿著牆壁滑落下來在地麵上,但一樓中央卻始終有一塊長方形的地麵,幹燥如初,半分水汽都不沾。

“你退開一點。”傅寧辭對容煬道,手持天樞,重重劈下。那地上登時出現了條一寸寬窄的裂縫,隨後,像是停滯了一秒,裂縫周圍像如蛛網一般蔓延開去,隨著一聲悶響,碎石飛綻,塵土平息之後,地麵上出現了一個斷麵齊整的大坑。

傅寧辭正欲靠近,那坑中卻有無數道白影竄出,帶著陰森之氣。傅寧辭足尖一點,還不忘扯著容煬往後退開一步,定神一看,那竟然是無數的鬼魂。

魂魄一旦離體成鬼,除鬼仙以外,其餘魂魄便會忘卻前世種種,陷於混沌狀態,在鬼界四散各方,等待投胎。若是有鬼心性難平,在投胎前溜回人界作惡,必須盡快找尋宿主上身,否則根本無法長時間存留,隻能魂飛魄散。

然而眼前的這些鬼,顯然不是自己到人界來,而是被強行召喚,又經過煉製。麵對傅寧辭雖然本性懼怕,卻仍爭先恐後地向他撲來。

鬼魂並不可怕,一道天樞劍光,便可輕易令其魂飛魄散。隻是這鬼魂中尚能看見老弱稚子,他們雖沒有神智,傅寧辭卻是心中不忍,略一猶疑,劍便晚了一步。一隻鬼魂眼看就要撲到他麵上,卻在一陣笛音之下,瞬間分崩離析。

傅寧辭被容煬笛聲提醒,再不敢遲疑,向後仰身,以劍為支點,一個空翻立定,手腕翻飛間,周圍鬼魂便慘叫著消散無蹤。

傅寧辭呼一口氣,回頭見容煬也還泰然,這才探頭去看那坑。

坑裏隱約有淡青色的光,傅寧辭將天樞擲下,劍鋒劃過之處,又是幾聲刺耳的慘叫,淡青色的光芒消失,傅寧辭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這坑比他預計的深了一點,傅寧辭本有靈力在身,雖沒受傷,仍在地上撐了一撐。正想叫容煬別下來了,容煬卻已落在了他旁邊,手裏還拿著那盞燈,燭火都沒有熄滅。

一對比起來,傅寧辭倒還顯得狼狽些,“你......”

“我沒事,運氣還好。”容煬截斷他的話,“你沒事吧?”

“沒有。”傅寧辭搖頭,順手將天樞拔出,接過了容煬手裏的燈盞。

縱然火光微弱,周遭的情景卻也隱隱戳戳地顯露出來。

這是個宛如靈堂的地方,前麵是一口棺材,正對著三樓那個棺材樣的房間。

棺材前麵擺了兩排像桐油燈似的物件,剛才的青光也來源於此。但傅寧辭知道那並非桐油燈,裏麵裝的是屍油,燈芯是用鬼魂煉製,若非剛才被天樞斬斷,便會持續不斷地燃燒下去。

桐油燈的中間放著一個青銅鼎,也帶著隱約的鬼氣,鼎中的香灰快要堆滿了,裏麵插著幾支已經熄滅的香,但若細細聞,還是能嗅到空氣中的沉香氣。

除開掉落的碎石,坑裏還算幹淨整潔,想來是有其他入口可以進來,應該也是時常有人打掃。

傅寧辭凝神查探,周圍還有一些用血和殘魂混合做原料畫的符咒,剛才那堆鬼魂便是由此而出。隻是除此之外,似乎再無特別之處。容煬也已將坑底細細的搜查一圈,對他搖搖頭。

“開棺吧。”傅寧辭說完自己倒忍不住苦笑了,按了按眉心,“這是第幾口棺材了?我簡直以為自己是個盜墓的。”

他猶自抱怨著,手上卻已經天樞揮出。傅寧辭雖並未在棺材上查探到什麽不妥,但心裏卻一直提防著,容煬的骨笛也握在手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竟然還真就是一口尋常的棺材。

他們對視一眼,傅寧辭提劍上前。

棺材裏麵沒有白骨,放著幾具盔甲,長矛,和打著補丁的衣裳,下麵鋪著一層薄薄的黃土。

容煬照著燈細看,衣裳像是應朝早期的式樣,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保存,雖然破舊卻仍十分完好。

盔甲和長矛看起來都曾被用過多年。長矛上刻著些符號,或許是用來區分,它們並不屬於同一個人。但這些做工都不算精致,不像是什麽將軍的,物主了不得是些百長、千總,更有可能隻是普通無名將士。

“這隻怕是個衣冠塚。”容煬道。

傅寧辭點一點頭,將裏麵的東西翻檢一陣,確認沒有遺漏的地方,才與容煬一道重新將棺蓋合上。

然後他想了一想,退回棺前,將蠟燭從燈盞中取出,重新點燃了香插了進去,低聲說了句叨擾。

“你說鍾斯淳建這個做什麽?”他們從坑裏出去,這座塔樓陰冷得像個鬼屋,卻也隻是藏了一個衣冠塚,沒有更多的秘密。

容煬抬頭看了一眼三樓的臥室,一上一下兩口棺材。下麵裝的是死者的衣物,那上麵睡的呢?算是個活人嗎?

“或許,他也曾經是他們的一員。”容煬抬手拍拍傅寧辭肩上不知何時掉上去的塵土。

“應朝離現在三千多年了,那些人但凡不是壞事做盡,隻怕早就投胎不知多少次了,隻有他還留在這裏殺人取心......”傅寧辭說著,腦中倒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隻是還沒來得及細想,塔樓的門卻忽然被一陣大風刮開。

塔樓外,原本便暗淡的天色已然漆黑一片,狂風卷起枯葉在空中上下紛飛。葉片的間隙能看見無數的鬼魂從四麵八方湧來。

整個老宅就如陷入了黑色的漩渦中,天心恰在前院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