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衛順成去附近山裏搜查鍾斯淳的蹤跡。從鍾斯毅的屍體狀態來看,死的時間並不長,人應該跑不遠。但是這周圍都是茂密的山林,他們對環境的熟悉程度也遠比不上鍾斯淳,若是他有心要躲,找起來隻怕並不容易。

“你覺得真有什麽詛咒嗎?”

楚晴留下來陪著林雅,傅寧辭和容煬打著手電往鍾家的祖墳走,林雅說,墓地就在門口的那片蓮花池下。路對過去靠著山的那一側有個可以下水的地方,她上次就是在想要在那裏把女兒的屍體找出來。

“進局裏這麽多年,妖魔鬼怪都見過,巫術法術也有接觸,這種連著好幾代的所謂詛咒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要是真的,回去還得再編一本教材,明年給他們崗前培訓......”

鍾府老宅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黑,除了他們手機上的電筒,周圍也沒有一點光亮。傅寧辭牢牢抓著容煬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容煬並不認為這是詛咒,大約是有其它的蹊蹺在,隻是他們一時還沒有摸到門路。

但世上是不是有所謂詛咒?或許也是有的。

就像當年各族逼到殿中,忘了到底是哪族的長老,梗著脖子說他們本違了天道,勢必會遭天譴。當時他尚且氣盛,哪把這些話放在眼中,冷笑一聲。抬手便把那人揮落山下。

然而那句話似乎應驗了,不管他如何心血耗盡,他與傅寧辭生生世世難得善終......

“容煬?”傅寧辭叫他,“想什麽呢?問你也不說話。”

容煬回過神,微微垂下頭眨了兩下眼睛,再抬臉神情已沒有絲毫的破綻,“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傅寧辭晃晃他的手,“我說回去申請一下,明年春天那批崗前培訓咱倆去帶。一個多月的時間好歹能規律點,下了班咱倆還可以四處逛逛......主要我和蘇姚姚全年無休,想說找個地方咱倆度假都不行。”

容煬點頭說好,手指又在他的手腕上悄悄滑過。楚晴和蘇姚姚都沒能察覺的異常,容煬卻格外清晰,脈搏的每一次跳動都在提醒他,沒有時間了。

他們一路說著話,但也沒有耽誤,推開前院的門,便看見了那一池的蓮花。

白天那血色的睡蓮或許還稱得上美麗,但晚上在手電慘白燈光的映照下,就隻剩下詭異了。

“劉三今天說土肥的時候,我有猜是用屍體在養,不過用祖宗的屍體.......”傅寧辭大概想說惡心,擺了擺頭,換了個委婉的說法,“真是驚著我了。”

他們繞了半個湖,很快看到了幾步延伸到湖裏的石梯。不經常用,又靠著水汽,周邊都長著細密的浮萍。

“我去,你就別下水了。”容煬怕傅寧辭要下去,提前幾步鬆開了他的手。一麵快步往石梯走,一麵伸手解外套的扣子。結果話音還沒落,傅寧辭已經從旁邊跳進去了,還有幾滴水花濺在了他臉上。

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回頭還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對容煬笑,“這下不用爭了,你要非也跟著下來咱倆也不能在這兒洗鴛鴦浴。”

容煬擦了下臉上的水花,皺著眉實在不知還能說什麽,傅寧辭把袖子擼起來,開始拔周圍的蓮花,“沒事兒,你等等,很快就好。我箱子裏有衣服,一會兒換了就行......你這連著幾天都沒休息好,下個水弄感冒了才麻煩。”

他像是怕容煬還要下水,動作飛快,把拔起來的蓮花往旁邊一扔,又對容煬道,“快把扣子扣上,著涼了。”

容煬看著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就算投胎轉世忘掉前塵,傅寧辭卻始終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哪怕明知也許並非必要,也始終在任何再微小的地方,都以容煬為先,永遠對他坦露赤子之心和不會掩飾的愛意。

傅寧辭倒真沒有表麵上那麽淡定。他小腿以下都浸在水裏,這水大抵是陰氣太重的緣故,雖然沒有結冰,寒意卻像要鑽進骨頭裏去,倒讓他更加慶幸沒讓容煬下來。

睡蓮下麵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包括他腳下現在踩著的,他剛才跳得太急,腳還崴了一下。傅寧辭懷疑鍾家要再往下傳幾代,說不定湖裏都裝不下了。

拔出一片蓮花,水下的棺材就露了出來。

傅寧辭雖然不時頭一次開棺,但的確也不經常做,還是在水下。他呼了口氣,見容煬皺眉看他,又揚眉道,“沒事,別擔心。”

說著,他右手攤開,四指微微一曲,左手表盤上白光閃過,天樞劍出現在他手中。

“委屈你了。”傅寧辭摸了摸劍身,微微凝神,抬手朝棺材劈下去。他那一下收著力氣,隻劈開了棺蓋,又用劍光將它往旁邊一掃,在水灌進去之前,眼疾手快地抓著裏麵屍骨的脖子將整具白骨都抓了出來。

那具白骨被傅寧辭懸空握著,連兩隻空****的眼窩裏都附著睡蓮褐色的根莖,像是爬滿了蟲。

“怎麽樣?”容煬問,又打著手電的光照過去。傅寧辭抿著唇,手腕轉過來,讓白骨的正麵對著他,容煬於是清晰地看見,那具白骨的左側肋骨和胸骨①都是碎掉的。

傅寧辭自己也說不清這個結果到底是想看見的還是不想看見的,說了句叨擾將那屍骨放回去。又將散在一旁的棺蓋拖過來想蓋上,卻發現棺蓋的內側似乎刻著字。

他起先以為是咒語之類的東西,讓容煬把手機扔過來照亮了一看,才發現是姓名和生年卒年。大概是水下不方便立墓碑,所以隻能這樣代替。

傅寧辭定了定神,想著事已至此,還是再確認一遍,便一股作氣又開了兩個棺材,也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些棺木在湖底靜靜不知沉了多少年,棺材的主人也早不能再言語,但他們殘破的屍骨卻在無聲地告訴傅寧辭,這個家族所有的人恐怕都是被挖心而亡。

“你先上來吧。”容煬催促他,等傅寧辭走到岸邊,便扯著他的手將他拽了上去,又不顧傅寧辭的反對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

“你別。”傅寧辭道,“不嫌冷啊你。”

容煬按著他的手,“我嫌你冷,穿上。”見傅寧辭還要推,板了臉,壓低聲音道,“隻能你心疼我?我就不能心疼你?你拿我當什麽人。”

“我的人啊。”傅寧辭一點沒有猶豫,說完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倒是沒再要把衣服還給容煬了,伸手想摸張暗火符給容煬取暖沒找到,隻剩一張明火符又怕把他燒著了。

容煬又不能告訴他自己體溫比尋常人低並不是因為冷,而是功力受損太嚴重的原因,正想說你別折騰了,自己身上還滴水呢,先去前院換身衣服。就聽見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楚晴帶著林雅過來了,手裏還抱著那個孩子。

林雅一看見傅寧辭連孩子都顧不上了,幸好楚晴接著才沒摔下去。她衝過來攥著傅寧辭的手腕,“是鍾斯淳殺了我的女兒,不是詛咒,是他殺的?是不是?你告訴我啊,是不是?”

楚晴一臉的無奈,林雅在一旁聽他們說話聽了個七七八八。起先腦子發蒙沒反應過來,等傅寧辭他們走了,倒是回過神來,幾句話串一串,直接從鍾斯淳殺了鍾斯毅串到她女兒也是他所殺。

這或許是事實,楚晴心裏同情林雅,也不忍心騙她。林雅一看她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對了,記起傅寧辭來湖邊了,又想求著傅寧辭把女兒找出來給她看看。抱著孩子就往外跑,楚晴怕傷著小孩子又不敢用符用咒,隻能跟著一路過來了。

“你冷靜一點。”傅寧辭不知她剛才哭得快暈過去,怎麽現在力氣又這麽大,簡直被晃得頭暈,“我們也隻是猜測......”

“我怎麽這麽命苦......”林雅被容煬捏著手腕從傅寧辭身上掰開,往地上一坐,又大哭起來,“她還那麽小,哪裏得罪他了,有什麽事不能衝我來,那個瘸子憑什麽殺我的孩子......”

容煬本來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聞言手一停,“瘸子?你說鍾斯淳是個瘸子?”

林雅哭著沒有回答他,但旁邊傅寧辭臉上的驚訝大概能證明他沒有聽錯。

“聶嵐是不是也提過,當時製畫的男人,腿腳有問題?”傅寧辭也看向他,喉結上下動了動,“但聶嵐死了得有快三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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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肋骨和胸骨:保護心髒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