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起打人的神仙

大概第五六次時,她直衝出來衝到黎存之麵前,有點想動手,又忍住了:“黎藥師,不要鬧了,放他出來吧。”

黎存之淡定地幫她撣去發上的沙塵:“他不是有傷嗎?讓他在裏麵摘幾個髓果吃。”

“他才不會吃那惡心東西!”說到這裏她又想吐了,拍了拍氣悶的胸口。雖然傷治好了,但是藥那麽邪門,真是不太好接受啊……

他有些傷心地看了她一眼:“就那麽嫌棄我結的果子嗎?當初關家拿去賣,可是萬金難求。”

“哎?我用的是你的嗎?”

“是我的。我怎麽會給你用裏麵那些髒汙之人長出的東西?”

九蘅看了一眼他頭頂那綠生生的小葉,莫名覺得好多了。“那……那還好。催生髓果那麽傷元氣,辛苦你了。”

一句熨帖的話,就讓他臉上現出澄明的笑,仿佛之前那個狂怒得可怖的不是同一人。

他說:“你勸我的話,我都記住了。我會處理好的。”

九蘅心中欣慰:“那就好。我不是可憐他們,他們不值得同情。我與樊池一樣,不希望看到你因為別人的罪過再受牽累。”

他的臉色又是一寒:“不要跟我提這個人。”

“你就那麽討厭他嗎……”

“特別討厭。”他的臉上滿是陰鬱,“想到你總與他在一起……”目光忽然鎖在她的臉上定定看著,幾近癡迷。

九蘅感覺有些詫異,出聲道:“黎藥師?”

他驚醒一般:“哦。什麽?”

“我不管走到哪裏,都記得你這個好朋友。”

“嗯……朋友。”他的眼中飄過黯然。又打起精神。他無奈地歎口氣,忽然執起了她的左手。她下意識地往回抽手,卻被他握住了:“別動。”

黎存之並沒有做更多輕佻之舉,而是用指腹按在她的大拇指指甲蓋上,輕輕研磨一下,然後鬆開。然後她就發現指甲上出現了一朵紅瓣黃蕊的小花形印記。她驚訝地問:“這是什麽?”

“給你留個念想,免得以後你忘了我。這個可是洗不掉的。”他握著她的手端詳著,“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啦……”她的指甲瑩潤,配上這朵小花更顯得手指白皙漂亮,可是,怎麽能招呼不打聲就往人家手上印東西呢?如果讓樊池看到了……噫~打了個寒顫。

他的指尖輕拂過她的頭發,注視著她的目光裏不知蓄了多少讀不懂的感情,輕聲道:“就留下來,不要跟他走好嗎?”手臂忽然用力,將她輕輕擁住。

她不由愣住——這個妖精的深情總是莫名其妙,忽起忽落的感情讓她不知所措。妖精的花樣都這麽多嗎?……大概是因為妖精無視人間禮法,喜歡這樣隨意而誇張地表達情感吧?

突然“轟”一聲巨響,青銅門旁邊的山壁硬生生炸裂,樊池挾著滾滾煙塵從裂開的石隙中飛身而出,未等二人反應過來,他已欺身到麵前,“砰”地一掌擊在黎存之的左肩。九蘅分明聽到了骨頭的碎裂聲,眼睜睜看著黎存之橫飛了出去,重重摔落,後背砸斷一棵小樹,倒在地上滿麵痛楚,嘴裏噴出血來。

她驚呼一聲跑到黎存之麵前扶他坐起:“你怎麽樣?”

他想說話卻痛得說不出,捂著左肩搖了搖頭。左手臂無法動彈的樣子,肩骨必是碎了。

九蘅臂上一緊,回頭一看,是樊池拉住了她。他的臉上帶著冷漠的怒意:“不用管他,你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樊池:“他一時衝動將你關在裏麵,你便打斷他肩骨?”

他冷冷盯著黎存之,道:“我打他並非因為他關我,而是因為他擅自帶走你。”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指著黎存之,“如果他要害我,有的是機會,何必等到現在?”

他仿佛覺得她說的多餘:“我說過不允你離開我的視線。”

“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私有寵物了?”她的語氣中的冰涼甚至壓過了怒氣。

“本來就是。”

“不是。”她飛快地否認,語氣尖銳而堅定。

他終於有些意識到此刻的九蘅有多憤怒。一直放在黎存之身上的注意力收回,落到九蘅身上。她的身體緊繃,捏起了拳頭,呼吸都急促了,站在黎存之前麵,竟是防範著他、保護著黎存之的姿態。

他感覺非常非常不愉快。眉心微蹙,朝她伸出手去:“我們走。”

九蘅躲了一下,他的手懸在了半空。她的臉色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你自己走吧。我不能走。你若不放心那個放在我這裏的東西,便取了它走吧。”

百般保護,形影不離,不容染指,不過是因為靈慧罷了。

他愣住了。取了它走?取了靈慧走?明明隻有她死了,靈慧獸才會從她身軀內剝離開來。她說這個話的意思是死也不會走,還是要與他決裂?

九蘅的聲音裏帶著低顫:“反正,對神族來說,凡人,或者風狸,都是低等的性命。”

他隻覺得怒氣瞬間充斥胸口,向她走了一步,準備強行抓著她離開。她吃了一驚,畏懼地退了一步。

她受驚的樣子讓他愣住了。她害怕他?她真的以為他會殺了她取靈慧嗎?

他與她對視著,眼底壓抑著起伏的情緒。忽然轉身走開,徑直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九蘅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園林的葉隙間,心中暗暗絞痛,力氣仿佛從身體中抽走,如空殼一般站在原地久久發呆。身後的一聲呻吟傳來,這才記起黎存之還躺在地上呢,忙回到他身邊。看他痛得臉色蒼白,冷汗滲出,扶著他問道:“你傷得怎樣?”

他苦笑一下:“神族的掌力果然厲害。肩骨碎了,內髒也震了一下。不過死不了,還要多謝他手下留情。”

她神色一黯:“對不起。”

他瞳中一冷:“你憑什麽替他說對不起?”

她一怔:“我……”

“你是你,他是他。不管他如何對我,我都喜歡你。”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裏帶著傷後的微顫,更加觸人心弦。

九蘅不知如何接話的時候,他眼眸忽然失神,向後倒去,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她急忙拍著他的臉試圖喚醒他:“黎藥師!你撐住!倒是給自己上個藥再暈啊!”奈何他已軟倒在她的臂彎,沒了反應。

她忙忙地在他身上**著找藥——記得他曾給跌破膝蓋的小童上藥,那裝了靈藥的藥瓶就塞在他懷中的。可是摸了半天,恨不得將他從頭到腳捋了一遍,也沒有找到。無奈隻能到前院去喊了人來。人們看到風聲堡的頂梁柱倒了,驚慌失措,紛紛問道:“黎藥師是怎麽受傷的?”她囁嚅著沒敢說是樊池打的。

人們也顧不上追問,先將黎存之抬回屋子躺著。混亂中九蘅拉住一人問道:“有沒有看到與我同來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久前從大門出去了,我還以為方姑娘跟他一起離開了呢。”

她“哦”了一聲,心中空落落的。

黎存之醫治了很多人,輪到他受傷時,卻沒人能給他醫治。九蘅翻遍了他的屋子,也沒找到那靈藥。可是也不能就讓他折了的肩骨那樣擱著,就由懂點接骨的老人給他正骨、上夾板。他在昏迷中也痛得哼出聲來,九蘅在旁邊看著心跟著糾成一團。好不容易弄好了,人們擱下些飯菜,陸續離開。堡裏的人們都拖家帶口,照料他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九蘅的身上。

她替他擦淨額上頸上的冷汗,又勉強喂進口中一點水,他的睫始終寂靜覆著,沒有醒來,連頭頂的兩片碧葉都蔫了。九蘅給他蓋好被子,疲憊地坐在床邊椅子上,雙手捂住臉,深深歎息。

眼前浮現出樊池轉身離開的影像。她扔給他的那句硬得像刀刃一般的話響起在耳邊:

“你自己走吧,我不走。你若不放心那個放在我這裏的東西,便取了它走吧。”

心如刀絞一般。分不清是傷心還是懊悔。

其實她清楚的很,樊池怎麽會殺了她取靈慧呢?他們一起經曆了楓林百口仙的事,這點信任是有的。她之所以會說出那樣的話,一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對黎存之下這般重手,二是因為任性。

就像在至親至信的家人麵前的撒潑任性。

隻有在最信任的人麵前,才會說出類似“你打我試試看啊”這種話,因為知道對方不會真打啊。

她把樊池看得很重,可是這一次也是真的很失望。黎存之行為唐突,但總歸是她的救命恩人。樊池卻如此任意妄為的將他打成重傷。

樊池是神族,高高在上。或許在他的眼中,不管多麽親近,妖和人,都是低一等的異類。常人心目中的生命和尊嚴,在神族的眼中大概是可以按他的意願予取予奪的吧。

他對她很好,內心卻不過當她是個靈寵。

·第四卷 人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