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血腥撲鼻的貪婪

關姓人麵露狂喜,上前采下這枚小果,仰天大笑。風狸剛剛結完髓果,元氣大耗,伏在地上動彈不得。隻吃力地睜一雙圓圓眼瞳,乞求地看著關姓人。關姓人對風狸說:“你放心,我會把果子喂他吃,救活他的。”

一手握著髓果,一手提起奄奄一息的小孩,滿麵笑容地出了洞去。

風狸雖極具靈性,卻單純的很,猜不透人心叵測。

關姓人出了山洞便將那孩子丟進了萬丈山穀,拿著那枚髓果賣給一個病危垂死的富商,換來了黃金百兩。他回到釘著風狸的半山洞口前,在山腰平地建了這座莊園,命名為“風聲堡”,全家遷了過來,將家裏養著靈獸風狸的消息散播出去,數百年來,世世代代,以天價售賣風狸髓果為生。他們自家人也靠食用髓果,人人有五百年之壽。

而他們獲取髓果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冷血:從窮人家購買小兒,在風狸麵前刺傷,逼迫風狸催生髓果,然後背著風狸將小兒丟棄。風狸一月隻能結一顆髓果,於是關家一年就要殺死十二個小兒,風聲堡前麵的深崖之下,已不知堆積了多少苦命孩子的屍骨。風狸由小狸漸漸長成巨碩的一隻,卻一直無法掙脫鎮妖釘擺脫這可悲的角色。

……

說到這裏,黎存之的眼中浮出痛惜的薄淚,說不下去了。

這等血腥慘劇,非但九蘅感到震驚,見多識廣的樊池也覺得毛骨悚然。九蘅的目光緩緩移過壁上釘在這些人:“他們……為了錢財和長生,真的做出這等殘忍之事嗎?幾百年間,就沒有人良心發現嗎?”

“當然有。”黎存之歎息一聲,虛虛撫了撫關瞳的腦袋,“比如說,我這小主子的娘……”

關瞳小聲接話:“我娘發現了我們家殺小孩,想要告官,後來就……不見了……”小臉埋到黎存之的衣服裏去,害羞地不想讓九蘅看到他的眼淚。

九蘅卻忍不住掉下淚來。“不見了”的意思可想而知,必是被關家人滅口了。

黎存之說:“但凡有良心發現的,不管是關家後人、嫁進來的女子、還是下人,都難逃一死。”

樊池問:“那麽你,就沒有猜到他們根本不會用髓果救那些孩子嗎?”

黎存之歎息道:“我剛開始時不知道,反複幾次就看透了他們的手段,我知道即使我獻出髓珠,那些孩子也吃不到。可是……可是我天性如此,看到小兒在我麵前垂死掙紮,就忍不住催生髓珠,企望關家人能忽然心軟,救他們一次,救一個也好……然而沒有……從來沒有……”他仇恨的目光依次掃過壁上眾人。

九蘅和樊池也無語了,不知說什麽好。

黎存之話鋒一轉,眼現厲色:“可是最終我醒悟了。我知道若一直心軟下去,這樣的悲劇不會斷絕,會有更多小兒遇害。所以我狠下心來,關家人再怎麽在我麵前虐殺小兒,我都堅持閉目不看,絕不再催生髓珠!那一陣子,逼得關家人也瘋狂了,小兒在屍身在這洞穴裏堆積一片……”他不堪地合上眼,淚水順頰而下。關瞳踮起腳替他擦淚,他想抱娃娃卻碰不到殘念,神色悲慟,情緒久久不能平複。

良久,九蘅吃力地打破壓抑:“後來呢?”

“後來……”黎存之將懷中關瞳托了一下,疼惜地看著他的小臉,“後來,小主子的父親,親手把小主子拎到了我的麵前……”他伸手指了一下石柱上釘的一個中年男子。那人頭上也生著根莖盤曲的髓株,身體僵直,手腳時不時略微抽搐。

九蘅不堪道:“他殺了自己的兒子逼迫你?”

黎存之嗬嗬冷笑出聲:“你能想象嗎?人性是多麽可怕……他的父親知道小主子曾經多次溜進洞穴中陪我玩耍,與我已有感情,認為我對其他小兒能狠下心來,對小主子卻未必,於是將小主子殺死在我麵前。”

九蘅聽得整個人都顫抖了,口不能言。盯著壁上關瞳的父親,心中也騰起極度厭惡的恨意。他雖是人的軀殼,行徑卻比惡魔還要可憎。

黎存之低啞著嗓音,仿佛又回到那可怕的時刻:“這個惡鬼一般的人,對小主子的哭求置若罔聞,毫不猶豫地把刀刺進了小主子的胸口……那時我真的發瘋了……忘記了誓言,不管不顧地催生了一顆髓珠。他伸手來摘取髓珠時,臉上帶著這世上最醜陋的笑。我想撕咬他的手,可是渾身無力。心中充滿仇恨,也充滿企求,又明明白白的隻有絕望。那時候,我多麽希望有一天能與關家人位置顛倒,把他們釘在柱上,頭上生出髓株,嚐嚐這生不如死的滋味!”最後一句幾乎是嘶吼著。

關瞳拉著他的手,稚聲稚氣道:“風狸不哭。後來你不是救了我了嗎?”

被他的講述帶入過往血色中的九蘅也是滿心悲恨,問道:“關家的這些人又是怎麽搞成這副樣子的?”

黎存之揩去淚水,臉上浮出薄冰凝結般的冷笑:“大概是天意吧。關家人惡事做盡,報應降臨。小主子的父親急於去見買家,將垂死的小主子扔在我的麵前,帶著髓果離開了。我拚了命想再催生一顆髓珠,但是這個東西我每月隻能催一個,我做不到。隻能看著小主子,在我麵前慢慢死去……我就與小主子一起躺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原本虛軟的內息突然大盛,渾身如瞬間灌注了力量,一躍而起,釘住我尾巴的鎮妖釘被輕鬆甩飛。我自由了!我衝出洞穴,先到找了小主子的父親,咬斷了他的腿骨!”

九蘅驚歎道:“可是你為什麽會突然那麽有力氣?”

黎存之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恨極了,突然爆發出力氣了吧。”

樊池忽然低聲說:“從時間上看,大約是與魚祖出世的時間差不多。”

九蘅明白了。應該是恰逢白澤拆魄,製約在雷夏大澤的靈力消散,風狸的妖力才瞬間爆發。

風狸似是沒聽懂樊池話中含意,也沒興趣追問,隻說:“我的靈力迅速增長,很快就能化成人形了。我把關家人全逮了進來,用銅釘將他們盡數釘在壁上。再以我的髓果為第一粒種,陸續在他們頭上種上了髓株。開始他們意識都是清醒的,能一天天地感受到根須紮進腦中的痛苦,也能看著對麵壁上的家人的頭顱漸漸變形。他們在失去意識之前當然吃了點苦頭,受了些恐懼,但比起他們賦予那些無辜小兒的痛苦,這樣的懲罰不及萬一。”

他打量著壁上的人們,神情恨毒。“好在他們還能做一點贖罪的事——他們的腦髓結出的髓果雖然效力差些,但以我的法術輔助藥效,醫治凡人的病痛還是很有奇效。我用這些髓果製成靈藥,救助鄉民,也算是幫關家人還一點欠下的血債。……可惜的是,我沒能救得了小主子。若是我的妖力能恢複得早一些……早一些……”

九蘅也十分痛惜,道:“人各有命,你也不必太難過了。”

風狸嘴角現出淒冷的笑:“方姑娘說的對,人各有命。既然小主子的命是被父親殺死,那麽這些人的命,就是成為我培植髓株的器皿!這個命也不是我賜他們的,是他們自己賺來的!”他的溫文爾雅一掃而空,隻剩下滿臉的仇恨和瘋狂。

樊池沉聲道:“風狸!這些人死有餘無辜,你不殺他們,我也想殺。可是,以人腦植藥的行徑無異於邪魔,你本是善妖,若一意孤行,必會墮入魔道!你還是賜他們一個痛快,不要再以這種方式獲取人腦髓果了。”

黎存之雙目竟變得赤紅:“輪不到你來管!什麽魔道?我是替天行道!”

九蘅看他情緒不對,走上前幾步,想要安撫,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往懷中一帶!他越過她的肩膀看向樊池,眼底有陰翳一閃而過。

樊池心中一驚,疾步向前:“放開她!”

黎存之青袖一揮,耳邊響起轟然巨響,洞壁突然倒下豎起、前移後挫,眨眼之間寬敞的洞廳看不到了,沙塵如雨落下。等九蘅能嗆咳著能視物時,發現自己一步未挪,竟然已到了洞口外麵,身後那個青銅拱門已關死,而樊池並沒有出來!

她慌張地問黎存之:“你搞了什麽鬼?我是怎麽出來的?樊池呢?”

他平靜地說:“關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