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嬌弱又凶猛

柳青走到隊尾,回頭一看,打更的沒跟來,來的竟是那二品官。

“大人,怎麽是您?” 她壓低了聲音問。

“以柳主事這一身姿容儀態,若說那打更人是你兄長,誰能信?還是本官勉為其難助你一臂之力吧。”

“......謝大人。那待會下官可要僭越了,暫時稱您為兄長。”

“你不妨再僭越一些,稱我為夫君吧。若是兄長的話,還是要避嫌,不能與你一同進到裏間去。”

“……是。”

他還要陪她進到裏間去,那她豈不是更容易露餡!

且不說什麽男女大妨,若是她假扮男子做官的事被人發現,小命都保不住。

她隻覺得腦子嗡嗡地響。今日這事,真是樣樣都超出了她的預計。

“大人,” 她突然想到一事,“那郎中可能會問些與女子生育有關的事,咱們是不是先對對詞?”

那人搖了搖扇子:“對什麽詞啊,不費那個事,有我在,即便穿幫了也是照樣抓人……我已經囑咐過了,那些衙差在外候著,裏麵一有大動靜他們就進來抓人。不過諒他們也不敢做什麽。”

“……“

他是照樣抓人,可萬一抓不到證據,上麵怪罪下來,這雷不是全打在她頭上。

那人才排了片刻的隊就不耐煩了,直接繞到前頭插隊。前頭的人自然不幹,他二話不說,直接從袖子裏掏出一遝銀票來,一人一張,將前麵的人給了個遍,然後朝柳青一招手,直接將她喚到前麵去。

柳青嘴角一扯,她原還想趁排隊的時候想想對策,誰料這位如此財大氣粗又全無耐性。

不一會,裏麵出來個丫鬟打扮的人,說要帶她們進去見郎中。

這院子看著不大,倒是挺深,她們隨著丫鬟繞過影壁,來到一間小小的診堂。還沒進門,一股藥香味便撲麵而來。診堂門前匾額高懸——“送子聖手”,廊下和堂內的柱子上都掛了有關送子的楹聯。

二品官搖了搖扇子:“嗯,倒還挺像那麽回事。”

柳青暗自翻了個白眼,他這麽大聲也不怕人家聽見。隻求他這股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狂傲勁不要連累到她。

堂中擺了一張書案,一個風韻猶存的女郎中身穿道袍,姿態優雅地坐在書案後。

她探出一隻白嫩的蘭花小手朝她們做了個請的姿勢。待她們一坐下,丫鬟便退出去將門一關,此處倒是十分私密。

“貧道姓何,請問二位是兄妹姐弟還是夫妻?” 何道姑嫣然一笑,一雙媚眼似是不經意地將那二品官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這是內人。” 那二品官伸手摟過柳青的腰。

柳青的腰間頓時起了**,好在她臉上笑得甜,也瞧不出什麽。

“既然是夫妻,那便不必回避了,有些閨中事,我就直接問了——兩位每月行|房幾次啊?”

柳青眨眨眼,她早就說要對對詞了,他還嫌麻煩,現在好了,讓他自己去編。她微微低下頭,看上去極是羞澀。二品官反應倒是不慢,摟著柳青親昵地說了句:“每日。”

柳青抬頭暼了他一眼,他衝她得意地一笑,不知道的以為是小兩口打情罵俏。

何道姑的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她的目光在她們二人之間遊移,最後定在那二品官的身上。

她垂了眼簾,溫和地笑道:“看得出二位感情甚篤,這是好事,待貧道為這位太太施針,少則一次,多則幾次,管保讓二位早得貴子。”

“那有勞這位仙姑了,隻要內人能夠懷上,多少銀子在下都是出得起的。這是本次的診金,還請仙姑笑納。”

他又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放在書案上。

何道姑隻暼了一眼又道了謝,並沒什麽特別的反應,看來有錢人接待過不少。

她又問了些起居方麵的事,柳青保持羞澀,全由二品官代答,後來他連她的月信幾何也替她答了。

“哎呦,這位爺對太太可真是太好了,連這些個女人家的事都幫太太記著呢。”

那二品官十分得意,一手搖著扇子,含笑看著柳青。

柳青也擠出一個笑:“勞煩爺費心了。”

何道姑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過,她嫋娜著起身,對柳青笑道:“那就請這位太太隨貧道上樓針灸吧。”

柳青等的就是這個,自然順從地跟她走。

“且慢,內人怕看見針,我陪內人同去,也好安撫她。” 二品官突然起身。

“......” 柳青就怕這個,“爺,妾身不怕針。”

“為夫怎會不知道你,” 二品官親昵地撫了撫她的肩膀,“怕就是怕,有什麽不能承認的。”

“爺,妾身真的不怕。” 柳青神色雖還溫柔,卻滿眼都是拒絕。

“這位爺,您不必擔心,” 何道姑顯然也不想讓他上去,“我們樓上隻接待太太們,您不好上去。爺您放心,貧道施針從沒有人喊疼,您就在此處歇著,貧道讓丫鬟給您奉茶。太太施針後歇半個時辰就下來。”

“......真的不怕?” 二品官也不睬她,隻意味深長地看了柳青一眼。

“真的不怕,爺您放心。”

與其冒著露餡的風險,她寧願一個人麵對匪徒。

“......那好吧,怕了你就大聲叫。” 他肅然地看了她一眼。

這醫館有兩層樓,院子挺深,分前後院。柳青被何道姑帶進了最靠樓梯的房間。

整個房間昏暗的很,柳青定睛一瞧,才發現窗戶上糊的全是暗色的窗紙。

“為何要布置得如此昏暗?” 柳青覺得還是得問一下才顯得毫無防備。

“咱們要治這不育的病,要講究個心靜。待會貧道給您施針的時候,您就集中精力,盯著這火苗看,若是施針的時候能睡上一會,效果才更好。”

柳青點點頭,就是這麽個套路了。

何道姑又是點蠟燭又是鋪擺銀針,柳青看時候差不多了,就開始喊肚子疼,要去茅廁。

何道姑隻好叫院裏的小丫鬟引她去樓下如廁。

柳青狀若無意地圍著茅廁繞了一圈,果然如那打更的所說,茅廁後有個柳條箱。她見無人注意,便打開箱蓋,摸出一隻蠟燭,往袖中一塞就進了茅廁。

她將這蠟燭掰斷嗅了嗅,可以確定,這和那燈籠裏的蠟燭確實是同一種。河神廟裏隻燃了兩根這樣的蠟燭就有那般的迷幻之效,若是在那小小的暗室中點上七八根,那躺在榻上的婦人便隻有任人擺布了。

這些百姓以為的送子妙方,原是惡人犯下的罪行,那打更人的妹妹想必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將飄遠的思緒拉回來,眼下還有更緊迫的問題。雖然這些賊人的企圖她大概猜得到,但僅憑她一人,即便是完全清醒的時候,也絕對抵抗不過一個男人。若是那二品官反應及時還好,若是他和樓下那些差役來得稍慢點,後果不堪設想。

她站在茅廁裏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和往常一樣,先喚幾隻耗子來問問情況好了。

她將茅廁敞開一條縫,吱吱叫了半晌,卻連耗子的影都沒看見。

難道是院子太小,耗子早被消滅光了?

她還在糾結接下來如何是好,卻見茅廁的門縫裏現出一隻黑漆漆毛茸茸的小爪子。

......

整個二樓安靜的很,一個身穿蜀錦長袍的人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槅扇。

屋裏昏暗得很,卻也能辨得清各處的擺設。他原以為會有些燭火照亮,卻發現蠟燭全都滅了,一扇窗開著挺大一條縫,大概是風吹熄了燭火。

他心裏一慌,燭火滅了,這事還能成麽?不過他馬上注意到,桌上的茶水已經被人喝光了,架子**的那人氣息輕軟,應該已經完全昏睡過去了。

他這才放下心來,喝了茶也管用。

地上鋪著軟軟的羊毛毯,他脫了靴子往裏走,全無一點聲響。

天光從窗縫裏流進來,將**那女人的輪廓勾勒個清楚。

怎麽說呢,真是玲瓏又秀致,那纖纖的蜂腰竟隻堪一握。何道姑果然沒說謊,這女人果真是個絕色。

他隻覺得內裏一陣灼熱,愈發急不可待起來。片刻的功夫,他扯扯拽拽,將身上衣衫除了個幹淨,兩步就到了床前,帶著一陣狂喜欺身上去。

黑暗中,兩道寒光忽現,一雙漆黑的瞳孔猛然收縮。

利爪掛著風驟然而至,他還全然來不及反應,一張溜光水滑的臉上已經多了兩道血淋淋的抓痕。

喵——

叫聲尖細卻又無比強勢,一隻黑貓輕輕穩穩地落在他的身側,兩隻黑漆漆的瞳孔豎成了線,周身上下,煞氣畢現。

“啊——什麽東西?” 那人痛得狂叫不止,捂著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在**打滾。

“別亂動。” 柳青冷冷道。她腳下一使力,就勢將他踹了下床。

那人咚地滾到地上,又吃了一痛,剛要翻身爬起來,卻突然發覺自己的咽喉已經被某樣冰冷尖利的東西抵住了。

他忍著劇痛想睜眼看清楚麵前的人,可是一隻眼已經完全睜不開,他勉強睜開另一隻眼,黏嗒嗒的血滴流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方才躺著的那個女人已經下了床,此刻正蹲在他身旁,她大半張臉被帕子蒙著,眼角眉梢卻帶著攝人的寒意。一隻黑貓懶懶地坐在他的小腹上,此時若是再來一爪子,他此生便可徹底斷了念想。

喵——黑貓淡淡地說了句:“他應該慶幸,眼珠子都還在。”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將那黏糊糊的血痕除去。

“你是誰?”

那人覺得麵前的女人和貓相似得很,嬌弱又凶猛。

“躺著別動!” 柳青厲聲道,將手中的破瓦片往他的肉裏推了推。

那人嚇得連連應聲,立時像個挺屍似的,躺得筆筆直。

“不動不動,姑奶奶,要多少錢我都給,您可千萬手下留情。” 他一向養尊處優,遇到這種事,嚇都嚇懵了。

柳青見這人是個慫包,暗暗鬆了口氣。他年紀輕輕、身高七尺有餘,若真是一股猛勁撲過來,她即便有黑貓的幫助,也未必能打得過此人。

此舉實在是迫不得已,著實是步險棋了。

她對著窗外連連大喊救命,將那二品官和外麵的衙役招過來。其實也不用她叫,方才這男的一通鬼哭狼嚎,差役們怕是早就往院子裏衝了。

果然,片刻的功夫,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外麵的人破門而入。

槅扇一開,屋子裏亮堂了不少。柳青微眯了眼睛看進來的人,那打更的和幾個衙差都在,唯獨不見那二品官。

這位爺原還是一副時刻準備衝上來的樣子?眼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