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蹤

柳青心裏奇怪,卻暫時顧不上找他,而是先喚衙差將地上的人綁了,扔他的袍子給他遮體,又讓他們派兩個人去樓下守著,防著院裏的人溜出去,再將相關人等集中到天井,清點人數。

“大人放心,這種差事小的們熟門熟路,方才樓下已經留了人,小的這就讓他們照辦。”

柳青點點頭,她一早已經讓來福在外麵看著了,即便真有漏網之魚,來福也可以一路跟蹤過去。

衙差辦完差事,片刻的功夫就回來了,問柳青他們家大人在何處。

“就在樓下那個診堂裏啊,你們沒見到?”

幾人互相看了看:“沒啊,小的們上下幾趟都沒看見。”

柳青一皺眉,那廝是個橫衝直撞的做派,莫不是他等不及,自己去探察什麽了。

“這院子不大,你們留下一個,其餘都去各處找找,請你家大人過來。”

幾個衙差應諾出去找人,不大會的功夫,就都回來了。

“大人,我們各屋都找了一遍,連茅廁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我家大人。”

這也太詭異了,就這麽大一個小院,一個大活人居然丟了。柳青想了想,走到過道裏往下望了望。

天井裏站著四五個丫鬟,兩個穿短打的雜役,那個何道姑卻不見蹤影。

何道姑先前扔下她之後一定是先下樓回診堂和那二品官說上兩句,她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如今兩個人同時不見了,柳青有個極為不好的預感。

那個何道姑,打扮得像個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卻總讓她想到傳聞中的“泰山姑子”。

“這院子裏有沒有密室之類的地方?” 她回屋去問那五花大綁的男人。

衙差們大概也恨采花賊,給他手腳綁了殺豬扣之後還狠狠踹了幾腳,之後也沒讓他坐起來,而是將他肚皮朝下扔在那,以至於他抬頭看人、答話,都跟條肉蟲子似的,一拱一拱的。

“姑奶奶......奶奶......大人饒命!” 他這一張嘴,結結巴巴,也不知道叫柳青什麽好,看著明明是個女的,怎麽個個都喚她大人,“小人......小人今日才來第二回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那個什麽密室啊。”

柳青看了看他,這人滿臉的鼻涕眼淚,亮晶晶、黏糊糊,蓋住下半身的袍子還濕了一大片。猥瑣又膽怯,真是蛆一樣的人。

她抓此人之前,還覺得此人沒準就是匪首,但聽他這話,再看他一番表現,雖然齷齪,卻實在不像個能主事的。

“那此處是誰說了算?”

“姑奶奶大人,好像是......是那姓何的道姑,小人看這的人都聽她的。小人每回來,都是把銀子給她,每回也都是她告訴小的,今日的......今日的怎麽樣。”

什麽今日的怎麽樣,柳青聽得一把火燒到腦瓜頂,招了招手讓衙差過去啪啪給了幾個大嘴巴。

衙差掄圓了胳膊好一通揍,柳青怕他把人打壞了,趕緊又喊停。

“先別管他了,” 她方才也是羞憤難當,一時沒忍住,“留個人在這看著,其餘人再分頭去找,就這麽七八個房間,每間都仔細地找,牆上、櫃子後麵都好好摸摸,看看有沒什麽機關、暗室之類的......我怕你家大人不妙。”

幾個衙差臉色驟變,忙四散到各處去找,柳青自己也出了屋子。

有個領頭的跟上她:“大人,是怎麽個不妙法?我家大人要是出點事,小的都沒法跟府尹大人交代啊。”

柳青邊走邊問:“我一直就想問,你家大人究竟何許人也,是什麽官職?”

他那一副傲視眾生的樣子,連本朝的幾位尚書都不放在眼裏,在朝廷裏得是何等超然的地位。可她竟從來不知有這號人物。

“小的也不知,” 那衙差壓低了聲音,“這位大人前幾日才到我們衙門,府尹大人對他畢恭畢敬的,連咳嗽喘氣都小心地很,還讓我們見到這位大人都要小心伺候著,不許惹他不高興。有個不懂事的問府尹大人這位大人姓什麽、怎麽稱呼,還被府尹大人罵了一頓,說‘大人的姓也是你問的,掌嘴!’”

柳青腳下突然一頓,這身份貴重到連姓都不能問,全天下還有幾人......

她原以為是哪個眼高於頂的朝廷新貴,根本沒往那方麵想。

“快!快按我說的去找。”

柳青也著了慌,此人要有個三長兩短,她怕是也甭想苟活了。

這位大爺可真是,逼她三日破案還不夠,現在還消失在賊窩裏,真是不害死她不算完。

喵——一個黑影躥到廊下的扶手上。

“你答應我的可別忘了。” 黑貓兩隻黃熒熒的眼睛閃著幽光。

柳青腳步一滯,揮手讓衙差自己先去找。她方才著急上火,忘了還有這位在。

“......絕對不會忘,” 她輕輕地喵了幾聲回應黑貓,“既然來了,不如再幫我個忙?我們丟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那女的整日在此地,你肯定見過。能不能幫我們找找?”

黑貓柔柔道:“可以,那女人的味道我知道,不過魚要加三條。”

“......不用吧,這對你來說易如反掌,方才那種情況才三條,現在也就加一條吧。”

一日四條鮮魚,連供十日,她一個半月的俸祿就這麽喂貓了。

“隨便你吧,不用我我就走了,等著你送魚來。” 黑貓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好好好。” 柳青兩步追上去。

個個都是大爺。

黑貓貼著門縫,邊走邊嗅,終於停在樓下一個房間的門口。

柳青明白了它的意思,推開槅扇走了進去。

這房間乍一看沒什麽特別,不過柳青相信黑貓的判斷,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黑貓進屋伸展了脖頸,仔仔細細地嗅了一番,以極度優雅的步伐在屋裏曲了拐彎地走了個“之”字形。

“這......這是有什麽玄機?” 柳青殷切地問道,果然請黑貓來是極為正確的,難不成此處有個彎曲的暗道?

“將那頂箱櫃打開就是。” 黑貓探出細小的前爪,指了指前方的漆木櫃子。

“這個我懂,那你方才走的那條路線是何含義?”

“那個啊——走著好看。” 黑貓回眸一笑。

“......”

怎麽辦呢,正是求人的時候。

柳青邁進櫃子,發現裏麵通著一個極其狹窄的暗室。或許正因它狹窄,不太占空間,才並未引起差役的懷疑。

黑貓站在櫃門外,不肯跟進去。

喵,喵——“那屋裏味道不對,反正人就在此處了,其餘我不管了,記得給我送魚。” 黑貓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柳青點點頭,隨即往嘴裏塞了顆“清心丸”,進醫館前她和二品官各吃過一顆,眼下她一共兩顆下肚,希望能暫時擋住那幻藥的藥力。

暗室裏隻擺了一張架子床和一張靠牆的圈椅。

一個穿道袍的女人歪歪斜斜地伏倒在床前的腳踏上,一動不動。而她要找的人正靠在圈椅的靠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柳青吹熄了幾根蠟燭,隻留了兩根照亮,又俯身將那地上的女人翻過來。

正是那姓何的道姑。

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人還活著,大概是暈倒了。

她又去查看圈椅上的二品官。他眉頭深鎖,兩手緊緊抓著圈椅的扶手,青筋都繃了起來,看樣子像是在做夢,且不是什麽好夢。

“大人,大人。” 柳青使勁推了推他,連喚了幾聲。

二品官緩緩睜開眼,迷迷蒙蒙地看向她。他目光有些空洞,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是透過她在看別的。

他忽然騰地一下站起來,把湊到他麵前的柳青嚇了一大跳。

“......你怎麽來了?”

他的聲音裏竟帶著些惶恐,全不似先前那般恣意張揚。

“......下官是找您找到這的呀,此處發生了什麽......”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品官一把推到了牆上。

“大人?您這是做甚?” 柳青被撞得狠了,渾身的骨頭都在痛。

“你都已經做了鬼,為何還不肯放過我,” 他都沒等她說完,就舉起雙手扼住了她的喉嚨,“當年是你自己執迷不悟,我才會對你……這怎能怪我……你說呀,怎能怪我?”

“大人,你認錯……” 柳青已漸漸發不出聲音,她使出吃奶的勁掰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又大又有力,像鐵鉗子一樣牢牢掐住了她的脖頸。相形之下,她這細細綿綿的兩隻小手無力得好似麵團一般。

他的瞳孔微微縮緊,眼球上的血絲一根根地暴露出來,顯出前所未有的決絕和狠戾。

柳青纖細的脖頸被他牢牢掐在手裏,幾乎隨時會折斷似的。

她胡亂地推打他,抓他的臉,前胸,肩膀,能夠到什麽就抓什麽。

然而他絲毫不受影響,兩隻手反而越握越緊。她的手很快就沒了力氣,垂落下來。

他一定是受了幻藥的影響,大概是那一粒清心丸藥力不夠。她方才還在想這廝莫不是要坑死她,眼下竟要一語成讖了。

“你們幾個,看見柳大人了嗎?怎麽兩位大人都不見了。” 屋外傳來差役的聲音。

“方才我還看見柳大人在這塊轉悠,會不會在這屋裏?”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跨進了屋裏。

柳青仔細聽著暗室外的動靜,就像條旱地上的魚一樣,所做的一切就是用盡全力呼吸。

“……沒有啊,不在這,去那邊看看吧。”

那人又出了屋子,腳步聲漸漸遠了。

一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下來,打濕了他青筋暴突的大手。

這個地方本就太過隱蔽,差役們才剛離開,一時間是找不過來了。等他們再找來的時候,她恐怕早就斷了氣。

老天為何要如此待她?

五年前她恨不得和全家人一起去了,老天卻偏要她孤孤單單地活了下來。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為親人平冤的希望,老天又突然要將她的命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