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風自野來

◎“親一下罷了,用不用氣得自焚?”◎

“這點力氣也不肯費?”蠹老頭有些鄙夷地瞥了眼舒君譽, 側過身去不再看他,道:“那我瞧你也不是什麽愛書之人,自去南街大書鋪裏買刊印好的書吧, 別在我這陋室裏費口沫了!”

舒君譽身旁的小廝還想說話, 被他揮手一攔。

“既然先生不肯割愛, 也罷了,若是改變心意, 可以去南街的舒府尋我。”舒君譽說著轉身要離去, 卻見釋月抱著一堆書來還。

她的模樣比個什麽千金小姐還好, 像是迷了路,誤進到這書鋪裏的。

可見她熟門熟路歸置書冊,又抬手取書, 彎腰尋書的樣子, 顯然是個常客。

“她, 她怎麽好拿書走?”舒君譽站住腳, 驚訝且不悅。

“釋娘子就住對門。”喬金粟趕緊說。

蠹老頭接過她手裏的扇子扇了幾下,道:“有風自野來, 還是這蒲扇舒服啊。”並不理會舒君譽的質問。

釋月仔仔細細地盯著舒君譽看, 她的目光並無半分羞澀繾綣, 更沒什麽愛慕勾引,反倒冷酷地像是在審視。

“不知姑娘為何這樣盯著在下看?”舒君譽被她這樣看著, 竟有幾分莫名的不安。

釋月也看不出舒君譽有什麽不妥,這張清俊的皮相是真的, 不是化形所得。

她有些困惑地嗅了嗅氣味, 叫舊書揚塵弄得打了個小小噴嚏。

舒君譽聽同行之人說:“就是她, 那日將為您出言之人打殘了!”

“分明是自己蠢笨跌倒, 還敢誣栽別人!要不要我將方郎君叫來, 雙方對峙一番?!”蠹老頭登時便道。

舒君譽總覺這姑娘傲慢而古怪,似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倚仗,不願貿貿然得罪了,就道:“原是這樣,想來隻是口角之爭,越說越過不去了,我無意將事情鬧大,也請了大夫為那人醫治,還望姑娘見諒。”

這一番話說得真是完滿,連蠹老頭也沒了話說,釋月隻是瞧著舒君譽,又問:“你不在冀州府好好待著,來這做什麽?”

舒君譽被她問得一愣,連周圍的人也覺得釋月很是無禮。

“男兒誌在四方,出來遊曆山川,有何奇怪的?”

“你考過科舉嗎?”釋月又問。

舒君譽麵有尷尬之色,又強作鎮定,道:“在下才學不濟,名落孫山。”

見他如此說,好些人出言寬慰,便是蠹老頭也說自己考到秀才就考不上去了。

作詩寫文與治國策論雖都是文章,也有大才兼備,但絕大多數人能在詩文一項上有些建樹,已經是難得了。

“不應該啊。”釋月卻在這嘰喳一片聲中出言,舒君譽原本的星盤走勢顯示他會投身官場。

她是真的有疑問,眾人卻覺她在譏刺舒君譽,不由得為他出言指責釋月。

釋月沒什麽所謂,撣走書頁上的一隻小蠹蟲,輕飄飄地說:“那就祝舒公子另辟蹊徑,馬到功成?”

旁人皆聽不懂釋月這話,舒君譽卻聽得明白,也是少見的沉了臉色,探究地盯著釋月的背影。

喬金粟看了他一眼,趕緊跟上釋月,小聲問:“釋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歡舒公子?”

“我同他哪論得上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隻是覺得他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

釋月自己都沒看明白的東西,不想跟喬金粟多談,就道:“長得奇怪。”

“啊?”喬金粟很是驚異,道:“他生得很好看呢。”

“你看張巷邊看多了,自然覺得他好看。”

喬金粟總把釋月的胡話當正經話來琢磨,又道:“那釋娘子是看方郎君看多了,所以覺得舒公子長得奇怪嗎?”

“方稷玄?”釋月托腮沉思,成天晃在跟前的一張臉,躲也躲不開的一個人,辨不出什麽美醜了,“你覺得他生得好嗎?”

喬金粟也托著下巴認真思索措辭,“生得好啊,張叔說他若是女子,定然要纏一個方郎君這樣的,起碼能得什麽趣兒來著,呃,他沒說清楚,被我娘擰嘴了。”

釋月失笑,“張巷邊也太記吃不記打了。”

方稷玄一掀門簾,就見釋月和喬金粟相視而笑,喬金粟似有些心虛,忙不迭起身告辭。

釋月還抱膝坐在後院門檻上扔玉骨,一邊搖蒲扇,一邊琢磨星盤走勢。

她蜷起來的時候小小一隻,看起來乖乖的,引得方稷玄不自覺在她身前蹲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

釋月被摸得挺舒服,就把腦袋歪進他掌心裏,蒲扇掩住她一張嬌妍的麵孔,隻聽她有些煩惱地道:“想不懂,腦袋漲。”

方稷玄一雙大手伸出來同蒲扇差不多大,單掌就能拖住釋月的腦袋,力道恰當替她按揉起來,拇指指腹在額角經絡上打轉,又鬼使神差般撫過耳廓,捏著她的耳垂抿了抿。

蒲扇下移,露出釋月一雙澄澈微醺的眸子,似乎是有些訝異。

方稷玄動作一頓,正想把手收回來,就覺釋月把腦袋略擺正了些,把小巧的下巴徹底擱在他腕根上。

“再揉揉。”釋月虛虛合著眼,覺得很舒坦,不知道原來碰一碰耳朵,能有這樣酥麻的感覺。

方稷玄覺得自己這隻手好像是從他身上脫出去了,自顧自地沉浸在極致細膩的感受中,無法自拔。

小指抿過的一根發絲,無名指撫過耳骨的柔韌,食指和拇指在耳垂的軟嫩中流連忘返,涼涼的麵頰貼在他熾熱的掌心裏。

他們肌膚相貼的部分,溫度漸漸趨同。

在釋月愉悅的輕哼聲中,方稷玄覺得自己被她攥住了。

此時,舒君譽一行人從租書鋪中走出,隔著街道同方稷玄打了個照麵。

他確有羅辛身上的文氣,但若說多像也沒有,羅辛是盲將,身上有隱秘的兵戈氣,像是藏在刀鞘裏,拔刀時才迸現。

方稷玄多看了舒君譽一眼,卻見他滿目警惕,便也淡了相交的心思,隻想著,‘若真是他轉世,這輩子生在書香門第,身體康健,也算幸事。”

方稷玄見那些人還望著這邊,就把釋月整個人摟進懷裏,打算關門了。

釋月隻覺很想蹭蹭耳朵,順勢把腦袋窩進他肩頭。

方稷玄正撿她扔在地上的玉骨,就聽她吐了幾個涼涼的字,“方稷玄,好舒服。”

六個字點燒了他,方稷玄身上如被貼符般滾燙起來,站起身‘哐’的一聲把門砸上,驚得對街一眾人往後倒退幾步,隻以為方稷玄在給他們甩臉子。

釋月在他懷裏動了動,下巴在方稷玄的肩頭碾了碾,她摸著自己的另外一隻耳,又神色困惑的抓起方稷玄的一隻手來看,翻來覆去地掰他的指頭。

“你藏了什麽?”

她臉上還有未散的迷離,看得方稷玄也一並恍惚。

“什麽?我沒有。”

“那為什麽我自己摸耳朵不舒服?”

她問得這樣認真,卻又恍然大悟,一眨也不眨眼地盯著他的眸子說:“蓉娘衝我耳朵吐氣,是想叫我覺得舒服,勾我與她交.歡。那你這樣撩撥我,也是想同我交.歡嗎?”

方稷玄作繭自縛,又摟她在懷,無處可避,隻強作鎮定,道:“你我並非真夫妻,不可。”

“可蓉娘夜夜做新娘,夫君皆不同。”釋月道。

方稷玄隻覺把鋪子挑在狐狸精邊上實在下策,緩了緩又道:“她是她,我們是我們。”

他好不容易壓製住身體裏湧動的力量,釋月卻一下貼過臉來,方稷玄一偏首,那個戲謔的吻落在他唇角,軟涼奇妙得像一片月化成的雲。

方稷玄難掩震驚地望向她,見她微微笑了起來,原本色淡而瑩澤的唇變得水潤而紅,他無法自控地後悔起剛才的閃躲,更是無措地驟然灼燒起來,薄衫幾成灰燼,胸膛上金紅符文閃耀。

屋頂的相風烏急急轉動起來,護住這凡人市井中衝天的靈氣波動不外溢。

釋月從他身上跌下,見他雙眸血紅一片,似有失控之勢,來不及細想就用自己的靈力將他裹住。

她的靈力如冰似月,又呈壓製之態,方稷玄的本心不願反抗,也順勢冷靜下來。

迸發出的灼熱靈力消散不去,隨著釋月的牽引沒入蹲在窗台上警惕瞧著方稷玄的火精小隻體內,使它膨大了一圈,一下竄出雙手,興奮地在院子裏飛了一圈,院中的氣流都被它和方稷玄燙得扭曲變形。

方稷玄身上都是尋常衣物,燒得隻剩灰燼,他仰麵靠在牆上,竭力平複著體內尚且亂竄的靈力,真比豁出去打一架還要累人。

從曠野而來的風和陽光穿過槐榆茂盛濃綠的枝葉,斑駁的光影像是無數隻深邃而璀璨的眸子,在方稷玄的身軀上搖晃作亂。

釋月順著足踝上的黑皮銀鎖環扣往上看,目光沿著他半蜷著的長腿往上攀,站在膝頭往下看,又瞧見他遮掩在下腹處的雙手,腕上的一對同樣的黑銀環扣。

視線又遊過他的胸膛,落在項圈上,跳上他方方的下巴,盯著他微張的雙唇看了好一會,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蹦上高高的鼻尖,往下看去,將他起伏如名山的軀體收入眼底。

“親一下罷了,用不用氣得自焚?”

釋月忽覺得口中寡淡,走近了幾步。

方稷玄赤身展露於她眼下,略有幾分不自在,但卻不知該拿她怎麽辦才好,隻道:“下回不要這樣。”

“哪樣?”釋月故作不解。

“此種親昵事,要心意相通才能做,你難道喜愛我嗎?”

方稷玄篤定這話會叫釋月不悅,見她一怔,果然冷笑一聲,道:“荒謬。”

身邊銀光一閃,方稷玄再一看,釋月已經消失不見。

半晌,院中隻冒出方稷玄一聲重歎和小隻一個帶著火星子的飽嗝。

作者有話說:

如果有看了小陳和小談那本的話,應該覺得出來我有凝視男主的喜好,刹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