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燉魚頭和貼餅子

◎燉魚頭貼餅子有泡和沾兩個吃法,泡著吃的話,餅子要多烙幾層,厚些,如果是沾著吃,那麽拿著麵團往熱鍋沿上那麽一擦,能揭下來就熟了,焦脆焦◎

很快,山下的漢人也知曉那穆雀被羆所傷的事,這尚算平靜的小山村裏,也被不安籠罩。

釋月覺得籬笆牆外的小娃變多了,男娃女娃,大娃小娃,都紮堆在附近待著。

或是玩泥巴,或是追逐打鬧,或是坐在草地上淌著口水,給這個加油,給那個助威。

“你們成天在這做什麽?”釋月撿起一根細棍子,敲了敲喬金粟的腦袋。

她算是很乖了,不吵鬧,帶著狗和喬銀豆坐在一塊幹淨的大石頭上嚼蘿卜幹。

腦袋被敲了,她也不生氣,轉過來時掏出一根沒吃過的蘿卜幹遞給釋月。

“爹娘讓在這待著呢。”

釋月要哄嘴也吃飴糖,怎麽會啃蘿卜幹,嫌棄地用棍子推開喬金粟的手腕,“為什麽?”

“怕羆來,有方郎君在,就不怕了。”

“誰說他會護著你們的?”

“方郎君同釋娘子是夫妻呀。”

釋月也是被他們當做夫妻當慣了,冷笑了聲懶得反駁,“哪又怎麽了?”

“你們以後會有娃娃的,所以也會疼我們這些娃娃。”

釋月又不是人,哪會生孩子,不過這話倒是給了她想法,不如弄團虛氣進方稷玄的身子,讓他一日大肚,也叫別人看樂子。

喬金粟見釋月發笑,以為無事,卻見她片刻後收起笑容,道:“這也太想當然了!走開遠些,少來擾我清靜!”

幾個頑皮的娃娃在家都是被打罵慣了的,釋月的罵聲還沒人家爹媽一個噴嚏響,自然不怕。

反而是喬金粟這個最乖的站起身,牽著妹妹要回去了。

她剛走一步,棍又橫在跟前了,“你倆進來。”

喬金粟仰起臉,就見釋月眯眼看著那些泥髒小孩,震**出絲絲逼人的靈力。

刹那間,四周一靜,鳥鳴蟲叫全沒了,除了粟豆以外的孩子們忽然打了個寒噤,起了通身的雞皮疙瘩,一個個哭爹喊娘的跑開了。

也是巧,風雲起了變幻,一卷一卷的雲跟浸了墨似得,飛快的侵吞著光亮,眨眼間雨就落了下來,非常大的雨點,砸在地上都有坑,打在人身上都生疼。

雨季就是這樣的天,不稀奇,小溪都漲成湍急的大河了。

這些日子叔伯嬸子吼孩子的話都差不多,‘不許去河邊!衝走了魂都逮不回來!’‘撈魚?撈你個頭!?自己還沒魚大!’

“那黑豹能進來嗎?”

喬金粟見釋月點頭,忙牽著喬銀豆進屋裏來,漂亮的黑狗也跟著走進來,在釋月腳邊盤成一個順滑的狗卷。

釋月垂眸看了一會,沒忍住伸手在它背脊上摸了一摸。

這一把摸下去,黑豹的耳朵耷拉下來了,後腰卻抻著尾巴高高的揚起,簡直是舒服恭順到了極點。

相比起人,牲畜簡單討喜多了,同樣是三魂七魄,它們的魂魄不似人類那般明朗,尤其是爽靈和幽精這兩魂。

三魂中首要一魂叫胎光,就是元神,就是命。

爽靈是第二魂,就是靈智和天賦,若無爽靈,就是個隻知吃喝的腔子。

幽精是第三魂,可以說一個人的天性喜好,喜歡吃葷吃素,還是吃穀吃肉,愛武樂文,喜男好女,凡此種種,都由幽精來定。

牲畜的爽靈黯淡,幽精淺薄,所以才會為人驅使豢養,隻知拱鼻啄米,而那些長在山林草原上的動物,這兩魂要充裕許多。

不過眼跟前這隻黑狗雖是家畜,但兩魂明亮出挑,此時正用前爪撥弄著一隻獐皮滾球,同喬銀豆你推來我推去的玩著。

喬銀豆矮墩墩一坨坐在地上,還不及黑豹看起來聰明有主見。

釋月輕輕拍它的腦袋,道:“難怪你瞧不上那些整日吃屎追尾的蠢貨。”

黑豹‘嗚嗚’一聲,似乎是讚同。

喬嬸子冒雨從田頭趕回來,見釋月收留了粟豆,連聲道謝,又開口想用秋收穀糧換一碗食給兩個女兒吃。

雖然是一張秋天才能收割的大餅,但的確是賺的,見釋月答允,田中活計要緊,喬嬸子夾戴著兩頂草帽匆匆而去。

雨把綿延的綠山擦成一卷朦朧夢幻的布,‘嘩啦’喧鬧不停,卻襯得屋中靜謐安寧。

缸裏的花鰱是方稷玄早上才抓來的,才一條就滿滿當當占了一個缸底,一般來說魚大了肉死硬而不嫩,但可能是因為北江水清澈寒涼的關係,各種鰱鯰鯉鯽即便長到了小臂這般長,肉質依舊鮮美細膩。

燉魚還是漢人吃得多些,村裏人大多隻一個灶,一口鍋,既叫魚占了,沒處煮飯熬粥,就下點麵條什麽的。

若有早間剩下的餅子,撕巴撕巴扔進去泡著吃,餅子半浸在湯汁裏,軟韌不糊爛,挺好吃。

灶上沒有剩的餅子,釋月舀了一瓢麵半瓢水和進陶盆裏,慢慢用手抓勻揉捏。

她喜歡和麵,跟玩泥巴一樣,但又幹淨噴香,扯一塊老麵頭頭丟進去一起和,這團麵就活起來了,蓬蓬軟軟的。

喬叔做籠子抓野雞厲害,捕魚卻是苦手,所以喬家吃魚的次數不多。

方稷玄在門邊殺魚,惹得喬金粟和喬銀豆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但又不敢近方稷玄的身,忽見他起身把手放在水缸裏**了**,然後把個玩意丟了過來。

粟豆低頭一看,見一個乳白半透明的魚鰾,因為是完好沒破損的,所以鼓鼓的。

魚鰾是能吃的,有些人還特別喜歡這一口,韌韌的,粟豆不明所以的抬頭,一張小臉和一張更小的臉困惑地望著方稷玄,看得釋月發笑。

“給你們踩著玩的。”

她和方稷玄雖不會受冬日冰封所困,但方稷玄總喜歡裝裝樣子,也會多弄些魚剖腹凍上,以免大雪封門。

那天總有十來個魚鰾叫釋月一氣踩爆了,‘叭’一聲在鞋底裂開,莫名上癮。

喬銀豆還不會踩踏,最後是喬金粟去踩掉的,她踩得太小心翼翼了,隻發出了輕輕一聲‘噗’,但兩個丫頭還是傻樂了一陣。

燉魚頭和餅子有泡和沾兩個吃法,泡著吃的話,餅子要多烙幾層,厚些,如果是沾著吃,那麽拿著麵團往熱鍋沿上那麽一擦,能揭下來就熟了,焦脆焦脆的沾魚頭汁吃更好。

喬金粟仰臉看著釋月,就見她慢悠悠的用麵團擦著熱鍋,指尖一勾,就揭下一張,白嫩的手怎麽看也不像鐵打的。

方稷玄走過來,不言不語的遞給她一雙長筷,釋月白他一眼,又瞥了眼喬金粟,接了過來。

魚是越燉越好吃的,魚頭更是如此,屋裏的香氣像是被雨堵著出不去,愈發濃鬱起來。

即便坐在高凳上,喬金粟人小,就能望見個鍋沿,她見釋月和方稷玄動筷,才拿過一片餅子沾沾湯汁遞給銀豆,自己又拿一片沾沾,麵餅子加魚湯,已經吃得很滿足。

忽然,眼跟前的空碗裏落下一大塊魚肉來,這是沿著骨刺夾出來的嫩肉,半根細刺都無。

喬金粟望了方稷玄一眼,用眼睛道謝,然後用餅子夾了魚肉,喂給喬銀豆。

“還挺會吃。”釋月覺得這對小姐妹有趣,便夾了一塊魚腦過去。

魚腦如化凍,魚唇黏糯,麵頰肉又是頂頂細嫩的,脊背上的魚肉則韌些,半截魚身上各處肉也有不同滋味。

一餐吃罷,眾人滿足。

喬銀豆也算初生牛犢不怕虎,在釋月的搖椅上呼呼大睡,喬金粟頗有眼色的給釋月搬來木椅一張,同她一塊坐在門邊看雨。

黑豹得了方稷玄給的一根野豬骨,尾巴搖得都沒停下來過,啃一會起來蹦一會,繞著方稷玄的膝頭打個轉,快樂得無法抒發。

“下著雨,喜溫阿姐在林子裏頭,豈不都沒地方躲了?”喬金粟似乎放鬆了一些,伸手去接簷外落下來的雨點。

“好半天不說話,在想這事?”釋月也去接雨,密密麻麻打在她手心,有些酥癢,“林子裏有窩棚帳子,再不濟還有樹洞、山洞什麽的,總不至於叫自己傻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