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刺激
然後開始製作麻辣小龍蝦必備的糍粑辣椒, 她剛才看了一眼，發現這裏好像沒有準備。
要是早知道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把豆瓣醬的做法寫出來，要是崔監丞以後找人做出來售賣, 她還能夠買著用一用，比自己製作方便多了。
但是現在還是需要自己出手，她拿著新鮮的幹番椒, 簡單清洗一遍之後, 倒入鑊中加水一起煮。
水開之後，繼續沸騰一刻鍾的時間，能夠清晰地看到番椒的外殼已經不是之前那種幹巴巴的狀態, 鼓鼓的, 仿佛皮肉重新附著在其中一樣。
並且顏色也轉為誘人的鮮紅色, 在水汽的不斷蒸騰下, 番椒的刺激味道混合著水汽一起不斷在後廚蔓延。
後院洗了一會兒才接受的眾人, 突然聞到這股氣味, 忍不住縮縮鼻子, 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但是辛辣味就是這樣的特點，進攻猛烈，在你還在抗拒的時候，它早已突破防線進入身體，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這是什麽味道？”
“應該是之前送來的那袋紅色調味料，兒在打開的時候就聞到了類似的味道，但是遠遠比不上這個時候的濃烈。”
“那是番椒，明日做紅螯蝦必備的一個調料。”
趙青悠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耐心地解釋道。
她一出聲, 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在她自己身上，眼神中不再是疑惑, 而是好奇，這種聞起來就不大好的味道，明日能拿到台麵上去給世家貴族享用嗎？
她看懂眾人的眼神，與一起來的都水監的好友們對視一眼，眉目含笑地說：
“明日大家就知道這個番椒的魅力了，我們鄭娘子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她的話就像是一個鉤子，立即把眾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著，恨不得時間能夠加速，讓他們都看看這個番椒和紅螯蝦到底是怎樣的碰撞，才能讓她讚不絕口。
隻可惜，他們還要清洗自己手裏的紅螯蝦，暫時不能看到自己期待的一幕。
廚房裏的鄭琬還在忙碌，把所有的番椒都煮好之後，放置在一旁浸泡。
暫時沒有什麽需要自己提前準備的後，和其他人一起坐在水井旁，開始洗洗涮涮。
同時提醒道：“大家把自己盆裏個頭最大的挑出來，放到一旁備用，明日做個清蒸的口味，還是新鮮的口感最好。”
“諾。”
這一次眾人應聲的速度特別快，實在是大家都太擔心其他口味的蝦肉味道，但是對於熟悉的清蒸，就沒有那麽擔心了，而且這個口味輕易也不會出錯。
慌忙從自己的木盆裏挑出個頭最大的，放到一旁的木桶裏繼續養著。
在眾人齊心協力的努力下，一百多斤的紅螯蝦總算是清洗幹淨了，耗費了快接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弄得大家是腰酸背痛。
可是這個時候還不能休息，鄭琬領著眾人回到後廚，要趕緊趁著紅螯蝦剛死，蝦肉飽滿緊實的時候，立即下油鍋油炸，用高溫來鎖住其內裏的鮮味。
她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全幹，不然速度遠遠趕不上蝦肉變化的速度。
於是出聲囑咐道：“將後廚所有的灶台都燒起來，隻要是有點廚藝的，都站在灶台前，待會溫度升高之後，立即把蔓菁子油倒入鑊中，油熱了，直接把紅螯蝦倒進去，不停地翻炒，直至紅螯蝦變色。”
聽到鄭琬話語裏的變色時，大家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紅螯蝦顏色實在是不得時人喜愛，看著就不討人喜歡，要是真的可以變個顏色就好了。
但是眾人根據自己以往的經驗，要想菜色變化，還得給菜裏麵加入其他顏色濃鬱的配料才行。
所以當紅黑色甚至是黑色部分占據更多麵積的紅螯蝦，被倒入油的一瞬間，鑊內立即響起油與水碰撞的聲音。
“劈裏啪啦”的聲音在後廚裏此起彼伏地出現，與它同時出現的還有，瞬間變色的紅螯蝦。
一下子就從之前有些沉重的紅黑色變成了誘人、奪人眼球的紅色，更是一種偏向濃鬱的橙紅色，在鑊內散發著獨屬於自己的耀眼光芒。
如果他們之前烹飪過螃蟹的話，就會知道這個過程。
但是很遺憾，他們吃東西都不喜歡麻煩的過程，特別是對於上層貴族而言，一般都是直接吃裏麵的蟹肉、蟹黃做出來的各種成品，沒有必要用到直接烹煮螃蟹的這一步。
有人看到這一幕直接驚歎出聲，甚至忍不住把自己的腦袋靠近鑊的上空，同時手裏的鏟子還在不停地翻炒，讓紅螯蝦的每一寸都染上豔麗的紅色。
恰好在這個位置，也可以感受到紅螯蝦傳來的鮮美滋味，鮮味隨著水汽不斷往上盤旋，隻要是呼吸，就能將這種鮮味融入身體。
甚至僅僅是到這一步，大家就覺得這個紅螯蝦挺好吃的。
所以當眾人聽到可以把紅螯蝦從鑊中撈出的時候，還有些不情願。
“把炸好的紅螯蝦撈出，然後放到別院的冰窖裏，明日再取用。”
“諾。”
結束這個過程，時間也已經來到晚膳的時間，忙碌了大半天大家都沒有什麽胃口，簡單吃了一頓就進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休息。
比起都水監，曲江池別院的雜役房都要更好，就連裏麵的被褥和席子都是九層新的，蓋在身上暖暖的。
鄭琬本來對這些東西就不講究，一想到明日還要費一番大力氣，大腦立即發出入睡的信號。
這也是趙青悠幾人第一次和鄭琬在一起睡覺，看到她入睡的這麽快，眼神中都是驚訝，也歇了原本想要討論曲江池別院今日經曆的念頭，迅速躺上通鋪，蓋上被子，等待明日的到來。
翌日一早，又是也是天還沒亮的時辰，雜役這邊的房屋就已經亮起一盞盞燈，所有人都為了今日即將到來的宴飲積極準備著，生怕出一點差錯。
相較於在前院服侍的人，他們後廚這邊的工作還是比較簡單的，隻需要把崔監丞想要向眾人推廣的紅螯蝦做好即可，這個任務對於鄭琬來說，可是輕而易舉。
當所有人都到齊之後，她立即按照自己的計劃指派任務。
“你們五人先去冰窖把昨日存放的紅螯蝦都取出來，然後再用昨日剩下的油複炸一遍，炸到外殼酥脆即可。你們三人把身後浸泡的番椒取出來剁碎，剁碎的時候順便往裏麵加入薑蒜碎末。剩下的把青瓜、蓮藕、土豆……”
在鄭琬有條不紊的指派下，後廚很快就傳來一陣陣砍剁聲，每個人都在忙自己負責的部分。
她則是在一旁觀察，要是誰沒有達到自己的標準，必定要再三提醒。
之後則是開始思考崔監丞和袁媽媽的話，為今日紅螯蝦的展示做準備，若是想要紅螯蝦看起來更美觀一點，擺盤肯定是少不了的，要是是夏日還可以用冰展示一番，但是現在這個時候，能夠用的，就隻有傳統的雕花擺盤。
想好之後，趁著小龍蝦還沒拿回來的時間，她趕緊根據自己的想象，用青瓜和蘿卜雕刻出自己需要的造型。
其他人就算是在忙活自己手裏的事，也不會忘記觀察鄭琬的一舉一動。
就在大家以為鄭琬是無聊解悶時，不知道她的手是怎麽變化的隻見一隻手拿著紅皮蘿卜，一隻手拿著菜刀，刀在蘿卜上麵劃拉幾下，一個個可愛又活波生動有趣的小動物造型，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裏。
特別是鄭琬還巧妙地利用了紅皮蘿卜的外皮顏色，雕刻出小兔子鼻頭和耳朵、小熊的爪子、梅花鹿的鹿角……
讓人看了就覺得可愛，絲毫想不到這是待會兒要用到菜品上的。
這樣都還沒有結束，她又對著一旁的青瓜出手，這次大家倒沒覺得有什麽，一個個青瓜被片好之後，直接擺放在盤中，與其他人做的沒什麽差別，倒是讓不少人失望。
就在大家還沉浸在剛剛的震撼與失望的時候，鄭琬已經正式開始準備午膳時要吃的紅螯蝦。
根據崔監丞的提示，她覺得自己第一道最好是做十三香口味的紅螯蝦。
她取出這邊準備的十三香，或許是因為用的藥材比她的更好，聞著香味就更加的醇厚，做出的菜肯定也會上一個檔次。
就在她們後廚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參加崔知韞宴飲的三五好友也朝著曲江池別院的方向而來。
這些世家貴族們的居所，幾乎都是在曲江池這邊的坊市，又或是在曲江池對麵靠近皇城的坊市，加上牛車、馬車一起出行，速度絕對不慢。
在巳時就已經陸陸續續到達曲江池別院，當眾人看清楚在門前迎接的是崔顯的時候，表情控製不住的驚訝。
崔顯自己卻是沒覺得有什麽，耐心地解釋道：
“長兄在內裏招待貴客，某自當在前門迎接大家。六表哥、十表妹、十二表妹請進！”
來的正是母親盧氏母家的親戚，範陽盧氏的人，因此崔顯喚對方表哥。
盧六郎看著如此講禮數又有世家之風的崔顯，忍不住在內心長歎：這樣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是崔家的嫡長子呢？若是崔顯擁有崔知韞那樣的身份，他們崔盧兩家再結兩姓之好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可惜崔顯如此鞏固世家地位的世家子弟，和自己一樣在講究身份血統的年代，還要受製於其他人的言說。
他用一種仿佛安慰的語氣說：“五表弟可真是辛苦了，門前迎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能夠多多結識一些朋友。你繼續忙，表哥先帶著幾位妹妹去裏麵賞景。”
“五表哥安好。”
盧十娘和盧十二娘對著崔顯行了一禮之後，緊跟上盧六郎的的步伐往曲江別院內部走去。
這個別院他們每年都要來上好幾次，根本就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分開。
盧六郎去找其他的世家子弟一起飲酒暢談，盧十娘和盧十二娘則是尋著自己的好友前去。
看到崔家表姊妹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更濃，立即行了一禮，喊道：“五表姐、七表妹。”
崔五娘和崔七娘立即轉頭看向來人，在這次的宴會上她們兩個完全撐得起主人家的姿態，誰讓女客這邊原本是沒有準備接待人的，她們倆特意一早就到了，早早吩咐仆人才有了如今的場麵。
看清楚是盧家的人後，兩人的麵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是又很快恢複過來，實在是座位中間還有一個整個洛陽城都知道雙方互相看不慣的人——太原王氏的五娘子。
人都走到跟前了，那是肯定不能阻止的。
崔五娘立即在臉上掛上一抹柔和的笑容，笑著說：“兩人表妹來了，請入座，剛剛我們幾人還在談論大家怎麽還沒來，幾個人坐在這裏都煩悶了。”
盧十娘和十二娘肯定是不相信這種話的，因為在她們幾人的小溪對麵，正坐著崔家大郎一行人，肯定一個個都看直了眼，怎麽會有心思討論其他。
大家此行的目的很多都是類似的，找準了這個位置之後，都不願意離開。
崔七娘看著幾人的表情不對，趕緊起身，邀請兩人在後麵的一個矮桌前入座，喊道：“兩位表姐快入席，聽說今日長兄為了此次宴飲，特意準備了新鮮的吃食，若是沒入席，恐怕就要錯失良機了。”
聞言，盧十娘和十二娘也來不及繼續和王五娘對視，立即在自己最近的位置落座。
剛坐下，就好奇地和崔七娘打聽剛剛說的事。
“表妹可知道大表哥準備的是什麽？”
“聽說是從一個遊商那裏買來的吃食方子，滋味很是不錯，今日就是特意想請好友們一同聚聚，待會兒讓下人們也給我們這邊上一份。”
聽到前半段的時候，大家神情頓時黯然，她們今天都是蹭的自家兄弟的帖子來了，沒有準備她們的份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聽到後半句的時候，立即又高興起來，對著崔七娘不斷奉承。
反倒是一旁的王五娘覺得很不對勁，有什麽吃的是必須男子才能享用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想到這個小臉頓時紅透了，對於自己強迫著七哥來這裏的決定，感覺到很後悔，甚至有一瞬間想要撥腿就跑。
同時對看起來風光霽月的崔知韞，也帶上一層不好的想象。
就在她心思千回百轉的時候，坐在她身旁的王六娘覺得阿姊的臉色不大對勁，好奇地問：
“阿姊今天挺涼的呀，你臉怎麽這麽紅？”
其他人聽到聲音，紛紛往王五娘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一抹難以忽視的豔麗顏色，內心都發出不妙的聲音。
崔五娘則是趕緊問道：“五娘可是身體不適，可以去客房休息一會兒。”
“無礙，就是剛剛好像聞到了什麽味道，被嗆到了。”
此言一出，盧十二娘的麵色立即不對起來，她今晨出門特意用了剛從西域得來的異香，王五娘這話在她聽來就是在暗諷自己用的香料氣味濃重、不好聞。
而且她也是和王五娘座位最靠近的人，想到這，她藏在桌子下的錦帕都快要撕碎了。
宴席場上不平靜，門外迎客的崔顯也迎來了新的情況。
他沒有想到長兄居然把自己在外結識的寒門士子，以及門人、白身都邀請來了。
一想到自己要迎接這樣的人，他就覺得是對自己世家子弟身份的冒犯，臉上也絲毫不再現剛剛迎接其他世家子弟的溫和笑容。
杜明兆等人對於這樣的情況也是司空見慣，仿佛沒看到崔顯那僵硬的麵容一樣，笑著行禮喊道：“見過崔給事中。”
做足自己該有的禮儀之後，迅速往院裏走去。
崔顯看到這樣的畫麵更覺得是對自己的冒犯，臉色鐵青，直至見到清河崔氏的人麵色才重新回到正常。
清河崔氏的人出現不久，就已經快到了宴飲開始的時間，崔顯一起進去之後，正好遇到大家在準備開始進行曲水流觴玩樂。
順勢落座，開始與其他五姓子弟漫談。
此時距離規定的上菜時間也沒有多長了，鄭琬也在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她先給大家展示了一下如何利用雕刻出來的小動物，完美地融入擺盤當中，甚至還展示了一種猶如鳳尾擺盤的姿勢。
幾隻紅螯蝦擺放在最高處，其他的紅螯蝦順勢往下，但是下一層的紅螯蝦數量越來越多，直至盤踞在盤中形成一種猶如鳳尾的畫麵。
至於混合在一起的蔬菜則是鋪墊在底層，為紅螯蝦增添一抹亮色。
都教完之後，鄭琬自己開始動手準備其他。
隻見她從盤中取出被片的平平無奇的青瓜片，雙手不知怎的微微一翻轉、一折，一朵簡單又不失本真的花朵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當她將這朵花擺放在盤子一側之後，原本濃烈的紅色吃食立馬被降低色調，看著也沒那麽吸引人。
但就是這種差異化的顏色與裝扮，更能讓人注意到食物散發而出的香味，聞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現在後廚的每個人對於這個看起來有點恐怖，甚至有點像蟲子的紅螯蝦已經看順眼了，配上濃鬱的香味，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要不是知道這是主人家宴飲的吃食，他們是真的想要自己嚐點試試味道。
強忍住內心的渴望，目不轉睛地盯著負責上菜的侍女把紅螯蝦拿走。
上菜的順序和崔知韞想象的一樣，最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十三香紅螯蝦。
婢女們端著十三香紅螯蝦還沒有出現在宴席現場，大家就已經從空氣中不斷蔓延的香味聞到味道。
時人本就好香，甚至在世家子弟看來，若是今日沒有好香，那也是不必出門的，所以今日出現在這裏的男男女女與盧十二娘的做法一樣的，都在自己的衣裳熏了上等的香料。
但是與空氣中不斷濃鬱的香味比起來，他們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香料一無是處，甚至聞著香味嘴裏的口水都在不斷分泌。
等到侍女把十三香紅螯蝦擺放在矮桌上的時候，大家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口水完全是出自生理本能，而不是自己嘴饞。
桌上的吃食紅的耀眼，在配上在一旁裝點的翠綠色青瓜做成的花兒，以及富含童趣的小動物，大家都覺得眼前一亮。
唯一比較讓人恐懼的就是，這個食物的樣子長的不是很符合時人的審美，縱使鄭琬已經盡量將紅螯蝦的鉗子都藏在底部，但還是有不少透過縫隙露出來。
大家的心和眼睛在受到接二連三的衝擊之後，不約而同地看向坐在最上首的崔知韞的方向。
崔知韞注意到眾人的視線，立即從桌上站起來，解釋道：
“此物喚作紅螯蝦，也是一種可以食用的蝦，做法是某從西域遊商手裏得來，喚作十三香紅螯蝦，滋味奇巧，特意邀請一種好友一起品嚐。”
聽到是西域遊商，眾人緊蹙的眉頭頓時鬆開，聞著味道都知道此物定於西域斷不了聯係。
而且西域有做法，那就是說明他們已經品嚐過了嗎？
再看崔家大郎那自信的模樣，眾人遊移不定的心頓時落下，剛剛本就被紅螯蝦散發出來的香味聞到流口水，現在聽到可以吃，大家也就不在顧忌什麽。
在崔知韞主動挑起第一筷子之後，眾人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手中的筷子，著急地往盤中的紅螯蝦伸去。
王七郎夾起一隻就往自己的嘴裏塞進去，比起剛剛聞到的香味，紅螯蝦入口之後那香味才是真正的濃鬱，有一瞬間甚至他都覺得自己把臉埋在一處裝滿香料的枕頭上，吸一口氣就是香到昏頭的香氣。
而且當舌尖觸碰到裹滿香味的紅螯蝦外殼時，他情不自禁地吸吮外殼上沾滿的湯汁，鮮香濃鬱，令人驚豔不已。
等到舌尖感覺紅螯蝦外殼的香味已經被吸吮幹淨之後，立即動用牙齒，剝離紅螯蝦的外殼，露出內裏鮮嫩彈牙的蝦肉。
一口咬下去，蝦肉彈性十足的口感立即在口中展現，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蝦肉在自己的嘴裏“跳舞，”混合著鮮香的湯汁，一口一隻都不能將他滿足。
等到他還想要再吃一隻感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眼前的盤子隻剩下了兩隻。
王七郎的眼神立即化作利劍刺向一旁的十五弟，眼睛死死盯著對方的不斷咀嚼的嘴巴不放，同時手快地把放在兩人中間的十三香紅螯蝦放到自己的外側的位置。
等到王十五郎吃著嘴裏又想要夾一隻在筷子上的時候，立即發現了來自七哥的死亡眼神。
他被嚇的猛地往身後一退，心虛地說：“是七哥你吃的太慢了，某不是故意的。”
“那剩下的都是某的，你吃桌上的水果。”
王七郎惡狠狠地留下這樣一句不算威脅的話，迅速地解決掉剩下的兩隻，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吃多少。
男賓這邊賓主齊歡，而女賓那邊就沒有這麽好的心情了，看著眼前有些惡心的生物，根本就沒有人敢動筷子。
縱使是之前崔七娘說過是崔知韞特意準備的，男賓那邊也吃的歡快，她們卻連筷子都不想動。
王五娘等了一會兒，發現一個動筷子的都沒有，包括出身崔家的女娘，但是她實在是等不及了，眼前的十三香紅螯蝦散發的香味實在是太濃鬱了，勾的她心直癢癢。
於是，她頂著其他女娘驚詫的眼神，從盤中取出一隻紅螯蝦，先用兩雙筷子把肉取出來。
然後直接把白裏透紅的蝦肉送入口中，舌尖觸碰到蝦肉的那一秒，她驚喜瞪大雙眼，這是什麽好吃的東西！
鮮肉彈潤，吃起來鮮嫩爽滑，混合著已經完全融入其中的香味濃鬱的湯汁，簡直就是世間難得的美味。
剛吃完一隻，她就迫不及待地吃下一隻。
甚至她還覺得自己速度不夠快，吃進去的紅螯蝦完全不能滿足從身體裏爆發出來的渴望，轉身看著在身後服侍的侍女，喊道：
“你來剝蝦！”
“諾。”
坐在她身旁的王六娘第一個發現不對勁，剛開始還以為是五姐的口味重，可聞著聞著她的肚子也開始躁動起來。
趁其不備，果斷從侍女剝好的蝦中夾起一隻，比起看紅螯蝦端上來時恐怖的樣子，還是這樣隻剩蝦肉的模樣讓她能夠接受一點。
王五娘看到這一幕，恨不得伸出手去搶，隻是她剛好夾著一隻，完全騰不出手。
而王六娘就更得意了，吃著嘴裏鮮香四溢，口感鮮嫩的蝦肉，覺得自己真的是不該僅憑樣貌判斷食物的味道。
她們倆覺得自己還沒怎麽開吃，蝦肉就已經被吃完了。
視線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其他人桌上的紅螯蝦上，王五娘難得厚顏詢問：“你們桌上的紅螯蝦吃嗎？不吃……”
“吃！”
盧十娘和盧十二娘果斷回道，剛剛看著王家兩位女郎的樣子就知道紅螯蝦的滋味不一般，她們也可以像她倆一樣讓侍女剝殼後再吃。
王五娘看著兩人不同意，又把自己的視線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她掃視過去的每個人都避開她的視線，然後果斷開吃，看著沒有自己的份後，王五娘覺得自己的心情都低落不少。
最後隻能無奈地看向盤中剩餘的青瓜和藕段，吃進嘴前她對這兩種食材是不抱有什麽希望的。
可是當真正感受到牙齒不斷傳來的清脆，她才發覺這裏的蔬菜比起紅螯蝦也差不到哪裏去。
外表裹滿了富含紅螯蝦鮮味和十三香濃鬱的香味的湯汁，內裏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獨有的清脆和清香，猶如一抹在嬌豔奪目的花叢中，偶然闖入一朵野百合，清新自然帶給人獨特的精神享受。
王五娘的動作就像是其他人的風向標，在吃過蝦肉之後，立即插入一條青瓜條，兩種滋味來回轉換，帶給大家更加豐富的口感和層次享受。
等到大家都吃完這盤十三香紅螯蝦之後，侍女們立即端上蒜香紅螯蝦。
這個的香味也十分濃鬱，但是和十三香口味的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除了介意吃這個會給自己的唇齒留下濃鬱蒜味，不能吐氣如蘭的人之外，其他人還是非常愉悅地加入了這場吃蒜香紅螯蝦的戰鬥。
最後出場的就是香味霸道的麻辣紅螯蝦，一上場就引得眾人連連打噴嚏。
“阿嚏！阿嚏！”
同時，眾人還注意到，與麻辣紅螯蝦一同上場的還有兩碗牛乳，看著架勢就與前麵兩種口味的紅螯蝦有著不小的差別。
侍女耐心地解釋道：“這是特意給大家配備的茉莉花奶茶，若是待會兒吃了麻辣紅螯蝦很難受，可以飲下奶茶解辣。”
大家一聽立即來了興致，這不就和你碰到好酒一樣，剛上酒就給你配了解酒藥，這隻能說明這個酒的品質實屬上佳，那麽這道麻辣紅螯蝦也能帶給大家這樣的感覺嗎？
幾乎快要坐在隊尾的柳尋江，聞著鼻尖不斷湧入的麻辣氣息，他立刻想到自己這些天一直在尋找的鄭琬。
眼前吃食的味道聞起來與他喜好的香辣小魚幹有著相似的氣味，聞著就想問問是不是鄭娘子做的。
隻是他身旁沒有都水監的人，不然他真的想問問主廚是誰？
他還沒問，邀請他一起來的好友就已經讚歎出聲，“哇！這個麻辣紅螯蝦的味道可真熟悉，隱隱有上次三郎在城外狩獵之時，特意拿來的香辣小魚幹有一種異曲同工之妙。”
坐在兩人身旁的人聽到這話，立即好奇地問：
“這個麻辣紅螯蝦真的有必要配著牛乳一起吃嗎？”
“若是沒接觸過番椒的刺激辣味，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吃的時候千萬別說話，呼吸和慢一點，不然嗆到自己那就不是區區牛乳可以解決的。”
柳尋江立即想到自己第一次吃香辣小魚幹的場景，隻覺得好友是把自己的親身經曆都說出來了。
感歎地搖搖頭，然後迅速往盤中的麻辣紅螯蝦伸筷子，當紅螯蝦被筷子送到嘴邊的時候，濃鬱的辛辣氣息和花椒麻味立即朝著他的身體進攻。
僅僅聞了一息的時間，他就已經潰不成軍，迅速把筷子上的紅螯蝦送進嘴裏。
早已渴望已久的舌尖觸碰到紅螯蝦的那一刻，瞬間分泌出更多的唾液，麻辣的滋味霎時間席卷整個口腔。
舌尖恍若著火了一般，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麻辣滋味的侵襲，但是你如果想讓柳尋江把自己嘴裏的紅螯蝦拿走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頂著這種又痛苦又歡愉的刺激滋味，迅速給紅螯蝦剝去外殼，露出潛藏在內裏的軟肉。
在完全侵入麻辣味的蝦肉中，他越發能夠感受到屬於蝦肉本身的鮮甜，一口下去，甚至能夠感受到蝦肉裏的鮮味汁水把一小塊地方的麻辣滋味衝淡。
在兩種天差地別的滋味當中，大家體會到了這種令人驚喜的味道。
整個席間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空出嘴巴來談天說地，而是沉浸在美食的享受當中。
充斥在整個曲江池別院的，除了偶爾路過的飛鳥的鳥叫聲，曲江池中魚兒躍出水麵的聲音，就是眾人被辣到忍不住吸氣的“嘶嘶”聲。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一貫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和官員們吃得滿臉通紅，涕泗橫流，肯定要大跌眼鏡。
隻是，大家現在都沉浸在眼前的美食當中，沒有分出心神去注意其他，要不然肯定能發現彼此現在“狼狽”的模樣。
同時也有第一次享用麻辣口味的新手，剛開始還覺得送牛乳一起有必要嗎？
但是當他把嘴裏的麻辣紅螯蝦咀嚼吞咽之後，迅速往口中倒入滿滿的一口茉莉奶茶。
絲滑香醇的奶茶迅速把辣椒點燃的“廢墟”覆蓋、掩藏，那種刺激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滋味瞬間緩和下來，不必一直不雅地吐著舌頭緩和。
到了最後，甚至有人覺得區區一碗茉莉奶茶根本就不夠他們喝的，趕緊朝身後的侍女喊道：
“再添一碗！”
“諾。”
還好鄭琬提前有準備，不然還真就讓這群世家子弟丟臉了。
但是也有那麽一味追求刺激的，對著侍女們喊道：“來上一壺好酒，如此佳肴沒有好酒相伴，如何成宴！”
或許是延續了以往對於刺激性物品的喜好，這個番椒完美融入菜品之後，迅速獲得了世家子弟的喜歡，吃著吃著恨不得連盤底最後剩下的湯汁也一起打包了。
特別是當其與醇厚綿長的佳釀配合在一起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舒坦的氣息，有一種越吃越想吃的感覺。
但是在最後，鄭琬讓人上了提前冰鎮後的紅螯蝦，上桌時還散發著冰涼的氣息。
清蒸的紅螯蝦保留了自己原始鮮甜的滋味，比起麻辣紅螯蝦沒有那麽刺激，但卻是這個時候最好的一道菜。
既能夠滿足大家現在對於紅螯蝦的喜愛，也能夠滿足大家對於自己嘴巴的要求，再吃麻辣口味的紅螯蝦，他們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嘴巴受不了了。
可以說，這一次的宴席非常成功，結束的時候，離開曲江池別院的人，就沒有一個不是彎著腰的。
幾天之後，整個洛陽城也傳遍了這個消息。
那就是崔家大郎手裏有著從西域遊商手裏買來的吃食方子，做出來的菜品一絕，特別是那道刺激的麻辣紅螯蝦，味道更是獨占鼇頭，吃起來有一種上癮卻又不舍得放棄的感覺，配著好酒一起吃真的是人生的享受。
一時之間，一些好吃的紛紛找上門，希望崔知韞能夠借出自己的廚子，讓他們這些沒被邀請的人也嚐嚐味道。
一下子讓那些得到曲江池別院邀請，吃過麻辣紅螯蝦的世家子弟名聲大噪，畢竟不是誰都能成為崔知韞的座上賓。
就連王五娘和王六娘都為自己曾經參加過宴席，而在之後的幾次聚會時，受到眾人的追捧。
就連崔知韞自己的父親崔顥竇想要在幾日後的聚餐中得到那名廚子幫忙，這事崔知韞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他本來就不想把鄭琬牽扯進這件事裏。
隻得解釋道：“父親大人不必憂心，城中不少鋪子馬上就會對宴席中出現的四道紅螯蝦的菜品進行售賣，若是父親大人想要邀請人享用的話，可在後日醉霄樓宴請賓客。”
頓時把崔顥氣的羞惱，他看著崔知韞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行為，一道可以引領風潮的吃食方子就這樣賣出去，留作傳家之物也不無不可，真的是目光短淺。
崔顥連話都不想和崔知韞說，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崔知韞對此接受良好，而崔顥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消息，趁著其他人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立即派人在醉霄樓訂餐，聽說每日限額之後，他胸中的鬱氣才消散一點。
但是當他翌日上朝之後，這個好消息立即變成了一個“壞消息。”
因此紅螯蝦須從河渠之中捕撈，應該歸屬於都水監管理，但是像魚一樣從中捕撈售賣是十五稅一，這個紅螯蝦也是一樣的。
但聖人因為崔知韞上表的戶部府庫空虛，對都水監的支錢數額減少，讓不少監司的人都怨聲載道。
為了補償都水監，捕撈紅螯蝦售賣得到的稅收歸屬於都水監管理。
於是一下子，原本還在為紅螯蝦的異軍突起兒興奮的眾人，隻能看著都水監吃肉喝湯，他們要是想吃，就隻能去城中的酒樓、食肆。
特別是戶部的人，一想到現在城中對於紅螯蝦這種生物的推崇，以及下屬來報紅螯蝦在各地肆虐的情況，仿佛就是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自己的口袋裏飄走，疼惜不已。
而都水監的官員則是驚奇地看向崔知韞的方向，沒想到他居然用了這一手，開始好奇他是怎麽讓聖人同意這個請求的。
若是被崔知韞知道，會告訴世人一個真理，那就是當你們是同盟的時候，為了自己的利益，這點事情都不算什麽。
在上奏之後，他就與聖人私底下交談過，將紅螯蝦銷售的銀錢與聖人牢牢綁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