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留下來嗎
◎四合一:噩夢循環/港城赫家/人生如戲/留下來嗎◎
1/4:噩夢循環
昏暗扭曲的世界, 道路變成波浪,高樓以詭異的弧度晃著,一輛汽車從街角衝出, 在搖搖欲墜的世界裏橫衝直撞。
“嘭!”
道閘被衝開, 路障被撞翻。
汽車失控衝向一旁的欄杆。
失控邊緣,安全帶卻死死將人壓在座椅上。
車窗傳來陰厲的拍門聲,能把人的心跳都拍亂。
小男孩哭著想將腿從被擠壓變形的車殼中抽出。鮮血開始滲出, 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小男孩已經滿手鮮血,後知後覺,原來整個車子都在滲血。
閃光燈開始閃起,車窗外出現人臉。
“小朋友,小朋友。”
“小朋友, 小朋友。”
突然一聲刺耳的輪胎抓地聲,一股外力將車子狠狠撞翻。
世界瞬間顛倒。
被車殼夾著的腿也瞬間折向反方向, 一點一點被壓向地麵。
“哢哢哢——”
燈光爆閃。
再怎麽哭喊也沒有用,麵前的人突然分裂出,耳邊尖銳的笑聲夾雜念經超度般的碎念。
“小朋友,小朋友。”
“看鏡頭小朋友,小朋友。”
“小朋友, 媽媽是不是經常和爸爸吵架。 ”
“小朋友,你爺爺是不是真的不要你。”
“BANG!”
最後一聲聲響,膝蓋被生生擰斷。
噩夢中的少年驟醒。
牆角的樂高塔被少年砸來的水杯打中, 嘩啦啦的聲響在空****的房子裏回**。
驚魂甫定,冷汗直冒, 全身肌肉都戒備繃緊。刺耳的笑聲還在耳邊, 左膝傳來隱隱陣痛。
窗外一片賽博朋克燈景, 月色冰涼。
赫凱緊握雙拳, 緩緩抬眸,那雙冷淡的眼睛,滿是淩厲戾氣。他竭力讓過激顫抖的身體冷靜下來。
恰逢手機又響起,“Mom.”
低低的聲響恰似剛剛那陣念經,難怪這一次的噩夢格外真實。
赫凱本不想接,但是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
這種夜半時間,或許會有什麽意外急事,赫凱最後還是沉著目光劃開。
而電話裏,女人歇斯底裏的聲音傳來,老生常談,“凱凱!我們回美國!明天就回!這個家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們就是故意針對我們!我們不受這個氣!”
赫凱不耐打斷,“你到底想說什麽。”
對麵顯然沒想到兒子開口就是這種語氣,明顯怔住。默默半晌,語氣又卑微起來:
“凱凱,無論報紙說什麽,你都不要信。那些報紙都是亂寫的,媽咪和爹地的事情......”
赫凱沒說話,直接掛掉。
**
第二天早上,空中大平層,陽光普照。
“日,這都是什麽傻逼隊友。”
宋木臨不爽,轉頭道:“要不你上車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手遊狗都不玩。”赫凱靠在窗邊躺椅,專心看著電腦道。
椅邊都是樂高碎片,新的地基又被搭好。
“不行啊,把妹得緊跟時代浪潮。”宋木臨癱回沙發。
他以後可以說做過犧牲最大的事,就是為了追小學妹,天天和傻逼一起打遊戲。
宋木臨為了歇一會,告訴小學妹自己選套皮膚,算他的。
“所以你和你白月光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脫單飯啊。”他問。
“沒怎麽樣。”
宋木臨還在自說自話,“脫單飯的話,我這個周末沒空。”
然後一愣:等等,他說什麽了?沒怎麽樣?這意思還沒搞定?
宋木臨視線從手機屏幕裏挪開,“不是吧,你還沒追到?你知道我那天為了支走她朋友,受了多少個白眼嗎?”
“那就受著。”
宋木臨不解,放下手機,彈坐起:“可你不是說她和你表過白嗎。你如果和她說開了,還拿不下?”
赫凱頓了頓,腦海閃過無數個烏龍小插曲。
——我的親親老公,能在高三認識你實在是太好了!祝一夜暴富變成超級大土豪,要什麽有什麽!畢業也要常聯係哦,我最愛最愛最愛你了!!!——你的雲桉小老婆附上(kisses x 10000)
——祝班長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赫凱咬了咬牙,看向窗外。
這簡直是天之驕子那光亮靚麗的一生裏的不能被提起的黑曆史。所以他省略了一萬字原因,總結成一句話:
“我沒和她完全說開。”
說了一半,問她是不是喜歡他。
但沒說完,後半句是他也喜歡她。
“啊?”宋木臨越聽越糊塗。
按照宋木臨的理解,以赫凱的性格,他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應該會當場要聯係方式,而且有這外形這家境加持,就算這人脾氣非常狗,經常對人愛理不理,不刻意玩曖昧的話,應該不出一周就能拿下。
誰知道赫凱在戀愛上意外地趨避不定。
“豪門就是麻煩,還是我們共/產主義好。”宋木臨伸個懶腰,躺回沙發。
赫凱目光一斂,沒有說什麽。
手機裏,小學妹已經挑好喜歡的皮膚。宋木臨大手一揮,同一個頁麵的皮膚都買了,又說:“但我不明白,你還在猶豫什麽呢,你不是已經逃離經濟封鎖了麽?”
“對了,自己的戶口本記得偷回來。”
宋木臨不以為意開著玩笑,又點開一把遊戲,卻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
“在一起的話......跨國戀女孩會很辛苦吧。”
宋木臨一愣,抬眼看,赫凱垂著目光,不知在想什麽。
“你不是都參加聯考了?還不確定要不要出國?”
“嗯。沒想好。”
**
等到了下午,宋木臨就被赫凱趕走。
而雲桉看著地址,又來到壹號公館。今天青浪休店,雲桉便問赫凱要不要幫忙。赫凱答應幫她解決賀天地的事情,她當然要主動點表現自己。
於是,她今天下午就來壹號公館打黑工了。
這次她剛到大門,就已經有人來迎接。
禮賓姐姐深深鞠躬,笑道:“請問是雲桉小姐嗎。”
雲桉拘謹地鞠躬回去,“是的,謝謝。”
禮賓小姐一手擋腹,一手指向前方,“請跟我來。”
接著就是走進熟悉的景觀道路,進到富麗堂皇的大廈。
腳步踏在光潔無暇的大理石磚麵,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四麵都是極具藝術感的設計。
即便是第二次來這,雲桉也還是有種看不夠的讚美之情,不自覺提著氣,盡量讓自己的腳步聲小一些。
好不容易踮著腳走到電梯,禮賓小姐示意雲桉可以進去,然後站在門邊,“祝您生活愉快。”
愉快?
就這樣?
雲桉意外眨眨眼,電梯門已經緩緩闔上。
雲桉看著四麵空****的雕花玻璃。她隻知道赫凱是51層,可他是哪一間?
雲桉拿出手機,正要問赫凱。
“叮——”
雕花的電梯門左右橫開。
一股木質幽香飄來,牽過雲桉所有的注意力。
昏暗長廊亮起柔黃的燈,映亮左右兩麵氣派鞋牆,牆背透出幽藍的光,沉寂杳然,有種宇宙星空的浩渺。
雲桉站在電梯裏,以為自己看錯。
走前半步踏出電梯,又不放心退回去,抬頭看電梯間的指示牌,確實是51層。
我的媽呀,意思是這51層都是他家!?
雲桉瞠目結舌。
她到底抱了怎樣一位大佬的大腿。
她緩緩走前,每走一步都往前張望,昏黃的燈也漸次亮起,不斷照亮空曠長廊,竟有種探險的感覺,走進秘密的世界裏。
最後走出,湛藍奪目的天空像一片海洋,無邊無際。
雲桉走下兩步台階。
極簡侘寂的大房子,冷灰色調,迎來第一位女客。
這就像空曠的雪原,開出一朵小花,所有的陽光都給她,所有的水分都給她。
雲桉還訥訥眨著眼睛,臉頰突然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冰涼清透。
“啊!”
雲桉嚇一跳,驚慌轉身。
挺拔的少年穿著休閑的居家服,站在她的身側,一手插兜,一手拿了瓶冰可樂。那可樂還冒著冰氣,他剛剛就是拿可樂碰她的臉。
“再看就收錢了。”他懶懶道,繼續往前走去。
雲桉摸摸臉頰,還留著薄薄的清涼水汽,這人好幼稚哦。
不過他是債主,還是解決賀天地的大腿,雲桉決定包容他。
雲桉無視他的收錢話題,笑著打招呼:“下午好。”
她看了眼他往前走的方向,好像是廚房,卻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過去。
這房子太太太土豪了,雲桉很難像他那樣理所當然地在裏麵走動,隻能幹站在原地。
“你要喝什麽。”他問。
“水就好了,謝謝。”雲桉答。
“抱歉隻有冰的,可以嗎。”赫凱回來。
“沒關係。”雲桉笑笑,然後從赫凱手裏拿過滿是英文的瓶裝水。
又是吃驚,紈絝同桌連水都喝瓶裝水。
赫凱走回客廳中央,在地毯大剌剌坐下,“隨便坐。”
雲桉跟在他身後,看了眼這空****大廳裏的唯一一套沙發,最後還是決定和赫凱一樣,席地而坐。
“後來他還有找你嗎。”
“誰?”
“你以前的同桌。”
“你是說賀傻......”雲桉剛說出口就卡住,這賀傻逼賀傻逼喊得,感覺會誤傷到同音姓赫的土豪同桌啊。
“沒有,他隻說了會這兩天寄給我就沒再騷擾我了,估計是你的地址嚇到他了。”說起這事雲桉就身心舒暢,“謝謝班長。”
“嗯,餓不餓。”
雲桉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半,“不餓。”
他掀開電腦,扔了個手機過來,“那你幫我點一份吧。”
雲桉慌忙接過,“點一份?”
“對,點一份外賣”
“你的同桌快餓死了。”
雲桉驚訝,“你沒吃午飯嗎?”
他拉長語調回答,沒什麽精神道:“Yes.”
雲桉腹誹,這人的飲食作息有夠亂的。
“那你要吃什麽。”
“隨便。”
唔——隨便啊,這就很難點了,雲桉苦惱。
雲桉其實很少和赫凱一起吃飯,她都是乖乖吃飯堂,而他這些紈絝子弟,當然都是點死貴不重樣的外賣,又或是吃價格高昂的西餐飯堂。
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次,他也會降尊紓貴地來飯堂,他說他沒帶飯卡和手機。
雲桉點開外賣軟件,艱難回憶那幾次一起吃飯,他都點了些什麽,好像很多肉,還有好幾份小甜點。
雲桉找著什麽餐廳有肉又有點心的,就聽見他說,“不要甜的。”
“為什麽?”雲桉驚訝。
“我不愛吃甜的。”
她還以為那是他的最愛!
“可你吃飯不都會點嗎?”
他抬眸看過來。
身後是無邊陽光與藍天,白雲慢悠悠飄過,變換著姿態。
“所以,我們倆誰愛吃。”他懶懶道。
雲桉愣住。
......難道是她愛吃,所以他才點的?
雲桉機械眨眨眼,心潮有了漣漪,就像那窗外白雲一點點翻湧。
這家夥——
還真是讓人敬佩地紳士貼心啊!
“班長你人真好!”雲桉開心道,這得好好學學。
“我叫什麽名字。”他往後一靠背。
這個對話似曾相識。
雲桉和赫凱有足夠的默契。雲桉吸吸鼻子,小小聲道:“赫凱,你人真好。”
為什麽會害羞呢。
大概是兩個字的名字,始終叫來太親昵。
而雲桉這一聲,也叫得赫凱心神**漾。
他咬咬牙。
他確實沒有想好要不要出國,尤其在知道雲桉並不喜歡自己以後,此外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把自己從赫家裏割裂開來。
所以骨子裏的理性作祟,赫凱今天並沒有再找雲桉,或許這樣會好一些,可是上午她的一條【需要幫忙嗎】,還是打亂了他的節奏。
他甚至隻擱置了那條信息一分鍾,立馬就回讓雲桉下午過來。
反正鞋子的事確實要忙。躲在這個萬能借口後,赫凱口是心非的演技見長。
“我挑好了。”雲桉將手機還給他。
赫凱收回目光,並沒有接過手機,“密碼961122.”
雲桉一窘,想說這人的警惕心也太差了,但是見他在忙,也就沒好囉嗦什麽。
而等一切都忙完。
雲桉也終於切入今天的正題。
“那我要翻譯什麽?”
赫凱給了她一台電腦,和幾篇新球鞋的諜照報道。
“你把它翻譯出來就好,像上次那樣,到時候直接發出去。”
“發出去?”
赫凱靠背,“找人運營個公眾號或者官方號吧。”
鞋圈雖然已經在共和國起勢,但是相關谘詢還是欠缺,赫凱不光要賣鞋子,想在新媒體上也有影響力。
雲桉不明覺厲點點頭。
他突然問:“你有喜歡的名字嗎。”
“名字?”
“公眾號什麽的總得有個名字吧。”赫凱看了她一眼,“你想要叫什麽。”
雲桉客氣擺擺手,這是他的東西,她一個外人怎麽好說想叫什麽。
他漫不經心打趣,“語文科代那麽厲害,還不會起名字。”
雲桉一窘,訕訕掀開電腦:“什麽嘛,這兩個又沒有關係。”
這兩人開始忙。
靜謐中,赫凱自己也沒發現自己一直沒話找話,“你為什麽叫六六。”
“我屬牛,又是六月出生,就叫六六了。”
赫凱點點頭,和他猜的大差不離,於是又問:“六月幾號?”
雲桉挑著眉,神秘笑笑,“6月31號。”【1】
而赫凱並未看她的表情,瞥了眼電腦左下角日期,還有小半個月時間。
“嗯。”他應道。
他果然沒反應過來,雲桉得意掩唇。
這樣也好,不然告訴別人自己的生日,總有種在等著收禮物的感覺,她怪不好意思的,畢竟她已經麻煩他很多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萬一他真送了,而且送的很貴,她不好給土豪同桌回禮。
這兩人又陷入安靜中,直到外賣到了。
禮賓小姐直接把外賣送上51樓,雲桉並不餓,於是隻有赫凱一個人在吃。
他隨便扒了兩口飯,點開手機按了兩下,又接著扒飯,吃得很快。
接著他接起電話,“好,行......我一會過去。”
掛了電話,又繼續點著屏幕。
雲桉好奇打量著他。他目光認真地看著手機,偶爾扒兩口飯,又放下勺子。
雲桉沒見過赫凱這麽認真的樣子。她印象裏的赫凱,還挺不學無術,在教室不是睡覺就是看雜誌,偶爾大發善心抄一下作業,最精神是看NBA的時候。
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認真的赫凱呢。
“你要出去嗎?”雲桉問。
“嗯,我今晚去京北。”他喝了口咖啡,“一起嗎,我給你買票。”
這也太突然了。
雲桉擺手,“不用不用。”
“好。”
赫凱也不強求。因為他是去賣鞋子,估計也沒時間陪雲桉。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雲桉又問。
“明天。”
“那麽快?”雲桉吃驚。
“忙完還不回來幹嘛。”赫凱已經吃完,“怎麽了?”
“沒有,你不在京北玩一會嗎?”
雲桉想著都從南越飛到京北了,怎麽不順便旅遊?
“一個人旅遊有什麽好玩。”他蓋上餐盒,起身,“我去收行李。”
雲桉還坐在原地,看著男生大步流星進了房間。
接著雲桉才看到他身後的沙發還放著枕頭和薄毯,怎麽還在客廳睡覺。
她又環顧起四周,下午三點半,陽光普照。
雲桉覺得這個大平層什麽都好,就是空了點,除了這套沙發桌子,窗邊的樂高碎片,遠方牆壁的滑板,其他什麽都沒有。
就連......家庭合照都沒有呢。
感覺就像赫凱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住在這。
就這麽一會兒走神功夫,赫凱已經單肩背包從房間出來。
雲桉吃驚,這人也太雷厲風行了。
從他接到電話到收拾行李出發,也不過五分鍾。
“我準備走了,你自己在這待會?”
雲桉覺得這人真是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
他這個主人都走了,她一個外人留在這幹嘛。
雲桉起身,“我跟你一起。”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
看著赫凱單肩背包,少年繃緊的背肌在短袖下隱隱彰顯。電梯空間寬敞,雲桉還是莫名感受到男生和女生的體型差異。
“你今晚要幹什麽?”安靜電梯裏,他突然問。
雲桉一愣,“回家。”
“好。”他應了聲。
好?
雲桉疑惑,這什麽回答。
走出電梯戶,一樓前台的接待員一溜煙小跑出,給赫凱和雲桉提前開門。
2/4:港城赫家
深深月夜。
城中村偶爾幾聲寂寥聲響,夫妻尖銳的對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不知名機器的轟鳴。
雲桉看了一晚上的科普視頻,旁邊還有一個小本子,密密麻麻記了好幾頁。
她也算是要接觸潮流圈的人,要補充的品牌知識浩繁如煙,尤其美潮、日潮、英倫風等等又各自有自己的風格,真要追溯下去,需要對當地的人文、經濟都要有一定的了解。
雲桉想要真的幫上赫凱的忙,畢竟他對她幫助頗多。
接近12點,雲桉看完最後一個科普視頻,手機已經發燙。
雲桉打著哈欠,正要抻個懶腰,屁股才剛抬離凳子,突然一聲:“吱!”
小小房間裏,那聲異響突兀又嚇人。
雲桉寒毛豎起,剛伸直的手停在半空。她屏氣,眼睛也不敢亂動。
似乎又沒有了聲響。
假的假的,剛剛肯定聽錯。
雲桉艱難咽下口水,她又試著起身。
“吱!”
這聲音是真的!
接著她的被窩自己動了起來!
雖然幅度很小,但是雲桉切切實實看到了!
於是嘈雜居民樓,一聲崩潰的C#6高音尖叫,劃破夜空。
雲桉害怕小動物倒不是因為什麽童年陰影,或許隻是從小見得少,所以長大了也意外地在這生物麵前沒有膽量。
小縣城雖然不在鋼筋叢林,近山傍水,更應該是小動物橫行的環境,但是雲桉出生那年,父親雲有房在院子裏種下和她同歲的香樟樹,四季長青,空氣中散發淡淡的提神芳香,驅趕蛇蟲鼠蟻。
再大些,父親外出帶回來了一隻活潑小狗給雲桉。那小狗毛色純正,體型修長,卻虎頭虎腦,雲桉給它起名字叫老虎。老虎是非常忠誠的守衛,以至於如果沒有小動物,就拿雲桉的拖鞋當實戰。所以後來雲桉就更沒有見過小動物,當然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拖鞋。
雲桉和媽媽就這樣被雲有房和老虎保護在一片濃濃綠蔭下。
但是經年歲月流去,衝走了大部分人和物。
父親已不再回來,老虎也沒有進城,香樟樹的氣味穿不過一幢幢握手樓,可怕的老鼠隻需叫喚一聲,就足以嚇得女孩魂飛魄散。
最後是樓上的蘇阿姨下來把雲桉接了上去。
鄭彩霞回到保姆房時,已經十二點多,意外收到女兒的電話。
雲桉剛一開口,突然就哭了起來,哭訴有可怕的東西在被窩裏,當然還有她想爸爸和老虎。
但是爸爸去世以後,她和媽媽就很默契地不討論這個話題,所以她隻能哭剛剛被窩裏的動靜有多嚇人。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溫柔的話語,“別哭別哭,你現在在哪......那你今晚先在蘇阿姨那休息,媽媽這個周末回去。”
鄭彩霞笑著打趣,“多大人了怎麽長個不長膽......好好,媽媽不笑你了。”
最後雲桉在蘇阿姨家過夜,第二天在蘇阿姨的陪伴下,回家光速收拾了幾套衣服,把小玩偶強行收進書包裏,呲呲拉鏈。
蘇阿姨當然留她,“去外麵住多浪費錢,蘇酥床夠大,你就現在蘇阿姨這住著吧。”
雲桉將小書包往背後一甩,表情帶著果斷決絕,“沒事的阿姨,蘇酥現在準備考試,還是讓她專心複習吧,我去青浪住就好,也不貴。”
心裏話是雲桉覺得這一棟樓都不安全,她寧願在媽媽回來前餓兩天也不要再住了。
而雲桉來到青浪的時候正好輪到她值班。
等到午飯時分,雲桉、kiki和林姨林浩然奶孫兩人圍著小方桌。
林浩然這個費頭子繼續黏雲桉陪他打牌,kiki準備做旅遊博主,拿著筆記本奮筆疾書,而林姨則推了推鼻梁上的複古老花鏡,翻閱著報紙。
Kiki還在好奇之前林姨提過的偷/渡去港城然後傍上豪門的女花旦。
“林姨。”kiki畢恭畢敬叫了聲,“那女花旦後來第幾名佳麗?”
畢竟是港城佳麗啊,說不定是哪位大明星。
雲桉也豎起耳朵。
“沒有名次。”林姨翻過一頁。
“上次您不是說她去選佳麗了嗎。”
“選一半就傍上富豪,退賽了。”
哇......雲桉不自覺放下手裏的牌,這些港城風月怪吸引人的。
kiki也欽羨,“那花旦應該很漂亮吧。”
林姨長長應了聲,又翻開另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
“她從小就被指定是梨園的接班人,剛去港城,還沒開始選佳麗就已經跑劇組。”
那看來是一張臉就足以大殺四方,雲桉聽得津津有味。
Kiki:“那花旦是怎麽認識富豪的呢?”
“富豪是花旦所在經紀公司隸屬集團的少東家,兩人在慶功宴認識的。”
這樣的故事也太夢幻了。
Kiki兩眼放光,“也太厲害了吧,完全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啊。”
這時林姨重重闔上手裏的雜誌,手鐲磕在桌麵一聲有力錚響,林姨譏諷:“姑娘,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的尊嚴就是你的價碼。”
雲桉嚇了一跳。
看見花花綠綠的雜誌封麵,好幾個醒目標題:
《守得雲開見月明,豪門情人終轉正》
《赫家二太子登基,私生子重見天日》
港城赫家?
雲桉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那個姓赫的港城同桌。
**
港城,維多利亞港灣,摩天大廈頂層。
沉重木門被人推開,西裝革履的成熟男人扯著領帶走進,身後跟了個穿吊帶西褲的胖大叔。男人褪下西裝外套,隨意甩到衣架上,與身後的彌勒佛身材大叔對比,男人西服馬甲勾出平實寬肩與雋拔腰板,領口還別著治喪的小**胸針。
兩人在小沙發上坐下,還在說著事情。
玲瓏有致的秘書捧著茶水和點心進來,“赫總、陳先生。”
接著三個助理走進,各自放下文件。
“赫總,投行部已完成收購案的盈虧分析,希望明天上午十點與您視頻會議,質量部針對公司內審希望明天下午三點對您進行匯報,赫仕生物就近期的研發成果想要對你進行匯報,安排在後天上午,赫仕電子就供應鏈升級方案同樣希望在後天上午進行匯報。”
“赫總,今晚恒源奶業的董事希望與您晚餐,明天早上港城首媒希望就遺產案與您進行訪談,赫仕娛樂大陸分部邀請您後天前往參觀,日本客戶的山本久治先生希望周末與您見麵。”
胖大叔倒是自在,將餐巾束進領口,點心盤放在肚腩上,“哈哈哈叼你老母,吊頸都沒時間喘氣,難怪你去國外就不想回來。”
男人往後一靠椅背,擰著眉心,“吃飯都叫肥龍去。”
聲音裏透著少年人所沒有的沉穩與磁性,仿佛帶著威士忌醇香。
胖大叔握著刀叉的手一擺,很有風度,“My pleasure,但我普通話太差。”
“上次去江城參觀公司,不見了手機,想叫前台的靚女幫我找一下,結果一直說成‘靚女幫我吻一下’,差點就回不來了。”【2】
胖大叔繪聲繪色,這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連闔目休息的男人都揚了揚唇。
另外小助從兩個助理身後閃出,盤算著現在應該是講話的時機。
他再往前一小步,將文件放在桌麵,“赫總,這是法務部遞交的議案,請您過目。”
小助理又立馬將手收回,拘謹交握在身前。
男人睜開眼,拿過桌前威士忌,“赫凱呢。”
男人並未抬眼,小助理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左顧右盼。
但是秘書已經走了,另外兩個助理聽見是法務部的議題,已經先行離開。
沒人理會他!
赫凱,老板的兒子?怎麽突然問他。
小助理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是赫家遺產風波的關鍵時刻,老板都專門從美/國回來,當然要把兒子也喊過來。
小助理心髒跳到嗓子眼,“抱歉赫總,我沒有聯係。”
男人沒說什麽,“拿我的電話打。”
小助理快跪了。
救命,老板的電話又是在哪?老板兒子電話又是多少?秘書姐姐,你快回來!
靜謐得落針可聞的辦公室,漂亮秘書端了一套純白陶瓷碗,給一旁香薰機加上凝神精油。
不急不慢的翻頁聲,胖大叔快把一整盤點心吃完。
“嘟、嘟、嘟——”
“嘟、嘟——”
小助理拿著手機,感覺像在拿定時炸彈。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女聲提示傳來。
男人終於抬頭,狹長深邃的眼睛看過來,就像沉靜森林中最陳厚的烏木,就連眼角撇下的淡淡細紋都帶著無言的壓迫。
小助理心都快跳出來。
赫寰鳴,赫仕集團的二把手,曾經在97年金融風暴力挽狂瀾,拯救集團於破產邊緣,是已故赫公最愛的次子。在最新的一份遺囑裏,如無意外將會是未來赫氏家族的掌舵人。
唯一的“汙點”,就是有個私生子。
然後這個私生子居然還直接掛了電話。
捧著手機的小助理梗著脖子咽了咽口水。
救命——
無意窺見豪門秘辛的小助理快要無法呼吸了。
一旁胖大叔哈哈笑緩解氛圍,“後生仔貪睡。”
赫寰鳴晃著半杯威士忌,冰塊碰撞發出一兩聲清響,節奏沉穩。
“還是太慣著他了。”
肥龍起身,理了理吊帶打哈哈道,“easy,我去叫他。”
文件夾也被人扔回桌麵。
“通知法務今晚開會。”
3/4:人生如戲
赫凱是第二天下午三點落地越市。
上午京北的旗艦店首日發售新款鞋子。大熱的鞋子基本都限量發售,需要網上抽簽,中簽了才能提鞋。
赫凱甚至不需要提貨,直接在開售當天轉賣中簽權,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這一場閃電戰,赫凱半天賺了快十萬塊。剩下的中簽權,他把鞋子提了運回越市,這些鞋子的溢價勢頭都會十分可觀。
他從航站樓出來,手機準備開機,身後突然有人在叫。
“帥哥帥哥!前麵這位帥哥!慢步!”
身後的人急閃到他的麵前,赫凱警備地停住腳步,那人遞來一張小卡片,“這位小帥哥抱歉打擾,首先這是我的名片。”
赫凱低頭,醒目的赫仕娛樂。
赫凱:......
男人侃侃而談:“我是赫仕娛樂的星探。赫仕娛樂,小帥哥你應該聽過吧,國內現在最火的男團女團都是我們推出的,小帥哥你對唱跳感興趣嗎?不感興趣的話,對表演呢?也有很多年輕的演員是出自我們的培訓班。”
“小帥哥,我看你的外形就非常適合大熒幕,非常有做明星的潛質,你要不先來我們公司參觀一下,就在隔壁港城,我們可以專車接送你。”
“不用。”赫凱冷漠回絕,抬腳就要往前走。
星探又橫臂擋住,硬把名片塞回給赫凱,“要是對當偶像和演員都不感興趣的話,過去玩一下參觀一下也可以。”
赫凱兩手插兜,不耐煩看著星探,居高臨下。
星探太滿意了,這獨一份的桀驁氣質,他一定把這人捧成當紅炸子雞。
於是星探又繼續遊說:“小帥哥,我不是騙子,你真的可以來我們公司參觀一下,你要是不放心的話,爸爸媽媽也可以一起來,這個周末怎麽樣,我可以派車去接你。”
而身為赫仕娛樂母公司赫仕集團那鮮為人知的私生子,赫凱撇下冷漠的目光,一句話讓人愧疚一輩子:
“我沒有爸爸媽媽。”
帥氣桀驁的少年繼續往前走,星探愣在原地,看著“孤兒”遠去,直到看不見身影。
星探才後知後覺一拍大腿:沒有爸媽更好啊!天然的美強慘素材,這得吸引多少關注度,先走桀驁的帥氣演員路線,吸引關注度,引人追隨,再褪下外殼揭露曾經落魄童年,穩固粉絲,然後再放出煙霧彈,比如這個少年那消失的父母其實可能是什麽背景深厚的大佬,足夠獵奇,永遠保持話題度。
但是赫凱已經走遠,娛樂至死的人隻能一拍大腿:可惜了。
而赫凱走出航站樓,準備給雲桉打電話。今天他賺了很多,少年心性泛濫,要找雲桉一塊吃飯慶祝一下。結果自己電話先響起,是港城的來電。
赫凱皺眉,還是劃開,“肥叔。”
“小凱在哪啊,肥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肥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電話傳來哈哈笑聲,“你父親回港城了,一起吃個飯吧。”
“我不餓。”赫凱準備掛掉。
對麵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等等等等,你們父子倆都多久沒見了,吃個飯吧,他估計沒幾天又走了,肥叔親自載你。衰仔,我們兩個也很久沒見了。”
赫凱停下腳步,最後還是說了南越機場。
天昏昏沉沉,灰白的雲籠罩整座城市,悶熱潮濕,似乎風吹過都威壓,又有一場惡雨要落下。
赫凱已經戴上黑口罩與鴨舌帽。帽簷壓低,將目光全部擋住。
一小時後。
一輛掛著醒目黑牌888888的賓利緩緩駛入機場的候車區。
優雅車子緩緩駛過淺水灘,如名獸踏水,連水波的紋路都華麗工整得像鑽石切割麵,引得無數路人旁觀。
“這是港城哪家大佬來接人了。”
最後是倚著路牌的少年徑直上車。
而車門闔上,肥龍艱難轉過身來,半舉過手臂。
赫凱才剛摘下鴨舌帽,眼神無奈,也還是伸手靠前,果不其然被一把拉過。
肥龍像薅小動物一樣疼愛地薅亂赫凱的頭發,“哈哈,衰仔越來越靚仔了啵。”
陳肥龍,是從小就陪伴赫凱的管家兼司機,一個會精通以.色列格鬥的胖大叔,算是赫凱為數不多在赫家親近的人。
赫凱好不容易從管家窒息的愛中出來,甩甩頭,將額前碎發隨意往後梳,正巧口袋掉出卡片。
肥龍眼睛毒辣,頗感意外,“衰仔去了港城?”
“沒有,路上有人給的。”赫凱看見夾在門邊的雜誌,隨手拿過。
肥龍還哈哈笑,“這樣也不錯,你直接進你父親的公司,夫人還可以教你演戲,你幹脆就待在港城算了......”
肥龍說著,見沒有人理會,往旁邊一看,差點沒踩刹車。
赫凱看著雜誌,一目十行。
雜誌封麵還有醒目的標題,《赫家二太子登基,私生子重見天日》
**
68層總裁辦。
小助理雙手捧著水杯,“Freya,赫總最後那個眼神,是不是對我的表現很不滿意。”
赫仕集團是國內出名的大集團,每年社會調查都是畢業生最青睞的企業集團之一,入職激烈程度堪比國考。
小助理好不容易殺出重圍,生怕自己就這樣被炒了。
秘書姐姐揚著笑臉,“沒事,赫總不開你這個級別的,他一向隻炒中高層的人。”
小助理舒一口氣,還好還好,糊是我的保護色。
小助理:“太嚇人了,我畢業做答辯都沒有這麽恐怖。”
秘書姐姐好笑,遞來一顆巧克力,“但你下次還是要注意,給赫總匯報的時候要預設哪些問題可能會問......”
“叮——”
電梯聲響起。
秘書話還沒說完,趕緊去迎接,一旁小助理也小跑到電梯門旁。
小助理目光垂下,看到一雙英倫風皮鞋,隨後跟著一雙......運動的板鞋。
小助理眨眨眼,以為自己眼花。
赫仕大廈是數一數二的高級寫字樓,凡來往人員都要求西裝穿著,什麽時候見過會有運動風的鞋子出現。
“陳先生。”
秘書姐姐跟隨其後,也隻和一個人打招呼。
小助理鬼鬼祟祟抬頭,看到一個單肩背包的少年,帶著黑色口罩,鴨舌帽壓下,讓人看不見他的長相,隻依稀看見另一側手臂還帶著紋身。
出入赫仕大廈的人都以商務精英自居,哪有這種特立獨行的少年打扮。
小助理突然屏住呼吸。
這少年,不會,不會就是雜誌裏說的老板私生子吧!?
木門開合,兩人進去,秘書姐姐往回走。
小助理跟上前去,正要說話。
“噓——”秘書姐姐溫柔止住他,“不要亂說哦。”
小助理咽了咽口水,“亂、亂說會怎麽樣?”
秘書姐姐笑得人畜無害,“你會被法務行業封殺。”
**
圓桌會議室。
當肥龍和赫凱進來,一圈人都起身示意,隨後坐下,繼續議題。
赫寰鳴的公關組長建議,“現在輿論確實對我們不利,您的兄長赫寰嘯先生準備......”
公關組長瞥了赫凱一眼,“準備拿赫凱少爺做文章,轉移輿論對遺產案的注意力,所以我們的建議也是遵循赫公的遺囑。”
“讓赫凱少爺去做親子鑒定。”
赫凱的爺爺去世以後,和親信留下要求,赫凱可以每個月享受從赫仕基金獲得分紅,前提是赫凱做親子鑒定。
赫凱並不一定要做,畢竟他是赫寰鳴的獨子,即便不拿赫仕基金的分紅,赫凱也一輩子不愁榮華富貴。
但是這關乎到赫寰鳴一房的名聲,尤其赫寰鳴日後要掌舵赫仕集團,而赫凱作為繼任接班人,這些疑雲必須要清除,不然錙銖必較的股東會不會放過,見風就是雨的市場也不會放過,引起不必要的股價動**。
赫凱坐在一旁沙發看手機,像與自己無關,手機的界麵卻久久沒有滑動。
他很小就從保姆口中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不光彩,也不會被認可。
所以他小時候被狗仔對圍剿,車禍斷腿,被送出國外療養,也沒有人提過他可以回家。
如果不是赫老爺子病重,有風水天師說病屙不退是因為有骨肉流浪在外,赫凱可能不會再回來。
所以當赫寰鳴要求赫凱去照顧病重的赫老爺子,赫凱寧願挨一頓打也不起那個身,開那個口。他寧願和父親決裂,都不會去親近那個把他和媽媽趕出家門的老人。
隻是沒想到那位殺伐果斷的老人這麽狠厲,還要最後的親子鑒定。
“你怎麽想。”主位的赫寰鳴開口,沒有指明是誰。
赫凱迎著父親威嚴的目光,往後一靠,語氣散漫輕佻,“我比較想去吃飯。”
肥龍對著赫凱擠眉弄眼。
“商學院說你沒有參加麵試。”
赫凱支肘,目光不屑,“睡過頭了。”
“啪。”赫寰鳴闔上文件夾。
“咳咳!”肥龍捂著肚子咳嗽。
在場的人員都是赫寰鳴在公司的親信,今天還是他們第一次和赫凱打交道。赫凱這一副二世祖混不吝的模樣,雖然過硬的職業素養讓他們沒有說什麽,但是這一圈人已經有的翻頁,有的喝水。
呀這個小朋友前途堪憂啊。
赫寰鳴放下文件夾,身後助理已經準備打字。
“去安排親子鑒定,重新安排商學院麵試。”
“是。”
赫凱到底少年,不比赫寰鳴浸**商場多年鐵石心腸。
他的出身連父親也懷疑嗎,又要再把他丟到國外嗎。
赫凱緊攥手中的玻璃杯,少有地沉不住氣,即便當著這麽多的人,他也無所謂和父親撕破臉。
可父親看過來的目光卻冷漠無關。
“不要再讓我聽到你沒去麵試。”
4/4:留下來嗎
到了晚上,天空又淋淋瀝瀝下起了雨。
雲桉抬起雨傘,往上看,“蘇阿姨,我到了,那個......能不能麻煩你下來開個門。”
雲桉站在城中村小街,望進裏麵逼仄的樓宇。
昏暗的路燈隻能照亮門前台階,泥濘小街都看不見。雲桉實在不敢走進去,生怕哪竄出一隻小傑瑞。
“吱呀——”
昏暗街道深處傳來鐵門,跑來一個小女孩。“姐姐你來了! ”
雲桉其實也挺不好意思要別人專門來接自己,訕訕笑道:“還真是麻煩你了蘇酥。”
“沒事,謝謝姐姐幫我補課。”
“客氣。”雲桉應了聲,收起雨傘,墊墊腳開始熱身,“那我們進去吧。”
“嗯。”
一高一矮的女孩一溜煙跑進小街,一把拉開鐵門,“pang”地一聲閃進裏麵,立馬合上。
兩個女孩都在門的另一側氣喘籲籲,彼此互看了眼,不約而同笑起來。蛇蟲鼠蟻實在太嚇人了。
上到小家,蘇酥家裏隻有自己,蘇阿姨外出打工還沒有回來。
蘇阿姨雖然開了間早餐店,但越市的教育成本高昂,而房租和鋪租也水漲船高,水電費又再加收,蘇阿姨還需要額外的工作,才能保證女兒的生活。
狹長小房間,書桌緊挨著小床,隻能容下一張椅子,所以蘇酥坐床邊椅子,雲桉盤腿坐**。
雲桉交叉雙臂,一邊看著小學數學的課本,一邊看著蘇酥給的升學試卷。
雲桉翻過幾頁課本,又看著試卷,深深一吸氣。
蘇酥拿著筆,看著自己試卷上空白的地方,聲音難掩落寞,“升學考的題目太難,同學說這些在補習課會教,但是我沒有去,現在學好像也來不及了。”
蘇酥說著,突然肩膀感到一記重量。
“確實沒時間了。”
蘇酥抬頭,姐姐打過一個響指,“我就直接教你最精華的部分。”
蘇酥難以置信,“最精華?”
“沒錯!”雲桉蹦到床前,“快,蘇酥,沒時間解釋了。”
蘇酥趕緊挪到桌沿前。
“第一招——二元一次方程!”
牆上時鍾,一點點拐過。
“姐姐我會了!”
“是吧!很簡單吧!蘇酥你就記得以後這樣解就好,下麵第二招——勾股定理!”
時針打過一個圈。
“蘇酥,你先做題哦,姐姐上個洗手間。”
“嗯嗯。”
而雲桉從洗手間出來,窗邊雨聲加劇。雲桉看見鐵窗還留著縫,輕輕把它闔上,正好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居然是赫凱,雲桉趕緊接通。
“在哪。”
他聲音意外比平時要小,雲桉看看四方,估計是信號不好。
“在家,怎麽了嗎。”
“出來嗎。”
信號果然時斷時續,雲桉扯了扯嗓子,“什麽——”
赫凱桌上煙灰缸已經零星滅了幾個煙蒂。
電話那邊的女生突然吆喝起來,“喂——你說話了嗎?”
她在家也雨聲嘈雜,赫凱本就煩,一下掐掉手裏的香煙,“我讓你出來。”
隻是信號一斷一斷,到了女孩那,就一點情緒就沒有了。
“出來?你已經、回嗎——”
“我去找你。”
現在?下雨天?大晚上?
雲桉趕緊製止他,“是有什麽事要忙嗎?”
而且她還在幫蘇酥補課,怎麽走得開。
那邊意外地不說話。
“出來......陪......”
男生的聲音呲呲啦啦。
風雨加劇,雲桉在客廳走來走去,想要找點信號好的地方。
“我......你......”電話裏的聲音弱得被淹在雨聲裏。
“喂?”
“喂——”
信號最後丟失在擁擠的舊樓裏。
“操。”
大平層裏,赫凱罵了聲。
雲桉再打回去,已經完全沒有信號,隻好趕緊發消息給他,【信號真的太差】
Yuna:【你最後說什麽了】
Yuna:【有什麽事嗎】
許久後,他回:【沒事】
雲桉莫名覺得赫凱在說反話。
他不是才說要來找她嗎,還是打電話找她。
雲桉想了想,又回:【抱歉哦,我在幫別人補課,暫時還沒空,我九點半再和你說】
最後雲桉給蘇酥講課到九點四十五才結束。雲桉老師將最通用的數學定理、公式、定律都傾囊相授,幫助蘇酥跳過所有補課,直接一步到位。
“姐姐,媽媽留了些酥皮包給你。”雲桉在換鞋,蘇酥拿來一個小袋子。
雲桉可太喜歡蘇阿姨的手藝了,“天呐太棒了。”
而且她正好可以拿這個做晚飯,就抵掉這兩天住青浪的開銷了。
然後蘇酥拿出一個小紅包給雲桉,“謝謝姐姐幫我補課。”
雲桉擺擺手,“不用,你跟阿姨說不用客氣。”
“不行,媽媽說不能白白麻煩姐姐。”蘇酥試著將紅包塞進雲桉的包裏。
雲桉看著蘇酥這小大人塞錢的模樣,啞然失笑。她擋開蘇酥的手,起身摸摸小女孩的頭,舉起手裏的袋子,“這個就很好啦。”
“姐姐走了,明天再來你家吃包子,一個人在家記得關好門。”
“姐姐我送你。”
“不用。”樓梯下傳來少女清澈的聲音,“晚安哦——”
而雲桉下到大門前,手撫著鐵門,來回深呼吸,做著熱身。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
雲桉一個人,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閃出傑瑞橫行的小巷。
如果蘇酥下來送她的話,當然會沒那麽害怕,隻是蘇酥送她出來以後,也要自己回去。雲桉想了想,自己應該還不至於那麽倒黴,真的會碰到傑瑞吧。
雲桉最後跑到巷口才停下,氣喘籲籲。滴答滴答,幾滴雨落在她身上,雲桉看看天,握手樓卻擋住天空,月亮不知道在哪裏。
雲桉擦擦額頭的汗,撐開了傘。
廉價的超市空無一人,私人公寓閃著曖昧的粉色燈牌,小店老板嘩嘩拉下卷閘門。
城中村入夜早,瀟瀟雨聲中偶爾夾雜汽車長鳴。
人行道還沒來得及設紅綠燈,雲桉站在人行道路口,在雨中張望了許久,才等到無車來往的間隙。
好不容易穿過,又回到人行道。
雲桉突然想起還沒給赫凱回消息,她拿出手機:【我下課了啦】
【剛剛有什麽事嗎?】
等了會,沒人回複。
可能他又在忙吧。
雲桉收起手機,走到公交站前,有一個人站在燈牌前。
本來雲桉並沒有多在意那人,餘光卻瞥到那人手臂上的熟悉刺青。
-Vivir......
雲桉一愣,抬起雨傘抬起目光,看向那人。
少年兩手插兜站在燈牌前,默默看著站牌信息,他衣袖和發梢都沾上了雨滴卻渾然不覺。下一秒,他的目光也看過來。
雲桉睜大眼睛,以為自己眼花。
“這麽巧。”男生目光裏沒什麽特別的情緒,淡淡道。
雲桉收了傘,走進站台裏。
“班長,你怎麽在這?”
赫凱收回目光,繼續看站牌,默默了會,“剛好來送鞋子。”
送鞋子?雲桉反應過來,估計是街區附近有人找他買鞋子,同城確實不必快遞,直接送更快。
“那恭喜你又開張了。”雲桉笑道。
赫凱看著麵前女孩的笑臉,問:“你這麽晚還出去?”
雲桉笑了笑,“沒有,我今晚回青浪住。”
在這一個瞬間,赫凱覺得自己今天還不算那麽慘淡。
雲桉見赫凱不說話,想起他之前找自己,“對了,你前不久找我是什麽事嗎。”
赫凱斂下目光。
“沒事。”他說。
雲桉看著赫凱。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淡,除去微微帶著濕意的發梢看起來有些狼狽外,其他沒有任何不同。
雲桉猜赫凱不想多說,岔開話題,“那你在等車嗎?”
“沒有。”
“那你要打車回去嗎?”
“你呢。”
怎麽突然問她。
“我?我坐公交回去呀。”
“哦。”
這人又把話聊死,雲桉無奈抿抿唇。是她的錯覺嗎,這莫名的低氣壓。
公交從雨幕中駛來。
雲桉拿出公交卡,又看了眼身邊的男生,他也看回她。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原因,雲桉覺得今晚赫凱的目光遠沒有平日倨傲高冷,反而有種被雨打過後的落寞。
“這是我的那趟公交,你也坐這個嗎?”雲桉問。
赫凱想也沒想,“嗯。”
雲桉好笑,想說你好歹看一眼公交號碼吧。
不過,這人看著不太開心的樣子呢,雲桉決定不多嘴念叨。
雲桉上了公交,刷了卡,身後的少年跟在她身後。
赫凱沒有公交卡,也沒有現金。
雲桉第一次感受到電視劇裏的情節,紈絝大少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她身後,大概是感受到狐疑的目光,他還低頭問:“要幹什麽。”
雲桉隻好再刷一次公交卡。
“餘額不足,請充值。”
空**的車廂響起突兀聲音。
雲桉一窘,公交司機側目,像是不耐煩這兩個磨磨蹭蹭的小年輕。
雲桉幹笑著,趕緊轉過身去翻包包裏的硬幣。
偏偏身後的少年還問,“你卡沒錢了?”
拜托不要把公交卡說得跟銀行卡一樣好不好!
雲桉趕緊投了幣,拉著赫凱往後走。
晚間回南街的公交本就少人,又下著雨,公交更加冷清。雙人座區域,零星幾個人分散坐開,要麽聽歌,要麽闔目。
兩人找了個雙人座。
赫凱靠近她,問:“沒有安全帶嗎?”
前麵一個阿姨吃驚又嫌棄地回頭看了赫凱一眼。
在階級對立進一步擴大以前,雲桉趕緊撞赫凱,有點沒好氣地湊前他小小聲道:“公交怎麽會有安全帶嘛。”
女生突然的湊前,赫凱本就垂著目光,不經意望進少女的領口,一抹淡藍色的文胸,就像朗朗夜空下溫柔的月亮灣,似乎空氣中帶著馨甜的味道,赫凱的目光立馬彈開。
雲桉渾然不覺,看他這生疏迷茫,臉紅不自在的模樣,又好奇問:“你不會第一次坐公交吧。”
“嗯。”男生淡淡應了聲。
雲桉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好笑。
嘖嘖真令人羨慕,怎麽會有人這麽幸運,長得又好看,又有錢。
個高腿長的少年將她圈在裏麵,竟有種曾經同桌的感覺。本來以為出了校園,不會再有兩張並排的椅子將他們聯係在一起。
誰知道,他們就一起坐了公交,甚至距離比教室同桌更近。
他的衣袖擦過她的手肘,雲桉往裏坐了坐。
“你怎麽不帶傘?”
“忘了。”
“可是最近台風天哦。”
“我很少用得到雨傘。”
雲桉不能理解,“你不是經常出門嗎?”
他看回她,“但我很少需要待在戶外。”
紈絝子弟出行都是司機或者打車,出入都是高樓大廈,他根本不需要在露天戶外待多久,所以沒有帶傘的習慣。
雲桉直咬牙。
可惡,這階級差距真是讓人牙癢癢。
“但是最近雨季,以防萬一還是要帶傘哦。”
赫凱看了雲桉一眼,沒說話。
南越雨季連綿不斷,每一年都會到來。但今年是他第一次在公交站等人。
巴士緩緩啟動,橫架上的扶手輕輕搖晃。
雲桉又問:“對了,你去京北還順利嗎。”
“還行。”他靠著背,闔上眼睛。
雲桉猜他是不是因為這個不開心,謹慎著措辭:“是......不順利嗎?”
“對啊。”
他果然回答。
雲桉擔心,問:“那會怎麽樣嗎?”
“就虧了啊。”赫凱懶懶道。
雲桉仿佛聽到金錢流逝的聲音,心疼得直皺眉:“好可惜啊。”
赫凱靠著椅背,轉過頭,默默看著她。
女孩變出一個豔陽天笑臉:“不過慢慢來嘛,就當交學費了,吸取教訓,我們班長大人最棒了!”
赫凱沉默半晌,最後低低笑了聲。
好傻,說什麽她都信。
雲桉不明白,“你笑什麽嘛。”
“你生日禮物想要什麽。”他問。
怎麽又扯到禮物上。
雲桉覺得這人的話題真的跳躍,突然生出他這種思維以後不知道誰能跟得上他的想法。
“沒有”,她搖搖頭。
“真的不要?”赫凱問:“我送你。”
他這話說的直白,看過來的眼神無比深邃,雲桉莫名小心髒漏了拍。雲桉想,資本主義果然誘人。
“你都虧錢了,還是省著點吧。”雲桉推辭。
“買份禮物的錢還是有的。”他說。
雲桉見赫凱堅持,“那怎麽好讓你破費。”她害羞搓臉,下一秒湊前:
“要不把一個月苦力的期限壓短嗎?”
“你覺得呢?”
赫凱反問,誰能在大少爺手裏討得到好處。
雲桉訕訕收回目光,也靠在椅背上,“那就真不知道了。”
她搜腸刮肚,想起和蘇酥的補課。其實高考馬上也要出分了,雲桉希望自己的分數不至於太難看,起碼在過了糟糕的高一高二以後,她還能摘得果實,哪怕不算豐收,至少不要過分苦澀。
“要是能幸運一點就好了。”雲桉望著車窗,悠悠歎氣。畢竟現在分數已定,隻能看運氣了。
赫凱無奈笑笑,她的腦回路還真是,與眾不同。
南街離城中村並不遠,走走停停,兩人磕磕絆絆聊天。
最後公交終於到站,恰逢雨勢加劇,風兒拉扯著道路兩旁大樹,嘩嘩作響,地上甚至能看到雨浪翻湧。
赫凱給雲桉撐傘,從公交站到騎樓廊下的一小段距離,兩個人走在傘下,身上都沾了雨水。
“叮鈴鈴——”風鈴聲響起。
兩人終於回到室內。
赫凱將雲桉送回,就要和她分開,赫凱看向窗外黑天。
又是一個夜晚,又要入睡。
雲桉拍拍衣角的水滴,赫凱將傘遞到她眼前。
雲桉抬頭。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一向精致的發梢被雨水打落,沒什麽精神地耷拉,半邊肩頭也掛著雨水的痕跡。
或許是因為廊外雨聲不斷,像是親昵低語,以至於雲桉望入赫凱的赫凱,莫名覺得他的眼睛裏藏了很多話。
雲桉生出一絲心疼。大概是光鮮亮麗的天之驕子,突然淋雨,竟也會讓人覺得狼狽。
怎麽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啊。
是因下雨天小狼也會emo吧。
淋漓雨聲不斷,雲桉從赫凱手裏接過雨傘。她身上並沒有多少雨滴,雲桉想剛剛那段小路,都是他護著她,所以才沒淋多少雨吧。
雲桉斂了斂目光。
“走了。”
赫凱準備離開,手搭上門把,稍稍用力,風鈴聲已經輕輕唱起。
“赫凱。”身後泉韻般的聲音響起。
赫凱望回去,少女站在他身後。
她那明亮的眼睛盈盈彎起,像風兒輕輕一吹便會唱響的風鈴,像仲夏夜永不幹涸的月亮灣。
在噩夢中徘徊太久。
風鈴響起,留住無所依靠的風;
溫柔對視,望見暗自神傷的靈魂。
“外麵雨很大,你要留下來嗎?”雲桉輕聲道。
【作者有話說】
赫凱:買!給她買!要什麽都給她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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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沒有31號
【2】:一個粵語的諧音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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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更到現在實在是非常抱起那T_T,但我確實手速感人,而且一直有各種活動打斷私人時間,非常謝謝一直等的小可愛
這一章算是肥章,大家掰著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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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多瑪得!我也知道這時間隔得有點久!但是下一周也是各種開會,周末也會有安排,實在沒有辦法。其實作為作者我是最不願意周更的,走不了榜,讀者感覺也要跑了。隻是三次實在忙,硬著頭皮日更三千字,我一定會寫得很水。作為一個沒啥腦洞的人(哭),每一次開文都是寶貴的機會,還是選擇慢慢寫
最後最後,我這周生日,壽星公最大。嗯,不許說22號隔太久!(開玩笑
20個紅包送上~閱讀愉快
感謝在2023-05-09 16:21:41~2023-05-15 13:48: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oy 10瓶;麗麗子 8瓶;黑暗、下凡的小神仙呐、早春不過一棵樹、隻想和你說廢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