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誤會一場

◎班長大人最好了!◎

高三那一次的共同跨年, 火樹銀花照亮繁華人間與少年的心。

雲桉歪歪腦袋。

她那時候已經睡了啊,她都不記得外麵還放了煙花。他這句她抱過他實在是為難。

“可是,我那時候已經睡著了, 我真的沒有印象。”

她目光深深歉意, “我喜歡抱東西睡覺,如果那天打擾到你,很是抱歉。”

赫凱扯扯嘴角。

這什麽, 那天摟他摟得手都麻了,你和我說當玩偶了?

那麽別的呢。

赫凱轉過身來,麵對雲桉,“那畢業冊呢,你說的愛我。”這總歸無從抵賴。

她臉色果然一窘, 開始泛紅。

“我其實今天也想找你說這件事,那個冊子夾錯了。”

“What?”赫凱直接飆英語。

“因該是班委組在夾冊子的時候夾錯了, 其實你手裏那張是我寫給舍友的,我給你的是這個。”說著話,她點開手機,屏幕轉過來。

一句醒目簡單,帶著濃濃年味的祝福語映入眼前——“祝班長身體健康, 萬事如意”

赫凱咬著牙,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把屏幕看穿,“就這個?”

這和那句無數個親親和小老婆永遠愛你乘一萬簡直雲泥之別。

雲桉有點囧。其實那天舍友吐槽完, 她也覺得給赫凱這個好像稍顯敷衍。所以為了給自己開脫,她說:“我給班上的男生寫的都是這個, ‘祝xxx身體健康, 萬事如意’。”

她平等地敷衍每一個男生。

所以他甚至連一點特殊性都沒有!

“不過你這個應該看得出來吧, 班群也一直有人在說畢業冊的事情。”雲桉又提醒。其實那段話仔細想想, 有很多都對不上的。

而赫凱這種大忙人,手機日常掛著99+未讀信息,怎麽可能去看班群。

他看著雲桉接著點開的班群信息,果然早早就有人預警。

雲桉開玩笑,“我怎麽可能還祝你一夜暴富,這不拉低你的經濟水平嘛。”

赫凱額角直抽。

他要怎麽說他信到骨子裏去了。

這對話已經開始難以收場。

赫凱無視雲桉的狗腿子笑話,“那小心肝又是什麽。”

雲桉一怔遲,“小心肝?什麽小心肝?”

“今天淩晨,你和我說‘晚安,小心肝’。”雲桉這個一頭霧水的反應,赫凱又是咬牙。

這甚至還是今天發生的事,不要告訴他這個也是烏龍。

而被赫凱這麽一說,雲桉想起來,“我那時看你那麽晚了還在燒烤擼串,所以想要提醒你‘小心肝髒,熬夜燒烤,重油重鹽容易上火。’”

說到這,赫凱整個人已經定住。

所以這個也他媽是誤會!?

雲桉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繼續補充,“但我今天淩晨實在困,隻打了兩三個字就睡著了,但是意思表達到了。”說完雲桉又看向赫凱,後知後覺他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這、這裏有什麽問題嗎?”她虛心討教。

赫凱差點沒爆粗口,“這他、難道不是honey的小心肝?”

雲桉像被雷劈到似地睜大眼睛,“這怎麽可能,肯定要斷一下句呀!”說完她用關懷的眼神上下一瞟學渣同桌,這人的閱讀能力真的好差勁哦。

而赫凱徹底啞火。

我日,就三個字還要斷句!?

怪他語文不好嘍?

所以,抱手臂是誤觸,畢業冊是誤夾,小心肝是誤讀。

就像那句害他被罵慘的話——不怪你冷漠,是我上了想象力的當。

從一個誤會延申出來的無數回旋鏢,轟轟烈烈轉了那麽久,終於鏢鏢打回他身上。

赫家小太子這十幾年的烈烈桃花運突然滑鐵盧。

從頭到尾,都是誤會一場。

赫凱難得宕機,而雲桉腦瓜子轉起來。

他這又是問跨年,又是畢業冊,又是小心肝,他怎麽會把這些事情放心上,而且各個的說法聽起來怎麽那麽曖昧。

他突然這樣,他不會,他不會.....

他不會以為她喜歡他吧!

雲桉咯噔一下猛抬頭。

糟大糕!

她這個酷哥同桌本來就不和女生親近,對表過白示過好感的女生更是冷漠。他現在這樣的連番確認,他不會誤會她喜歡他了吧。

雲桉已經想到赫凱板著張冷臉將她拉黑的場景。

啊啊,不行不行,她還想拜托他去搞定賀天地。

赫凱可是她唯一認識的有頭有臉城市人。

“班長,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她迫切問,她需要馬上澄清誤會。很急,非常急。

赫凱正被回旋鏢亂殺,被雲桉這樣冷不丁問起,竟也有秘密被看穿的慌亂,隻是他的心思還沒來得及糾結要不要坦白,某人先湊前來坦白:

“班長,你放心,我絕對,絕對,絕對對你沒有意思。”

赫凱嘴型罵了句草。

我草,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而雲桉生怕被當校草同桌當追求者給狙了,雙掌合十言辭懇切道:

“班長你不用擔心我會想太多,這些都是誤會,我從頭到尾都隻把你普通同學,對你絕對沒有別的想法,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不是,你就知道什麽了?

而她這一個“普通同學”在赫凱聽來已經不是回旋鏢了,回旋導彈發射。

意思是他和其他男生沒有任何差別是嗎。

意思是即便畢業分開在她看來也無所謂是嗎,因為是可有可無的普通關係。

赫凱要炸了。

真就對他一點漣漪都沒有嗎。

他對她從來都是對別人不一樣的。

赫凱盯著雲桉咬牙切齒:“雲、桉,你有沒有心?”

雲桉這家夥還空耳了一下,猛點頭,“有的有的,我非常有信心。”

赫凱一個倒吸氣。

這短短的兩分鍾,經曆了人生千萬種情感,這簡直挑釁赫家繼承人之一的情緒管理能力。

日,我不要你遠離我的信心,我要你靠近我的喜歡。

雲桉看著赫凱這猛地深呼吸的樣子,有些疑惑,問:“班長你怎麽了嗎?”她說的不應該正中他的心間嗎。

赫凱抬頭不甘心看著雲桉,怎麽會有人這麽笨。

這人的少爺脾氣起來。

他冷笑道:“你怎麽突然說這些。”他還想加一句,是提醒自己不要喜歡我,還是你覺得我有可能喜歡你嗎。

從小到大都沒有費心和女孩子說過話的他當然有底氣這樣說雲桉。

隻是話到嘴邊吧,又無論怎麽樣也說不出口。

我日,她這人什麽話都當真,萬一把他的氣話當真了怎麽辦。

可是呢,赫凱確實不是那種溫潤如玉的少年,他一沉下目光,頗有攻擊性的貴氣長相,外加頎長挺立的身軀,富家少爺的戾氣立馬出來。

雲桉莫名被他凶到,在愛裏長大的她哪受得了這種語氣,不自覺委屈起來。

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看著赫凱:“我怕你會刪了我。”

回旋導彈又變成薄薄的一片溫柔刀。

赫凱一愣,然後下一秒:FUCK!

你把我亂殺,還要我不能輕舉妄動。

赫凱兩手捂臉,徹底認輸。

雲桉講完,也安靜下來。

但她在意的是:完了完了,哪句話說錯了啊,他怎麽好像不開心啊。惹到這位爺的話,還怎麽讓他去搞定賀狗啊。

聊著聊著,又無話可說。

安靜環境,機械手表指針走動的聲響似乎又被放大。

慶幸,這時候尹小月和宋木臨回來了。

“趕緊趕緊。”宋木臨拎著兩大袋,開門讓尹小月先進,“外麵居然下雨了。”

說著話,他先瞥了眼赫凱和雲桉,分析情況。

兩個人一個臉色難看,一個眉頭緊鎖。

尹小月拍著身上的水滴,問:“你們怎麽都坐地上?”

這兩人不約而同都沒有回答。

赫凱是沒心情,而雲桉則一窘,拒絕說因為她從籃球上摔下來,把赫凱撲倒了。

赫凱起身,雲桉也要起身,麵前伸來一隻手,張揚的花臂紋著她看不懂的話語。

-Vivir por sí mismo-

他並不看她。

雲桉斂眸,把手搭在赫凱手臂上,卻沒有借多少力,徑自起身,繼續盤算自己作為普通同學能有多大概率搬他出來。

好像沒多大概率啊,她歎氣。

今天也終於到宵夜時分。

兩個攝影師很有眼力見,在四個年輕人準備吃東西的時候就已經離開,約好下次的情侶特輯拍攝便離開。

赫凱和宋木臨都是很有教養的少年,擺盤並不需要兩個女生費心,雲桉和尹小月坐下以後,戴上手套就可以開始吃。

而他們四人都是省附學生,即便分部不同也天然地有話題優勢。

宋木臨隨便拋了個老師打開話題,問赫凱:“矮方高三還是教你們嗎?”

“嗯。”赫凱淡淡應了聲,見雲桉邊拆著雞腿邊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他有點沒好氣似地補充,“班主任。”

雲桉恍然大悟,對矮方這個稱呼啞然失笑。方老師是矮了點,也不至於直接叫人家矮方吧!

宋木臨:“聽說他一開始被你們班整的很慘?”

被整?

雲桉驚訝。因為她高三轉到的十五班,十五班的班風還挺積極向上,完全不像會和老師對著幹的。

尹小月則見怪不怪,聽聞私立部校風火爆,全員混混,和老師對著幹也不意外。

“管不了吧。”赫凱心情不好,惜字如金。

“那矮方太倒黴了,從本部的競賽班分配到私立部。”宋木臨笑。

“哇,這個老師也太慘了。”尹小月吃驚。

正大快朵頤的雲桉也停下。

本部競賽班是整個省附鄙視鏈的頂端,比雲桉的飛躍班遠高一頭。老方這職位調動,說是流放也不為過。

但她也隻是停了一下。她太餓了,繼續專心吃著。

宋木臨擦擦嘴:“矮方有一場特別重要的公開課,來了很多特級教師和競賽教練,但是矮方太緊張了,聽說上課前一天喝了點酒壯膽,到第二天酒勁都沒消,結果在公開課出糗了。”

尹小月嘴快:“那也不至於分到私立部去啊。”

隻是說完她立馬咬舌尖。

不對,什麽叫“不至於啊”,這不明擺著踩私立部嗎?

她偷偷瞥向雲桉和赫凱,慶幸這兩人沒什麽特別反應。

尹小月又說:“那他在公開課幹什麽了被這樣處分?”

“你猜?”宋木臨逮誰都逗。

尹小月又賞他一記白眼。

“算錯題了?”

“更誇張。”

“進錯教室?”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宋木臨挑挑眉,拖漿帶水道。

尹小月氣不打一處來,這狗絕對故意的。

雲桉也好奇,但是她今天一天都沒有好好吃飯,所以她隻專心聽,並不說話。

赫凱百無聊賴喝著咖啡。

他沒什麽胃口,看著雲桉默不作聲地吃了一大堆。

沒心沒肺。

他腦海裏閃過這樣的念頭。

那邊還在數著老方會因為什麽被流放。

講錯課?

緊張到結巴?

義憤填膺抨擊競賽製度?

都不是,還要更誇張,放在整個物理學界都是炸裂的程度,

越說越釣人胃口,雲桉也放下手裏的披薩,拿過杯子聽起來。

於是腹黑可惡的少年卡著女孩喝奶茶的間隙,冷不丁道:

“是他推翻了牛頓第一定律。”

“咳咳咳!”雲桉果不其然嗆到。

什麽鬼!

老方這是喝多少了!

是牛頓聽了也要起來陪一杯吧!

雲桉不知道該笑還是咳嗽,瞬間滿臉咳得通紅。驚慌失措的眼睛掛上淚滴,天空也將雨滴放在她的眼眸,惹人愛憐。

赫凱無奈皺皺眉,又抽了張紙巾,覺得自己有點犯賤。

“我草,還好我練過。”一旁動靜更大。

原來赫凱剛剛這個時間點還卡上了尹小月和宋木臨那。尹小月剛一勺子的焗飯噴出,得虧宋木臨眼疾手快拿杯子擋住。

“你是小孩子啊,還噴飯。”重度潔癖的宋木臨氣不打一處來笑道。

這下尹小月也不好意思再甩臉色給宋木臨,但對狗一定要嘴硬,“誰讓你坐前麵。”

“行行行。”宋木臨假意挪了挪凳子。

後來話題就聊到球隊,都是男孩子的事,宋木臨和赫凱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宋木臨是愛插科打諢的人,赫凱心情不好,但偶爾一記冷刀子也頗有笑點,尹小月和雲桉在一旁邊聽邊笑,一頓宵夜也算相安無事。

到最後快吃完,兩個女生的手機不約而同響起。

雲桉看了眼,竟然又是賀天地,但是還沒等她掛斷,對麵先掛掉。

【抱歉按錯了】

【你現在還在越市嗎】

【我去找你吧】

雲桉直接刪除信息當沒看見。

如果不是他還拿著父親送她的木手串,她一定會直接拉黑他。

她偷偷看了赫凱一眼。

尹小月的電話也不斷響起,掛了又來掛了又來,最後她不耐煩接起,“......不用,我都說了不用,你們三個過就好了。我不回,別再打給我。”

然後直接摁掉電話。

雲桉聽尹小月的語氣,估計是小月的繼母和繼弟回來了。尹小月的父母在她初中離了婚,母親改嫁國外,父親也再娶,第二年便有了新的弟弟。

也是那時候,尹小月談了男朋友,結果就是被出軌九個月的史上最糟糕初戀。

雲桉擔心問,“你今晚不回家?那你要去哪?”

尹小月聳聳肩,“我回景匯。”

那是尹小月從小長大的小區。

“景匯?”而耳尖的宋木臨聽到,“景匯花苑?那我們一起吧,正好我開了車。”

尹小月嫌棄地看了這人一眼。

這人是要多厚臉皮啊,她是他前任的好朋友,他沒事老湊過來。

所以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不用,我打車回。”尹小月扯了個敷衍笑臉。

宋木臨無奈笑笑,“我家也在景匯。”

尹小月眼神防備看著他:會這麽巧。

宋木臨看出尹小月意思,無奈到笑,銜著吸管看向赫凱笑道:“給我作證一下唄。”

赫凱心情正不對,冷冷道:“再不回去,你奶奶的電話就要打到我這了。”

宋木臨一愣,感覺赫凱這句“你奶奶的”莫名像在罵人。

而尹小月抿抿嘴,宋木臨這種浪子信不過,赫凱這種高冷男神的發言還是很有分量。如果目的地一樣,還堅持分開走就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

尹小月取下手套。

宋木臨慢悠悠,“不急,我可以等你吃完。”

尹小月心裏冷笑,難道我會跟你客氣?她重新套了個幹淨手套,繼續幹飯。

而宋木臨當然還不知道赫凱發生了怎樣的桃花運車禍,赫凱一會一定會送雲桉回家。

帕加尼今夜就要出籠。

在越市這種沿海發達城市,跑車很常見,但是像帕加尼這種超跑中的藝術品卻少之又少。

宋木臨人來瘋,“一會去炸街?”

雨夜高架橋,跑車最浪漫的賽道。

赫凱身子一定,二世祖這才想起自己的車子。

他收回定在雲桉身上的目光,興致闌珊道:“沒加油。”

“我靠你有沒有搞錯。”宋木臨咋舌。

赫凱懶得回宋木臨的廢話,身子懶懶往後一靠。

赫凱鼎鐺玉石裏長大,十八歲就做帕加尼主人。

隻是接著沒多久他爸就斷了他的經濟來源,赫凱自己都沒錢,誰還管車子,再後來他手頭寬裕點,也要經常到處跑,卻更喜歡打車。

超跑其實就是玩具,正兒八經代步的話並不舒服,更別說頂級超跑都是油耗怪物,外加要是嗑哪碰哪,赫凱可養不起。

一來二去,那台帕加尼一直沒加油。

宋木臨扼腕,還想著能看到雨夜帕加尼。

赫凱拿出手機問雲桉:“你家在哪,我給你叫車。”

雲桉正擦著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已經把手機遞過來,“自己輸。”又接著和宋木臨聊車子。

這人真不愛聽人說話!

雲桉隻好接過,看著出發地的壹號公館,突然很不好意思輸入城中村的地址。

她沒有車子,也越市也沒有風光的住址。

雖然知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但是一些與眾不同還是讓人不自在。

最後她想了想,留了個城中村附近的公交站名。

“謝謝。”她將手機還給赫凱。

**

今夜的雨不大,隻是淅淅瀝瀝不斷,像難以切割的心情。

赫凱撐著傘,和雲桉並排站在寂寥燈光下。

一輛蘭博基尼黑武士駛過他們身前,打著燈示意離開。

接著一輛的士緩緩駛來。

恰逢雨勢大了起來,路麵磚石縫隙盈滿了水,亮晶晶像易斷的銀線,月光也落到地上。

雨聲中,一聲決絕的開門聲。

傘下的女孩已經離開,零星的雨落在側邊肩頭,冰涼失落的感覺。女孩從車內望來,揚著禮貌的笑臉,囑咐不必再送。

“謝謝,就到這裏吧。”

手扶著車門,正要闔上。

昏暗車內,正好歌聲出來,直擊人心:

“——心酸往事停在心頭,”

“夜雨觸發這景致令我憂愁——”

“望見她的身影已無法占有——”

“我是再不要絕望看她走——”【1】

遠處還傳來兩聲狗叫。

這極致的失戀氛圍。

赫凱牽牽嘴角。

突然粉紅色的傘被收起。

雨滴飛濺。

“pang!”車門被人關上。

雨聲被隔絕在車外。

車內視鏡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雲桉一臉驚訝。

“開車。”赫凱冷冷道。

雲桉難以理解地看著身邊的赫凱:這個大哥跟著上車幹嘛?你又是要去哪?

“你怎麽也上車?”她問。

赫凱啪地扣上安全帶,“有事。”有心事。

而雲桉隻覺得他要忙,並沒有追問。

車內並未亮燈,雲桉與赫凱分坐兩側。

雨刷啪嗒聲響,掃落很多情緒。

窗外霓虹燈閃,透過車窗上的玻璃,影影綽綽照進車內。燈光微弱,像心裏那盞猶豫不定的燈。

雲桉在較暗的一側,端坐著目視前方,卻借著燈光的掩護,目光也隨著雨刷的節奏,一下一下掃向旁邊的人。

旖旎不明的街燈柔和了少年俊朗不羈的側顏,夜色也無法模糊少年硬朗挺拔的骨骼。他身上有種矛盾的氣質,時遠時近,像不會離開的遠山,讓人倚靠的倨傲雪鬆。

而疏離感和安全感相較量,雲桉覺得安全感多一些。

雲桉握著胸前安全帶,忐忑收回目光。他突然的上車是個好機會,她可以借這個機會和他說賀天地的事情。

雲桉不逞強,賀天地這種偏執狂,家裏還有點背景的,不是她一個人能搞定的。甚至被女攝影師提醒過那個硫酸潑臉的案例後,她有些害怕。

但是這個要求實在難以啟齒。

雲桉是發自內心覺得她和赫凱是普通同學,提這種要求,就完全是在麻煩人家。

一趟路途,無人說話,零星雨滴不斷。

最後的士掃過街上的小水灘,停在了空無一人的街頭停車站。

赫凱撐著傘,接雲桉下車。

他也是現在才留意到雲桉給的是公交站地址,不是家裏的地址。

他一手插兜,掃視眼周圍環境。長長馬路,一麵是個平常小區,一麵是暗淡牌坊,其後的樓宇都稍顯老舊灰敗,還掛著一些曖昧不明的粉色燈牌。

他沒有多嘴問。

兩人站在車站內。

車站頂棚滴落雨滴,濺在兩人腳邊。

赫凱想著是把傘還給雲桉還是陪她走會。

這個問題很重要。

赫凱知道雲桉對他沒意思。該及時止損了,不然下去就會被動。

這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但對一直被灌輸理性之上,也沒有見過圓滿愛情的赫凱來說,就很難抉擇。

讓一個強勢的人主動讓出主導權,就像牌桌亮出所有底牌。

“赫凱。”她抬眸看他,含情脈脈。

她有他渴望的安定與滿腔愛意。

他也想聽她對他說愛他想他。

她一眨眼,動動嘴。

赫凱當然還很喜歡雲桉。他想,如果她這一句是那種甜言軟語,他可能真的會被她釣著走。

而雲桉要提賀天地的事情本就沒底,迎著赫凱目不轉睛的目光更是緊張,嘴邊的話突然一打轉:

“你會收快遞嗎?”

赫凱:???

赫凱一個深呼吸,“你問的什麽問題。”

雲桉也懊惱得直皺眉。

好像是有點蠢。

她幹笑幾聲,趕緊把場子圓回來。

趕緊的,少爺要不耐煩了。

“就是”,雲桉強撐著薄薄的臉皮,比劃著,“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很崇拜你,覺得你特別有正義感,雖然大家都對你有誤解,但我知道你是個熱心腸的人......”

“雲桉。”赫凱突然打斷她,目光如炬。

他這一聲讓雲桉突然心虛。

“你撒謊的時候會有很多小動作,說話尾調會往上揚。”

雲桉手還停在半空,立馬收回。

然後他偏偏頭看著她,“還有,誰跟你說我是個熱心腸的人。”

雲桉定住,維持尷尬笑容。

還拍錯馬屁了?

她尷尬搓手。完了,好像完全搞砸了。她還想著怎麽圓回來。

赫凱看著她閃爍不定的眼睛,心裏歎了口氣。

“雲桉,你並不會撒謊,而我也從來都沒有敷衍過你。”他難得耐心道。

他自己這樣算不算縱容。長這麽大,誰敢在他麵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唬弄他。

是止損還是亮底牌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雲桉愣住。

赫凱一手插兜,目光一瞬不錯地看著她,“所以,誰欺負你了。”

他都不知道他自己是個有正義感熱心腸的人,突然戴這種帽子,赫凱這種人精怎麽可能聽不出古怪。

他唯一一次翻車就是沒看出雲桉那個畢業冊表白不是寫給他的。

“賀天地?”

今天聽她和朋友說起這個人。

雲桉呆呆地眨著眼睛,隨後又呆呆點點頭。

她措辭著,“我......有很重要的東西在他那,想要拿回來。”她也聽出赫凱剛剛那句“我從來沒有敷衍過你的”裏的意思,無論因為什麽原因,她也不應該敷衍他。

雲桉看著赫凱,“但是他這個人有點偏激,從高一就一直纏著我,我不是很想和他接觸......”最後雲桉斂下目光,“我有點怕他。”

公交站亮著昏黃的燈牌,兩雙鞋子相對而站。

“就這個?”赫凱問。

雲桉意外抬頭。

赫凱這語氣,是答應了?

“可,可以嗎。”她小心看著赫凱。

而他眼底閃過笑意,拽得要死道:“沒有人可以動我的同桌。”

雲桉咬唇,好感動。

但賀天地畢竟不是善茬,之前就鬧過因為一個學弟和她說話,他把學弟堵廁所門口恐嚇一番。雲桉突然又擔心起會不會把赫凱拉下水。

雲桉有些緊張道:“賀傻逼這個人腦子被驢踢過,就是個偏執狂,他媽媽是校董事會成員,惹上他會很麻煩的。”

這還是赫凱第一次聽雲桉罵人和說髒話,赫凱偏頭看向另一側,忍俊不禁。

雲桉怕他真不當回事:“哎呀我是說真的,你認真點,我想著的方法是隨便給他一個地址,讓他寄快遞回來給我就好,但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地址,你那有嗎?”雲桉問。

“有啊。”他一手插兜,壞笑著彎腰湊前,在她耳邊報了個地址。

雲桉第一次發現,原來赫凱是笑眼。

**

雲桉回到握手樓前,坑坑窪窪的路麵潮濕湫隘,黑夜下藏了無數個小泥灘。

“吱吱。”有傑瑞突然叫起。

雲桉瞬間定住,頭皮發麻。

“雲桉姐姐!”身後傳來小女孩清脆聲音。

雲桉立馬轉身,是早餐店老板娘和她十一二歲的女兒。她找到救星,立馬往回小跑,“蘇酥,蘇阿姨!”

這母女兩人拎著大包小包,估計剛收攤子回來。

雲桉接過蘇酥手裏的東西,蘇酥牽過雲桉的衣角,“姐姐你今晚這麽晚回家嗎。”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還是要早點回家哦。”蘇阿姨也提醒。

雲桉忙不迭點頭,“今天和同學在外麵玩得晚了點。”

雲桉和蘇酥兩個都跟在蘇阿姨身後。那吱吱聲響立馬消失不見。

蘇阿姨說:“對了桉桉,今天有一個你的快遞。”

“快遞,我的?”雲桉沒反應過來。

正好進了握手樓,阿姨從一樓雜物間拿出一個包裹,“對,就是這個。”

雲桉接過,感受了下大小,方方正正,摸著像個本子。

她突然反應過來,是畢業冊。

“謝謝阿姨。”已經上到三樓。

雲桉側開身子,讓蘇酥和阿姨走過自己,繼續上樓。

“阿姨晚安。”

“好咧,自己一個人在家記得鎖好門窗。”

“姐姐晚安。”蘇酥接過雲桉手裏的東西。

而雲桉並不著急進家門,彎腰拍了拍蘇酥的頭,“蘇酥是不是快小升初考試了,過幾天你有空嗎,姐姐給你突擊補課。”

蘇酥兩眼放光,“可以嗎!”

“當然。”

蘇阿姨也感激不盡。

這一片握手樓住的都是外來務工人員,沒有越市的籍貫,他們的子女需要更出色的成績才能出人頭地。

進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蘇酥不能在越市博得一個學位,回到小城鎮再想出頭便會難上加難。

雲桉這三年也挺受蘇阿姨照拂,尤其她不太會做菜,經常周末都是去蘇阿姨家蹭飯。現在蘇酥要升初中,雲桉雖然不敢說自己成績多好,也想幫她們一把。

“那麽姐姐再見。”蘇酥牽著媽媽的手,繼續沿昏暗的樓梯往上走。

雲桉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裏。

小出租屋悶熱無比,雲桉洗完澡回到房間。吸取了教訓,下雨天房間再熱她也不開窗。把風扇擰到最大擋位,她劃開快遞包裝袋。

深棕色手賬本映入眼簾,雲桉拿出。

瘋馬皮摸起來格外有質感,想起之前群裏的人說這是赫凱選的。雲桉感慨,這人不僅長得好看,連審美都比別人高級些。

雲桉翻開前幾頁,沒有再看下去,疲憊地趴桌子上。

看向窗外,突然想起今天在壹號公館看見的高樓映出燦爛晚霞的場景,但是握手樓的窗戶隻能看見對麵斑駁牆壁,看不見晚霞,也看不見星星。

雲桉靜靜眨著眼睛。

年輕的靈魂走出校園的庇護,看見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2】

可窗外夜景雖然單調困頓,但寂寥雨聲裏卻不止有雨聲。

細細聽,那雨聲裏還夾著樓上做英語聽力的聲音。

雲桉揚揚唇,又伸了個懶腰,準備睡覺。

她拿過手機,趴在**,難得點開赫凱的對話。乖乖女做錯事都會承認並道歉。

Yuna:【抱歉,我今晚不是故意敷衍你】

Yuna:【謝謝你幫我】

Yuna:【班長最好人了!】

雲桉想了想,覺得話語太蒼白,又去聊天群翻了個天線寶寶開心得滿地打滾的表情包回來。

她發完,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機,那邊秒回且幹淨利落:

債主:【在忙】

債主:【別回,去睡覺】

雲桉莫名開心:班長大人最好了!

這下雲桉真的要睡了,隻是手機又震了震。她點開,竟是意料之外的人。

【睡了嗎?】

【如果我們見麵,我去哪裏見麵】

【我想快點把手串還給你】

雲桉哼哼冷笑,她現在也是有靠山的人了,還怕你。

回他:【寄快遞吧】

【也好,但你先把地址告訴我】

雲桉奸笑,當然告訴你。

她邊打字邊小小聲得瑟念叨:“千萬不要寄快遞哦,千萬要親自找過來哦。”

【壹號公館A51戶】

【作者有話說】

親媽作者:看看凱凱給六六的畢業留言是什麽先

赫凱(死亡凝視——

【1】:摘自歌曲《彌敦道》,歌手洪卓立

【2】:”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摘自電影怦然心動

倒時差意外的難受,所以這一章晚了T_T(但是字數多!)

20個紅包補上~下一章更新在13號早上

感謝在2023-05-05 13:18:24~2023-05-09 16:21: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單身萬歲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