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白夜

聞言, 沈平山眉眼染上喜色,孫子留下來多陪他,自然高興。

“哎呀, 要多住幾天啊?那什麽時候再回去?”

程珩一:“不回去了, 以後就留在白溪塘。”

沈平山更樂了:“開玩笑讓我高興呢。”

“沒有,真的。”

沈平山的笑意頓住了, 忽然, 他用力地摔了筷子。

“沈幺!”

岑眠扒拉著碗,喝稀飯,默默又夾了一筷子菜, 繼續吃她的。

她已經習慣了阿公的脾氣, 反正罵不到她的頭上來。

岑眠抬起眸子,和坐她對麵的程珩一對視一眼,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程珩一沒搭理她。

沈平山質問:“你留在白溪塘幹什麽?喝西北風?”

程珩一淡淡說:“鎮醫院給了我聘書, 下個月就去上班了。”

“你他媽的!”沈平山氣得拍桌子, “這麽大的事, 你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做決定?”

桌子上的一顆雞蛋被他拍得咕嚕咕嚕滾起來,岑眠忙一手按住雞蛋,順便剝起來。

雞蛋剛剛從蒸籠裏拿出來, 滾燙得不行。

岑眠細細的手指抵在雞蛋上,跳著舞。

程珩一伸手, 拿過她的雞蛋,手指感覺不到燙似的, 慢條斯理幫她剝雞蛋。

沈平山的話就跟耳邊風般吹過。

沈平山更氣了, 顫顫巍巍指著他, “你現在是翅膀硬了!不要我管了!”

岑眠怕他氣背過去,出聲說:“阿公,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留下來多陪陪你不好嗎?”

沈平山瞪大眼睛看她。

“你們?”

“你也要留在白溪塘?”

岑眠眨眨眼,點了點頭。

“……”沈平山忽然沉默,深深地看著岑眠。

程珩一將剝好的雞蛋,放進了沈平山的稀飯碗裏。

沈平山年紀大,記性不好,每天早上都要吃一顆雞蛋。

他不再說話,把雞蛋吃了,粥喝了,放下碗,負手出門。

岑眠鬆一口氣,以為這就過去了。

但其實並沒那麽容易。

往後他們留在白溪塘的每一天,沈平山在家的時候,臉都拉得老長,也不和程珩一講話,就算要講,不是讓岑眠傳話,就是問他什麽時候滾?

程珩一下個月才去鎮醫院就職,這一個月的時間,他忙前忙後,把破敗的老屋好好休整了一番。

原本他還打算請施工隊,在老屋旁邊建了一個單獨的衛生間,省得以後每次洗澡和上廁所都要往外跑。

程珩一和沈平山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主要還是修給岑眠的。

隻不過施工隊剛來,沈平山就把人趕走了,不讓建。

施工隊的隊長白跑一趟,但到底尊敬沈老村長,沒什麽太大的不滿,反而玩笑說:“老村長,你也太不曉得享福了,新屋那麽大不去住,孫子要修廁所也不讓。”

“哼!”沈平山睨一眼在旁邊滿臉無奈的程珩一。

“我在這裏享什麽福,他要是有本事,就該帶我到北京去享福。好好一個青年,不在外麵闖**,非要跑回來。”

“……”

白溪塘就那麽大,程珩一在家裏待久了,大家也就都知道,他不走了的事。

施工隊隊長跟著一起勸。

“這倒是真的,村子裏要啥啥沒有,有本事的想著往外跑,幺兒你咋還回來呢。”

程珩一這幾天耳朵都聽出繭來了,沈平山不跟他說話,就攛掇其他人來給他做思想工作。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百塊錢,塞給施工隊隊長,“麻煩您走這一躺了,過兩天再聯係。”

隊長拿了錢,閉了嘴,也不摻和沈老村長的家事了,樂嗬嗬地帶著兄弟們下館子去。

岑眠這段時間也沒有閑著,去了白溪塘學校教書。

說來也巧,元旦過後,劉校長剛請來的新語文老師就辭職說不幹了。

新來的語文老師家不是白溪塘本地的,是城裏來的。

一開始還滿懷一腔熱血,但日複一日也挨不住了。

加上學校裏老師住宿的條件又差,教的那幾個學生還都是混不吝的,也不認真學習,不過半年,熱血就涼了。

語文老師要走時,劉校長沒有挽留,反而很感謝她,如果她不來,這幫學生語文課隻能自習。

劉校長對於讓岑眠來代課,也是感謝又抱歉,一個勁地說等他抓緊找來新老師就好了。

岑眠說不用找,她可以一直教,劉校長不信。

他是明眼人,從岑眠的穿著打扮,氣質談吐裏就能看出來,她肯定是出生在富裕家庭裏的女孩子,吃一兩天的苦當作體驗生活可以,哪裏一直挨得住。

誰會放著城裏的好日子不過,來教這幫混不吝。

不光是劉校長這麽認為,白溪塘的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見到她都問:“這次準備玩多久呀?”

岑眠每次都是笑笑說:“不走啦。”

大家都以為她是開玩笑,也跟著笑笑,沒有人相信她是真的要留下來教書。

某天早晨,白溪塘的郵遞員送來了一個快遞信封。

岑眠看了眼寄件人是柳芳芳。

前段時間她們各自忙各自的,把張瘋子的事情給忘了腦後,岑眠來白溪塘前,忘了找柳芳芳要他的樣刊,等她想起來,隻能麻煩柳芳芳郵寄來。

白溪塘的位置偏僻,隻有EMS能發,路上走了一個多禮拜才到。

岑眠沒拆信封,直接去了張瘋子家。

張瘋子還是坐在那葡萄架下的石墩上,石桌鋪滿白紙。

葡萄藤已經枯萎,隻剩下枯黃色的藤蔓。

他的腳邊擺著一個炭盆,炭盆被風吹著,露出亮紅色的炭塊。

他寫得專注認真,連來人了都不知道。

岑眠把信封放到他眼皮底子下。

張瘋子愣了愣,抬起頭,他盯著那個信封,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敢置信地望著岑眠。

岑眠也不說話,就是笑著看他。

張瘋子一把扯過信封,就開始撕起信封。

信封被他拆得七零八碎,露出裏麵用透明塑料套子包住的雜誌。

嶄新的雜誌,封麵明亮。

張瘋子在雜誌裏一頁頁地翻。

最後在某一頁停下,他的手摸上紙,看見了他的詩,被印刷成了黑色方塊字。

張瘋子看了許久。

岑眠不再管他,自顧自離開了。

日光西沉。

終於張瘋子緩緩闔上雜誌,他抬頭望了望天,將那嶄新的雜誌,丟進了炭盆。

雜誌燃燒起來。

他蹲在炭盆邊,手不怕燙似的,拿起雜誌抖了抖,讓燒得更徹底。

“阿爸阿媽,我寫的東西發表了,燒過去給你們看看……”

夜裏,白溪塘下了一場雨,溫度驟降。

白天的時候地上的雨都凍成了冰。

沈平山怕菜凍壞了,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跟誰也沒說。

等到程珩一早飯做好,去叫一老一少吃飯,才發現沈平山不在屋裏頭。

岑眠穿了裏三層外三層,冷得牙齒打顫,瑟瑟發抖,蹲在炭盆前,伸出兩隻手烤火,她左右看了看,也發現了沈平山不在。

“阿公呢?”

程珩一放下碗,“我出去找他,你先吃。”

“我跟你一起去吧。”岑眠站起身。

“不用,外麵地上太滑了,你在家等就好。”

岑眠想了想,點點頭,等下她還有課,再不抓緊要來不及了。

程珩一先是去了梁叔家,沒找到人,想了想,往菜地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就看見沈平山摔進了田埂。

估計是摔狠了,老頭腦袋發暈,一動不動,坐在裏頭不知道起來。

程珩一邁大步子,朝他跑過去。

“阿公。”

沈平山聽見聲音,才回過神,動作遲緩地抬起頭。

程珩一彎腰,把他從田埂裏拉了出來。

“摔到沒?”

沈平山不理他,他的腳扭了,走不動,就那麽站著。

程珩一看出他腿摔到了,直接將沈平山背起來,往家走,老頭身板看起來硬,但其實重量沒多少。

“你看我要不回來,你摔了要怎麽回去,誰管你。”

沈平山哼一聲:“村裏人好,都會管我的。”

“那你會叫他們管你不。”

沈平山不說話了。

他這個人,最怕麻煩別人,隻願意折騰自己人。

程珩一輕輕歎氣。

“阿公,你就讓我盡盡孝,不好嗎。”

沈平山沉默半晌,開口道:“你以為我是反對你回來?”

“你要是一個人,我管你愛去哪去哪。”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對不起岑眠。”

程珩一的步子頓了頓。

他單手推開柵欄,院子裏已經沒人了,岑眠吃了早飯,趕去了學校上課。

沈平山挪到椅子裏,揉了揉腿,腿疼比剛才要好一些了。

他繼續說:“人家憑啥要來跟你一起吃苦。”

“眠眠現在年輕,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你上哪她跟哪,難道你也昏了頭?真把她往窮山惡水的地方領。”

程珩一心想,哪裏是他上哪她跟哪,明明是她去哪他跟哪。

“阿公,你不了解岑眠。”

沈平山說了半天,就換來程珩一輕飄飄一句他不了解,他吃過的鹽比這兩個小的吃過的飯還多,他不了解。

沈平山氣得腿也不疼了,站起來從旁邊掃把裏抽出一根藤條,用力抽在了程珩一身上。

“你害了人家好姑娘,還有理了!”

程珩一身上穿上羽絨服,藤條抽不到。

沈平山命令他:“衣服給老子脫了,老子打死你!”

生了這麽一段時間的悶氣,沈平山此時像是後山爆發了。

程珩一脫掉了羽絨服和毛衣,隻剩下一件薄薄T恤。

他沒有再辯解,既然沈平山是替岑眠打的,那就讓他打。

沈平山高高地揚起手,下了狠勁,細細的藤條抽下去,一下就是一條紅印子。

打到後麵,沈平山抽累了,不停呼出白氣,丟下藤條,狠狠瞪了眼程珩一,關上門回了屋。

岑眠一二節語文課上完,劉校長看今天天氣不好,催她回家,別留在學校裏,天氣預報說下午還有雨,地上的冰要結得更厚了。

學校辦公室裏連炭盆也沒有,實在冷得夠嗆,岑眠抱著學生們的語文作業,回了老屋。

她推開柵欄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沈平山回屋,砰得關了門。

“阿公回來了啊。”岑眠隨口問,“他去哪兒了呀?”

程珩一拿起椅子上的羽絨服,迅速套上,淡淡“嗯”了一聲,“去看了看菜地。”

岑眠冷得跺腳,湊到廊下的炭盆邊,炭盆已經沒什麽溫度了。

她搓搓手,對程珩一說:“不熱了。”

程珩一見她臉頰和鼻子凍得通紅,“你先回房間吧,我換盆碳端上去。”

岑眠抱著作業本,跑回了樓上。

樓梯麵早上程珩一打掃過,不滑。

岑眠躲進了程珩一的房間,比起她自己的房間,白天的時候,她更樂意待在他這邊。

白溪塘的冬天陰冷,太陽也出得少,房間裏並不比外頭暖和多少。

批了兩份作業,她實在太冷了,打開電熱毯,換了幹淨的睡衣,爬進了床。

電熱毯剛開起來,還不熱,被子裏一片冰涼,岑眠裹緊了被子也沒用。

正好這時,程珩一端著炭盆進來了,空氣裏散發出淡淡煙熏味道,他開了一半窗戶通風。

岑眠聽見動靜,從被子裏探出一個腦袋。

“你也上來吧,讓我抱抱。”她縮著脖子,委屈巴巴說,“太冷啦。”

程珩一身上總是熱乎乎,像是暖爐一樣,晚上睡覺的時候抱著他睡,比電熱毯還要舒服。

早上她上的早課,起得早,這會兒泛起困,想要再睡個回籠覺。

程珩一笑笑,沒有上床,坐在椅子上。

“你自己睡吧。”

岑眠以為他是不願意大白天躺**,從被子裏伸出一隻細白的手,去拉他。

房間裏空間不大,床旁邊就是桌椅。

岑眠抓住他的手,被冰得一激靈。

她本來想裝可憐,叫程珩一感受下她的手有多冷,卻沒想到他的手更冷,像是從冰水裏浸透過。

岑眠握緊了他的手,又搓了搓,嘟囔道:“怎麽那麽涼。”

女人柔軟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裏輕蹭,帶來了一絲絲溫熱。

程珩一輕輕“嗯”了一聲,很快拿開她的手,不讓她碰了,怕把她的手也帶涼了。

岑眠:“那你快點上來,我給你捂捂。”

程珩一搖搖頭,“你睡你的,我等下要做飯了。”

“離吃午飯還早呢。”岑眠不明白他今天怎麽叫不動,換了平時早就爬她**來了。

程珩一心不在焉,在想沈平山說過的話。

他突然就動搖了,考慮起之前可能被他忽略了的情況。

岑眠見他又沒反應了,把被子一掀,穿著薄薄的睡衣,跳下床,站到程珩一麵前,上手去拉他的羽絨服拉鏈。

程珩一垂眸,盯著她的手看。

白溪塘的冬天漫長,岑眠又怕冷,沒幾天,手上就長了凍瘡,食指紅紅腫腫的。

他忽然覺得,沈平山打他是對的。

岑眠一向是理想主義,想什麽就做了,他怎麽也跟在她後麵一拍腦門了。

程珩一走神的時候,岑眠已經把他的羽絨服拉開,羽絨服脫到一半,露出裏麵的短袖T恤。

“你今天穿那麽少。”她邊說,邊繼續往下扯,羽絨服堆到腰處,手肘往上的胳膊也露了出來。

岑眠餘光掃到他的胳膊,看見男人冷白肌膚上,錯落的紅痕。

她愣在那裏。

“這是怎麽弄的?”

程珩一脫下羽絨服,披在她身上,裹住又緊了緊。

男款的羽絨服寬大,將她整個人裹了進去。

岑眠扭動身體反抗,兩隻手從羽絨服裏鑽出,去掀他的T恤。

除了胳膊上的紅痕,他的腰上,腹部,後背,肩膀,也全是一道道抽痕。

密密麻麻,醒目刺眼。

岑眠瞪大眼睛,眨了眨,覺得眼眶很酸。

“阿公打你了?”

除了沈平山,她想不出誰能那麽去打程珩一。

程珩一:“嗯。”

岑眠身上穿得少,羽絨服裹著也不老實,動來動去,要看他身上的傷。

程珩一索性把她抱回**,被子蓋在他們身上。

岑眠貼著他的身體,到一陣冰涼。

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很快重新貼回去,即使自己都冷得不行了,還想要去給他暖一暖。

程珩一感受到她的那一瞬遲疑,和隨後那緊貼著他的身體,柔軟而纖弱。

他是怎麽忍心的,讓岑眠真的跟他一起,留在白溪塘吃苦。

岑眠的胳膊環住程珩一的腰,發現他變得格外沉默,以為是因為阿公的緣故,讓他心情不好。

她沒說話,隻是臉在他胸口蹭了蹭,無聲安慰。

“眠眠”程珩一抬手,撫上了她後腦的烏發。

他輕輕開口:“你是真的想留在白溪塘嗎?”

岑眠仰起臉,不解看他。

自從她留在白溪塘,所有人都這麽問她,唯獨程珩一沒有問過,她以為程珩一是相信她的。

“你也不相信我?”

程珩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白溪塘不是我的家鄉,是中國幾十萬的鄉村裏隨便的哪一個,你還會選擇留下來生活嗎?”

“……”

岑眠沉默,似在認真思考。

半晌,她說:“不會。”

“那你再想想,你要留在白溪塘,有多少是因為你自己想,又有多少是因為我?”

“……”

岑眠眉心緊蹙,又想了許久,最後訥訥答道:“一半一半吧。”

她也不知道。

可能不止一半,就像程珩一說的,如果這裏沒有他,她也許不會選擇留下。

程珩一繼續問:“那如果沒有我,隻有你自己,你現在最想生活在哪裏?”

南臨有她的父母,她熟悉的環境,北京有多姿多彩的生活,不管在哪裏,她大可以過得紙醉金迷,十指不沾陽春水,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我不知道。”

“如果不留下來,我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明明她已經想的很清楚了,為什麽程珩一三言兩語,又把她弄糊塗了。

岑眠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已經過了很久,好像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已經到了終點。

她站在羅馬的最中心,俯瞰世界,看到的盡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岑眠從很早開始,便厭倦了這些,後來她發現了一汪清泉,一條小溪。她跟著那條小溪走啊走啊,走過了總角和豆蔻年華。

忽然有一天,這條清冽的小溪不見了。

她又渾渾噩噩了許久,放任自己被物質淹沒,精神麻木。

現在好不容易,她望得更遠了,跟著她的清泉,離開了那混沌的世界。

那清泉卻回過頭來問她,你跟我走了那麽遠,可這是你想要的嗎?你看,你的水晶鞋都弄丟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岑眠有些生氣,她想要狠狠掐一掐程珩一,但想到他身上的傷痕已經夠多了,終是狠下心。

“如果沒有你,在哪裏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這句話說得燙口燙耳,她本來不想說的。

“你知道嗎。”岑眠趴在他身上,抬起頭,跟他對視。

“人的一生,有三個最重要的選擇。”

“做什麽職業,在哪裏生活,和誰在一起。”

“這三個選擇,又都是相互影響的。”

“在白溪塘教書的時候,我很高興,也覺得很有意義,這一個答案,我想我應該也是找到了的。”

“在哪裏生活,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你覺得我是受了你的影響,我確實是這樣。”

岑眠頓了頓,直直凝著他,輕輕開口:“因為我早就想好了,要跟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低低軟軟,像是羽毛落下,程珩一卻覺得身上壓了千斤重擔,每一克重都極為珍貴,像是水晶、鑽石。

他要如惡龍守護寶藏般死守,終身不離。

程珩一傾身,吻上了他的寶藏,他的公主。

“我知道了。”

岑眠的臉紅撲撲,瞪他一眼。

“你才不知道。”

他要知道,還用她說那麽清楚。

房間裏很安靜,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久到電熱毯的溫度逐漸升起,被窩裏變得溫暖,最後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