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夜
岑眠怔怔盯住男人清朗的眼睛。
刻骨相思。
四個字被他說得輕輕淡淡。
岑眠卻覺得有一把刻刀, 把這四個字刻進了她的耳膜,她的脊骨。
雖然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但被他那麽直白, 絲毫不掩藏的說出, 攜帶著濃烈而熾熱的感情,岑眠反而羞怯起來。
她垂下眼, 臉頰發燙, 一直紅到了脖子。
思思在岑眠懷裏探著頭,扯著細細的嗓子,叫了一聲, 打破了靜滯。
岑眠的手在她身上撫摸, 小聲說:“她吃了東西嗎?”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喂點奶粉吧。”
領養思思的時候,吳輕給程珩一裝了些專門給小貓吃的奶粉和小奶瓶。
“我去泡。”程珩一起身,往廚房去。
岑眠突然想起來, 不能讓他進廚房, 趕緊跟上, “我來我來。”
她把思思遞給程珩一,掰過他的肩膀,把他推回客廳。
“我來泡, 你看著她。”
程珩一疑惑看她。
岑眠心虛,躲開了他的視線, 輕咳兩聲:“哎呀,你上班一天, 肯定累壞了, 我來就好。”
殊不知她越解釋反而越奇怪。
程珩一薄唇輕抿, 順了她的意思,坐回了客廳。
奶粉泡好, 試了溫度,岑眠拿出去。
程珩一接過小奶瓶,思思躺在他的膝蓋上,不算安分,四肢蹬來蹬去。
不過小奶瓶湊到她嘴邊時,小家夥立刻安分起來,縮成一團,咬住奶嘴,津津有味地嘬了起來。
明黃色的頂燈照程珩一的身上,仿佛有碎金流動,他的眼眸低垂,睫似鴉羽,投射出一片陰翳,唇角輕輕勾。
思思喝得急了,嗆了奶。
程珩一的大手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輕拍,隻有食指和中指在用力。
那麽溫柔,那麽清雅。
岑眠默默看著他們,覺得眼前這一幕,分外和諧,溫暖極了。
程珩一喂著思思,想起來,抬頭問岑眠:“你晚飯吃了嗎,餓不餓?”
“你來喂,我去給你做飯。”他作勢要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用。”岑眠按住他,“我都做好了。”
聞言,程珩一挑了挑眉:“你做飯了?”
岑眠之前一直強調她會做飯,但是她這個人懶,寧願點外賣也不願自己做,加上有程珩一在的時候,根本輪不到她來做飯。
“嗯。”岑眠看出他眼裏的驚訝和不信任,“放心吧,吃不死你。”
思思喝著奶,喝著喝著,閉上眼睛,睡著了。
岑眠找來了自己的幾條圍巾,攏在一起,做了個臨時的小窩,把她抱了進去。
照顧完思思,他們才吃飯。
岑眠進廚房,程珩一後腳要進去幫忙,被她擋住,趕了出來,還不忘警惕地把門帶上,小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程珩一覺得好笑,猜想大概是她難得做個飯,想要好好表現,讓他刮目相看。
他腦子裏開始思考一會兒要誇獎小姑娘的話,怎麽說才顯得真誠。
岑眠站在一片狼藉的廚房裏,看著鍋裏焦了的排骨,還有偷懶沒洗鍋,炒得黑漆漆的時蔬,陷入沉默。
這實在是拿不出手。
她想了想,轉身將廚房門開了一個小縫,探出腦袋。
“程珩一。”
“你閉個眼好不好。”
程珩一配合地閉上眼睛。
岑眠伸手,在他麵前遠遠地晃手,確定他把眼睛閉上了,才躡手躡腳踱步到餐廳裏的冰箱旁。
她打開冰箱門,露出提前放在裏麵的蛋糕。
怕被程珩一發現,她還在蛋糕外麵擺了許多雜物遮掩。
岑眠一件一件把雜物取走。
程珩一閉著眼,聽覺變得敏銳,聽見耳畔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根據聲音的方向,辨別出岑眠是在冰箱邊不知道鼓搗什麽。
岑眠要拿出蛋糕時,蛋糕的包裝盒太大,被卡在了冰箱裏。
她越是著急,越是取不出來,還時不時警惕地回頭去看程珩一,怕他睜眼。
程珩一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非常緩慢,好像等了很久,他出聲問道:“眠眠,好了沒有。”
“沒好!”岑眠實在沒辦法,直接在冰箱裏打開了蛋糕的包裝盒,想要把蛋糕直接拿出來。
就在她艱難捧著蛋糕,努力讓蛋糕不要碰到四周的包裝盒,壓壞了蛋糕的花飾時,腳邊突然有什麽東西蹭了蹭她。
岑眠嚇了一跳,手一抖,蛋糕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
她看到翻倒了的蛋糕,和在她腳邊無辜眨眼的思思,眼前一黑,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
半天沒有聽見聲音。
程珩一抿了抿唇,試探問:“眠眠?”
“……”
岑眠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胳膊。
“算了,你睜眼吧。”她絕望道。
程珩一緩緩睜眼。
餐桌上空空如也,也不見岑眠坐在他對麵,興致勃勃等他誇獎。
他的視線轉動,看見了開著的冰箱門,以及蹲在地上的岑眠,還有那個打翻砸爛的蛋糕,已經看不出形狀。
思思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背對著他,小腦袋紮進了岑眠的裙子裏。
程珩一愣了愣,走過去。
岑眠難受死了,抬起頭,仰望他。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本來她差點把程珩一生日給忘了就夠差勁了,結果蛋糕還被她打翻了。
她含著哭腔說:“對不起,沒有準備好。”
程珩一對上岑眠的澄澈目光,因為打了個蛋糕,眼眶變得紅紅的,一副委屈難受的模樣。
他也蹲下來,看了眼蛋糕。
蛋糕上插了一塊薄薄的心形巧克力,上麵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
心髒突然像是被擊中了。
“已經很好了。”程珩一輕聲道。
他撿起地上托蛋糕的硬紙盤 ,一點一點,將地上的蛋糕裝回。
岑眠盯著他的動作。
蛋糕上原本裱出的漂亮奶油玫瑰,已經成了一團爛糊,草莓和藍莓零落,完全看不出它之前精致的模樣。
好像預示著程珩一的這個生日過得很糟糕。
她越想越自責。
“我重新再訂一個蛋糕吧。”
“不用。”程珩一將蛋糕勉勉強強拚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你看,這樣就好了。”
他把那塊寫著生日快樂的巧克力,插在蛋糕的中央,撿起草莓和藍莓,用來裝飾。
岑眠看他那麽容易滿足的樣子,嘟囔道:“才不好。”
她打開手機,找現在還有蛋糕賣的店,但是時間已經很晚,來回折騰,十二點就要過了。
程珩一端著蛋糕,放到餐桌上。
他喚道:“眠眠。”
“蠟燭呢?”
“來陪我許願吧。”
岑眠放棄了再買一個蛋糕的念頭,從冰箱邊站起來。
思思從她的裙子裏鑽了出來,嚶嚶地叫。
岑眠無奈,又不舍得朝她撒氣,彎腰把她抱進懷裏,又找出買蛋糕時送的蠟燭和打火機,遞給程珩一。
蠟燭是數字蠟燭,岑眠找店主要了一個2和一個7。
程珩一點蠟燭的功夫,她在客廳廚房走了一圈,把燈都關了。
岑眠站在餐廳燈邊守著,等他把兩支蠟燭都點燃,關上了餐廳燈。
所有的燈熄滅,室內瞬間暗了下來,仿佛墜入無垠黑暗,唯有那一張餐桌裏發出的兩束微弱燭光。
思思不安地叫了一聲,往岑眠的懷裏窩得更深,感覺到後背溫暖,又安穩下來。
岑眠想著,反正都這樣了,那就這麽湊合過吧。
她輕輕哼起了生日歌,坐到程珩一的對麵。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燭光明滅,閃耀著十字的光,映在岑眠的眼睛裏。
耳畔的歌聲溫柔婉轉。
程珩一深深地凝望她,跌進了那一團宇宙星光中,帶他驅散黑暗,給他光明。
岑眠唱完,見程珩一就那麽盯著她,目光灼灼,灼得她臉上發燙。
“你快許願。”她催促。
程珩一終於閉眼,許了一個願。
他沒什麽所求,來來回回,就那麽一個願。
儀式感的事情做完,岑眠從廚房端出她做的飯菜。
賣相不算好的兩道菜,加上埋汰的蛋糕放在一起,和她想象中靜心準備的生日驚喜,相去甚遠。
她自己不滿意,反倒程珩一挺捧場,菜吃得幹幹淨淨,就連蛋糕也吃完了,一點不嫌棄它掉到過地上。
吃過飯,程珩一收拾起餐廳和廚房,不肯再讓岑眠插手了。
夜已經深了,思思也困了,自己乖乖地回到小窩裏,蜷縮著睡覺。
岑眠做個飯,把廚房搞得跟被炸了一樣,程珩一收拾起來很費勁。
她等不住,先去了浴室洗澡。
回臥室拿衣服的時候,岑眠望著衣櫃裏一排的睡衣,來回撥弄了兩下,猶豫片刻,最後挑了一件雪紡的吊帶裙。
程珩一終於洗完被岑眠燒糊底了的鍋,放在流理台上晾水,他拿過毛巾,擦了擦手,轉身時,看見岑眠靠在門邊。
岑眠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垂在耳邊,穿著純白色的吊帶裙,隻有兩根細細的帶子,掉住圓潤的肩膀,裙子的布料清涼且單薄,貼在她的身上,起伏有致。
“你收拾好了?”岑眠像是不知道自己這身打扮有什麽不妥的地方,眨了眨眼睛問他,純潔得像是一朵初開的梔子。
“嗯。”程珩一移開了視線。
他彎腰,提起起一旁的垃圾袋,“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
岑眠沒想到,已經大半夜了,他還要走,是一點暗示沒收到?
她忍不住問:“程珩一,你非要當君子?”那麽沒勁。
“……”
程珩一明白她話裏的含義,沉默不語。
岑眠整個人賴在門上,身體柔軟,像是沒有骨頭,又問他:“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程珩一的眸色深沉,凝望住她,半晌,淡淡道:“我怕你嫌我。”
岑眠眼神輕慢,向下瞟一眼。
“嫌你太小?”
程珩一卻笑了,不知道岑眠說起話來,還能那麽不知羞。
“激我?”
岑眠一隻手環住另一邊的胳膊,抹胸的吊帶裙勾勒出隱約綽綽的曲線。
她不遮不掩,落落大方地仰頭望他。
“嗯。”
就看你敢不敢吧。
細細的吊帶從岑眠的肩膀上滑落,半截鎖骨深邃,凹出了淺窩,似能斟酒。
程珩一伸手,將她的吊帶拉回到肩膀。
“這麽不害臊。”
岑眠在國外待了幾年,周圍的朋友一個比一個開放,並不覺得有什麽值得遮遮掩掩的。
“那你來不來。”
要不是程珩一始終都是溫溫吞吞的,也用不著她主動。
程珩一垂眸,對上她瑩亮的眸子,直白而熱烈。
“……”
他揉了揉岑眠烏黑的發頂,越過她,走出廚房,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岑眠眨了眨眼,對他的反應頗為不滿,跟在他後麵。
本來這事就不該她主動,還被拒絕,她有些惱羞成怒。
“程珩一,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程珩一走到玄關口,怕岑眠再招惹他兩下,他真就控製不住了。
“行不行,等見完家長再試吧。”
“……”
岑眠愣了愣:“見家長?”
“嗯。”
雖然他們現在的關係,兩個人相處得很好,但到了家庭層麵,程珩一怕有變動。
別說岑眠這樣的家境,換做其他普通家庭,知道他家的條件和情況,大概也不願意把女孩子嫁過來。
如果最終他們沒有走到一起,程珩一不想她吃虧。
岑眠沒想到他已經想到要見家長了,訥訥道:“會、會不會太快了?”
程珩一挑眉望她:“怎麽這件事你嫌快了?”
他控訴:“你是不是沒在跟我認真?”
“……”岑眠以前沒正經談過戀愛,像是沒長大的孩子,意識還停留在談戀愛要背著家長的階段。
她趕緊否認:“沒有。”
“那要見就見吧,等過年的時候回去。”
講實話,岑眠也有些拿不準,家裏人會是什麽態度,萬一真的對程珩一不滿意,那她該怎麽辦。
現在才十月份,離過年還有三個月,程珩一知道她是在拖延,但過年的時機也算合適。
“行。”程珩一笑笑,打開門,“走了。”